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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和我讲科学,我却相信风水,而且我迷信风水。阿里巴巴设立七个分公司就是出于风水的考虑。我们在香港第一次租办公室的时候,我跑进去一看,我说不行,这个办公室位置很高,我说这个风水不好,前面那个公司一定关门了。一查前面关了6家公司,千万不要去。所以你搬公司的时候,你要查一下前面那家公司是不是不好。还有就是在任何城市,如果你在当地说我要建一个当地最高的大楼,这种公司都要倒霉,我统计了一下,这个企业的大楼是最高的,他一定是倒霉的。纽约的9?11是一个典型。——阿里巴巴集团创始人、董事局主席兼CEO马云 你信风水和不信风水是不一样的,过去一直很“顺”的人,他一般是不信的,遭遇过波折,感觉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他就相信。我现在肯定属于很信风水的人。——巨人网络董事会主席兼CEO史玉柱 在我办公室的众多陈设中,我最钟爱这座大理石浮球——风水轮。我不仅相信风水,我还相信测字。“娃哈哈”三个字其实就暗藏玄机:这个女字旁,说明娃哈哈公司里的女人多;土字多,是说公司的根扎得很深不会倒;然后娃哈哈三个字都是9笔,为至尊之数,因此在中国是最大的,也是最强的。当然,口字比较多,娃哈哈受到的是非评论也多,甚至娃哈哈和达能公开决裂,官司全球开打。——娃哈哈集团主席宗庆后 《华尔街风水师》正文: 街道两旁是高耸的大楼,把整个曼哈顿区分割成无数井字形的“峡谷”,这时“峡谷”下塞了很长的车龙。 因为最前面的小轿车撞上了一个高大的华裔青年,然后紧急煞车,车轮子停了车却没有停下来,滑向路边再次撞到停泊在一旁的轿车,于是这种声音回响在都市峡谷中: “叭——!” 纽约的司机就是这样按喇叭的,无论是塞车、向其他人发脾气、还是心情高兴要表示一下,都只有一种腔调,就是用力稳稳地按下喇叭,发出单调的长音。如果在塞车的时候,这种声音就会从每一辆愤怒的车里发出,一同汇集出人类机电文明的进行曲。 小轿车里的黑人司机看着这个中国人突然从横街冲出来,象一头麋鹿似的撞瘪了自己的车头盖,又从自己的车顶上滚过,然后从倒后镜看到他重重摔在柏油路面上。 肇事汽车拦住了从后追来的小车,一阵连环相撞发生在一秒钟之间,他的轿车前后车盖都被撞得撬起翻开,成了一个大元宝。黑人司机连忙下车,一边咒骂着该死的魔鬼一边向倒在地上的中国青年跑过去。 那中国青年从马路上撑起身体,伸手在自己身体上下很快地拍摸了几下,立刻爬起来向车龙的后方快速逃跑。 黑人司机见状加快脚步追去,很快两个人就像卡通片《猫和老鼠》里演的一样,在马路上一前一后追逐起来。 中国青年头上戴着一顶单车保护头盔,从头盔下露出褐色的发际,身上穿着警用防弹背心,外面套着长到膝盖的灰黑风衣。他的下巴蓄着一撮胡子像个饶舌歌手,跑步的表情极为痛苦,轮廓分明却显得清瘦的脸上洒满汗水,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比赛。他甩一甩头,汗水大片地从镂空的单车泡沫塑料头盔上抖出来,可是双脚仍像马达一样飞转。 他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 “笨蛋,你追我有什么用呀?你快打电话给保险公司!” 黑人司机身材矫健,长着奥运田径选手的体形,他很快就追到中国青年的身后,伸出手揪住中国青年飘起来的风衣衣襟说: “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 黑人司机的手刚刚碰到中国青年,就被对方几只手指灵巧地掰开尾指,把他黑色的大手从衣服上扯开。这一招反擒拿俨然经过千锤百炼,可见中国青年就算不是武林高手也一定是经常要逃脱追捕的人。 “放开我!我跑得这么快像是有事的人吗?我给你钱,你快打电话叫警察吧!” 中国青年在飞奔中掏出钱包,抓出五六张百元大钞,头也不回地往黑人身上丢去。 见到钱扔过来,肇事者又跑得飞快,黑人司机放心了许多,停下脚步从地上捡起钱高声说: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亚力山大!” 亚力山大只是他为自己起的英文名,他护照上的名字叫安良,不过他不是很喜欢,他觉得自己外表俊朗又有男人味,应该有个充满刚阳味的名字。 安良三十岁还没有结婚,他一直在等一件幸福的事情发生,但是这件事至今没有来到。 他命中注定英年早逝,从今天开始一个月内就是他的死期,所以从现在起的每一天,他都会在最危险的时间里,向着自己的吉神方位奔跑。 他有一架名牌吉普车,也擅长驾驶越野电单车,不过现在不会开出来。因为一个人到了死期的时候,命运会用一切方法让他死,就算喝杯水都可能被就地呛死,何况开着大功率的汽车?这无疑是把自己放进一副铁棺材。 他对这个月会发生的事情策划了很久,他从母亲那里学会中国命理学之后,就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临,安良的一生都在为这个死亡期内的每一天、每一分钟做逃命计划。 今天五行缺水,在中午之前安全地赶到海边是唯一的生路。 纽约市由几个巨大的半岛组成,到处都是海,但是安良知道并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跳下去,像他现在这样倒大霉的时候,只能跑到有救生员保护的海滩才可以有多几分生存机会,否则他一跳进水里,就可能会被水里的杂物捅死或者被什么水怪吃掉。 他在按早就设定的计划实施,出门后一小时之内从曼哈顿赶到康尼岛就可以躲过今天最凶煞的时间。 安良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他也不会信任任何人,他只能选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到最安全的地方去。 在纽约没有安全的交通工具,不过安良统计过,死亡率最低的交通工具是地铁,最容易死掉就是在马路上被汽车撞击,所以刚才他一出门就遇上了车祸,完全在意料之中。他觉得只要赶上地铁,灾难程度就会降到最低,而且康尼岛正是地铁总站,坐地铁到康尼岛不会比开车慢多少,只要地铁上有多几个幸运的人,就可以冲减他命中的克性。 想到这里,他汗淋淋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安良冲到地铁入口,刚好有一列地铁呼啸离开,他用双手捉住自己的头发惨叫一声: “噢!什么狗屎运!” 地铁五分钟后才会再来,他不能离开月台,在街上乱逛可能会被汽车再撞一次。他想自己等地铁的话,总不至于有地铁列车把自己撞死吧。 擦卡入闸,闪到候车月台的最角落处背墙站着,安良眼神警惕性地看着四周,他知道马上就要出事了,无论什么事一定是冲着自己来。 现在过了上班高峰期,月台上只有零星乘客在等车,有白人和黑人,也有几个穿着得有点过于光鲜的南美人,安良知道他们一定是祸根。 他从贴身口袋里摸出手机,麻利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象小电视机一样的大屏幕上现出一个中国风水罗经,指针指示他现在站的位置正是忌神方位,救命的喜神吉方就在几个南美人旁边。 意料之中啊,倒大霉的时候随便站的位置都是凶位。安良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几个南美人身边。 同时,从地铁入闸处走进来两个警察,一见那几个南美人就径直走过来查他们的身份证,安良心中暗暗叫苦。 现在还是秋天,天气非常清凉,安良身上穿多两件衣服看起来挺正常,但他满头大汗,却让正在盘查南美人的警察不时瞄他一眼,开始注意他。 安良很想避开警察的注意,可是手机上的罗经却明白指着这里才是可以活下去的方位,正在进退两难之际,警察从一个南美人身上翻出毒品,南美人马上四散逃窜,两个跳下地铁轨道向对面出口冲去,另一个从地铁闸口翻走,两个警察立刻高声警告,喝令市民卧倒然后拔枪射击。 警察不会向铁道那边开枪,可是翻闸口跳跑的人完全可以追一下,两个警察一边用对讲机求援,一边向闸口追去。跳下铁道的两个南美人看到同伴被追捕,突然杀了个回马枪,从小腿抽出手枪就向警察开火。双方就在月台上下打起来,地铁站里顿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安良双手抱着头,心里直喊:“倒霉呀,真是霉到家了。” 在枪声中听到一声闷哼,安良抬头左右看看,见到一个警察摔倒在他刚才站着的角落里,身上全是鲜血,很明显是中枪倒地。如果安良不离开那里,中枪的人完全可能就是他。 出了这种事,地铁起码要停一个小时,要是没有死掉的话还会被大队警察援兵捉去录口供。安良在枪林弹雨中瞅个空子翻身跳出闸口,他一爬起来背后就中了一枪,尽管身上穿着防弹衣,子弹的巨大推力还是把他打得扑倒在地,可是他管不了这么多,在地上一滚立刻咬着牙跳起来,冲向两条街外的另一条地铁线。 跑出马路面的安良,制造出一连串急煞车和追尾事故,他一边跑一边拿手机看时间和罗经,嘴里念着:“没时间了,要快要快,不然头顶上会砸下电冰箱……” 电话响起强劲的重金属摇滚音乐,安良一边跑一边按开了电话: “Hello……什……什么事,快说……” 电话那边传来一把斯文有礼的男中音,操一口海外华人独有的国语: “安先生吗?你好象很忙呀,要不要我迟一点打来?” “我是很忙……不过你快说……” “我们公司出事了,想请你过来看看情况。” “啊?!”安良对这个内容很惊讶。 打电话来的人是大卫建筑工程公司的副总裁,英文名叫丹尼,这个公司是安良的老客户,安良从十年前就为他们布下风水局,公司年年发展,很快就达到可以接下国家基建项目的资格,企业的发展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而安良对自己的风水技术是极有信心的,大卫工程公司的每年每季运程都在他的掌握中,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布下的风水局会出什么事。 安良知道自己运气很差的时候,只能不去接触朋友和客户,可是现在客户自己找上门,唯一解释就是客户发生了比自己更糟的事情。 “什么事?出什么事了?快说!”安良已经跑到地铁口,马上就要进站,纽约的地铁站为了反恐怖主义的战术需要,所以有意保留了落后的状态,在地下站台绝对收不到任何手机信号,所以安良希望对方尽快给自己答案,让自己早点有所准备。“三天前有一个议员来我们公司谈事,可是却突然发疯在办公室里自杀了。” “啊?!”安良惊得几乎忘记了走进地铁站。 “还有,昨天我们的总裁大卫,在和大家开会时突然死去……警察说目前没有判断出死因,但表面上看认为是自然死亡。” “比我还倒霉……”安良知道人运气越坏,越是见鬼,可是怎么算也算不出在这个时候自己布下的风水局全盘失败呀,他真是几乎绝望得要摘下头盔脱下防弹衣,让自己一死了之。 丹尼听到安良的哀鸣,然后就是沉默,于是关心地追问着:“安先生?安先生你没事吧?” 安良猛然醒过来:“没事,我现在还有急事,你在一个小时后开船到康尼岛接我,我们在海上谈。还有!你带上枪,我要一杯咖啡和几块曲奇饼!” 安良要在五分钟内爬上另一条通往康尼岛的地铁线,因为警察收到警报的三到五分钟后就会封锁地铁,曼哈顿中城的地铁起码要瘫痪半个小时。他这次走运了一点,进地铁站后刚好有一班车要开走,他飞奔几步把手插进正在关闭的列车门缝中。 “嗯!”安良咬牙切齿地翻着白眼,这列车门夹手怎么会这么痛!骨头都快要被夹碎了。 安良看着车门重新打开,放了自己进车厢,心里极力安慰自己:“很走运了我的亚力山大,刚才伸进门缝的幸好不是脑袋……否则这一下就已经上了天堂见列祖列宗。” 列车经过唐人街,上来很多中国人,安良紧张地看着每一个乘客的脸,如果他们的面相气色很好的话,他就可以平安地坐着地铁赶到康尼岛,并且在那里呆到中午一点,从午时的死期中逃出生天。 中国乘客们人人表情麻木,不过脸色红润,安良放下心来。他掏出纸巾擦擦头上的汗,把防弹衣拉松一点让身体透透气,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长长吐了一口气。 “安仔,呵呵呵,好耐无见你啦……” 安良猛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站着一个身材矮小干瘦的老婆婆,正在用广东话对他说话,这是他家的老邻居。 “啊,三婆,你坐你坐。”安良忙不迭地站起来让座。 三婆慈祥地说着:“乖,乖,我一向都说安仔是最乖的,我逢人都是这样说……呵呵。”她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坐下来,又对安良说:“你读书成绩好不好啊?” 安良一时语塞,三婆是不是太老了犯老年痴呆症,自己都读完书十年了。他吱唔着说: “啊……哈哈……还好还好……” “你妹妹呢?” “她上个月回来过,一个月回来一次……”安良一向尊重老人家,尽管自己心急如焚不想说这些无聊的话,可是老人家在问话时他不敢擅自走开或是不加理睬,还是一直客气地被盘查,直到三婆和大批中国人一起下了车,安良才喘了一口大气。 “顶你个肺,再这样吹水我就死在地铁上了……”安良喃喃地自言自语。 他看看窗外,地铁已经钻出地面走到架空铁轨上,还有几个站就可以到达康尼岛。 安良转回头看看车厢里,多了一群黑人混混在高声谈论女人在床上的事情,语言非常粗鄙下流,眼睛一直看向车厢的另一个角落,那边有一对中国情侣在甜蜜地小声说笑。 这是一个会出事的态势,不用起卦都知道下一步要发生什么事,安良眼睛看着窗外,坚起耳朵听着车厢里的情况。 他在心里默数着数字:“1…2…3…4…5…6…7…8…9…” “嘿!你和我说话吗?”一个很粗壮高大的黑人大摇大摆地走到中国情侣面前,中国男青年无辜而恐慌地抬起头,摇着头小声说:“对不起,我没有叫你……” 另外几个混混也马上围了上来,其中一个黑得特别厉害的小个子,伸手就摸向中国女孩的脸:“不是说你,是说她……你叫我们过来吗?中国婊子……”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掐着中国女孩的下巴,还把脸凑到女孩面前。 女孩惊叫着闪开脸,可是她男朋友却呆呆地坐着不敢做任何反应。 安良懊恼地用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埋着头恨恨地说:“一路在出事,真是倒霉到家了。这种事能不管嘛?大家都是华人……” 他一拍大腿站起来,大步向黑人们走过去,一边大声说: “臭肉蛋蛋,是我叫你们,你们没听见吗?” 混混们意外地看向安良,他们其实也早注意安良了,只是安良下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眉骨突出眼窝深邃,打扮得时髦而有点古怪,不能一眼认定是中国人,所以只以为他是欧亚混血儿,没想到安良会仗义出手。 最粗壮的黑人长得象一头熊,他用厚嘴唇吐着脏字走向安良: “你也是中国人?” “Yes,全世界都有中国人,你们不走运了。”安良一边说,一边十指交叉扣起双掌向外翻了一下,发出呖呖喇喇的骨响,完全是一付打架好手的样子。 那五个黑人看到一个中国人竟敢挑衅他们五个,都有点担心对手是不是深藏不露,互相看了看不敢再往前走。 安良却有另一套想法,这场架他一定要打,这不只是为那个女孩子出一口气,而是要让这些小混混知道,中国人是不能惹的,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 他的头脑正在发热,他甚至可以想象,当他用凌厉的咏春拳打赢了五个小混混的时候,身上受了一点伤嘴角流出一点点血,那个女孩会崇拜而心疼地扑到自己怀中…… “亚力山大,你受伤了?”女孩轻轻皱着眉头担心地问安良。 安良有点内向地微笑着摇摇头说:“我没事,只要你没事,我这点伤不算什么……” “啊,血!你流血了。”女孩从手提包里翻出一条手帕,带出一股茉莉花的清香。这种香味显得很山野,可是偏偏让人觉得远离这个俗套的大都市。 安良用手握着递到嘴角的小手说:“血如果不为你流出来,在我的身体里没有任何意义……” “亚力山大!我好感动哦,唔……”女孩一头埋在安良的胸前嘤嘤地哭起来,让安良一阵心软和得意。 他失控地提起一边嘴角,脸上不合时宜地泛起古怪的笑容。 混混们本来不想招惹“李小龙”,但是安良的表情让他们的自尊心大为受伤,一把愤怒的小刀随着女孩的尖叫向安良飞去。 他脑子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眼睛却看到有东西飞过来,上半身条件反射地后仰闪开,五个小混混同时向他涌上来。 安良也迎着他们向前冲去,双方将要撞上的时候,安良突然向右跳起,一脚踏上车厢右侧的座椅,身体一缩从椅旁的铁管子扶手之间穿到车门旁边,再向前一个滑步挡在那对中国情侣和黑人混混之间。 混混们扑了个空,都被自己人绊得连滚带爬好不狼狈,安良看着他们得意地笑了两声: “嘿嘿,你们再冲一次,我保证你们冲不过来。” 坏人天天干坏事,总是有备而来,其中一个黑人伸手从低得快要掉到地上的裤腰后拔出一支手枪。 安良认得这是沉重的大威力手枪,在世界上产量最大,历史也最悠久,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到越战都有这枪的身影;尽管只有七发子弹,可是打中人的话有极大的杀伤力。幸好这种枪还不算非常自动,他知道自己还有1.3秒的时间,这个时间内,那个黑人会用右手拨开保险栓,然后拉起击锤把子弹上膛。 安良用国语大喝道:“抱着对方站到椅子上!NOW!” 声音威严得让人无法抗拒,中国情侣立刻照办,安良同时压身前冲,象一串影子向拿枪的黑人闪进。 黑人的手枪刚刚上膛向前举起,安良的身影从他面前升起,飞起一脚从下而上准确地把手枪踢到车厢顶上,发出猛烈的金属撞击声,那脚跟踢到高空后并不收回,而是从上而下又直直地向黑人的脸上狠狠劈下去。 这一招“高位二段踢”安良练了很多年,从来没有用过,今天终于有机会使出来了,果然神勇非常,让他心里一阵激动,右手也和黑人坏蛋一样向自己的腰后摸去…… 最前面开枪的黑人,手被踢断脸也被砸破,正象山体滑坡一样向后摔,压倒后面四个混混。 他看到安良从地面跃起,在空中张开双脚,横着一字马撑在两边的塑料椅子上,从身后摸出一个手掌大的电动剃胡刀,对着他们恶狠狠地大叫: “我叫亚力山大,下地狱吧!” 混混们很愣闷,电动剃胡刀并不比传统剃刀差劲,为什么要下地狱呢? 电动剃胡刀没有剃向胡子,而是向铁皮地板上一点,从地上拉出一道蓝色的电弧光。 “啊……啊……”纽约的地铁每节车厢都独立封闭,其他车厢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车厢里的警报系统却大受影响,突然鸣叫起来盖过了混混们的惨叫声。 列车很快到了下一个站,安良捡起手枪指着被电得站不起来的混混说: “快滚,下次再敢碰中国人我会把你们撕成碎片!” 五个混混根本站不起来,其中两个还在剧烈地呕吐,他们互相拖拉着滚出月台,列车乘务员匆匆忙忙地检查了各车厢,看不出来发生过什么事,又关门开车向下一站前进。 那对情侣走过来道谢,安良把小型电击器亮出来,喘着气对男青年说: “以后这种事还会发生的,你……你女朋友太漂亮了。你不会功夫的话,上网订一个电击器吧,很便宜,还不到一百美元……” 他说完就打开电击器的开关,让电触头闪起电弧:“把这里碰过去……别!啊!” 原来那男青年听到“一百美元网上有售”这么便宜,感激地要和安良握手,他刚好握到电击器的电弧上也握住了安良的手掌,安良制止不及,两个人在三十万伏的电压下亲密接触了半秒钟。 安良被强烈的电流击中,身体抽搐着弹到车厢的另一边,女孩顿时吓得哭起来。安良听到她哭的声音很大很刺耳,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被电出幻觉,总之听到什么都觉得眩晕想呕吐。 他在地上回过气,痛苦地睁开眼睛,看到女孩正要过来扶起他,安良嘴里喷着白沫失声叫道: “别过来!你们两个都别过来!哼哼……哼哼……” 他摆着手制止着女孩,眼睛和鼻子不争气地流出泪水和鼻涕。 倒霉得让男子汉想哭的日子真是不好过,不就是当一回大侠嘛,干嘛要漏电呢?如果不是自己命硬,如果自己不是为了这个月奋斗了几十年,学习了格斗枪械,又学习驾驶求生,苦苦研究老家伙才会学的风水命理,和玩那种练来练去都没有提高的天师道丹功,大概早就被当场电死了。 安良终于在一片列车警铃声中爬出康尼岛总站。他跄跄踉踉地跑出地铁站闸口,又跑向不远处的沙滩,心里对命运恐惧得发抖。 他从小就来过这里无数次,很喜欢这一趟总是带来欢乐的地铁线,可是今天的地铁线让他觉得像一条地狱之路。 安良的嘴巴在自言自语,好像在不太情愿地咒骂着上帝: “今天才第一天,第一天……几点了?十一点……快……快到海边了,可别再出事,别漏电,千万别漏电,再这么搞明天肯定会死掉……我明白了,他是想整得我受不了然后自杀,他真是阴险……” 他跑到一块海边大石上趴下,把头倒垂在海浪里冲刷了几回,又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正是十一点半,是他的死亡时间——午时。 安良左手握着手机,右手拇指捻着中指结成天师道符法的玉纹印,凝神聚气结丹发力,在手机屏幕上划出一道水德龙神符设成今天的屏保画面,然后塞回防弹背心里面贴身放好。 这下可以好整以暇地等那个比自己更倒霉的客户了。 天气快要进入深秋,就算在白天阳光灿烂的时候,依然会由秋风带来寒意。 夏天有很多泳装美女的康尼岛海滩,现在只有钓鱼的老头。偶尔有人带着大型耳机,手上拿着扫雷器在安良身边悠闲地走过,在沙滩上捡荒和清除沙子下面隐藏的危险物;其实这是表面功夫,安良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寻找游客掉在沙子下面的戒指首饰,走运的话还会找到高档货。 安良现在有点后悔刚才心急如焚地把脑袋插入大海中,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头很冷,还有点粘糊糊,分明是海水在脸上头发上蒸发得太快,海盐粘在皮肤上的感觉。 这时最应该到海边换衣服的公用洗手间冲冲头,可是这地盘太乱了,也不知进去之后又要发生什么事,他决定先忍了这一回。他看看四周,三十公尺范围内都没有人,除非有人开枪狙杀自己,否则的话应该是安全的。于是脱下单车头盔,用力抄了几下褐色的头发,从里面飞出一阵盐粉随风而去,然后头发很乱很硬地竖了起来。 安良自言自语地说:“真是伤头发,一会要尽快找个理发店洗头护发。” 海上响起一阵马达声,安良知道丹尼的快艇来到这里了,他拿出手机给丹尼打了个电话报位置,然后走到栈桥跳下一艘欧洲出产的敞蓬快艇,丹尼正在艇上等着安良。 中国血统的丹尼不是美国人,他来自新加坡,只是公司业务在美国发展得非常顺利,于是长期在纽约定居。 中等身材的他穿着贴服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外面套着羊绒长大衣,骤眼看去简朴低调,可是真正来自上流社会的人,仅仅从他的银色袖扣就可以看出他的地位奇*.*书^网,这是专为贵族设计的白金男装饰物,上面刻着古老高贵的图腾,只能在巴黎一个门面窄小的老店买到,全世界只会有一件这样的设计。 丹尼已经四十多岁,洋装下透出一股学者气质,精致的淡色墨镜后面是一双精明的细长眼睛。他皮肤白皙,鼻挺唇薄,属于越老越有味道的那种男人。 安良一下船就看到船里有个盘子放着咖啡和小甜饼,简单打过招呼后他马上开始吃喝,丹尼问他: “你好象刚刚从伊拉克撤下来,在做运动吗?怎么还穿着防弹衣?” 安良喝一口咖啡把嘴里的饼干冲到肚子里,然后背过身给丹尼看:“看到没有,子弹孔,我差点就死掉了。” 他用纸巾抹抹嘴继续说:“丹尼,从现在起三十天内,我每天至少有四个小时要逃亡,如果我没死会接你电话,如果你打我电话……三次不通不用再打,这证明我已经死了。嗯……谢谢你的咖啡。” 丹尼惊讶地看着安良,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个故事好笑: “安先生,我们是在同一个危险里面吗?大卫公司三天内离奇地死了两个人,现在没有人敢上班,你也突然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良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叉着腰对丹尼说: “我没有犯法也没得罪恐怖分子,我是因为命不好,和你公司没有关系。大卫公司的情况怎么样,你给我说一下。马上开船去你公司吧,不要开太快,一点钟到达码头就行了。” 从康尼岛出发,从纽约湾绕过布鲁克林区,迎面就可以看到夹在两片大陆之间的曼哈顿岛,岛的两侧分别是东河和大名鼎鼎的哈德逊河。 经过位于纽约湾中间的绿色美女自由女神,再经过有几百年军事历史的总督岛,就到了曼哈顿下城东岸码头。 这里不是一个码头,而是足有一公里长的整片码头,在古代是纽约的主要港口,从中国清朝开始就停满了各国商船,至今还停着两艘几百年前建造的远洋大型木船以供游人参观,其中一条四桅大木船的名字就叫“北京号”。 随着城市发展,现在这里已经没有这个功能,可是码头依然在为市民交通服务,有几个码头还专门开辟给华尔街的富豪使用,可以停泊游艇和直升飞机,就算总统坐直升飞机到曼哈顿下城,也会在这里落地。 安良上岸的码头正对着华尔街,他和丹尼下船后越过马坚奴街,走进华尔街尽头的大厦——华尔街120号。 这是一座三十三层高的白石大楼,虽然是七十年前的建筑,可是它的地理位置和金融地位,以及经历了七十年仍然前卫的沉着外形,都让它在新式高楼林立的华尔街备受尊重。 安良和丹尼快步走进大楼,坐电梯直接上了二十三层。这是安良十年前精心计算后选出的楼层。 原来这座120号大楼十六层以下呈传统的长方形,可是从十七层就开始不规则地呈梯级形收窄,上尖下直象一支用剩的铅笔头立在东河边上。 在风水上这种形态属于正星变形,下部方形属土,上部尖形属火,火土相生成象是大吉的旺楼。 那收窄的上半部分,实际上分成六个大层,正好暗合周易卦象的六个层次,代表着事物发展的六个阶段,第三大层容纳着二十二和二十三层,十年前安良曾经对总裁大卫说过: “一个完整的易卦分成上卦下卦,每卦有三层共有六层,上升到第五层代表九五至尊,本来是最好的位置,可是已经被其他公司进驻;不过第三大层是下卦的顶端,代表可以在行业里成为领袖人物,又和九五至尊的第五大层保持了距离,代表不会遇到强悍的对手,正是一个公司发展中最需要的状态。《易经》里说‘三多功,四多凶’,就是这个道理。” 那时大卫欣然接受了安良的意见,进驻后和丹尼一起创造出一次次业绩神话,从一个建筑公司变成了多向发展的集团公司,从两间办公室变成了买下全层做公司总部,还把一个科技开发中心设在纽约郊区。 今天安良重新走进空无一人的大卫集团总部,心里一阵纷乱。 大卫和丹尼的办公室都正对着东河,向下看去就是刚才上船的码头。左边是连接曼哈顿区和布鲁克林区的布鲁克林桥,东河水从左向右滚滚而来,正合风水中财源滚滚之意; 右边是广阔的纽约湾,可是从大卫建筑公司看出去,却只是像看到一个大湖,见不到任何出口,原来硕大的总督岛刚好位于东河出海口,成为了关锁水口的优良风水布局,正应风水中开天门,闭地户,财运只会进不会出的完美格局。 安良轻轻皱着眉头看看丹尼,丹尼的气色很好,二十三楼的风水看不出任何问题,室内的布置里里外外都看过了,基本上是按照安良的布局来摆设,安良从来没试过这样的事情,三天内死两个要员,出了这么大的命案,居然从风水格局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看不出原因吗?”丹尼关心地问安良:“警察来看过所有录像,把议员和大卫的死都初步认定为自然死亡,并不当作刑事案处理,所以公司也没有封锁。不过……唉,我也不敢再让职员上班,还封闭消息不让传到研究中心那边,否则肯定乱成一团。” “可以带我看看大卫死的房间吗?” “好,跟我来。” “等等,我先到你洗手间洗个澡。” 安良洗完澡,脱下又臭又硬的防弹衣,走出来一身轻松。他跟丹尼走进可以容纳五十人开会的东北角会议室,议员和大卫都死在这里,而且没有任何先兆和外伤。 议员死于脑水肿,这是从验尸后的回复得知,在他出事的时候,在场的人都亲眼看着他像疯子一样叫着跑着到处撞,很明显有强烈的幻觉;大卫则死于脑溢血,在开会时只是突然伏在桌子上,然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这个会议室是今年最凶的位置,但是安良记得大卫的八字,他的死期并不在今年,以他的命局来看,他是一个长寿的人。而且所谓凶方,其实也早被安良化解了,首先把有隐忧的方向设计为公用空间,这就减少了人群长期在那里停留,不会受坏风水的影响;其次在这个由土气过重引起的凶位,安良已经用圆滑柔和的明亮钛金属风格设计,以土生金的原理化煞生财,大卫公司的急速发展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吗? 要在这时无形无迹地杀人,先要布下扰乱五行的邪局打破人的生理规律,也就是克破人固有的命运,然后在最凶的时间地点里用强烈的风水物给予催化,只有身怀绝技的风水师才可以做到。问题是这种水平的风水师必然经过无数人品和功力上的考验,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安良没有从风水上发现任何不利的因素,他如实对丹尼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所以我也觉得他们是自然死亡……丹尼,很遗憾……” 丹尼的眼神从期待变得失望,他忧伤地看着安良说: “没什么……哎,对了,你不是说过如果凶方动土的话也会产生意外吗?” “我没看到你们公司动土啊?” “不是我们,是楼下一直在装修,在他们死前几天,楼下的人一直用冲击钻钻会议室的地板,就是楼下的天花板。” “这会有短时催化煞气的作用,但是会议室的煞气早就化解了,煞气被催化后也不可能连杀二人呀?” 安良说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卫星定向电子罗经,复核自己记忆中的方向度数。在大楼里手机信号有些断断续续,不过还是可以顺利地测量方位,安良的记忆没有问题,手机也非常稳定,从方位上依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对不起,我看不出风水上有什么问题。”安良摇着头向丹尼宣布风水分析的失败。 丹尼的神情比刚才更沉重:“我留在这里也会死吗?” “我不知道,可是从风水上说你最好不要在这里工作了,把这里卖掉,大卫集团搬走吧。” “怎么能从风水上说呢?你不是说他们的死和风水无关吗?如果不是因为风水死人,我也不会因为风水搬走。” 丹尼的反驳让安良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丹尼也看出了安良的难堪,他拍一下安良的肩说: “谢谢你,我不是有意说你坏话,我心情很不好……” “我知道,那我先走了。”安良垂头丧气地告别,他的心情一点也不比丹尼好过。 丹尼的朋友和老搭档死了,可是安良却发现自己学了一辈子的风水学也一起死了,精神支柱的崩溃让他想马上自杀。 他苦笑了一下,心里想:我想自杀还不容易,只要明天一直在家里睡觉,不从吉方逃走就会发生意外,我买了不少人寿保险,都留给妈妈和妹妹也是不错的选择。 “安先生,我叫人送你回去吧,你到大楼门外就会见到。” “华人?” “对,华人。” 当安良走出华尔街,就看到大楼门前刚好停下一辆黑色欧洲跑车,一个身材高挑完美,穿着职业套装的东方美女,正视着他的眼睛,像在时装表演的天桥上那样踱着专业的猫步向他走来。经过美女身边的洋人纷纷停步回看,还有走路不看路的撞成一团,道歉声一时不绝于耳。 安良双眼被眼前的跳动景象晃得眩晕,心跳不断加速,全身上下都在充血…… 他有一种触电的感觉,尽管他经常触电,可是这一次来得特别猛烈和彻底,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誓言。 在学生生涯中的几次失恋,让安良明白了一个人生道理:要是这女孩和你八字不合,她迟早要离开你。他没遇到过和自己的八字合得来的女孩,他的想法是,反正妻子都是很难找的,不如给自己定一个伟大的目标,发誓要找到八字最合的人共渡一生,这人不只是要五行阴阳相配,还要让年月日时都层层相合,让两个八字成为天造地设的鸳鸯蝴蝶命,那么如果自己能闯过命中死劫,下半生将会非常幸福;如果闯不过死掉了的话,也有一个世上最爱自己的女孩为自己伤心,可以证明自己来世上成功地走过一转。 他也知道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桃花运,如果还这样挑三拣四的话,一不小心这辈子都没女人和他结婚,可是他仍然固执地坚持着誓言。 不知“命中缺乏桃花运”和“打死也要找个八字配对”这两者之间是什么因果关系,事实上就是安良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女朋友,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现在。 不过现在安良把这些都忘了,他觉得眼前的美女很眼熟,一定在哪里见过,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个美女一定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从写字楼大门前的地下升起一支银光闪闪的钢管竖在路中间,四周响起旋律轻快节奏强劲的爵士风格音乐。 美女走到安良面前并没和他说话,只是酷酷地看着他,把自己的职业外套脱掉甩在地上,露出一件露背露肩的吊带黑短裙。 她跟着音乐的节奏绕着钢管,跳起只有在赌城酒吧才能看到的舞蹈,眼神不安份地斜看着安良,猩红的嘴唇微微张开,窄小挺直的鼻梁下分明看到鼻翼在张合,鹅蛋形的脸温柔又充满狂野。 安良想起来了,她很像一个热门的东亚歌星,而这个歌星正是安良的梦中情人,只是太像也太突然,以至于他刚才脑子里一片空白,幸福疯狂地来到眼前,人往往都会这样。安良觉得还不够完美,欠缺点什么呢……对,少了风扇。 美女那头染成香槟金色的长头发立刻被吹起,也吹起大腿以上的裙摆,她的舞动更加纵情挑逗,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安良面前,她的手不再握着钢管,而是摸到安良的胸前。 安良完全被她卷入了一场风暴,他随着强劲的节奏扭动着屁股,表情冷酷地把下巴上那一小撖褐色短胡向各个方向短促地刺出去…… “安先生,安先生……” 安良听到一把梦中的声音,一点都不刺耳的女中音,这是一种吵架也闹不起来的温柔的基础,女人只应该是这样。 他想问个问题,可是觉得自己这样问很放荡,于是极力控制住自己。 0.5秒之后他冲口而出问道:“是整容的吧?” “安先生,你这样对女士说话很不礼貌。”长发美女一边说一边客气地微笑看着安良。 安良惊叫了一声,音乐和钢管都消失了,无情的现实狠狠地摔到他面前,写字楼出口只有匆匆行人和无聊的通道: “嗨,呵呵,我是安良,不过你可以叫我亚力山大。” “我听丹尼说起过你,他和大卫都经常说你是纽约最好的风水师。我叫李孝贤。” 四周的音乐声又响起来,在安良耳中这个名字代表着梦想的实现,代表着一生一世。他一向迷恋韩国女歌星,过去是李贞贤的天字第一号粉丝,后来又迷上了最性感的韩国美女李孝利,现在眼前这个女子不但样子酷似偶像,连名字也…… “有没有搞错啊?”面对如此猛烈的刺激,安良无奈地质问自己和上帝。 不过李孝贤以为他在质问自己,于是从外套的V形开领里面,拿出一个大卫集团的工作证举在安良眼前,安良从证件里看到她的职务是秘书。 “噢,我的天,李孝贤……谢谢,是你送我回家吗?” “嗯,请上车。”李孝贤优雅地让开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良一步步走向法国跑车,心里一直策划着如何和李孝贤进一步搭讪。 跑车一瞬间就冲上了高速公路,平稳快速地过了一个弯道,安良只感到全身的血都在被离心力甩出车外,可是身体却好端端地坐在位子上,这就是世界一流跑车稳定性的极致表现,直接后果就是有点头昏。 “O,BUGATTI!”安良对这样的一流跑车实在找不出什么赞美的词,因为说什么来表扬这台车都不过份,只好赞叹地唱颂人家的牌子。 李孝贤在纽约市内开车中规中矩,就像开着一台坦克准备去看落日,她对安良说: “我很喜欢布加迪这款车……” 安良用低沉有力的男中音搭腔:“耶,我也喜欢飚车,尤其是达到一千匹马力的顶级跑车。” 李孝贤笑了一下,从嘴里喷出的香气让安良觉得唇干舌燥。李孝贤说: “我不喜欢飚车,可是布加迪的刹车系统真是太完美了,我觉得很安全。” “耶,我也一向认为安全第一。”安良还是发出低沉的男中音。 “我喜欢吃苹果。” “真巧,我也是。”安良向左下方斜视了一下,看到李孝贤胸前V形领口里面和短西装裙下露出的曲线,非常协调柔和,完全不像美国白人女性那种球形的夸张。 “我还喜欢听歌剧,你喜欢吗?” “歌剧?!当然了,这是我最喜欢的艺术。”安良对自己说的话很没有底气,他知道自己的《西方音乐史》学得一塌糊涂。 “《卡门》是我最喜欢的歌剧,莫扎特的作品有感动人的力量。” “的确,这是莫扎特一生中最好的作品。” “噢,对不起,我记错了,《卡门》是比才的作品,他的原名也叫亚力山大。” 李孝贤音调平静地说完后,嘴角泛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安良的头无力地倒在椅靠背上,降着调发出一声“哎呀”,中计的感觉很伤自尊心,事实已经证明自己完全失去了追求女性的功能。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窘迫地沉默了一会,眼里看着面前的路像他的生命一样不断缩短,他决定换个方法。 “说真的,其实我不了解歌剧,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我知道,你现在比刚才可爱多了。”李孝贤说完,两人都不约而同笑起来。 安良转过头问李孝贤:“你在大卫集团工作很久了吗?” “不是,我刚刚大学毕业,才进来一年左右。” “你知道大卫的事吗?” “我是总裁的秘书,他们死的时候我都在场,真是很可怕……”李孝贤的表情不再平静温和,从眼睛到声音都露出忧虑和恐惧。 安良好像是安慰地说道:“死的都是总裁,你不会有事的……嗯,你认为他们是自然死亡吗?” “死的都是重要人员,白痴都可以猜到不是自然死亡,只是警察现在找不到证据,凶手还会下手的。” 安良听完李孝贤简单直接的判断,其实深有同感,女人的直觉往往是准确的,如果不是自己一身麻烦,他倒是很想帮助丹尼解决这个问题。 他长叹一声说:“人都是会死的,十二小时后我可能也会死,我觉得时间太短,认识你太迟。” 李孝贤轻蔑地笑了笑:“每个男人都这么说。” “我是说真的。” “真的只有十二小时?”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安良耸耸肩,扁着嘴说:“当然,我没有办法证明给你看,我也正在努力让自己活下去,可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安良的语气平静而诚恳,不禁让李孝贤减慢了车速,侧头用问询的眼神看了看安良的脸。 安良问道:“觉得很奇怪吧?” “是的,很奇怪。” “你相信吗?” “我信。” “怎么会相信呢,这件事太荒诞了!”安良的反应比李孝贤还要激动。 “不知道,看着你的眼睛我就相信了。”李孝贤说话时没有看安良,只是全神贯注地挂档转弯,把安良送到四十二大街的斜坡中间。 这里是曼哈顿中城区,斜坡上是繁华的商业区,斜坡下是哈德逊河,河边就是中国领事馆,距离他们下车的地方只有两条街。 李孝贤抬头看看安良住的大楼说:“这地方真不错,这可不是便宜的房子。” “呵呵,老祖宗留下来的房子,你的车子也不是便宜货呀。” “这车是丹尼的,我只是工作时才会用,下班我开自己的车。”李孝贤用手拨拢一下长直发,侧头看着安良,又抬头看看四周的楼顶,似乎在等他说些什么。 “呃……我们今晚可以一起吃晚饭吗?” 李孝贤笑笑说:“这是约会吗?” 安良挠挠头,挺不好意思地说:“我希望是……不过……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另外……” “不,没问题的,今晚八点你来接我吧。你还会穿着防弹衣吗?” “我明天下午才开始穿,你不喜欢这款式吗?” 安良的问题完全是胡扯,防弹衣设计从来只考虑实用不考虑美观,可是李孝贤很宽容这种玩笑,她像天使一般笑着说: “我喜欢更有力量一点的设计,比如橄榄球的护甲就很好看。” “我还可以配个橄榄球头盔,对呀,比单车头盔好看多了。”安良这时才发现,逃亡也是需要形象设计的,今天自己的造型就很不得体,出不得大场面,明天怎么也得搞一套橄榄球战衣来试试。 李孝贤想起安良穿橄榄球护甲的样子就笑得停不下来:“呵呵,我很好奇你穿那个是什么样子,我可以看吗?” 李孝贤的爽快在安良的意料之中,没有桃花运兼不会追女孩子的男人,不代表不会看女孩子的心思,他看得出来李孝贤并不讨厌自己。在充满死亡气息的三十天里,有这样一个梦中情人可以牵挂,真是一种幸福。 两人交换电话号码,约好时间地点后,安良目送着布加迪跑车风一样离开四十二街,求生的欲望膨胀到极点。 他咬牙切齿地握着拳头向电灯柱发誓:“还有二十九天,一定要熬过去!亚力山大,哗!” 安良住的公寓门前有一个高大的老白人,满头银发的他穿着管理员制服,总是坐在出入口旁边的门房里。他早就看到安良,走出大门旁边一直恭敬地站着等安良和美女谈完话走进来。 老白人拉开门,安良从钱包里摸出一美元往他上衣口袋里塞进去。 “午安,阁下。” “谢谢你,伊恩。你知道吗?纽约的公园博物馆都不收费,可是我回家就要向你交入门费。” 伊恩优雅地微笑着说:“是的阁下,这里的住户一直是这样,你的父母和祖父母都这样给小费。” “连出门也要。” 伊恩的微笑更加优雅了,像一个正统的英国管家:“非常感谢,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安良今天心情很糟也很好,现在正在激动的余波中,他较劲地对伊恩说:“我祖父母只给十美分……” “那时是经济危机……”伊恩回答得机智勇敢,很显然有足够的智力保护整座公寓的居民。 门外响起一首激昂的交响乐,曲调澎湃气氛壮阔,安良和伊恩转头看出去,只见一台雪糕车停在公寓门前。 这是一台小型货车,车顶架着一个巨大的甜筒雪糕模型,车体两侧打开的话会变成买雪糕的窗户。这种雪糕车很常见,它们会出现在任何旅游点,也可能在任何街道上慢驶游荡,轻轻地奏着简单清脆的儿童音乐,告诉小朋友们可爱的叔叔给他们送雪糕来了。 不过安良从来没见过奏交响乐的雪糕车,小朋友们被吓坏了,他和伊恩一时也很难接受,都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这个奇景。 从车上跳下来一只牵着绳索的灰黑色小狗,安良对狗一窍不通,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然后又跳下来一个提着行李袋的小修女,伊恩一看到小修女就露出宽厚的笑容,安良看到很不自在,为什么伊恩看到自己的时候就不可以露出这种笑容呢? 小修女是安良的妹妹,名字叫安婧。她长着一副过分机灵的东方美女面孔,一双泛着褐色光芒的大眼睛像清澈的湖水,套着黑底色翠绿肩坎的修女袍和头巾,虽然不能直接看到身材,可是从衣袍飘荡的情况来看,她的身材像个刚刚发育的女中学生一般纤细却并不高挑。这似乎是安家的遗传,女孩子总是长不高。 安婧向安良招招手,安良又重新走到街上。 “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哥哥安良,这是我的朋友,他叫刘中堂。” 安良皱着眉瞥一眼他妹妹,抬头向雪糕车的司机看去,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国男人向他点点头,关了车上的交响乐之后向安良伸出手,可是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安良和他握了握手,然后开口直问: “你被判刑进过监狱,刚放出来?” 刘中堂看样子和安良年纪相仿,长着卧蚕眉丹凤眼,面部上半截和神龛里供奉的关云长一模一样,那把像张飞一样的胡子比安良下巴上的小胡子有味道得多。他的面相中处处都显出沉着老到,精于世故,可是坏就坏在眉心太窄,一双卧蚕眉有逆毛刺入印堂,专主中年犯刑,如果不是刑狱在身,也必是刚出来不久。 刘中堂听了他的话,威严地看着安良,也回敬他一句:“我是刚放出来,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安兄弟却正有劫数在身,前路堪忧事不明。” 安良立刻转头对着安婧低声喝问:“是不是你告诉他的,你怎么把我的事到处唱……” 安婧十指交叉拱手放在胸前,抬起头看着安良眨眨眼睛,眼神无辜而平静地说:“噢,人子啊,不要放任你的口,使你陷于罪过……”这是圣经里上帝的台词,安婧随口念来就能应用,看来这几年没有白白蹲在修女院,起码讲道理很有一套。 刘中堂说:“安婧修女没有和我说什么,只是叫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你一把。你脸上的黑气已经从鼻上年寿冲破印堂,三十天内难逃生死大关。” “谢谢你啊雪糕大师,我自己会搞掂自己,我也给自己准备好骨灰盒了不用你操心,你有什么事可以等我死了拜山时慢慢说,永别了。” “这位兄弟……” “不要叫我兄弟,我不是黑社会,你那么厉害不要浪费人才,快回去卖雪糕送看相吧。” 刘中堂打断安良的话,认真地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华人在纽约卖雪糕就是一种能耐,这个行业早就被意大利人垄断了,华人根本不能插手。” 安良不想和刘中堂说话了,他对安婧说:“以后不要带黑社会来这里,卖雪糕的黑社会也不行。”说完后气鼓鼓地走回公寓大门,站在门口等安婧进来。 安婧和刘中堂说了几句后,牵着小狗也跑进公寓,和伊恩亲切地吻了一下脸颌,互相问候几句之后就跟安良进了家门。 他们的家是公寓一楼全层,大落地窗正对着公寓楼内部的小花园,屋里宽阔而高旷,天花有两层楼高,吊着各种锻炼器材,一眼看去像个小型体操馆。这是他们家上百年的老设计,这样方便在家里做激烈运动和修练。他们的祖先选住一楼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住一楼可以拥有一个巨大的地下室。 安良进了自己房间后扔下凌乱的行李,马上打开电脑上网查资料买橄榄球运动护甲,同时开着房门和安婧吵吵嚷嚷地说话,小狗在大屋里到处嗅探索新环境。 “这狗叫什么名字?怎么脸上这么大把胡子,像刚才那个刘关张。” 安婧在小体育馆里跑来跑去给小狗倒水和放狗干粮,小狗嗅完全屋之后乖乖蹲在安良身边,侧着头好奇而安静地看着他。 安婧说:“为什么叫人家做刘关张,他叫刘中堂。” “上半脸像关羽,下半脸像张飞,说话像刘备,不叫刘关张叫什么,一看就是社团的人,你有没有搞错啊,自己去监狱就算了,还把犯人带到家里,要是给芸姐知道保证气死她……” 安婧一如继往代圣灵发言: “噢,耶稣说,‘不是健康的人需要医生,而是有病的人;我不是来召义人,而召罪人。’作为一个修女,我只能去最需要救赎的地方。” 安良快要发疯了,可是耶稣说的话并没有错,风水师不也正是这样的职业吗?他忍气吞声地说: “我只是说那狗,怎么那么大一把胡子,是剪成这样的吗?” “这种小狗叫史纳莎,整个品种都是这个样子,她是刘中堂负责训练的,现在训练好了交给我带回修女院。扣扣,Bark!” 安婧快速地给扣扣下了一个吠叫指令,扣扣立刻嘹亮地吠了一声,震得安良耳朵嗡嗡作响。 “行了行了,别让它叫,你什么时候走?” “我向珀宁嬷嬷请了假,下个月才走,芸姐说要让我陪着你过这个月。” “切!我还要你陪?你在这里我死得更快!” 安良知道刘中堂一定是修女院感化的犯人之一,这只狗一定是修女院和监狱合作的结果…… 因为安婧所在的圣神修女会多年来一直在开展一项“监狱宠物伙伴计划”,就是把从街上捡回来的流浪狗,护理好之后由修女宠物导师带到监狱和犯人交流,让犯人和小狗成为朋友,教犯人成为宠物导师,让小狗受训练后可以帮助残疾人。这么做一来可以让犯人在和小狗相处中恢复人性和善良;二来可以让犯人出来后有一项技能,可以领到证照成为正式的宠物从业人员;最后还可以让流浪狗有事可做,减少政府对流浪狗的处死;可以说是一举三得的善举。这一个看视无足轻重,曾被人取笑的感化计划,很快成了美国历史上最成功的犯人改造计划,和小狗成为朋友的犯人,出狱后三年内的再次犯罪率竟然是零! 安良很清楚自己的妹妹从小就顽皮到家,精力过剩头脑发热,天天在学校里和街上惹事生非,才被父母早早送到天主教学校,然后还强迫她进入教会的初学院,以成为修女为最终目标。 他们的母亲安芸,是纽约玄学界前辈,在唐人街号称“生观音”。 安良一出生,她就算出这个孩子命局中印重身轻成为忌神,一到中年的水运流年就会有生死大灾。在这个死期里面,安良最忌有母亲在身边,最需要呈比劫关系的妹妹来支持,所以安芸让两个孩子从小叫自己做“芸姐”,以减少母亲印星在安良命中的压力,对孩子只说这是家乡的风俗(事实上广东沿海一些地方也有叫母亲为姐的习俗);她向安良主动交待好一切事务之后就离开纽约,回中国寻龙点穴顺便游历大好河山,同时安排安婧向圣神修女会请假回来帮助哥哥渡过生死大劫。 安良太了解这个妹妹了,她是拥有天使外表却像魔鬼一样的家伙,别看她穿着斯文圣洁的修女袍,其实根本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会死在她手里。 安婧整理好自己的房间,走到安良的房门扶着门把手说: “刘中堂是风水师,我和他在监狱里认识,他有足够道行帮助你,而且我算过他的八字,是你命中的贵人,有一个贵人和一个妹妹帮你,你死不了的。” “你想怎么帮我,我天天要往吉神方位逃跑,你们是不是开着雪糕车陪着我跑?我今天巳时跑出去,被小车撞飞了一次,中了一颗子枪……” 安良说完把脚边的防弹衣拿起来展示了一下枪伤:“还被三十万伏高压电击中一次,你们是不是打算明天帮我挡点什么,嗯?算了吧你,你在我身边我死得更快,你可以平衡我的八字我很理解,谢谢你了,不过你不要跟着我,你好好在家呆着玩狗,你那些上帝之气在家散发我就已经很受益了。” “主说,用剑者死于剑下;用电棍者迟早被电死……” 安婧才念了两句耶稣宝训,就被安良狂训回去: “我用电棍会比你在修女袍下藏着两支自动手枪危险?芸姐说过多少次叫你不要带枪上街你有没有听过,我保证你现在身上就有枪。” 一说到枪,圣灵马上离开了修女,安婧嬉皮笑脸地说:“那是有牌照的,在美国合法的嘛。反正我这个月在家陪着你,我现在到地下室玩玩去,好久没玩啰,呵呵呵……”她说完一溜烟地跳向地下室。 安良看着她的背影大吼:“我今天晚上终于和女朋友约会了,你要是跟着来我就在临死前先电死你!” 安婧提着修女袍跑下地下室,地下室一直亮着灯,光线很柔和,每一面墙壁上都挂着相片,其中不少还是百年之前的老景物,就像一部世界近代发展史的缩影。 相片里有世界各地不同时期的风景,也有很多祖先们从清朝末年到抗日战争时期,在中国留下的各种合影和事迹。从相片里可以轻易看出,这个家族的人往往参与了重大的历史时刻。这些相片的原件早就珍藏封存,挂在墙上的都是放大的复件,可是依然可以感觉到岁月的沉重和精采。 绕过几道走廊,经过一些小型储物室,来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房门前,安婧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只有四十平方米大小,中间有一个大十字架,两边的墙上全是家庭成员的合照,墙下的长桌上陈排着他们曾经使用过的物件,这里是安家永远的光荣和圣地。 她先跪下向上帝祷告,然后向全部爷爷奶奶问好,站起来后走到距离十字架最近的桌子面前。 这部份区域属于爷爷的爷爷,和爷爷的奶奶。从老人家那里,安婧得知他们曾用已经失传的天子风水术斩断了清朝的龙脉,不过为了避免清朝后裔来找麻烦,这桩事件成为家族中最大的秘密。 墙上是一张保存得非常完好清晰的12寸黑白相片,相片上有一个高大英俊的中年白人,和一个小巧娇俏的中国女孩,两个人都穿着洋装,女孩手上还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把蕾丝洋伞,表情认真,眼睛睁得很圆,颇有喜剧气氛。 安婧很喜欢他们,她觉得自己长得最像这个高祖母。 他们相片下的桌子上,贴墙横架着一把黝黑无光的直身长刀,刀上镂刻着“无明”二字。刀前面架着两把油光发亮的长管左轮枪,这是一百五十年前的海军版古董枪,可是保养得非常好,如果有必要的话完全可以开响。 安婧早就听过每一代祖先的故事,她知道这两支左轮枪是高祖父母的随身之物,也是他们的爱情见证,她只是想不明白这把神秘的日本忍者刀又是从何而来,相信刀刃里一定有故事。 安婧突然从修女袍下抽出两支巨大的意大利柏莱塔M92自动手枪,转身指向房门。 房门那边并没有人,她只是试试自己是否还可以熟练地拔枪,因为他们兄妹二人从小就被告知,使枪是家族的传统,他们有相当多的机会练习射击。作为一项运动,射击会让人产生兴趣,女孩子当然也不例外,于是枪成了兄妹俩从小到大的玩具。 她转过身把两支M92举在桌子旁,和两支左轮枪放在一起比了一下,四支相隔一百五十年的枪在这里相遇,真是让人有点感动。她可以想象一百年后自己穿着修女袍的相片也会挂在这里,这两支枪就会架在自己的相片下面,这样布置也蛮有喜剧味。只可惜论资排辈不能放到两支大左轮枪身边,不然四支手枪一定相映成趣。 安婧轻轻关上门离开家族圣地,小跑进入地下室最后一个小铁门。她按了几下密码,铁门自动打开,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只有幽暗灯光的空间。 她在墙身上熟练地摸到一个仪表板,在上面调了几个旋钮,然后从修女袍中抽出双枪,无声地跳起来向黑暗中冲去。 这是一个以南少林地下罗汉堂为蓝本设计的练功机关房,经过历代改进,现在已经完全电脑化。黑暗中开始有随机出现的球形枪靶从各个方向飞向安婧,有的发出暗光,有的发出声音,安婧左右腾跃向四面八方开火,地下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枪声。 安良站在小铁门外,拉开小窗子往里面看,扣扣本来跟到了地下室,可是听到里面枪声可怕,又逃回一楼。安良看见安婧像只猎豹似的奔跑扑杀,在乱闪的枪火中,嘴里还念念有辞: “我在太阳下看见,正义之处有不义,公平之处有不平; 天主必要审判义人和恶人,因为各事各行在天主处都有定时。 这是天主借此让世人认清,自己与走兽无异。 人并不优于走兽,最终都是虚无,出于尘土归于尘土……” 安良看了一会,关上小铁窗转头走回一楼,嘴里自言自语地骂道:“妄想狂躁症,没救了。” 落日的残红下,大西洋显得凄冷平静,晚归的渔船和游轮慢慢驶入纽约郊外的羊头湾,经过安良和李孝贤共进晚餐的桌子。 他们都穿着轻便休闲的便服,坐在码头一侧的渔人餐厅里,这里有露天的海边位子供客人用餐。两人吃过鲜美的烤鱼排和忌廉磨菇蚬汤,现在正就着水果沙拉品尝白葡萄酒。 漂出海面的码头上只开着零星的渔灯,暗黄的灯光照着安良和李孝贤,让两个人的脸色充满了质感,这种质感很让人想触摸。 安良的手放在桌上,随着餐厅播放的钢琴音乐有意无意地敲动着,游移向李孝贤放在桌上的细长手指。李孝贤一直手拿杯子转头看着漆黑的海面,安良在默默地算着距离: “两厘米……一厘米……五毫米……这桌子怎么那么大……四毫米……三毫米……这哪是桌子,怎么看都是一个卡车轮子……两毫米……手别抖啊……一毫米……” “良。” “啊!”李孝贤突然说话,安良吓了一大跳,手像被火烫了一下似的跳回自己的杯子上“什么!什么事……” “你们全家都是风水师吗?” “有的是,有的不是,不喜欢的人不用学,其实这只是像医学一样的专业技术,没什么特别的,呵呵……”李孝贤只问了一句,可是安良的回答却细致而冗长:“我喜欢风水,所以就全盘接收了。” “我没看过风水。”李孝贤微笑着直视安良,眼神闪烁不停,内涵很丰富,看得安良挺不好意思。 李孝贤又说:“也没和风水师约会过。” 安良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优雅一点,然后用餐巾点一点嘴唇角优雅地说: “看风水和看病一样,如果你没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话,不需要看风水。” “可是我们公司出了解决不了的事情,风水不也是解决不了吗?” 李孝贤似乎非要说这种扫兴话题,不过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难听话,在安良听来都是很乐意耐心回答的问题。 “李小姐……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朋友叫我小贤。” “小贤,只要是人在世上发生的事,很少和风水无关,只是今天我的头脑非常混乱,可能有些问题没有看出来。” “如果可以找到答案的话,我倒很想看看风水是什么,会怎样影响人的生死……你不是也在逃避死亡吗?为什么不用风水呢?” 安良双手一摊,侧着头说:“我已经在运用风水,我的家里早就布好了支持我命元的七星灯阵,我可以算出每天最凶的时间,然后向最安全的方向逃避,加上全身护甲和人寿保险,我可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你死了也不亏本,只要人寿保险买得足够多。” 安良耸耸肩承认了李孝贤的说法,他转开话题问道:“你很小就离开了父母,对吗?” 李孝贤有点吃惊地抬起头,带着疑惑的笑意看着安良:“什么?” “我看你的面相是这样,你的耳廓单薄,内廓外翻,这是父母缘很薄,童年生活艰苦的面相。” “嗯,我是养父母养大的……你还看到什么?”李孝贤托着脸架在桌子上正视着安良,让香槟金色的长直发垂在脸的两侧,像把一件精致的艺术品送到安良面前让他鉴赏。 安良也用手托着自己的脸送到餐桌上,含情脉脉地说: “我看到你眉毛里藏了一颗小痣……” 李孝贤笑起来:“天哪,这么暗你都能看到?” “嗯,这代表你很喜欢存钱,而且还有些奇特的才能,深藏不露。” “你看是什么才能呢?” “我想要多些见面才可以看出来……” “这么麻烦呀,有什么快一点的方法吗?” “有,你可以把生日告诉我吗?” “这可是女孩子的秘密……” “你告诉我你的生日,我就可以说出你的过去和未来,还可以每年送一份生日礼物给你……” 安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李孝贤像是听不清他说的话,一点点地向安良的脸凑过去。 两个人慢慢地向对方接近,直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和体温…… 安良一伸手搂住李孝贤的颈,飞脚把讨厌的桌子踢到海里,然后滑步到李孝贤的位置,把她斜抱在自己怀里,摆出了《乱世佳人》的经典造型,深深地吻在她的唇上。 她的唇慢慢地放松,嘴巴慢慢地张开,她滑腻软热的舌头成了安良平生尝过最美味的食物。这一吻太长了,直到太阳从东方海底透出霞光,把天地都映成了橙红色。 安良把脑袋抽出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对李孝贤深沉地说:“我爱你。” “亚力山大,我也爱你,求求你永远不要离开我。”李孝贤说完伸手紧紧地搂住安良脖子。 “永远……无论如何都不离开……”安良把李孝贤的头捂在自己胸前,让他听着自己的心声,和胸腔的共鸣。 四周无边无际的麦田和孤独的树影,奏起电影中苍凉而深情的主题曲《我的真爱》,为他们的爱情作证。 “啊……”李孝贤轻轻叫痛,还坐直了身子。 安良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看到李孝贤从距离自己一毫米的地方快速退开,就是因为自己下巴上那撮该死的胡子向前刺出了一毫米,所以碰到人家…… “唔……”安良几乎要哭出来,留什么胡子嘛?事实上留了胡子之后就再也没有桃花运。 他的五官皱成了苦瓜,看到李孝贤举起酒杯放在两人之间,遮住了两个人的下巴。 她单起一只眼看着安良说:“我发现你不留胡子更好看。” “真的?我回家马上剃掉,明天你看不看,我明天还会穿橄榄球护甲,一起看吧……” 安良生怕李孝贤对自己的旧造型没兴趣,又没有兴趣看自己的新造型,那就永远错失了再见面的机会,他关注地期待着李孝贤同意明天再见,或者再约另一天也可以呀。 李孝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其实现在也不丑,你还是等我看得很不耐烦再剃吧。对了,你要去我们公司复核一下风水吗?我可以为你约时间。” “当然要去,我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现在去怎么样?” 安良这会正来精神,一来不能让李孝贤看不起风水师,二来这样也可以多些时间和李孝贤呆在一起。 “现在?”李孝贤有点惊讶于安良的热心,她犹豫了一下说:“现在太晚了,我想早点回家。” “你也住在曼哈顿,我们现在从布鲁克林大桥回去,一下桥就是华尔街,去看看吧。本来看风水也是要白天一次晚上一次,古代的话下雨时还要再来一次,不同时间会看到不同的情况,要是我下次再约丹尼就麻烦了,你是秘书有密码和门卡,我们正好去看看,只要十五分钟……” 安良现在不像下午的时候那么低落了,他全身心沉浸在冲动中,他就不相信自己会找不出大卫猝死的风水根源。 李孝贤拗不过安良,于是两个人出了餐厅,骑上一台大功率的绿色越野摩托车,在夜幕下直冲进曼哈顿。 李孝贤伏在安良的背上,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飞驰在纽约湾沿岸的高速公路上,自由女神慢慢地在身边滑过。她在烈风中大声问安良: “坐摩托车风太大了,很伤皮肤,你没有小汽车吗?” “我有,可是约会就应该用摩托车,我喜欢你抱着我。” “混蛋!” “什么?” “明天要坐小汽车!” 他们很快来到华尔街120号楼下,在路边停好摩托车就径直上楼。 自从纽约市在几年前受到恐怖袭击之后,各大写字楼都加强了保安,进出大楼都要出示证件和拍照输入电脑,他们这么晚进大楼,当然也要按保安条例先照相才可以进入。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大楼里空无一人,他们上了23楼后,从玻璃门看进去却发现零星地亮着几盏台灯,似乎有职员在加班。 安良站到一旁等李孝贤开门,一边打趣地说道: “你们公司的人可真是勤快,这时还有人加班。” 李孝贤微笑着按了一下大门门铃说道:“是呀,不然这个公司怎么会发展得这么快呢?”然后按密码读磁卡打开了电门,一进去就问道:“谁在加班呀?” 办公室的前厅宽阔空旷,三个穿西装的高大白人提着公文包慢慢地走出来,对着李孝贤和安良礼貌地笑一笑说:“我们下班了,晚安。” 他们说话时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缓缓地走向大门,熟练地按密码开门出了电梯间。 安良和李孝贤看着他们在等电梯,互相看看对方怪异的表情,明显感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安良突然明白了!今天下午他才来过这里,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因为大卫的猝死,丹尼让全体职员都放了长假,他也好作下一步打算。公司根本没有人上班,怎么可能有人加班? 他转头低声问李孝贤:“你认识他们吗?” “我加入这个公司不久,主要做总裁室的工作,对外面的人事不是很了解。我想他们知道密码,应该是公司的人吧?” “有古怪……”安良不等李孝贤解释完,就快步追出电梯厅大声问:“嘿!你们能等一下吗?我想问些事情……” 这时电梯刚到,电梯门一打开,三个白人立刻进了电梯,安良想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更加快了脚步冲出去按密码锁,一边大声喝问李孝贤: “出门的密码是什么?” 李孝贤一边赶过来一边说:“284574093……” “错了,打不开!再说一次!” 李孝贤看到安良搞得气氛很紧张,也等不及再说一次那九位数了,自己跑到密码锁前就按起来,门一打开,两人马上冲出电梯间猛拍呼梯键,可是刚才的电梯已经飞速降到一楼。 安良焦急地点着电梯键说:“快打电话给丹尼,我去追他们,他们的车一定停在路边,我下楼就可以追到他们……” 李孝贤连忙拨通丹尼的电话,可是只听到电话留言,不过就算不知道丹尼什么时候会听留言,也要先说现在的情况。她说完后,两人也出了大楼,安良眼睛盯着一辆明显是刚刚开出去的黑色林肯轿车,一面跑向自己的摩托车,同时大声对李孝贤嘶叫道: “林肯纽约车牌WIR-4417,快报警捉贼!” 话音刚落,绿色越野摩托车已经打着火,马力大得惊人的二冲程引擎怪叫起来,安良站在车上扭足油门,车子抬起前轮向林肯逃走的方向跳出去。 李孝贤看着安良瞬间消失的背影,拿出电话继续拨打着,同时她看到另一台黑色轿车向着安良追去,两台宽大的轿车分明要一前一后夹击安良。 三辆车在东河沿线公路上高速左右穿插,像在公路上打冰球一样险象环生。 安良很快注意到来自身后的危险,以这样的情况自己不会讨到任何便宜,唯一可行的只有逃走。 不过对手没有打算让安良逃走,后面追来的轿车极速向摩托车后轮撞去,安良不用回头看都可以感觉到那股杀气,他扭足油门向前加速,闪开从后而来的撞击,然后把车压在前面轿车的左后角。 前方轿车马上轻收油门,减减速把安良让到车身中部,轿车随即把安良向左方挤出去。安良的摩托车只有两个轮子,而且还是没有任何保护地露天驾驶,绝对不敢和轿车硬碰,只好越线左冲让自己处于逆行之中。 逆行的时候一般都会撞车,安良的运气本来就差,现在果然毫无悬念地迎面冲过来一台巨大无比的货柜车。那大货柜车的司机看到眼前突然出现一台小摩托车,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什么都不会做,只会狂呼着用力按下所有可以按的东西,货柜车开足大灯和油门,鸣着高音喇叭向安良撞来,把安良也吓得高声尖叫心脏爆炸,几乎发狂而死。 向右回原来的车道不可能了,他加大油门抬起前轮向左边的人行道冲去,电光火石之间和大货车一擦而过,摩托车尾灯被撞得粉碎,货车卷起的气流把安良推得几乎摔下车。 他极力平衡住摩托车,上了对面人行道后耍了一招华丽的急刹车甩尾大回旋,朝着刚才过来的反方向逃走,同时听到耳边响起子弹飞过的连续破风声。 安良对枪械非常了解,听得出这是从装了消声器的微型冲锋枪MP5发射子弹的声音。可是这种枪一向装备于反恐部队,一般都是好人用来打坏人,现在正义之枪对着自己开火算什么事呀,就算中枪死了人家也得把自己当成恐怖分子。 可不能被这种子弹打中,安良一心想着逃命,再也没有了刚才追人家的雄风,一口气钻进了唐人街狭小的街道中。 这里晚上行人很少,安良的摩托车顺利进入窄路地段,可是两台黑轿车却转守为攻,咬住安良的摩托车穷追不舍,子弹仍然不时从身边窜过。他经过警察局门前,却来不及下车喊救命,因为一停下来子弹一定会向自己倾泻。安良不会让自己死在警察局门口,这情形太滑稽太像电影《教父》,不是安良可以接受的死法。 他从窄小的伊丽莎白街冲到小意大利城,一路所见中国餐馆和意大利餐馆都已经全部关门,路上没有行人,放纵了对方子弹横飞,安良身后除了听到引擎的轰鸣,还不时听到向地上倒塑胶珠子的声音,这是MP5的枪声。 安良惊慌之余其实玩得不亦乐乎,还有什么游戏比押上生命做赌注的更好玩?唐人街窄路正好发挥越野摩托车的性能,安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奇特的快感,他知道这样很危险,总有一天会害死自己,可是他像发现了自己憋了几十年的潜能一样,全力发挥着自己的车技,还发现自己有放慢车速逗对方追过来的倾向。 “惨了,自己大概是疯了,好像在找死耶……”安良脑子里严肃地批评自己,可是嘴里却吹着尖锐的长哨声,把越野车从停在路边的轿车顶上跳起,冲进一个路边小公园,然后在绿化带的小路上快速玩了一招左右压车蛇行,扭着屁股风骚地冲进另一条小街,身后两台轿车从公园两边包抄过来,追逐又热烈地继续下去,仿佛在进行一场全球瞩目的城市越野花样赛。 从勿街冲出去就是唐人街的主街道——旅游者必到的购物大街坚尼路。安良还没有甩掉追击者,不想这么快进入大马路,因为进入视野良好的直路对逃跑没有一点好处,正在思考中,看到前面的街口无端端停了几辆小贩卖水果用的小推车。 “不是这么爽吧……”安良在高速前进中再看一眼,手推车上居然还斜搭着一块门板,正好可以开摩托车从那上面起跳。 安良毫不迟疑地把车开上跳板,然后像一股轻烟冲出坚尼路,顺路牌右转后听到身后连环两声撞击。 “嘿嘿嘿嘿……”安良歪着嘴奸笑起来,拧拧油门把摩托车轻轻滑入唐人街暗巷深处,他要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打电话和李孝贤联系。 他身后两辆黑色轿车撞成一堆,车里走出七八个男人。他们走到车头看着撞散的水果车。车里全是冻成冰块的泰国榴梿,还有更多的榴梿散落一地,前面的林肯轿车已经有一个轮胎被榴梿壳刺破。 原来榴梿外壳像个长刺的篮球,加上急冻之后更变成了硬如钢铁的钉钉地雷,汽车轮胎碾上去哪能不爆。而且榴梿碾了一地,浓烈独特的味道熏得满街都是鸡屎味,车上下来的白人大汉一边捂着鼻子咒骂,一边气急败坏地用脚扫开这些恶臭的水果之皇。 安良回头转进小街,还没找到藏身之处,就看到面前有一架雪糕车停在路边,昏黄的街灯下站着十几个中国男人,看起来像来自五湖四海和三教九流,全都盘着手在胸前,面带得意的笑容拦在窄街中间。 安良这才明白刚才的幸运不是上帝的恩典,而是雪糕大师刘中堂拉了唐人街的兄弟来帮忙,一个不小心还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 安良把摩托车开到雪糕车前面,伸手敲敲驾驶位的窗子说: “喂,你以为我自己搞不掂呀?” 刘中堂把脑袋从车里伸出来,嘴上叼着一支卷烟,神情冷漠地对身边一个青年说: “阿东,把他的摩托车开出去转一圈,引走那帮人。”然后又转头对安良说:“兄弟,你把车给他吧,他车技很好,不会有事的。” 安良对刘中堂没什么好感,不过这个人说话行事倒不让人讨厌,而且好像还是唐人街的什么人物。 从刚才对手出手的凶狠度来看,他意识到对方的目的是要杀人灭口,这一点让他颇为愤愤不平,心想:我都没搞清楚情况就被灭口,这也太冤枉了。 他更加想到目前最危险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李孝贤,因为自己的好奇,已经把她拖下水,自己追车时又被另一台车追上,那大楼下面分明早就布好了陷阱。这些对自己都要下手的坏人,怎么可能放过李孝贤? 他不回答刘中堂的话,自己站到一边密打李孝贤的电话。 电话接通,李孝贤说他走后警察很快就来了,现在她正和警察在办公室楼上清点公司物品和录口供,办完事就会回家。他们说了几句,就有个警察问李孝贤要过电话,对安良说请他回来配合调查。安良只想知道李孝贤的安危,对配合警察这种事毫无兴趣,于是简单说了几句情况后,说明天去警察局再谈云云就匆匆挂线。 李孝贤安全,安良放心了,于是把头盔交给阿东,又抽了二十美元给他说: “帮忙去加满油,不用找。” 刘中堂转头对那群中国男人说:“肥佬威,明天你去果栏拿一车靓榴梿,入我的数。你们上车先走吧,我迟点再打电话给你们,大家辛苦了。” 说完自己下了车,把车钥匙交给另一个人,那群人开着雪糕车离开,刘中堂却叫上安良一起转进了街角的一座教堂。安良知道进了教堂,下一个镜头肯定是见到妹妹安婧,这种暴力事件没有她出现多奇怪呀。 教堂里灯光昏暗,安婧还是穿着修女的长袍和头巾,瓜子脸上带着清纯的微笑站在神坛中间,等安良和刘中堂走过来。 她突然张开双臂,像小鸟将要从讲台后起飞,用清澈的嗓音发出来自天堂的教诲: “不要为明日自夸,因为你不知今天能发生什么。 只应让人赞美你,你不应开口自夸; 赞你的该是他人,而不是你的唇舌。” 安良听得直翻白眼,可是面对上帝的意旨总不能马上翻脸骂人,他恶狠狠地走到神坛前,招招手示意安婧下来,只要她走下神坛,安良一定在她脑门上敲一记响头。 安婧多了解自己的哥哥呀,安良的脑子动一动念头她都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上帝还在替安婧修女发音: “石头重,沙砾沉,愚人的忿怒比二者都沉重。” 安良捂着脸哭出了声音,不过没有眼泪。他变着声调说: “你是不是芸姐生的?你能不能说人话呀?” 安婧看到把哥哥弄哭了,高兴地走下神坛摸着安良的头说:“不哭不哭,平安回家就是上帝赐的福。” 小狗扣扣也从讲台下钻出来,走到安良和刘中堂面前摇头摆尾。 “你跟踪我,还带着狗跟踪!”安良真的发脾气了,他突然伸出双手卡住安婧的脖子不停地前后摇动:“要不你怎么知道我从哪来到哪去,还要布个阵来逮我……” 安婧和哥哥从小就是这样表达不满,她像风吹柳条一样甩着脑袋,用颤动的声音说:““那那是是帮帮你你的的,要要不不你你现现在在还在逃逃命命呢。” “再来一次的话我真是不客气了。”安良停了手,严肃地提出警告。 刘中堂自然知道小朋友打架不能插手,他等两兄妹闹完后才说: “这次也是太紧急了,婧修女给我打电话时你已经被追得走投无路,我们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路障,才摆几车榴梿帮帮你。” “我不是说榴梿,我是说跟踪,还有没有隐私……”安良已经把这件事上升到人权级别来考虑。 刘中堂说道:“隐私是和平时代才有的,像你现在的情况最好先不要讲隐私,你命中的死期到了,现在还惹上这么一帮人,真是很麻烦,你能不能说说是怎么回事?” “他是谁呀?”安良指着刘中堂转头问安婧:“警察问我问题还得看我想不想回答呢。” 安婧早就恢复了平静,她纯洁地微笑着看看刘中堂,征得同意后对安良说: “刘中堂是正和会馆的秘书,五年前为了保护华人商贩不被勒索,和意大利黑帮械斗枪战被判刑。在狱中表现良好得到提前保释,但是保释期内要有正当职业向政府交待,为了和意大利人搞好关系,由教会出面斡旋并由意大利人提供雪糕车一台以示友好,现在刘秘书白天要卖雪糕,每周到警察局报告……” 安良双手往裤兜一插,干脆地说道: “原来是洪门正和堂的白纸扇,你报什么到呀,唐人街警察局里全是你们洪门的人。” 刘中堂神情认真地解释说:“洪门是保护华人利益的正当团体,当然有华人警察加入,不过我们不会因为这样而徇私,我每周都会报到一次的。” 安良尽管不习惯有人这么正经对自己讲话,不过说到这么正经的话题,加上刘中堂这么正经的样子和语气,他也不得不配合一下气氛,正视着刘中堂等他把话说完。 “兄弟,我在监狱里和婧修女就是好朋友,因为婧修女很关心你,所以才找我帮你渡过死期。你也是风水师,应该很清楚人的生死危险期只在那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很差很苦的命格,只要能挺过去,以后还可以走到好运;可是在这个危险期内,一切突然出现的人和事,无论是多诱惑多有利可图,都可能是死亡陷阱……” 安良觉得刘中堂的前半部份发言还比较中听,一说到“突然出现的人和事”,他就敏感地想到李孝贤,这雪糕大师不会是眼红自己找到个美得像天后巨星的女朋友吧? 他态度警戒地问刘中堂:“雪糕佬,你想说什么?” “你在想什么?”刘中堂的反问平静而快捷。 “李……”安良几乎冲口而出说出李孝贤的名字,可是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刘中堂耍的瞬间催眠,他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幸好安婧说他是自己的命中贵人,要是命中敌人的话可就惨了。 安良定定神说:“我是问你想讲哪件事情,因为从我进入死期开始,发生了不少事。” 安婧坐在长椅上抱着乖乖睡觉的扣扣,侧着身子说:“就是被追杀的事,是怎么引起的?放心说吧,我们都会帮你,不会让你有事的。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回家向芸姐交待呀。” 安良知道刘中堂的个人情况后,信任度增加不少,于是坐下来把大卫集团的事件前后向他们说了一次。其实以他现在所知,说了等于没说,很多事情都是以“不知道为什么”而带过,安婧和刘中堂也听得云里雾里。 刘中堂听完之后说:“兄弟,你把事情前后都说了,可是没有说你和女孩子约会的事。” “那种事也要说?!”安良的眼睛瞪得像两个灯泡,这般美好的爱情来到身边,不用拿出来和兄弟姐妹们分享吧? 刘中堂对安良说:“兄弟,我算过你的八字,你的日元很弱,可是却杀印相生,格局分明,是个正直又好胜的人。只是常常会做些超过自己能力的事,好听叫知难而进不好听叫找死。你命中无财,而且命局对财运的消耗极大,赚到手的钱不少,可都是过眼云烟;你命里有一点桃花运,可是却早在读书时期走完了,二十岁后再也没有天赐的姻缘……” 安良低着头听刘中堂断自己的八字,一直皱着眉心看着十字花纹的地砖。 安家上下谁都会算命,安良从出生以来,他的命运就成了全家都担心的事情,命中耗财还好对付,只要安良把赚回来的钱先捐出一部份做善款,其余的都转入家族基金,不存在自己名下自然耗不出去;不过二十岁以后没有桃花运绝对是个大问题,安家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呢。 这个问题安良自己一样头痛,经过学生时代之后的十年,他在玄学造诣上大有提高,用自己和无数客户的实例,证明了命运的存在和风水的力量,也成为了纽约首屈一指的风水顾问。 他可以用催动桃花运的风水局让自己得到女朋友甚至是妻子,但是他不想这样做,如果有一天桃花风水局被破坏,这段由风水而起的感情,一样会因为风水而失去。 不是因为发自真心互相爱慕得来的感情,总会少了点真诚,多了点机心,安良不希望自己下半生面对这样一个风水女人和一份风水爱情,于是他宁可去寻找,等待和失败。 可是死期已经来到面前,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活过这二十九天,刘中堂这时出来质疑他命运中突然而短暂的爱情,无疑触怒了安良。 刘中堂看出安良的心情,可是作为一个风水师,他必须要说出真话,不能因为安良不想听而只讲甜言蜜语。他继续说道: “在你命中最危险的时间,而且在不走桃花运的情况下突然出现的女人,你一定要小心,走得太近后果不堪设想。” 安良很清楚刘中堂说的话是真实的,可是要面对死亡的毕竟不是刘中堂,而是自己,如果自己在这个月内死去,却在人生最后的时刻失去这段爱情,错过最后一个爱的机会,自己会甘心吗? 他不怪刘中堂直言,也不怪任何人,他知道这是一出生就注定的事情。他一直开开心心地过日子,让自己乐观地面对一天天接近的死亡,以至在上个月,他还是若无其事地投入工作。这三十天死期,他只当成一次刺激的休假,否则,巨大的悲观和恐惧会让自己崩溃。 事实上安良很害怕死亡,他现在就像一个小孩子看到护士拿着针筒向自己走来,无论护士姐姐多可爱亲切地哄骗,小孩知道那一针一定很痛。只因为笑起来会好过一些,让身边的人不用陪着自己害怕,所以他尽力保持自己的幽默感,直到自己都觉得这种幽默有点心惊肉跳。 李孝贤的出现给了他很大的动力和勇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一见钟情的人,可是他出奇地信任李孝贤,他有上辈子就认识她的感觉。或者这个时候他太需要去爱一个人;如果可以的话,也需要被爱。 他低声地说:“那些事我会处理,谢谢你们。明天上午我去大卫集团,下午我要向东北方逃跑,你们看着办吧。如果我没有死的话,请你们到法拉盛吃韩国菜。” 安良说完后,无力地垂着头,慢慢踱出教堂。 “哥哥。” “兄弟。” 安婧和刘中堂同时叫住安良,安良停下来回头看看他们:“什么事?” 刘中堂礼貌地做了个让安婧先说的手势,安婧又让他先说,刘中堂说道: “你在危险期内不能开车,也不要坐地铁了,我是你命中的贵人星,为你开车的话可以给你不少帮助,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大卫集团。” 安良看出刘中堂为人仗义,说出来的话绝对是一片诚心诚意,他走到刘中堂面前向他伸出右手:“叫我亚力山大。” “呵,华人叫什么亚力山大……” “我都要死了,你迁就一下我嘛……” “好吧好吧,我明天开车去接你。” 安良和刘中堂握过手后,看着安婧说:“你刚才想说什么?” 安婧挤着眼睛挠挠头巾说:“刚才一时冲动想说点什么,现在又忘了。那个……我们一起回家吧。” 走出教堂门,安良还是放心不下,又给李孝贤打了一次电话,可是她的电话已经关机了。 第二天,安良早早约好了丹尼去大卫集团再看一次风水,上午十点钟,安家兄妹和刘中堂一起来到华尔街120号23楼。扣扣也来到了华尔街,因为扣扣正在做口令强化训练,安婧每次上街都把握机会,带它熟悉各种环境。 从玻璃门看进去,里面依然空无一人,他们按下门铃后,门自动打开,来迎接他们的是李孝贤。 她今天穿了和昨天不同的职业套裙,仿东方风味的黑色竖领,配上紧贴胸部和腰身曲线的纯美设计,把她衬托得性感而高贵。她见到扣扣显然非常喜欢,轻轻惊叹着蹲下来,摸着扣扣的大胡子和它打招呼。 安良和李孝贤分开不够十个小时,已经挂念得了无生趣,昨天晚上一直处在兴奋的等待状态。现在一见到她,脸上的笑容忍都忍不住,眼睛一直看着李孝贤。 李孝贤的美貌让刘中堂和安婧都颇为震惊,大家互相认识的时候,安婧一直紧紧地盯着她的脸,然后一边走进总裁室,一边凑过脑袋对刘中堂小声说:“不是整容的吧……” 李孝贤在前面引路带大家进去,四周很静,她的高跟鞋在软地毯上都可以敲出节奏,她用很轻的声音说话就可以让全部人听到。她对安良说: “想不到你穿西服这么帅,配上下巴的胡子蛮好看的。” 安良听了心里喜滋滋的,嘴里含着笑嗓音浑厚地说: “真的?谢谢。你今天也比昨天更漂亮了。不过拉曼尼西服的休闲款式,的确适合有品味的男人。” 他身后突然爆出安婧的一声大笑,当安良和李孝贤回头看的时候,安婧又嘎然止住,一脸安详。 安良不管这个疯妹妹,他只管埋头看着李孝贤走路时轻轻左右扭摆的腰段,心里说道: “这有什么好笑,只不过是礼节性回答,要不是你们两个傻子在这里,我就会老实告诉小贤,不穿的时候才真正好看。” 李孝贤把大家带进会议室,丹尼已经在那里等着,他客气地招呼大家坐下,可是没有人坐。在安家兄妹和刘中堂的眼里,这里是凶案发生的现场,没人知道下一个死的人是谁。 刘中堂的卧蚕眉丹凤眼和络腮胡子,精致小巧的安婧修女,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有一种不协调的喜剧效果,同样让丹尼和李孝贤很惊讶。他们看着刘中堂拿出罗经,安婧则向安良要了手机,打开卫星定向电子罗盘,两个人都在慢慢踱步,到处量度。 扣扣一直被安婧用绳子牵着,随行稳定配合,颇有淑女风度。可是它进入办公室后却一直小声哼哼,似乎不愿意停留在这里。安婧看完四周的大环境,要进入会议室的时候,扣扣一直站在门外用力扯着狗绳。 大家都心里有数,狗是有灵性的动物,这里又刚刚发生过命案,扣扣有抗拒的反应让人觉得情有可原。安婧只好蹲下来安抚几下,把扣扣抱进会议室。 丹尼好奇地问道: “婧修女,天主教也信风水吗?” 安婧把手机交还安良,斯文礼貌地回答: “上帝为我们创造了天地,难道会不为我们创造运用河流山脉的法则吗?风水和天空中的微波一样,无论你是猿人还是总裁,无论你是否相信,它都一直存在着,不同的只是我们在什么时间才可以发现这些法则,和运用这些能力。啊,无所不能的上帝给人的启示……” “婧修女。”当安婧开始在自己身上划着大十字感叹时,安良客气地打断了可能没完没了的赞颂:“很抱歉,我想和丹尼谈点正经事。” “什么事?” “昨天晚上的事警方怎么处理?” 丹尼深深陷在大沙发里看了看李孝贤,她立刻识趣地接上说: “警察来了之后检查保安录像,肯定有陌生人进过公司,但是清点财物并没有发现丢失什么,所以警察把这件事列为写字楼盗窃案。只是请我们加强保安和换上更好的锁,并没有进一步跟进,还说希望你有时间和他们联系一下录个口供。对了,警察当时就查过你报出来的车牌,说记录里没有这个号码,不知道是不是你看错了。” 安良皱了皱头说:“不会呀,我一向视力记忆力都很好,眼睁睁地看着怎么会错呢?会不会是你转达的时候……。” 李孝贤一脸歉意地小声说:“对不起,也有这个可能。” 安良会找任何机会看向李孝贤,当然及时看到她的不自在,连忙说: “小贤,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分析一下情况。” 李孝贤听了之后表情宽容了一点,笑着说了一声“Noproblem.” 安婧和丹尼都看着他们两个,没想到安良只认识人家一天就叫她“小贤”,似乎关系发展得飞快。刘中堂一直托着罗经在看,他斜眼扫了一下李孝贤,发现李孝贤也看着自己,于是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从旁看着安良和丹尼聊天。 “丹尼,你对昨天晚上的事有什么想法吗?” “我觉得像商业间谍,想进来偷我们公司的科研产品资料。问题是现在哪里还有资料和图纸在保险箱,什么资料都存在电脑主机里了,如果他们是高科技公司的同行,完全可以用黑客入侵,何必冒险进我们这个做门面的总公司呢?” “也没有必要杀人灭口……”安良坐到丹尼身边,用尖挺的鼻子指着他的侧脸说:“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追他们的时候,从布鲁克林大桥到唐人街,他们至少向我发射了一百发子弹……你能说说是为什么吗?” 这么高难度的问题,丹尼怎么懂得回答呢?会议室出现一阵难堪的沉默。 刘中堂用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平静:“是风水造成的,这层楼已经变成了一个风水死局。” 此言一出,全部人都诧异地看着他,其中以安良反应最大: “大师你不是吧,这样的风水局都说是死局?!你看看华尔街这条支脉,你看看这个公司的十道天心四神相应,有哪一点布局错了?这个局从七年前布下来就没有大改动,大卫集团在这里驻扎十年已经在华尔街上市成了蓝筹股……” “是呀,公司一直发展的很好,怎么会是死局呢?”丹尼像是插嘴支持安良,实际上他比谁都着急要知道刘中堂的看法,摆明了让他把看到的问题和盘托出。 “阿良,你布的风水局叫龙潭分水局,对不对?” “对,你都有眼力可以看出来了,怎么会说这是死局呢?” “你听我说下去……”全部人都一脸焦急,只有刘中堂不紧不慢地说着: “这个布局截用了整个曼哈顿的天厨星来龙,夺得前十年的七运旺气,又在楼层向水的东南方大开明堂,向天罡方位吸零神水,而且利用了东河右方出水口的总督岛守水分水,所以我肯定大卫集团在2004年之前已经上市,金融市场是公司的主要利润来源之一。” 丹尼信服地点点头,他开始对这个留着络腮胡子,看起来像个江湖人士的男人有点好感,他问道: “那么现在风水局有问题吗?” “硬件没有问题,问题出在看不见的东西上面……你们过来看。”刘中堂把罗经放在会议室的桌子中间。 大家围过去一看,罗经上的指针竟不是指向北方,而是像手表上的秒针一样缓缓转动。 “转针?!”安良和安婧都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 刘中堂说:“对,整个楼层都有指针不稳定的情况,不过会议室最严重。” “什么意思,这代表什么?”丹尼急切地问道。 安婧对他说:“中国风水记载,罗经有奇针八法,这种现象叫转针,是八奇针里面最危险的情况,古书上说:针转不止,主人速死,恶阴徘徊,天天挂白。就是说出现转针的地方有邪灵驻留,人在这种地方会很快死掉,天天要挂白幡举行丧礼,直到全部人死光为止。” 丹尼大惊失色,李孝贤一向优雅平静的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她追问道: “我们都会死吗?议员和大卫的死相距了两天,今天和大卫的死亡时间也相距两天,这里就是他们死的地方,我们是不是也会死在这里?!” 说到后面两句的时候,李孝贤的焦虑已经溢于言表,说话声越来越大。 刘中堂做手势让李孝贤安静下来,正要开口说话,就看到安良拿着罗经和自己的手机在对照着,嘴里骂骂咧咧: “原来是这台破机器骗了我,卫星定位不像磁针可以感觉到地气,看不到罗经八奇针的针体变化,我要不是图个方便,我会看不出来这里有阴气徘徊吗?” 安婧从安良手里拿过手机看了看说:“你是喜欢自己很酷的造型,用最新款的手机还开发卫星定位软件,从小你就觉得用罗经老土……” “呯!”安良把手机和罗经一起用力拍在长桌上,打断了安婧数落他小时候的糗事。 刘中堂心痛地拿回自己的罗经说: “你拍手机好了,罗经是我的……嗯,大家也不用太担心,你们看看,罗经的指针转动缓慢而稳定,这样固然是危险的转针,可是马上发事伤人的风水地,会让针转得飞快,现在这样的情况还不致于马上死人,只要大家离开这里,回避这个地方还是会安全的。” 安良这次在李孝贤面前丢足了面子,心里说不出的窝囊,他为了争回点面子,扁一下嘴摊开双手说: “那又怎么样?美国的大楼全是钢架结构,中国罗经放进来根本就不可能量准卦线,而且罗经中间不过是一支磁针,可以受到任何电子仪器和电波电磁力的影响,这房间有没有电线?你把罗经放到电线上去,那针都会摆动呀。就是因为这样,我从来不用中国罗经,那种东西放在一座钢铁大楼里根本靠不住。” “我不这么认为。”安婧说:“哥哥刚才说的都很对,可是这些现象对磁针的影响,都只会让磁针稳定地偏离地磁南北极,也可能会有轻微摆动……像现在这样转动的话,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只能说我们进入了一个稳定旋转的电磁场空间。如果这个磁场加强到破坏人的神经或血管的程度,杀人也是有可能的。当然,我们也要考虑从玄学的角度看这件事……” 安婧的话让大家都冷静下来,安良也必须扔下自尊心面对客观事实。 他们拿起罗经到上一层和下一层都测量了一次,没有发现二十三楼的转针现象,扣扣到了其他楼层没有异样反应,一回到23楼又开始不安地唧唧哼哼,老是想溜走。这证明了转针不是因为大楼电气化引起的电磁现象,而是有针对性的,局部性的奇异力量强化。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浮现出一个更阴暗的可能性,这是一次有目标的谋杀。 大家回到会议室,试图找出发出强电磁能量的物件,把全屋的天花地板和任何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唯一可能就是有鬼。 沉默地寻找,然后沉默地停下来,每个人的眼睛都不约而同看向丹尼。大卫集团的前身是建筑工程公司,大卫和丹尼都是理工科专家,说到电磁现象,他很应该有些专业的看法。 丹尼做了一个让大家不自在的举动,他摸出手帕给自己擦擦额头,然后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好像不想让大家看到他的脸。安良知道,从心理学上看,这是逃避和弱势的拒绝,他又看看李孝贤,发现本来一直拿着笔记本做谈话记录的她,正用那双柔美的杏眼跟着丹尼,似乎要看透他的后脑,直到看透他的表情。 安良比较关心自己,他先开口打破了平静:“我觉得就算这里有邪恶阴灵出现,也不至于我来了两次就被追杀,会不会像古人所说,现在是白天所以邪气没那么盛,我昨天晚上一来就中招呢?” 安婧直接爽朗地说:“你本来就是要死的人,出什么意外也没什么好研究的。我倒是觉得如果晚上阴气大盛会致人于死地的话,那么李小姐也应该会有危险,现在李小姐好好的,可见和晚上无关。” 安婧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在奚落安良,可是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李孝贤,用表情向安良暗示,她怀疑李孝贤和这件事有关。 李孝贤并没有注意安婧,她也顺口接着说: “议员和大卫死的时候都是在白天,如果按情理推论,晚上这里倒是更安全呢。” 安良用手握成空拳,慢慢地扫着自己下巴的短胡子说: “我同意雪糕大师说的,就算罗经上产生了转针,像现在这样一分钟转一圈是杀不死人的,会不会在杀人的时候,这针才会转得特别快呢?”他的眼睛随之滴溜溜地转着,一看就知道在动脑筋。 刘中堂看看丹尼,他仍是一副不愿意说话的样子,于是对安家兄妹打了个眼色,安良心领神会,对丹尼说: “丹尼,这几天你也累坏了,多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还有,我建议你看看公司有什么测量仪都拿到这里测一下,看会不会测到别的什么东西,要是有幅射什么的我们可就全部都要死掉了。” 丹尼的脸上露出如获重释的表情:“那好,我迟一些再打电话给你,反正你们看过这里,我知道现在不会无端端死人,我也放心很多,谢谢你们。安先生,我回头就叫李小姐把支票寄给你。”大家告别后,李孝贤送大家出电梯间,安良看着她按密码打开玻璃门,然后涎着脸对李孝贤说:“小贤,晚上我给你打电话,我们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李孝贤温柔地微笑点头,安良向她单一下眼睛说:“穿橄榄球护甲去吃。”逗得李孝贤笑起来。 为了安良的安全,刘中堂为安良开车,安婧抱着扣扣坐在前排的舒服位子,安良在后排换衣服。 今天一早刘中堂开着雪糕车到安良家门前,安良怕死,不敢坐他的雪糕车,于是三个人开了安良的悍马吉普车。 这台悍马是安良的宝贝,当他上山下水寻龙点穴时,只有这种世界上最强的吉普车才可以满足他的需要。事实上,他买入这台车的时候,也预算了现在的使用,在和死神赛跑的时候,这种美军专用装甲吉普车可以让他有足够的安全感。 车子随着车流从曼哈顿开上皇后大桥,进入纽约东北方的皇后区,那里是安良今天下午凶时的吉位。 安良脱下西服解下领带,给自己穿上防弹衣挂好全副装备,刘中堂从倒后镜看到安良的样子,不禁笑起来: “阿良,有我这个太极贵人在身边,你不用穿防弹衣吧。” 安良一边给自己套上橄榄球护甲一边问:“刘关张大哥,你中多少枪才会死呀?” “我中一枪就死了,不用打很多枪。” “那不就是,你只能挡一颗子弹嘛,下一颗就没有人挡了,还是要靠防弹衣。” 安婧转过身耷拉在椅背上问他: “防弹衣是防子弹的,这护甲是防什么的呀?” “防撞。” 安婧又突然爆发出笑声,看不出一点修女应有的同情心。 他们把车开到皇后区一个大球场,买了可乐咖啡热狗炸薯条之类大堆美式快餐,坐在观众场席上看中学生进行棒球比赛。 秋日的下午温馨而浪漫,安良在帮身帮命的妹妹,和救危应急的太极贵人刘中堂保护下,终于可以优哉游哉地吃热狗。 安婧是修女,不能天天大鱼大肉,今天她只吃炸薯条和面包。扣扣可以吃热狗肠,可是她只能撕小块面包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对安良说: “在车上吃不好吗?” “不好,万一车子爆炸怎么办?这里空气好,可以吹吹风,有什么事可以向四面八方逃跑。你知道吗?昨天我逃命的时候跑到康尼岛去了,也就是为了四周空旷安全。” 安良说完转头看看安婧,从橄榄球头盔的防撞箍看出去,安婧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漂亮女孩,她脸形窄小五官精致,很有东方韵味,可是嘴上粘满了面包渣非常不雅。 安良不自觉地说了一声:“永远也长不大的家伙。” 安婧听不清他说什么,嘟着小嘴含着吸管看过去,安良说: “我说你当修女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吃相,一看你的脸就知道你刚才吃过什么……” 说完他拿了一张纸巾往安婧的嘴上擦去,安婧从嘴里拔出吸管让安良在她嘴上扫了几下,然后咧开嘴笑了起来,因为哥哥从小就是这样给她擦嘴。 “哥哥,我注意到了,李孝贤整过容。” 安婧此话一出,两个大男人都惊讶得很,异口同声地说:“不会吧!” “割了双眼皮。” “那多正常呀。”安良说是这么说,其实就算是单眼皮的李孝贤他一样喜欢。 “她还削过腮骨。”安婧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自己脸庞下方划了一道弧线,表示她看到的位置。 “不是吧!”安良以惊人的反应回应安婧:“你有没有看错啊,刚才在写字楼里这么暗你也看得见?” “女人嘛……”安婧提一提眉毛说:“看女人总是特别准。” 安良大声说:“我不信!” 刘中堂沉吟着说:“你还别不信,我发现李孝贤是个很冷静的人,公司死了人那么大的事,她都没有太慌张的表现。是有过一点点情绪失控,但是……控制得太精巧了,恰到好处……她会是什么人呢?” 安良极力维护道:“人家是有修养,不像有些人一点点事就喊得像杀鸡,你们不要看到人家长得漂亮就妒忌,见什么都要说坏话。” 刘中堂没有和安良一起闹,他对安良说:“我没妒忌她。” “你妒忌我了!”安良说这句话时,眼睛瞪得特别大,杀气腾腾的眼神从橄榄球头盔中射出来。 刘中堂看着安良的眼睛,停顿了一会说:“是有一点……” 安良“哎呀”一声双脚朝天倒在椅子上,安婧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玩闹一通后,安良说道:“李孝贤只是个职员,因为长得漂亮才特别引人注意,其实丹尼才是大问题。他有很多事瞒着我们。不过他也没有必要对我们说,我们只不过是顾问,去看个风水而已,关我们什么事呀。” 安婧马上说:“那不用管大卫集团的事了,我们吃东西吧。” 安良自有一套心思,他感到大卫集团写字楼风水局被破坏这件事不简单,一定还有下文,而且有对手,对手还会是风水师,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他也察觉到一些其他人没有注意的疑点,这些疑点现在说出还为时过早,他必须进一步了解这件事。 安良像在自言自语地说:“我是风水顾问,那是客户的事,怎么能不管呢?” 安婧把头凑到两个男人中间,神秘地问:“丹尼是凶手?” “不可能。”安良和刘中堂异口同声地说。 安良接着说下去:“丹尼和大卫都是我的老朋友,他的人品我很清楚,他做事比较沉稳低调,可是绝不会有害人之心。而且如果是他杀了人,何必叫我去看风水呢?警察已经断定为自然死亡,他只要顺水推舟就行了,他叫我去看风水,就是想找出警察都找不到的线索。” 刘中堂说:“他是担心下一个死的人是他。” 安婧这时开始可以正常思考了,她若有所思地问:“风水局中有恶阴破局,古代说是有鬼,有邪气和邪灵,天主教也有这样的说法。到底今天我们在会议室见到的是什么呢?难道真是有鬼?” 安良说:“我临走时建议他用仪器测一下写字楼,可是他的反应并不强烈,似乎他知道罗经的针会不停地转动后,对写字楼里的东西心里有数了。” 刘中堂说道:“把我们现在知道的事情拼接起来,就是大卫集团发生了一些事,让议员和大卫突然死亡,丹尼以为是谋杀,于是找阿良去看风水,现在他知道和磁针转动有关……” 安婧插嘴说:“或者他已经知道了和他无关。” 刘中堂点点头接着说:“所以他不用再为这件事担心。” 安良说:“所以这件事才要查下去,你们有没有想过,大卫死了谁是直接的得益者?不是他家里的妻子和孩子,而是同为公司老板的丹尼,最大的得益者却不知道是谁下手杀人为他打开了一路财路?这不合逻辑吧。有阴谋,一定有阴谋。” 安良撒开五个手指头举起来,一个个地扳下去说:“眼下最基本的问题有:死因,杀人动机,杀人方法,凶手,利益关系……还有……” 他发现手指头不够用,几个模糊的概念正在脑中形成。可是一切有待证实,而这一切都要从李孝贤那里打开缺口,带着目的去约会,这种不吃力又讨好的事安良太愿意去做了。 他甚至想到有一天要提着火箭筒和恐怖分子决一死战,救出美人。可是能做亚力山大对手的恐怖分子,当然不是一般的小贼,他们把加农炮压平向安良发射…… “啊!” 安良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头盔正面狠狠地中了一击,直打得眼冒金星。原来一个中学生挥棒打出了一个世界级的全垒,棒球像一颗炮弹飞出球场,直射向全场最倒霉的安良。 安良被打得向后摔出去,他捂着打得变了形的头盔恼羞成怒地叫嚷着: “我都知道今天没那么走运的啦!你们两个坐在这里有什么用啊?!” 棒球队的孩子们马上跑过来关心这个吃薯条的“橄榄球员”,被安良远远喝止住。扣扣先是被吓得逃开了,然后又跑回来舔安良受伤的头盔,刘中堂和安婧扶起他检查伤势。 “你的鼻子太高所以很突出,都打出鼻血了……” “要是我们不在这里,打中你鼻子的就是一台起重机吊臂……” “你们两个不要坐在我两边,一个坐前面一个坐后面!啊!不对,拿罗经量一下,你们都坐在我的凶位方向上。”安良对上帝那一肚子火,终于可以朝人类发泄。 李孝贤住在唐人街和华尔街之间,就在布鲁克林大桥的桥脚,从她家的窗户看出去是一个河边公园,东河对面就是布鲁克林区。 当她接到安良的电话,从窗户向下看去,一个穿着橄榄球护甲的傻瓜正在一辆悍马吉普车旁边做伸展运动。 李孝贤笑着对电话说:“女孩子要花时间打扮,你要是饿的话先去吃点东西吧……不用?那请稍等一下,你会看到喜欢的东西哦……好的……” 其实安良没有等多久,从一排公寓楼里走出一个光艳照人,青春美丽的啦啦队长。 李孝贤头上戴着五色毛线帽,脚上穿着长筒皮靴,身上穿着深蓝色露腰小背心和格子短裙,外面套了一件长到膝盖的外套。 安良看得目瞠口呆,仿佛回到那个荷尔蒙日夜奔流不息的学生时代。 球场爆发出震天响的欢呼,安良抱着橄榄球冲在最前方,对方的球员像潮水一样向他涌来,安良低头闪身,盘旋起跳,用刚猛的中国功夫马步撞翻十几个壮汉,扭曲着脸颤动着身上的肌肉向前突进……而且,这一切都是慢镜! 一层层五码线在脚下不停地后退,底线就在面前,只要带球冲到那里,学校的荣誉,丰厚的奖金,一生的前途,和整个啦啦队上床的机会都会扑面而来。六分!安良像伤痕累累的史泰龙一样愤怒地把球砸在达阵区,一手脱下头盔高举过头高声呐喊: “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 啦啦队长李孝贤第一个向安良冲来,她是全校男人的梦中情人,穿着深蓝露腰短背心和格子短裙,尖叫着“队长”纵身跳向安良。安良也大吼着:“队长!”然后把她一把横抱起来,随着音乐声跳起阿哥哥舞…… 李孝贤双手背在身后,侧着头看安良发呆和流口水,她伸出手在他头盔上敲了几下,安良突然醒过来,对着李孝贤一声欢呼,然后热烈地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放到地上后马上跳起阿哥哥舞。李孝贤也被他的快乐感染了,两个人用嘴巴和手掌打着节拍,一起扭着腰跳起舞来。 少年时代纯真的快乐让人回味,一瞬间的忘乎所以让两个人完全进入了角色。 他们开着车转到格林威治村,这里是学生聚集休闲的美食酒巴街,消费不高可是食物却很有特色。安良牵着李孝贤的手跑进一间中东餐厅,这是专为学生服务的地方,餐厅里还有个特色,在桌上放着粉笔让学生顾客可以随时在桌上写画,学生们可以在这里边聊天边写字说明,也可以方便他们下午来这里做功课。 安良和李孝贤在大群学生中间坐下,像一对学生情侣一样,喝着专卖给学生的自酿低度葡萄酒,愉快地谈起各自的学生生活。 时间过得很快,几个小时后,他们吃过饭仍然坐在老地方,桌上已经被清理过,店里进入了夜场时间,酒吧台上播起轻柔感性的老歌。 李孝贤深深吸了一口气,像鼓起勇气才可以说出这句话: “你是一个很让人开心的人,和你在一起是件快乐的事。你有很多女朋友吗?” “没有,最近十年都没女朋友,我没有桃花运。” 安良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李孝贤说: “你这样的性格和长相,不会没有女孩子喜欢。” “可能有吧,不过我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如果只是因为别人喜欢我,我就去接受的话,这对她是不公平的。” 安良的话很让女孩子心动,一辈子如果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爱自己,真不知道是几生修来的福气。 李孝贤跷着二郎腿轻松缓慢地摇动,修长的小腿偶尔有意无意地碰到安良的腿。她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拉卷着一绺长发说: “那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 “我相信上帝会安排一个人给我,而且是完美的,身材相貌和你一样就行了……” “还要其他条件吗?” 安良冲口而出:“有……” 李孝贤好奇地问:“是什么呢?” 安良兴奋地说:“我要找一个命局八字和我完全可以配合成鸳鸯蝴蝶命的女孩,一直找不到才拖到今天。” “这个生日的人很难找吗?” 安良从盐罐旁边的盒子里拿起粉笔,在石板桌上麻利地写了个算式,然后说道: “1983年出生的女孩,每4380人就有一个是我要找的人。” 李孝贤笑起:“呵,这样的话难度并不大呀,你只要上网登个征婚,或者到BBS什么的发个信息,自然有这样的女孩来和你联系。” 安良沮丧地低下头,长叹一声说:“唉……我早就试过了,可是我不走桃花运,一个回信都没有。” “这么难找呀,你把她的生日给我,我也帮你找一下。” “好,太谢谢你了。” 安良一边道谢一边写下那个日期,可是他写了几个数字之后发现不对劲呀,自己好像在做一件很蠢的事情,让自己想追求的女孩去为自己找女朋友,这不是断自己后路吗? 他冒着冷汗写完小纸条,抬头看看李孝贤。她还是那样平和安静地微笑着,可是在安良眼里却像是冷冷的嘲笑。安良心里嘀咕着:“她生气了,一定是生气了……怎么办?怎么办!” 安良从桌上拿出纸巾抹了一下头上的冷汗说: “不过我改变主意了,因为……” “因为你突然发现这样是在挑选对方,是吗?” 安良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当爱情来到的时候,谁还会管两个人的八字是不是相配,这么多年自己没有找到的并不是这个生日,而是没有找到这种心动的感觉。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就在眼前,他哑口无言地看着李孝贤的微笑,窘迫内疚地挤出一句“对不起。”然后低头就要把那张纸撕碎。 “不,不要撕……我想看看。” 安良听到李孝贤这样说,几乎要哭出来了,这不摆明了不给自己机会嘛。他哭丧着脸说: “小贤,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知道自己这样想是错误的,我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已经忘记了这个该死的八字,可是刚才被你逗了一下又说了出来,我们忘记这件事吧……” 李孝贤像看着苦苦求饶的猎物,眼神里全是悠然自得,她从钱包里抽出一个驾驶执照,用背面对着安良晃了一下: “你想看吗?这可是女孩子最大的秘密哦,我们交换吧……你给我看,我给你看……嗯?” 安良的眼神亮了一下,心里闪过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难道这就是自己命中注定要找的人?不可能,以他对李孝贤年龄的估算,这种可能性低于二十七万分之一,基本上和中乐透彩的机率差不多了。 他犹豫了很久,李孝贤慢慢把手伸过去,从他手里抽出那张小纸条,又把自己的驾驶执照放在安良面前。 安良用力地闭上眼睛,鼓足勇气睁开双眼注视着李孝贤的驾驶执照,他们两人同时惊呆了。 安良从桌子上一把抓起驾驶执照,翻来覆去看几次,用手指压着出生日期那一行,一字字地露出来,一字字地读着: “九月二十四日,一九八三年!天啊!怎么会这样……这执照不是假的吧,这真是你的生日?!” 李孝贤看着安良写下的纸条,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惊讶,她摇着头: “你是在变魔术?不可能这样的!” 安良狂喜地说:“是我先写下来,你才要拿出执照和我交换看的,怎么可能是我在变魔术?这是真的,我们是上帝安排的一对!” 李孝贤还是摇着头,她用双手托着额头说: “就算这是真的也只不过是巧合,我们的确是谈得来的朋友,不过这不是在知道我生日之前的事吗?就算这样也不代表我们一定要发生什么。”她收回驾驶执照,站起来说:“对不起,我先走了,谢谢你的晚餐。” 李孝贤的举动给安良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他以为李孝贤会和他一样开心,会像接受上帝给他们的礼物一样,马上和他开始恋爱,然后走入婚礼……不过一切都在李孝贤的离开下化为了泡影。 安良忙乱地扔下钱追到街上,李孝贤还没有走得很远,安良在夜幕中一阵小跑追上她的脚步。 “小贤,小贤,你听我说,我并没有要得到什么,我承认这是巧合,我没有从中做任何手脚,相信我。” 李孝贤一边快步走在灯红酒绿的古老街道上,一边对安良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纽约有一千万人,其中有五百万个女人,以平均年龄八十岁来算,一九八三年出生的女人有六万二千五百人,和我同一天生日的女人有一百七十多人,你要找的人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安良边走边听,还一边用手指头掐算着复核她说出来的数据,然后对李孝贤说: “你还会速算,果然有特别的技术,不过那一百七十二人里中国人很少,以纽约中国人占百分之二点五的比例,全纽约只有四个……哎呀,我在说什么呀……” 李孝贤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几乎是小跑着要甩开安良。安良对自己的计算能力深恶痛绝,他跑在李孝贤身边说: “小贤,走慢一点,听我说,我不在乎这个生日,遇到你之后我什么都不在乎,我想每天都可以见到你,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你只是想和我上床。”李孝贤停下脚步,站在街头看着脸上又红又绿的安良。 “老实说,我是有想过,可这不是最终目的,啊不是……这也是最终目的……啊也不是,就是说如果我们没有上床,只要我每天都可以见到你,看到你笑,看到你幸福,我都会很快乐……” 李孝贤双手抱在胸前,正视着安良说: “你本来已经可以这样了,可是我不能因为这个生日的巧合而接受些什么,就算这是上帝的安排也不行,你明白吗?” 安良完全解理,他驯良地说:“明白,只能因为发自内心的爱,而不是安排。” 李孝贤的表情显得焦头烂额,她用手抹着自己的额头说: “OK,我们都需要些时间了解自己和对方,而不是概率。” 安良发挥绅士作风,关心地问道:“我送你回家?” “好的,谢谢。” “我想和你谈谈大卫集团的事。” 李孝贤刚刚想迈开步子跟安良上车,一听安良的话马上咬着嘴唇,气鼓鼓地站在人行道上,看得安良又怜又爱心疼不已,他连忙说: “OK,OK,今天累了,不谈工作的事,明天再谈可以吗?明天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餐,我们单独谈一下。” 今天是星期六,一般公司都会休息。大卫集团总部本来就秘密休整了一个星期,原安排是下周一开始上班,这个周六日是最后两天假期。不过像李孝贤这种在总裁室工作的高层职员就没有这么走运了,周一至周五仍要天天跟着丹尼,今天算是正常休假,可是仍要送一份紧急文件到郊区的研发中心。 安良和李孝贤吃过温馨的咖啡厅早餐,为了和她多相处一些时间,主动申请送他到研发中心去。 几天前丹尼的一个电话,给安良带来了一个风水谜案,一个心仪的女孩,和一场莫名其妙的追杀,如果安良没有把这些谜团解开,或者因为命运的安排成了这个谜案的牺牲者,死在这个事件里面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 丹尼对公司的背景一言不发,在知道写字楼让罗经产生了转针之后,竟然打消了对危机的顾虑,他的一切奇怪反应都引起安良的高度注意。 安良还注意到,大卫和丹尼从来不需要他去看研发中心和旗下各个企业的风水,对于一般公司来说这是很奇怪的事,在一个集团的大风水布局中,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影响成败。安良几年前就对丹尼提过,有必要对大卫集团旗下的企业全面布置风水,可是丹尼没有安排跟进这个要求,安良又有太多客户,于是这件事无声无息地被淡忘。现在回头看来,安良觉得事有蹊跷。刚好李孝贤要去研发中心,安良正好一举两得,可以多陪陪李孝贤,也可以顺便看看这个神秘的研发中心。 他们开车通过哈德逊河下的荷兰隧道,离开纽约市进入广阔的新泽西州。 一离开纽约,从车窗掠过的景色立刻充满秋天的气息,在轻微起伏的丘陵上,覆盖着红黄斑驳的森林。在阳光的照射下,在蓝天的映衬前,清凉的秋风带着树林的浪声和干树叶的香气扑面而来。 安良放慢了车速,打开车窗给自己来了一个深呼吸: “啊,美丽的秋天,让人想说悄悄话的秋天……” 李孝贤脸上始终带着神秘的微笑,安良借着看倒后镜的空档,看了看她的侧脸。那是一个恬静得像蒙娜丽莎的微笑,加上一身传统又不失性感,对于她来说显得有点过于成熟的贴身短裙,让安良感到她的身体里面,充满了等待人开发的少女心事。 安良看出李孝贤是个很讲究衣着的人,她的衣服几乎全是名牌,可是并没有什么鲜艳的色彩和华丽的设计,这样一个青涩而有活力的身体,由淡雅成熟的风格包装着,对喜欢包装自己的安良有致命的吸引力。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孩子会在自己临死前突然出现。 他也想过自己没有桃花运的问题,可是事实已经摆在面前,美女已经坐在身边,这时候硬说自己没有桃花运也实在太混帐了。命会算错,就像风水也会看错,这几天习惯什么都会出错的安良,完全容忍了一个严谨的风水师不能容忍的错误。而且这个错误如此美丽,安良对正确再也没有一点兴趣。 李孝贤也侧过头,微笑着对安良做了个小动作,她用手指在耳朵上优美地绕了两下,表示听不见安良说什么,安良马上把车窗关上,只留下一条小缝透气,又说了一遍: “秋天让人想说话。” “你好像什么时候都在说话,我没见你停过嘴。”李孝贤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你说话少,所以我说多一点,嗯,其实我是可以不说话的。对了,你觉得丹尼和大卫的关系怎么样?” 李孝贤放松半躺在车座上说: “我进集团才一个月,职务是丹尼的秘书,平时主要和大卫的秘书打交道,对两个老板的事不太了解。看到他们平时聊天都像老朋友一样……不过也难说,在华尔街谁都像老朋友,只有做起事情时才心狠手辣。” “最近公司在搞什么项目,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不过这是公司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安良的试探碰了一鼻子灰,不过他还是真诚地表扬道:“好,你很有责任心,我喜欢你这样。最近他们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比如开会时的不同看法,公司策略上有不同立场?” “他们一向有不同看法,不过总是很快达成共识……最近倒是有一件事一直没有通过,我来了之后就一直在谈这个事。” 安良听到这句话后马上追问:“什么事呀?” “只是公司开发了一个产品,一直没有选定合作公司,他们各有各的人选。” 安良放松了方向盘,一手搓着自己的短胡子说:“嗯,似乎是无论按谁的要求去做都会获利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大争执吧……但是……” 安良想起大卫的八字和为人性情,大卫不是一个暴君型的老板,他做事喜欢集思广益,充分讨论后再做决定,他的决策风格以周密见长,而且也常常会由丹尼主持计划,听从丹尼的建议,两个人可以合作十年一直发展,和大卫温和智慧的性格大有关系。 可这正是问题所在,如果两个计划都可行,以大卫的性格很可能放弃自己的计划,让丹尼去全面负责。他们争持这么久,一定是丹尼的计划有大卫实在无法认可的方面。 安良又突然追问道:“开发了什么产品?” 李孝贤侧过头,对安良温柔地眨眨眼睛说:“刚才说了,是公司秘密,我不能告诉你,对不起哦。” “呵呵,没关系。但是总部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不担心自己有生命危险吗?” “当然担心,可是警察说他们是自然死亡,你们几个风水师又说写字楼那里的情况不至于马上把人杀死,我还能怎么样?现在丹尼又加了我的工资,不用我一直在公司上班,平时只要在家上网处理些事情就行了,有事才回公司……所以我还是先看看情况吧,现在找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嗯……” 李孝贤说完撒娇似的伸了个懒腰说:“快到了,准备右转,开慢一点吧。” “这么快,才开了一个小时。” 安良收下油门,向前伸出脑袋左右看了看。这里是22号公路,距离纽约五十多公里,左侧是茂密的树林,什么景色都看不到,右侧是高崇的山壁。他从美国地理的记忆中大概记得,这里是新泽西州的北部,和纽约州的接壤地带,西部是阿巴拉契亚山脉,东部是丘陵和平原,这个区域有个漂亮的小镇叫绿溪镇,现在好像刚过了绿溪镇不久。右侧的山壁就是南北走向的阿巴拉契亚山脉东侧最外缘的山坡,从这里开始一直向东几十公里到纽约的海边,都不会再有真正意义的山脉。 他继续向前开车,在22号公路上,右侧一直有长城一样的山坡紧贴。再向前走去,右侧突然出现一个大缺口形成峡谷地形,山墙像被炸得崩塌下来。李孝贤指引安良开车右转进入峡谷,他看到进峡谷的路牌上写着汤普森大道,前方还有个华盛顿溪涧公园。安良心里颇为开心,看来这一天应该很浪漫,这个溪涧公园看名字就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一会办完事后到公园里走走,说不定会得到甜密一吻,如果气氛掌握得好还可以里里外外地翻一翻,想到这里他不禁狞笑起来…… “到了,停车!” 安良正准备踩油门,被李孝贤喝停,他猛踩刹车立刻停下说:“这才刚刚进山呀,还没看到有什么楼房……” 李孝贤一指左边:“那里就是,转过马路对面,在门前停下来就行了。” 安良把头转过去一看,看到左边是个没有任何树木的大斜坡,斜坡上有两道天然形成的土石带交错挡住了视线,在土石带中间有一条宽路,也有一个紧闭的铁网门,门外没有任何标识,也没有任何人。 这里的车流很稀少,他轻松转过马路,李孝贤拿了文件夹子跳下车,叫安良在车上等等她,然后她就跑向那扇铁网门。 从门后走出来一个白人保安员,他检查了李孝贤的工作证件后,就开门把她带了进去。 看到这样的情形,安良浪漫的想法全都打消了。这里的公路全都陷在大片树林和陡坡中,可是刚才进来的大峡谷,正是称为坳风口的风水凶地,研发中心的大门建在这里有什么好呢? 前两天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新问题又出现: 公司研发中心不可能没有公司的标识标记,这里到底是不是大卫集团的地方? 如果这里不是大卫集团的地方,李孝贤来干什么? 如果是的话,这里又在研发什么呢? 交错在公路旁边的土石带只有三四米高,从这里看进里面,竟看不到有任何建筑,一个研发中心可以没有建筑物吗? 或者这是一个在地下的研发中心,可是研究什么要放到地下呢? 安良立刻打开了车上指路用的卫星定位器,从定位器上查找到这里的路名和位置,然后用手机上网查看卫星地图网站。 当他看到卫星图上显示出来的地形时,眉头顿时皱起,原来这里的地名叫裂岩谷,从汤普森大道回头下斜坡,会走上另一条没有路牌的小路回到22号公路,这条路在卫星图上标记为裂岩路。 裂岩谷现在被浓密的树木遮住,看不出有什么破谷而出的影子,可是从透视地理的卫星地形图上,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从斜坡上有一条巨大的石龙从阿巴拉契亚山主脉上直扑下来,从层层围困的褶皱山脉中破石而出,山脉崩裂破碎形成了这个大峡谷。 这种格局完全不符合杨公风水的基本原理,安良不理解这种恶地可以研发出什么工程产品,除非大卫集团在研发的是——凶器。 十五分钟后李孝贤拿着文件夹走出来,看到安良已经到路边的小店买了两杯咖啡,靠在车旁边喝边玩手机。他递了一杯给李孝贤问道: “我还以为研发中心是很先进的科技大楼,真没想到这里像荒山野岭,里面在搞什么呀?” 李孝贤接过咖啡笑着说:“你就是成天想套我的话,大卫集团是做建筑工程的,肯定是做大型机械研究,要试用这些大机器就要在自然环境,还有些机器是在地下用的呢,你怎么会看得见。我的事办完了,走吧。” 两人上车后,安良没有再提出游玩的建议,而是一心一意开车回纽约。李孝贤也没有主动提出任何下一步要求,只是和来时一样呈半休息状态,像在沙滩边晒太阳似的斜躺在座位上。 “良,你看研发中心的风水怎么样?你觉得好不好呀?” 安良可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只能说眼睛看到的情况: “从风水而论,这个机构的正门位于山谷的坳风口,是气流往返冲击最剧烈的位置,当然不可以论吉祥如意了。不过风水也是因人和事定性的,重要的不是吉凶,而是适用。比如这个地方就很适合做军事基地,因为这种凶地易守难攻,又可以让这里的人产生异常的智慧做出惊人的武器……” “你是说军工厂?” “我是说适合做军工厂……这个山谷从正南方开缺口,正北方有一片巨岩横向冲破山脉,像龙一样高高昂起头,这是会影响人性和智慧的风水形态。嗯,我只能随便说说表面情况,丹尼从来没有让我来看过风水。” 李孝贤好像有点惊讶:“其他企业你都没看过吗?” “从选址到现在,我只看过总部的风水。” 李孝贤又温和平静地说:“这有什么不好,做少一点,赚多一点。集团的企业很多,全美国到处都有,你要是都走一遍也得花三个月。” 安良知道从李孝贤嘴里套不出话,他老实不客气地问道:“嗯,一会我要逃命去了,你回家吗?” “是呀,工作了一个星期,我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你送我回家好吗?” “当然了。”安良的回答干净利落,可是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和李孝贤再约晚上的下半场,李孝贤听到他的话,软软地瘫倒在座位上,信任又有点失望地哼了一声说: “谢谢,我睡一会。” 很快回到纽约,李孝贤一直在睡觉。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安良偷空看了看她左腮下,在很不显眼的颈线阴影之间,的确看到很细微的刀痕。 这就是整容手术留下的痕迹吗?安良想看看另一边,因为做整容手术的话,一定两边都有对称的伤痕。在车上他还看不到李孝贤的右腮,不过他证实了安婧并不是说谎逗自己玩。尽管李孝贤没有和安良快速发展恋情的表现,可是毕竟是每次约她都不会推托,可见李孝贤不是很多社交的女孩,也不拒绝安良的接近和追求。 现在要想得更多的是安良,如果这张天使一般的脸真是整容出来的效果,自己爱上的只不过是一个工艺品的话,自己会接受吗? 绿灯亮起来,后面又传来喇叭长鸣,安良打断了如此高深的人生问题,连忙把车开走。 到了李孝贤住的公寓楼下,李孝贤还在熟睡中,他看看手机,还有一个小时可以赶回家中找安婧和刘中堂,于是他用手机给李孝贤拍了相片和录像,然后凑近她香槟金色的长发,在她耳边亲了一个响。 李孝贤惊叫一声醒过来,发现是安良在搞鬼,娇羞地笑了起来,满脸通红地跳下车和安良说再见。 安良看着她摇曳着走进公寓的背影,心里一阵陶醉:“真——可爱!还是中国女孩子好啊,要是洋人女孩哪里还有这样怕羞脸红的,早就问我上不上她家喝咖啡了。” 当安良急匆匆开车回四十二街公寓时,李孝贤给他打来了电话,说把文件夹忘在车上了。于是安良又绕回她家楼下送文件,再看一次李孝贤。 这次从楼上走下来的是只在身上卷着睡袍,很显然没有穿内衣的室内美少女,安良又一次大喷鼻血,什么整容单眼皮见鬼去吧,只要天天见到李孝贤就死而无憾了。 “西经74.33……北纬40.35……对,打开了,你们看……” 安良穿着橄榄球护甲,坐在车里的座位上打开了电脑,刘中堂和安婧围在他身后注视着卫星图,扣扣自己在草地上奔扑打滚晒太阳,看守着两台大车。 安良和大家在一辆租回来的旅游大拖车上,拖车本身只是一个大车厢,要由另一台真正的汽车拖行。可是拖车里面有厨厕床厅,最适合随时会死于非命的安良作为保命的小堡垒。 他们按多年前就做好的逃亡计划,从纽约曼哈顿中部向北方前进,来到布朗士郊区的一个大型公共墓地,实行以金生丽水的原理化解死局。 今天安良本命旺到极点,会死于金铁外伤,死时还会出现骨折,就是像掰断一条甘蔗那样死掉。所以安婧为他想出一个办法,租来一辆拖车做大型防御,配合向吉方逃亡。要是有什么东西要掰死安良的话,在到达他的身体之前,起码要先把拖车掰断。 安良很喜欢这个方案,因为这样就可以避免昨天护身贵人围住他,仍被棒球打中鼻子的厄运。现在已经到了公共墓地,再也没有危险物出现,世上最危险的就是人,最安全的就是死人,安良在无人的墓地里感到特别安全。所以他刚刚才想道:“肯尼迪总统那么多保镖,都可以被人用狙击枪干掉,就是因为他喜欢显摆,非要坐敞篷车,要是他坐的是这种旅游拖车,狙击手一定无计可施,嘿嘿嘿嘿……” 刘中堂看着卫星图说:“差点就考到我了,如果不是卫星三维地形图可以看透树木拍出真地形,我还以为是平常土星行龙。” 安良在出门时就准备好了来这里和大家开会,所以他把全家的电脑都带了出来,现在正排成一行放在桌上,四个大小屏幕上分别开着不同尺寸级别的卫星图,安良在研发中心大门照回来的相片和裂岩谷的资料。安良拿着一杯咖啡问刘中堂: “你看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裂岩谷的格局叫做‘火龙破壁’,是大凶之局,不过正是这种地方才会蕴藏超乎寻常的煞气……” 安良说:“研发中心的大门贴近山谷口,是为了得到最强的煞气,而且大门向东,取木气生火龙之意,本来这里就是以火气为凶,他还要开东方木门生旺火龙,你说他们是有心还是无意呢?” 安婧撑着桌面,用鼠标把卫星地图不停地缩放:“刘中堂都一眼看出是火地,我怎么看不出来?我就觉得是土星被破了,从哪里看出破了之后变火龙呢?” 安良后靠到椅背,揭起橄榄球头盔的护嘴抿了一口咖啡: “你读《圣经》多,读风水经书自然就少了。这种皱褶山脉很多地方都有,一般都是波浪走势,所以被称为水龙,可是像裂岩谷这样却极为少见。这里有两层阶梯山脉,发源于阿巴拉契亚山脉,先是逆着干龙的方向斜跳而出,然后又突然直角反跳,形成两层方块蛋糕,从五行定星来说的确应该入土形,在地图上被称为警戒山。” 安婧说道:“这么说我也没有看错呀,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不懂装懂,我到时问问芸姐去。” 安良最讨厌妹妹老是搬芸姐出来,自己从识字开始学风水,十年间布局无数,在纽约商界早就扬名立万,老前辈都放手让自己干了,这修女妹妹还把自己当小孩。他拿过鼠标麻利地放大一张图说: “芸姐是很猛,可是她三十岁时未必有我这水平呢。看山只看奇特之处,你看从直角形的警戒山脉中钻出一个三角龙头,撑破了南方的转角口,这就是老土龙回头化新火龙的先兆。然后你放大卫星图看看,从破裂的山谷中产生了大量大块的尖利碎石,这可不是垃圾,而是小火星隐藏在地面。风水口诀说:地下火堆人不见,红炭问地顶无焰。时时小焰窃窃出,余奴本号罗堠面。” 刘中堂打圆场般说道: “这也不是婧修女水平不够,我还不是差点看不出来。一般山形以尖形为火,但是这两层直角转向的警戒山头都没有尖顶,只有上层的二号警戒山峰上隐隐可见几层莲花瓣形的山峦,我才想起古书上说过:鸡冠龙焰莲花瓣,列炬烧天天欲焚。然后我再向下看低层的一号警戒山,果然有‘红炭问地’的地形相配,我才敢肯定这是‘火龙破壁’。” 安婧挠挠头说:“真复杂。” “是你太简单了。”安良用鼠标点开几张图片:“你们看这是什么?” 他们从电脑中看到的图片,是从安良的手机上传来的相片,除了裂岩谷研发中心的外景,还有几份文件和李孝贤的工作证。 原来当李孝贤把文件忘在安良的车里时,安良快速地把这几份文件拍了相片才还给李孝贤,当时他走得很急,也没有时间看,现在可以好整以暇地欣赏自己的摄影作品了。 在文件上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红色的方印,印上刻着机密的字样。安婧嘴巴张成圆形,大惊小怪地说: “哦,你偷拍人家公司的文件,这是犯法的事情呀。” “那你不要看了。” “又不是我拍的,我看了有什么嘛。”安婧说完快速看了一遍文件,和大家一样凝固在电脑前。 “这是什么?”三个人互相打听,然后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份技术报告,上面写满了科学术语。 “你读。”安良在对安婧说话。 安婧说:“很多单词我不认识,你文理双科成绩都那么好,你读吧。” 安良看了看刘中堂,刘中堂连忙说:“我英文不是很好。” 安良于是像读天书一样读出来: “试验进入第三阶段,在负质量吸引力的作用下,‘力’继续膨胀。量子强力、量子弱力、质量吸引力、电磁吸引力高速形成,在这四种作用下,粒子、微粒子、微中子、电子凝聚成质点,同时反物质的最小质点相继形成……” 安婧听傻了,她有点昏乎乎地说:“这是在搞建筑吗?他们在搞原子弹吧?” 刘中堂虽然不是很了解物理学,可是按常理也知道盖房子是用水泥钢筋而不是反物质,他缓慢小心地说:“这是不是叫做高能物理?” 安良也伸手挠挠头盔,这种脱离现实的东西再读下去一点意义都没有。他用鼠标点开下一张图,这不是文字,而是一张小地图,在地图上标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红点和黑点,还有经纬坐标。 这东西大家都能看懂,于是马上把坐标输入电脑,屏幕里现出南美洲中部地图。安良把两台电脑的屏幕并在一起对照,大家发现有些点是著名的城市,有些点却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看不出来有什么规律。 下一张相片也是南美洲地图,在图上出现的不是点而是有粗有细的线,像叶脉又像血管,安良马上感觉太顺眼了,他转过头看看身边两个福星: “这是什么?这是龙脉图吧?” 安婧立刻从另一台电脑打开南美洲的卫星地形图,一一对照点图和线图,居然看到整个南美洲,无论大小龙脉、干龙支龙无一漏网。可以结大地大龙穴的地方,就出现大点和粗线,小地小穴就用小点和小线标出来,他们还发现在龙脉线路之上,还有些小蓝点,连海底的地形上也有这样的红线和红点。 “海底也有龙脉?!”安婧的眼睛瞪得老大,她看看两个大哥,也是和她一样的神情。 安良小声说:“怪不得丹尼不用我看他们集团其他地方的风水,原来他公司就是研究风水的。他还叫我去干什么呀?” 刘中堂说:“这件事太复杂了,不是这么简单,先想想,先想想……” 三个人张着嘴巴呆坐了一会,听到扣扣吠叫了几声。大家从车窗看出去,看到有一台警车闪着灯向他们开过来。 安婧说:“我出去应付,你们不要出来,哥哥正在倒大霉的时候,见什么人都要出事,先在车里待着。” 从警车里走出来两个表情生硬的白人警察,看到有修女从拖车上下来,马上温和了许多。 安良和刘中堂听到警察对安婧说,这里是公墓不能在这里露营和烧烤。安婧说他们只是在为祖先选墓地。警察说这个墓地早就没有空位了,然后还探头进拖车里看了一下,看到一个橄榄球运动员坐在车里喝咖啡,又叫他脱下头盔查看驾驶证。 安良在脱下头盔的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警察做得很对,自己一直带着头盔,警察怎么可能看到自己的样子呢?如果大卫集团的风水局只是一个表面的假象,自己又怎么能看出问题呢? 如果在大卫集团这个事件里,一切都是假的,那一定有真相在背后。丹尼让自己看的,只是他想给自己知道的事情;只有丹尼不想让安良看到的,才会是真相。 警察走后,安良兴奋地对安婧和刘中堂说: “丹尼旗下一定有风水师,而且他的公司发展不只是依靠风水的力量,他根本就是在做风水的生意。他在近几年可能已经不需要我做他们公司的风水顾问,可是他用我来做试探,如果我看不懂的布局就可以证明是他的成功,也可能整个公司的布局只是一个表象,在明局之下还有一个暗局,也可能他就是凶手!” 刘中堂想了一下说:“不一定,这样凭空推理就下结论太轻率了,这只是一个猜想。” 安良完全没有受刘中堂影响,他依然兴奋地说: “我知道,这猜想还可能是错的呢,可是我们可以去证明我的猜想是错的呀,先假定一个立足点,在证明的过程中就可以一步步找出真相。你们看,这是南美洲中部的龙脉图,中间涉及到十几个国家,这不是小事情啊,可能还会有全球的风水图,如果这是个全球风水计划,我们正在一场历史风暴的中心!” 安婧和哥哥一样神情冲动,她一手捧起电脑,看着那张看不懂的实验报告说: “实验报告一定和两张风水图有关,这可是一整套的文件,从裂岩谷出来这样的报告,裂岩谷里到底有什么?” 刘中堂冷静地说:“阿良,你是正在走死运的人,做什么事都要考虑清楚。婧修女,你也不要刺激阿良……” 安良马上截住刘中堂的话:“好了,听我说,我是不知道哪一天会死掉的人,也许是现在,也许是明天。我和你们不同,我没有时间了,现在我什么都敢干,这件事我一定要搞清楚。” 安婧一手托电脑,张开另一只手,掌心向天,冷若冰霜地代替上帝发言: “事事都有定时和定案,因为重担压在人的身上。 人不知道将来的事,有谁可以告诉人何时会发生? 无人有权力掌管生命,将生命留住;也无人有权力掌管死期……” 刘中堂说:“那又怎么样?” 安婧用手指点了一下卫星图上的裂岩谷:“这场战争无人能免,邪恶救不了行恶的人。” “真仗义。”安良马上少有地表扬自己的妹妹。 “感谢主。”安婧文质彬彬地点头回礼,在身上划了一个大十字。 刘中堂看着像青春期骚动的两兄妹,老成持重地说:“你们大概忘了,大卫也是命不该绝,而且正处在前所未有的富贵大运中,却突然死在财丁两旺的龙潭分水局,这风水局还是阿良亲手布下的……” 裂岩谷上空星光灿烂,山谷里寂静无声。在裂岩谷的山脚,22号公路的旁边,有一个冰上体育馆,现在正举行着美国冰球联盟赛。这里是新泽西火箭队的主场,全州的冰球爱好者今晚都云集到这里,安良和安婧也不例外。 在有比赛的时候,球场外一向有很多卖零食啤酒和纪念品的小贩。今天球迷们发现这里的小贩特别多中国人,卖的东西也特别有中国风味。 球场前的广场上除了爆玉米花和啤酒雪糕,还多了很多卖南乳花生、中国民间工艺品和拉肠粉蒸烧卖的中国小贩,仿佛不是在打冰球比赛而是在过中国元宵节。 在一辆雪糕车里,刘中堂忙得不亦乐乎。他自从接手这辆雪糕车以后,一直不务正业,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在街上卖过东西,他只要向唐人街各种团体批发雪糕,就足以在帐面上表达出他出狱后有多勤奋工作。 一向讨厌儿童音乐的他,在雪糕车上放着雄壮的交响乐,只想少点人来买雪糕,他好认真执行计划。哪知道现在的小朋友们都有非常高的艺术修养,早就不喜欢听“叮叮咚”的游乐场白痴调子,全部围向有艺术内涵的雪糕车,向络腮胡子叔叔买艺术雪糕,刘中堂车上的雪糕竟在开场前被抢购光。 因为按行规没东西卖就要离场,为继续停留在广场,看着从体育馆背后山坡上山的方向,他只好到处向其他雪糕车借货。 安良把吉普车停在停车场最偏远的位置,这里灯光最暗,最接近山坡,从车上下来后,一转身就可以潜入树林向山坡上渗透。 当球赛在欢呼声中开始,安良和安婧马上从吉普车里跳下去,带着小狗扣扣跑向裂岩谷山坡上的密林。 扣扣经过接近大半年的训练,已经成为一只服从性非常高的小狗,可以接受大部份专业指令,这让安良兄妹忍不住打它的主意,把它带在身边助战。今天晚上很冷,为了保暖和配合潜入,他们给扣扣做了一套土拔鼠式样的小毛衣,屁股后还拖着一条大尾巴,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在山上见到扣扣的话,第一眼会认为这是一只脚长得比较长的土拔鼠,或者是嘴巴长了大胡子的獾。 安良和安婧都穿着研发中心警卫的灰色制服,因为安良在白天来这里的时候,就给开门的警卫照了相,在出发前找裁缝迅速仿做了两套同样款式的制服。 安婧把长发编成一条麻花辫子,穿上干净利落的制服显得英姿飒爽,腰上的宽皮带上挂着两支巨大的M92自动手枪,额前的长留海在晚风中飘起来,像专门警恶锄奸的天使,安良看到也不得不赞叹自己的妈妈很会生女儿。 安良没有带枪,只是带了两支高电压的电棍,他觉得这样已经足够了。 两人为了抓紧时间,急匆匆地向山上冲,按原计划他们要赶在球赛完成前回到停车场,和刘中堂会合再混在人群中一起离开。 秋天过了很久,山坡上积了非常厚的落叶,如果他们不停地快跑,会发出很响的声音,越是离开球场、接近裂岩谷,他们的走路声就会越来越明显,他们只好越走越慢。 幸好山坡不是很长,十几分钟后,已经可以看见坡顶的天光,可是安良却听到从坡顶传出一下轻微的机械动作声,他一手拦住安婧,两人同时屏住呼吸蹲下,扣扣像一头天生的战犬,配合地匍匐在他们脚边。 两人等了一会,没有别的动静,安婧用吹气的声音问道:“被发现了吗?” 安良回头对着安婧,无声地用指头贴在唇上,然后对她压一压手掌,示意她先停下来,自己半蹲起身体慢慢地向前挪动了几寸。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嗞——”又是一下短促而细微的机械声。 安良的身体立刻固定住,再缓慢无声地后退到安婧身边。他看看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如果被拦在这里一切都会前功尽弃。他估计前面可能有热能探测器,现在天气已经很冷,身上的衣服都冷得和树皮一样,只要戴上手套和头套压住体温就可能避过探测,争取到五分钟的时间,他们就可以进入裂岩谷。 于是他用手势指示安婧,两人一起戴上了头套手套,然后安婧指挥扣扣向山头冲去。 扣扣像只大猫似的直扑上山,然后威风地在山头站了一会,奇怪地侧着小脑袋看安良和安婧。 安婧和安良这下可昏了,这算什么事呀,小狗可以冲过去人就冲不过去。安良再次尝试向前挪动,那机械动作声又出现了。 “错了,这不是热能探测。”安良立刻意识到这机械声可能来自更高级的防御系统,他再次伸手向后压住了安婧的行动,仔细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可是在黑暗中只见树影摇曳,寒风吹得树枝吱吱作响。 越是难以进入,越证明裂岩谷里有古怪。可是那机械声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要是机关枪之类的东西就危险了,现在绝不可以轻举妄动。安婧拉拉安良的衣服,用手掌在自己的头顶片了几下,示意他压低身体试一试。 安良立刻趴在地上像扣扣刚才那样匍匐前进,这方法果然有效,爬了五六米远仍是万籁俱寂,安婧也沿着安良爬过的路匍匐过去。两人看方法有效更加快了速度,突然机械声又响起来,把他们吓了一跳,顺势分头滚到两棵大树后。 扣扣早就上了山顶,它听到机械声,好奇地蹦向一棵大树,细微的机械声立刻响个不停。安良和安婧定在原地,只有眼睛四处乱扫,也关注地看着扣扣的情况。 扣扣在大树下跳了几下,看看树上又看看安婧,安婧把手指竖贴在唇上,给它做了个安静的指令,扣扣于是又跑回山顶等他们。 两人抬头沿着扣扣注意的大树一节一节地看上去,在四五米高度的树枝上,看到一间松鼠小屋。本来这种树上小屋并不是奇怪的东西,在美国热爱小动物的人士很多,他们往往会在树上钉出小屋给小鸟和松鼠做窝过冬,可是会发出机械声的小屋就不简单了。 安良从腰间皮夹摸出一个只有打火机大小的夜视望远镜,向松鼠小屋看过去,看到那小屋里有个小小的自动镜头,正向着山上的方向快速扫视,而扣扣却躲到一边伏在地上,乖乖地看着安婧等指令。看来那镜头是看到有一只奇怪的土拔鼠,不钻到地里,却在山坡上跳来跳去,要知道秋天可不是土拔鼠出来夜游的季节。 安婧从夜视镜里发现防御镜头老是追着扣扣研究,颇为懊悔地说:“哪里有土拔鼠跳来跳去的,早知道给扣扣做一套狸猫的衣服。” “嘘!”安良恶狠狠地瞪了安婧一眼,制止了她的无谓发言,然后躺在地上滚过身体让自己仰面朝天,张开嘴巴向天空呵气。安婧趴在地上不解地看着安良,他在一个地方呵完气,又到另一个地方呵气,突然在他的身体上方闪过一条细直的红线,虽然红线稍纵即逝,但是安良还是发出像大狗喘气似的无声欢笑。 安婧也明白了,原来安良刚才是在寻找交叉在山坡上的镭射线。镭射光线也叫激光,这种光本身没有颜色,可是遇到水蒸气或者其他烟雾时,就会从混浊的空气背景中显示出来。一般在工程上可以用于测量,也可以用于钢铁切割和手术,在防御系统里则可以用镭射线编成无形的光网,只要有任何物体阻隔了镭射线,阻隔点都会马上受到监视镜头的注意。 知道了对方以什么方式防御,其他的事就好办了。安良从腰包里摸出一个烟幕弹,拉开保险栓就向西北方的山坡上扔去。烟幕弹冒出浓烟后滚下山坡,这片浓烟很快被秋天的西北风吹散。山坡上没有光,在夜幕中升起的烟幕并不引人注意,烟幕从山坡上快速向下蔓延。在烟幕的衬映中露出一片交织在各棵大树之间、高低错落的红色镭射网。 安良看到放烟得手,朝着安婧向山顶上一指,自己首先一个鱼跃前滚跳过面前的红色镭射线,在红线网之间翻飞穿行,像飞机做特技表演一样冲上山顶。安婧也不敢拖延,立刻追上安良的步伐,因为秋风很猛,如果浓烟散去的话她就看不到镭射线了。 不出三分钟,两人已经伏到山顶上,安婧顺手把扣扣压在自己的手臂下。 山顶上有一道长长的木板墙,这种木板墙只是美国家庭院落常用的式样,并不显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兄妹两人攀吊在木墙头向里面看,一个巨大的山谷出现在眼前,山谷中的景色和警戒山脉、以及四周的宁静小镇大为不同。暗黑星光下的裂岩谷,像火星表面一样坑坑洼洼,地表大幅度高低起伏,整个山谷像可以放下十多个大型足球场的矿区。 山谷里尽是黄土白石,没有一棵树,连残留的枯树干也没有,仿佛这里是把警戒山的龙脉连皮带肉撕开了一块,直接露出龙头骨的伤口。在山谷中零星分布着异常大型又奇形怪状的机械装置,还有巨大呆板又显得科幻前卫的建筑,其中一个像大锅一样陷入地里的卫星接收盘,把山谷搞得像被彗星撞击过的月球表面那样惊心动魄。 安良和安婧一边惊叹一边摸出录像机,用夜视功能录下这些奇怪的东西。安婧凑到安良耳边问:“下去不?” “不下去来这里干什么?”安良说完看了看手表,起码还有一个小时让他们进入,于是马上翻过木墙向山谷下爬去。安婧指令扣扣在原地候命,也跟上了安良的速度。 到了地面,两人站起来,像巡逻的保安员那样光明正大地走向其中一座像是会有人出入的大铁皮仓库。 铁皮仓库大得可以放下一架民航飞机,前面有两扇大铁门,大铁门下又有小铁门,小铁门外还有个密码键盘,两兄妹一看就傻了,这怎么进去呀。不过他们不敢停留在门前,只好沿着连接各建筑物的光秃秃荒路漫游着商量。 安婧警惕地感觉着四周的情况,远方也有警卫正在慢慢巡逻,他们一直和真正的警卫保持着距离,人家往东他们就往西,人家往南他们就往北。安婧看到警卫也不是很注意自己,于是对安良说: “哥哥,他们是研究风水的,这里应该是按风水布局,我们没有密码进去的话,只能用风水算出漏洞在哪里,我们再钻进去。” 安良摸出手机看了看卫星罗经:“不知道他们是按哪一派的风水布局……” “先用三元风水试试吧。” “切,要是试错了我们很麻烦呢……这个山谷座南向北属于坎局,出口开在东南不合洛书四局的原理,以三元八大龙局来看,这个东南出口又开在天劫大凶之位;大门向着东又是宾位,专主喧宾夺主,主家不利。不像三合三元两家的布局,会不会是玄空风水……”安良说着就翻出手掌推算星运来对照这个布局。 “不对,我看就是三元风水。”安婧小声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你想23楼大卫集团总部还不是看起来没事的格局,可就是突然死了两个人,这里看起来很险的地方,如果你用平常思维去看,可能也会中计的。” “对,我们从三元风水的吉位摸进去,一般在吉位上他们都会布下重要的设施,正好可以看看。如果不行的就马上撤退,反正球赛打完我们也必须要走,时间不多了,快去吧。” 两人一边小声说话,脚下步子越走越快,向着全局最吉利的正西方小路跑去。这里是坎局的先天水方位,专主人丁兴旺,也就是说这里是研发中心最多人的地方,安良和安婧做好了面对千军万马的心理准备。 正西方是一台足球场般大小的蜘蛛型建筑物,十多条输送带纵横交错到达大蜘蛛的顶端,人站在下面像一只小蚂蚁。安良一指西方的输送带,兄妹二人就像猿猴一样飞快地冲上去,一直冲到大蜘蛛的顶部。 拱形建筑物的顶部有几个像电梯井大小的方形物料口一直深入地下,两人从上向下看去,深不见底,只觉得一阵眩晕。安良蹲到安婧身边小声说: “这是入口还是出口?” “看不出来,入口和出口有什么区别?” “这些输送带呀,送东西进去的话一定会有检查和监控,可是送东西出来的话,我们从这里进去就会简单很多,因为没有人会在倒垃圾的通道装监控的。” “也没有人在先天水大吉的方位设置垃圾通道。” 安良往鼻梁架上接着夜视摄像的风镜,拍拍安婧的膝盖说:“你不是说了嘛,大卫集团的局要反着看,我进去,你在这里把风。带上耳机,检查一下无线电……1234OVER,我下去了。”说完在屋顶的架子上套上小滑轮,绑好尼龙绳系在腰带上,纵身滑入深坑。 坑道的钢壁上全是巨大的刮痕,安良就着天空的微弱星光慢慢下滑,几十米后仍然没有到底的迹象。安良开始有点心寒,他不担心绳子不够长,而是担心要是出什么事的话,从这里向上爬几十米逃跑就不容易了。 脚下仍是深坑,大概在地表以下六七十米的高度,他听到钢壁的另一面有人大声说话,再小心摸索四周的钢壁,发现有一道仅可钻过一个人的小门。安良聆听了一会钢壁那边的说话,谈话内容只是啤酒和女人,所用的词汇语法都比较粗俗,可见不是高级职员。与其到不知道还有多深的大坑下面去,还不如到有人接待的地方,毕竟这次进来是要了解情况而不是看风景。 他抽出电棍敲了敲小钢门,外面的人马上停下对话,安良听到他们怀疑地走到小钢门旁边,于是大声叫道: “通道安全检查!开门,要填交班报告!” 小钢门打开了,从里面露出一张白种男人的脸。安良当着他的面对着对讲机说:“请记录,我到达小钢门了,用时一分十七秒。”然后对那白人说:“嘿老兄,快帮忙拉我进去,你要帮我填个安全检查表。” 白人看到安良全副武装,头上还戴着飞行员似的大风镜,下巴上有一撮小胡子,装备很专业样子不友善,犹豫了一下开口问安良:“你是哪个部门的?” 安良用电棍上的电筒往自己胸前晃晃,映出一个和李孝贤一样的工作证。白人一看是总公司的证件,马上把安良接入小钢门,进入一个放满仪表的大车间。 “你是安全检查员?”一个中等身材穿着全白色连体工作服的白人,看着穿保安员制服的安良,一脸怀疑地问:“没有人通知我们要检查分解通道。” 安良大大咧咧地用电棍这里敲几下,那里捅几下,说:“对,我也是突然被通知过来,因为主机发出管道爆裂警告,总部立刻要进行检查,怕引起爆炸……” 这个车间很安静,可以从这里听到外面发出的各种机器声。车间里并不宽敞,有几个工装制服的职员和很多电脑控制的重型机器,对安良来说这些全是平生没见过的怪东西。他不理会几个工人奇怪的眼光,用自以为专业的表情和动作摆弄了几下大机器。 他正想冲口而出问“这是什么地方”,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说出来变成了这样:“我说……出口在哪里?” 一个憨厚的家伙不识相地说:“门在那边……不过,你不是说要填什么表吗?” 安良眼睛瞟了一下车间的铁门,心里后悔死了,说什么填表嘛,现在从哪里变一张表给人家填?他在身上摸了几下,按工人们的语言习惯破口骂道:“Shit,表没有带下来,本来有你们这个车间的栏目要填,你们这里是……那个……那个……”安良瞪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几个新同事,提示着他们回答问题。 “残余分解矿物同步分析室,Shit,你写上‘闻垃圾的狗’就行了。” 安良从这话里听出一点怨气,他顺口接下去:“工资太低了,再这么干下去我们可要到华尔街游行示威。我先上去把表拿下来,一会找你们补上。”说完转身就往外面走,为了增加效果,他还按着耳机对麦克风说话:“老兄,你把我的表扔到哪里了,我没有带表现在白跑一趟,你在外面等等我……” 几个白衣工人互相看看,有一个还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我们这里从来都没有无线电信号的吧?”“他的对讲机可以收到外面的信号吗?”“不会吧?” 原来这里是地下一层,为安全需要整个建筑物都不会透入任何无线电波,内部通讯只用有线电话,几个工人立刻发现有问题。 “站住,你到底是什么人!” 安良一听被工人们察觉,伸手拉开铁门撒腿就往外冲,哪知门外并不是一条直通出去的路,一道铁栏杆突然横在安良腰间,他收势不及弯腰就向栏杆下摔去。 四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一个庞大的空洞出现在安良眼前。还飞在空中的他发现脚下是五六屋楼深的垂直巨洞,一台复杂而可怕的“绞肉机”塞满巨洞底部,而且正在绞动着。 安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倒大霉,他全身毛孔瞬间发冷放开,疯狂地尖叫着,在空中扭身回头抓住铁栏杆,用力荡回分析室门前的通道。 工人们正在向门外涌,要捉住这个不速之客,安良顺着从空中荡回来的力道,从栏杆最下层的空隙钻回通道,脚刚到地就撑着栏杆站起来,同时发力向分析室大门侧踹。这招侧踹是李小龙的成名杰作,也是脚法中最有力量的一击,加上安良那双硬梆梆的登山鞋,重重踢在最先出来的人胸口上,那人闷哼一声飞回分析室,把几个工人撞翻在地后立刻昏死过去。 安良绝不敢恋战,就算他自己不要命,妹妹还在输送带上呢,要安婧出了什么事,安良死掉了都没法向芸姐交待。他对着分析室大叫一声“对不起”,然后顺着环形通道离开。 他上下看看四周的形势,发现这个建筑内部是个大圆筒,圆筒中间是一个垂直的空洞,围着直桶洞的四周有多层环形通道和无数小门。在直桶洞的最下方,就是刚才几乎把自己吓死的“绞肉机”。这台不停转动的机器有一个垂直的中轴,四条横轴连着四组滚动的圆形铰刀围着中轴转动,每一组铰刀都有一辆巨型货车般大小,铰刀的头部还有大钢钻,分别向四个方向放射而出,全部零件和刀刃都在缓慢地旋转着,这种运动轨迹让安良突然想到佛教的卍字符号。 向下走是死路一条,要离开这里只有向上冲。他拔腿冲向环形通道另一侧的铁梯,同时注意着哪里的门关得最快,最多人防守,只有对方最重视的地方才值得自己拼命冲进来看。 建筑物里响起尖锐的警报声,四周突然亮起了许多白炽灯。安良看过的美国电影里面,响警报时无一不是红灯在忽明忽暗地闪动,现在这大铁桶里灯火通明变得像个指向正午太阳的炮筒,和电影里完全不同,Qī.shū.ωǎng.让他大为意外和吃惊。 他右手抽出合金伸缩电棍用力一甩,不足半尺长的小棍甩出一尺多长,左手捂着对讲机不断呼叫安婧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可是他收不到任何信号。他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看,同样没有任何服务信号,连卫星导向的罗经也失效了,这下他只能凭天生的方向感绕出这个大铁桶。 在不停尖叫的警报声中,环形通道上的工人纷纷退进车间或者离开蜘蛛形建筑,和安良穿着同样制服的警卫员不断涌进大门。安良注意到上一层通道有一个车间,里面有大幅玻璃窗,从里面可以看到整个桶形车间,那里很可能是主管人员的监控室。安良想,反正这里没有无线信号,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冲出去一件事了,临走前无论如何也要冲进那里面看看,于是左手也抽出电棍,向上一层通道冲去。 上一层通道是地面层,那里有安良想看的控制室和逃命的出口,也有大批警卫员冲进来.安良刚刚从铁板梯子钻出头,就听有很多人在喝令他脸朝下趴在地上,他抬头看到在狭窄的环形通道上挤了二十多个警卫员,全都拿着枪指向自己。 这可是平生没见过的大场面,他几乎想试一下让对方朝自己开火,因为他的风镜上有摄像机,他现在眼中所见的一切都会被录下来,也许二十几支真正的手枪正面开火的镜头会灿烂得像烟花。这种求死的直感其实并不变态,人就是有自杀性的动物,就好比人站在高楼的边缘向下看,深渊一样的马路面会有诡异的吸引,让人想往下跳。 安良惊叫一声控制住自己求死的欲望,他明白在人的死亡期中最大的对手不是上帝和死神,而是求死的自己。想什么都可以想错,手脚上可不能做错。不知什么时候哪一位长辈教过他,手上有枪的时候就要用枪去思考,现在他的手上有电棍,当然要用电棍去思考。 他在大量手枪的指吓下,急速用手扳了几下身边的铁门。铁把手是扳动了,可是门却推不开,很明显有人在里边用力顶住门。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安良向上帝祈祷,请求他老人家宽恕自己,然后对门后的工人大哥道过歉,用电棍的尖端点向锁头。 下一秒钟,门上响起霹雳声,门后传出一声惨叫,安良同时撞门而入,门外响起一片枪声。 “喔!差点就死掉了。”安良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拉起一个奄奄一息,不过还可以勉强走动的大个子白人,挟持着他挡在自己身体前向门外冲去。 安良的第一目标是有大玻璃墙的主控制室,可是控制室的前方就是大批警卫员,于是他推工人向警卫员们急冲。那白人身后被两支冷冰冰的电棍顶住,已经吓得全身发抖,还听到安良急促地喝道:“GO!GOGO!”他顺从地高举双手不停尖叫着“不要开枪”,向警卫员的方向跑去,警卫员不敢向自己的工人随便开枪,只好用枪压住阵势向出口退去,同时有部分人向环形通道的另一个方向跑去,试图对安良前后夹击。 安良推着洋人很快经过大玻璃窗,他麻利地用嘴咬住一支电棍,腾出一只手捉住大个子白人的后领,把他拉停挡住自己。安良只需要用一秒钟把风镜指向里面,就可以把控制室的情况录下来。 他拉停大个子工人转头向玻璃窗里看去,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方框黑边眼镜的年轻白人坐在转椅上看着自己。安良看不出他有多高,只看到他身材匀称,相貌温文尔雅,长着一头深棕色的短发,加上眉骨和颧骨特别突出的脸形,让安良直觉这个年轻人有俄罗斯血统。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和安良一路所见的工人和警卫员的慌张神态完全不同。 安良的头左右转一下,让摄像机把控制室里的情况全录下来,可是他的眼尾余光却看到那个年轻人有所动作。 枪!安良看到控制室里的年轻白人向他微笑着举起枪,举枪的动作不大却快得眼睛都看不清,可以让安良有反应的只是那股阴森森的杀气。没有时间想和看,安良只是条件反射地一偏头就向出口继续冲去。 在安良转头的瞬间枪声响起了,一股热辣辣的鲜血喷到安良的脸和肩上。控制室里飞出的子弹打穿了安良头上的风镜,擦过他的太阳穴把安良挟持的工人颈部射穿,大个子工人轰然倒地,安良向前一个踉跄,发现自己眼前全是血红,看不到任何景象。 安良蹲在地上,一手拉下淋满血浆的风镜,眼前又可以看到东西。他感觉到控制室里的人正在慢条斯理地走过来,警卫员正从前后向自己包抄。只要那个冷酷开枪的人还没有走出来,警卫员们还不会打红了眼不顾工人死活乱开枪,自己就还有一线生机。 他手上拿的是高价收购的高性能电棍,这和他平时带在身上的三十万伏防色狼保贞操电击器完全不同,那种东西只是象电动剃胡刀那样的带电筒小盒子,这两支可是真正格斗拼杀用的合金伸缩棍,而且电压高达百万伏,这是一个可以瞬间致命的电压。现在两支高强度电棍正同时电到铁地板和拦杆上…… 安良在一片电弧光中,看到警卫员中已经有人突然倒地,也有些没有倒地的人被拖到地面。对手已经在减少,他跳起来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警卫员滑去,随着一声李小龙式的嚎叫,右手向左敲棍把他的手枪打落地面,另一棍同时越过右手从上向下朝那人的脸直劈下去。这一招耍得行云流水,劲透棍尖,分明是非常漂亮娴熟的菲律宾棍法。 夺枪打脸并不是安良的主要目的,他想干的是打倒一大片,然后冲出大门。 那中棍的警卫员被打得头昏眼花,发现安良的攻击象马蜂一样没完没了。他中了两棍之后肚子上又中一脚,身体向后摔到人群里,一百万伏的杀伤性电压又通过他的身体来了个大赠送,十多人被电得恍如吃了大量迷幻药正在舞厅里发作…… 安婧看着安良垂入通道后,很快就发现无线电对讲机失去联络。当她想用手机通知刘中堂时,却发现连手机信号都受到干扰,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已经被关入笼中。 大蜘蛛形的建筑物里很快响起了警报,连一向做事没什么耐心的安婧都觉得有点太快了。不过按常理推论,这也意味着安良很快就会冲出来,无论是否有收获,他们都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安婧可以想象这里很快就会围满警卫,可是她并不担心,毕竟两支M92自动手枪贴在腰间,只要安良可以平安出现在这个门口,安婧就有信心把他拉出裂岩谷。 果然从远处一所小房子里,冲出几十台四轮越野摩托车,分成几路向“大蜘蛛”包抄过来。车队一停在门外,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大汉涌进“大蜘蛛”里面。让安婧大吃一惊的是,居然有一半警卫员分出来冲上她藏身的屋顶,难道说他们进来的时候,和上屋顶垂入大管道都已经被对方看在眼中?那么这个就是陷阱了! 安婧察觉到这一点后,立刻对冲上屋顶的警卫员进行主动进攻。她在屋顶居高临下,只要对方不用迫击炮吊击,安婧都有绝对的地形优势。 不过安婧并不想躲在屋顶逐一狙击对手,她要接应安良出来,只有击倒这批人,占领“大蜘蛛”的出口。她蹲在屋顶抽出双枪,大概数了一下对方的人数,纵身斜跳跑下大拱形屋顶。 十几个警卫员正从几条不同方向的输送带跑上屋顶,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突然跳出来,展开双手象小鸟一样沿着拱形斜坡、向发出白光的地面滑下去,于是纷纷站起来,有些准备按原路退回地面,有些就从输送带上跳出来,也想学安婧那样从拱形屋顶滑下。 安婧等的就是这个场面,这个时候对方小队里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是分散的,最适合快速击破。她在空中一翻身,身体已经转为向着屋顶方向,双脚仍扎着稳当的箭步向后滑下,随即举起双枪向最近最显眼的两个警卫开火。 “呯呯!”两声枪响同时发出,两个警卫应声倒下滚落地面。这一手枪法把其他警卫吓了一跳,在急速运动中可以响枪就打中人的水平,绝对是职业杀手。有的人伏下躲避,也有人立刻开枪还击,可是安婧又一个翻身,双脚在拱形屋顶斜向急跑,把直线下滑的方向改变为斜线下冲,避开了对方的零星还击。 她的脚一落到地面,马上团身在地上打几个滚卸去从高空冲下来的惯性,然后翻身跪起又向着及时追上来的人连开数枪,随即跳上一辆四轮摩托车,收枪挂档,扭油门飞车离开,象是一连串训练了很久的特技表演。 还没有中过枪的警卫顿时显得非常犹豫,他们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美少女未来战士,就象深陷于一场无法对抗的战争中。他们呼叫着分出人手去救同伴,又集合起小队试图围攻安婧。 双方的子弹都在乱飞,可是在安婧飞车穿插攻击之下,警卫员倒下的速度快得出奇,转眼间只剩下两个正在救人的警卫,扶着受伤的同伴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暗绿色的四轮摩托搭着娇小美丽的地狱天使,突然冲到他们面前。 急速刹停的车轮扬起一阵尘土,卷向倒在地上的几个警卫员,他们看到这个小女孩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制服,可是手上的枪比他们用的大得多,而且还是两支。她站在摩托车上,用两个黑洞洞的大枪口指着四个警卫,她笑了起来,笑声天真得象从天堂传来的声音: “我声称:那已经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有福……” 警卫们听到这是圣经的内容,他们猛然领悟到天主的开示,这时睁开眼睛的恐惧,绝对大于已经昏死过去的人。 安婧接着温和地说下去:“请把你们的枪卸下子弹扔到我身边……对,做得很好,刚才我打出的二十发子弹全是橡胶弹头,不过从现在开始全是钢弹,请珍惜生命哦。” 几个缴了枪的警卫瞪大眼睛,一边后退一边不停点头,看着安婧扬起双手两枪连发,每一枪都打在其他摩托车的油箱上,每一枪都引起一个小爆炸,一时间出口处火光冲天,其场面犹如伊拉克战场。 “别玩啦,走人啦!”安良“呯”一声推门跳出来,向安婧跑去。 安婧大叫道:“快过来上车,我们要冲出去了,我开车!” 安良骂咧着飞跑上了安婧狂奔的摩托车,收起自己的电棍,从安婧腰间抽出一支M92手枪,换上一个新子弹匣:“我也想开车,很久没玩这种车了……” “下次吧,下次轮到你开。” 安婧开着车向裂岩谷的边缘猛冲,安良坐在她身后,抱着她的腰回头瞄准了追过来的摩托车,他大声问安婧:“头十发是不是胶弹!” “当然是,芸姐早就规定了嘛,匣里的弹全是这样!” 安婧的话还没说完,安良就“呯呯呯呯呯”连开五枪,身后追来的五辆摩托车应声翻倒,安良喘着粗气说: “Shit,看我用棍子就以为我不会玩枪,我的枪比你还准……” “我知道,所以你从来不拿枪,就怕一拔枪打死人嘛。” “我不是说你……啊~~”安良才说了半句就狂叫起来,原来安婧驾车冲上了大斜坡,飞越过山顶的木墙再摔到扣扣等他们的山头。 当他们准时越出山谷,带着扣扣回到停车场,回头看向裂岩谷居然看不到任何动静和灯光,似乎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时间算得很准,球赛刚刚完成,球迷们涌出球场,大车小车在22号公路上排成长龙,球场前的几条公路同时堵车,警察也早有准备地来到这里指挥交通。 悍马吉普车在中国小贩车队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回到纽约,又在唐人街大肆宵夜一番,安良和安婧借此机会感谢乡亲父老,也认识了不少唐人街的前辈。 快天亮的时候,兄妹两人和刘中堂才回到四十二街安家公寓休息,一直睡到中午时分。 安良一起床又穿上防弹衣和橄榄球护甲,在安婧和刘中堂的拖车保护下向新泽西州方向前进,展开每天一次的逃亡之旅。毕竟人命关天,干什么大事业也不能把命给丢了。 他们在新泽西州一片空旷的田原中间停下来,聪明的小狗扣扣跑下车占了地盘,安良打开手机,看到里面全是丹尼和李孝贤给他的留言和未接来电。他立刻又关上了手机,什么留言也不去听,现在更重要的是独立思考,绝不能再受大卫集团的人的任何影响。 安婧重新穿上修女的绿边黑长袍,脸蛋洗得白白净净的端坐在旅行大拖车里,和大胡子刘中堂一起看录像,这是安良在“大蜘蛛”建筑里玩命录出来的宝贵影片,他们正一格格地放大审查。 安良则坐在另一头,拿着咖啡对着电脑,查看从安婧的风镜里录出来的影片,安婧的台词和战斗场面让安良看得大呼过瘾。 安良把电影定格在安婧用双枪指着警卫员,向他们发出最后警告的画面上,用崇拜偶像的声音模仿朗诵着:“我声称:那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有福……呯呯!我说婧修女,你真是超级酷!” 刘中堂看着安良的录像,却插嘴过来说道:“我也这么说,婧修女的枪法和功夫很让人敬佩。” “感谢天主。”安婧贤惠谦虚地点点头说:“我觉得哥哥的表现也很好,就是一开始的时候太……让人怀疑了。” “你是想说我太笨了吧?” 安婧毫不客气地说:“是的。” 安良气急败坏地分辩:“我要不那样,也不知道要向下吊多深,我是想早点进车间早点接你回家,你一个人蹲在屋顶我还担心你出事呢……其实,我还有别的台词吗?” “算了算了,都没事回来就行了。”刘中堂打个圆场,指着安良录回来的最后一个镜头说:“这个人拿枪的动作不象军人,象是运动员。” 安良和安婧都有点意外:“你能分清吗?” 刘中堂点点头说:“我当过兵打过仗,知道点基本知识。” 两兄妹顿时对刘中堂刮目相看,眼神中充满敬佩,安良小心地问道:“那么……你……杀过人吗?” 刘中堂回答得很快:“没有。不谈那个了,你们看他后面的大屏幕,象是不停在扫描的地形图,可是图上有色块在流动,象是……红外线……” 安良看他不想谈过去的事,兴趣索然地说:“你别看到红色就说是红外线,蓝色就叫紫外线。你看看我们刚进去时的影像,山谷中就有一个很大的卫星接收器,这些流动的色块可能是从卫星上同步接收的能量显示,可能是地磁、地电、地球重力场什么的……不过……” 安良眯着眼睛放大控制室的图像说:“怎么看都还是龙脉,地球重力场能看到龙脉的气吗?就算给他们找到龙气,不懂风水的话也不能分吉凶和运用呀?” 刘中堂摇摇头,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说:“要是这样的话做风水的都可以转行了。” “你们别乱猜了,这些事可以直接去问丹尼。” 安良转头对安婧说:“他怎么会告诉我们?你还是去问上帝吧,我问达达去。”安良说完就向刘中堂伸出手:“电话?” 刘中堂知道安良只要一开自己的手机,丹尼马上就追杀过来,昨天晚上的火爆场面丹尼一定早就看过,应该已经气得爆血管。他从身上掏出手机递给安良,安良马上拨响了一个电话。 “嘿老兄,呵呵呵……”安良的笑声爽朗而快乐:“减肥成功了吗……什么,我们的通话被监控?!” 安婧对刘中堂说:“这朋友真是很黑,而且越来越胖了,不过他可以帮哥哥找到那个人。”安婧侧头看了看电屏幕上开枪人的定格。 到了晚饭时间,安良回家换上便服,和大家一起座刘中堂的雪糕车来到纽约北部的哈林区。这里是纽约市最大的黑人聚居区域,四周是密集陈旧的高层公寓,再偏远一点的地方还有大片木板平房。 安良先到超市买了烧鸡火腿罐头啤酒之类的食品一大堆,然后驱车进入平房区域。车在到处是黑人小孩的街道上停下来,他们走进一间破旧的木房子。 从木房子里走出一个带着大群小孩的黑人胖大妈,一见到安良就张开粗大的双臂拥抱他: “良,很久没见到你了,上一次你来我们家吃饭还是三年前吧。啊!婧修女……” “上帝保佑,妈妈你好吗?”安婧也被热烈地熊抱了一把,然后和黑人大妈聊着天,提着食品礼物走进大木房。 进了大厅,他们看到一堆家具和一堆黑人,活象一个庞大的狗窝。厅中间有一台巨大的等离子电视,厅里轰鸣着一战场的声音,两个男人手拿游戏机控制器,对着游戏机和电视参加血肉横飞的诺曼底登陆战。其中一个最胖的黑人士兵一看到安良走进来,把手上的控制器扔给身边的小弟,从狗窝中滚出来大声打招呼: “YOHO!良,你好吗?” “YOHO!达达,你快要完蛋了!” 两个人很黑人口吻地打着招呼,然后熟练地用拳头先上下互敲再拳面互击,拍掌拉手俨然两个非洲土著见面。 达达的名字叫达尼尔,虽然胡子拉碴,可是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他穿着象非洲酋长一样的宽大鲜艳衣裳,站在地上和安良一般高矮,身体长得象一个球,看到他还可以走动会有很感动的感觉,因为任何人一眼看到他,都会觉得他滚动起来更方便。达尼尔招呼大家到木房子门外的楼梯上坐下,刘中堂拿了几瓶啤酒和一些食物,带着扣扣坐在旁边。 “我还在坐牢啊!”达尼尔用大手重重地拍在安良肩上,震得安良一抖一抖。他翻手腕用拇指指了一下刘中堂说:“这没什么,他也正在坐牢,这位是唐人街的秘书长,我想你可以叫他‘堂’。” 在黑帮电影《教父》,利大意黑手党称最高首领为“唐”,安良觉得自己说这话一语双关很有水平,坏笑着斜眼看看刘中堂。 刘中堂并不介意这种小把戏,他落落大方地伸手和达尼尔打招呼互相认识。 “良,你算得很准,我在前年出事了……”达尼尔唏嘘地说道:“被控使用电脑犯罪和商业诈骗,法院罚光了我所有的钱,曼哈顿的房子也强制卖掉用来偿还公司损失。我说,如果我不干那件事,我的命运还会注定要坐牢吗?我在监狱里一直在想你对我说过的话,那时候你并不知道我在盗取客户资料呀,为什么会提前知道我要坐牢呢?” 安良神秘地微笑着对刘中堂说:“堂,相信你可以给我们的好兄弟一个完美的答案,这很重要。” 安良的话意味深长,刘中堂知道安良的意思,因为这一次本来是来求人办事的,如果他们可以先为达尼尔解决一个问题的话,那么以后就好说话了。虽然安良似乎有试探他命理水平的嫌疑,不过这时不应该推搪,他用不太灵光的英语慢慢表达着: “中国命理学认为人坐牢是先天注定的,叫做犯刑。如果命运里犯刑很严重的话,坐牢的机会就很大,这个机会也和时间有关,就象生命里的定时炸弹,到了哪一年就会发生一些事情让犯刑的人被关起来。无论人是不是犯了罪,都可能会坐牢。” “不犯罪也要坐牢?”达尼尔鼓着大眼睛不解地瞪着刘中堂。 刘中堂点点头说:“对,很多人是冤枉的,也有很多人会被重判和错判,这和你实际上干了什么没有很大关系。” 达尼尔惊讶地看着安婧说:“哇呜,这也是上帝给人的磨练吗?” 安婧神圣地点头微笑着说:“犯了罪的人一定会受到惩罚,不过受到惩罚的人不一定是罪犯,主耶稣不也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吗?” 达尼尔的嘴巴张大了,他开始分不清圣人和罪犯,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曾经和神圣的家伙同在一个牢房而自己却不知道,他突然大声叫道: “那个没有犯罪却要受惩罚的人可能是我,我被钉十字架啦!” “OK,冷静点达达。”安良拍着他的大圆肩说:“每个罪犯都是这么认为的,你的想法没什么新意。你出狱后一无所有,家人都要搬到这里住旧房子……” 达尼尔哭丧着脸,用痛苦的声音说“喔,我的兄弟,你知道吗?他们除了给我判刑,还禁止我在五年内再使用任何电脑产品。” 安婧关心地问:“包括游戏机吗?” “不包括,可是该死的法院判处我五年不能用电脑和上网,啊,上帝!”达尼尔沉痛地握着楼梯扶手,想挤出几滴眼泪:“警察一定还在监控我,连电话也会被监控,我听出来了……” 安良对刘中堂说:“达达是骇客,斯坦福大学的一流电脑专家,我手机里的卫星定位罗经程序和就是他专门为我写的,除了坏人的他妈妈,谁都讨厌他。” “不过,天主没有放弃你,他派我们来救你了。”安婧双手轻轻捂在胸前,安详地凝望着达尼尔。 达尼尔看看正在用舌头洗胡子的扣扣,又看看安婧。他知道圣神修女院最出名就是以流浪狗挽救罪犯,可是他并不想下半生和狗生活在一起,他哀鸣着说: “你要让我去驯狗?就是因为我什么工作都找不到,上帝就派了你和这只狗来救我?他们一听到我的名字就不请我做事了。” 刘中堂敬佩地说:“真出名。” “不是因为我出名,只是因为我这个黑人名字,白人不喜欢这种黑人名字,美国根本就不是一个民主平等的国家,美国只有好看的法律,白人从骨子里岐视我们。” 安婧用宁静的声调安抚着激动的种族歧视受害者:“这不是上帝的意旨,我也不是来让你去驯狗,其实你的运气太坏了,你驯狗的话狗也会死掉的。而且你家的风水差到了极点,只有我们可救你了……” “什么?有这样的事?”达尼尔如梦初醒:“对了,良是华尔街最出名的风水师,良,风水可以让我回到好运气吗?” 安良看到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着,心情大好地说道:“只要你不犯罪。达达,你妈妈上一年心脏病发作,今年一直没有好转,现在天天要吃药控制着,你就不用说了,倒霉得象掉进了粪坑,不过我可以帮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会感恩的人。” 达尼尔马上双手抱在胸着说:“感谢上帝。”他又看看安婧和安良那慈祥的微笑,立刻说:“感谢上帝派你们来。” “那就好,你跟我来。”安良向达尼尔招招手,让他跟着自己从前门走到杂乱的后院。 安良举起手指着后院的天空说:“这座高压电线杆离你们家太近了,又位于南方火地,让你们家的风水火气过旺。你入监狱后家里人搬到这里,上一年是你妈妈心脏病,过两年就轮到你了,你们一家人住在这里年年都会有问题,比如青少年犯罪和六年后的火灾。” “火灾!我们这时会着火?”达尼尔惊讶的问道。 “对,就象我可以预知你会坐牢一样,我也可以预知你们家什么时候有火灾。不过你不用搬家,因为你太倒霉了,无论搬到什么地方都是最坏的风水,你只能在这里摔倒,在这里爬起来。” “好,我要做什么吗?”达尼尔听了安良的话,信心回来了说话也不再哭哭啼啼。 “首先把家里的拉杂清理掉,任何好风水都是以整洁为第一要素。然后把这几条电线杆的下半截涂成黄色,把后院的车房顶盖换成新铁皮,用不反光的银色就对了……” “为什么要这样?” “这是五行相生化煞生财,电能是火性火生土土又生金,唉呀我跟你说这个干嘛呀,反正可以让你马上发财你听我的就行了……” 安良用流利而有节奏的英语、模仿黑人口音很快地说着,双手一叉一叉好象一个说唱歌手在表演。刘中堂和安婧看着安良给达尼尔一家里里外外地做了一次风水布局,刘中堂对安婧说: “婧修女,你哥哥真是一个有水平的风水师,断事和解局都很有一套。” 安婧高兴得笑起来:“这种只是雕虫小技,要不是为了帮朋友,他根本不会接一般家宅风水的案子。” 很快安良就带着达尼尔回到他家的前门,刘中堂一看停在门口的雪糕车就呆了,雪糕车已经被街上的顽童用石子和喷漆画满七彩涂鸦,而且还画得很没水平。 刘中堂皱着眉头看着车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达尼尔的妈妈在街上到处追打那些调皮的小孩,安婧小心地对刘中堂说:“刘兄弟,车子没有坏就算了,回去给车行翻新一次油漆吧。” 刘中堂皱着的眉心再也拧不开,他喃喃说着:“我的车都被画成这个样子,哪有脸回唐人街啊,怪不得阿良不开自己的车来这里……” 安良保持着高语速讲完了全部风水布局要求,然后对达尼尔说: “老兄,你想转运的话马上按我说的做,十四天之内就会见到效果,你妈妈的心脏病会稳定下来,弟妹们也会找到好工作,一年后让他们去开个店做生意。记住,不要做犯法的事情,否则我的功夫就白费了,你要是坏我名声我会请墨西哥杀手在监狱中把你阉掉。” “真可怕。我这样把家里布置的话就可以有这个效果?不用再做点什么吗?”达尼尔兴奋之余还多少有点理性,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你知道,我已经一年找不到工作了,上帝在逼我去做罪犯……” 安良只管不停地解说,一手向达尼尔递卡片,一手搭着他的大圆肩把他推上雪糕车: “不,上帝在叫你为我工作,你明天到我的风水工作室上班,坐到我的办公室里,门外有两个助手,男的叫小余女的叫阿美,他们也会成为你的助手。工作室每天包一餐饭一周工作五天国家节假日有休息,工资含税每半个月发一次薪每次三千美元……不要嫌少,到时你在我公司赚的其他收入我还要和你三七分,你三我七,你为我的帐户操盘就行了,OK?” 达尼尔感激地说:“OK,良,你是我的天使……” “不,我是你的魔鬼老板,是你倒霉到家才碰上亚力山大……不相信?YOHO,无论如何也比没碰上我要好。对了,头十个月我每次只发二千七百五十美元,你请我看风水的顾问费用是五千,在工资里扣除分十个月付清不含利息。” 达尼尔点着头:“这样很好,我喜欢你。我就怕刚才你说的风水要求我忘了……” “我知道你会忘的,我的客户大部分都会这样,所以我们的谈话已经录在MP3里,一会你拿回去再听一次……明白吗?听了又听,就这样……MP3是送给你的礼物。”安良让达尼尔挤进车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录好音的MP3塞给达尼尔。 天色很快就黑下来,刘中堂把花里胡哨的雪糕车开到皇后区的森林公园里,公园里树影摇曳路灯昏黄,车再没有播放交响乐,只是静静地慢驶着。 大家都挤到车后的售货车厢里,安良翻出一台最旧的笔记本电脑看了看:“这台机是前几年买的吧……有四年多了,就用它吧。” 开机上网打开了裂岩谷的录像,找到在控制室里开枪的年轻白人的定格。安良指着那张眉骨突出微笑着的脸说: “兄弟,我要查这个人,他在一个工程公司里工作,可能是什么地方的科学家。” 达尼尔惊讶地看着安良:“上哪里找,上网吗?” 安良耸耸肩说:“你可以到任何地方找。我不知道要怎样找这个人,所以由你来找。” “我被法院判了不能用电脑,而且随便找的话……你知道,要到一些不应该的地方去,而我正在被监视……”达尼尔一边说话,他的眼睛却眼巴巴地看着电脑,十只胖手指失控地在空气中跳动着,象一个上了网瘾的孩子正在戒网一样痛苦不能自拔。 安婧把一张转椅推到达尼尔屁股下说:“坐下来吧,你已经有工作了,现在只是在用雇主的文具上班,不算私自上网,网络线路也是公共的,嗯?” 安婧的话给达尼尔很大的安慰和支持,甚至是神的暗示,他心领神会地微笑起来,把笔记本电脑象宝贝一样搬到大腿上,十只胖手指轻灵快速地点击着键盘,象一群少女在键盘上跳着自由的芭蕾舞。 原来在纽约刚刚实行了全市公园免费无线上网服务,只要用户身处纽约八大公园里,任何笔记本电脑都可以从政府的网线免费上网,这给安良很大的安全感。达尼尔从这条公共线路入侵任何政府机构的主机,就算被发现和跟踪,他都可以随时关机退出,而且只要不再用同一台电脑上网,达尼尔可以一次完成任务,这件事情永远不会被发觉。 达尼尔坐到电脑前面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在这个领域里,他就是神。他眼里闪着光采,双手在自动运作,嘴里还可以一直讲解他的思路: “光是看这张脸要找一个人是很难的事情,你说他是科学家的话,一般可以入侵各大院校的资料库,通过相片查对,不过这是笨方法,我们可以试试最快的方式。就是从国土安全局的主机入手,只要这个人会坐飞机出国和回国,在机场过海关时就会给他照相,这些相片全都会存到国土安全局,他们那里有一台通过面部特征搜索的主机……看,哈哈,国土安全局的主机还是围一排木篱笆,然后注册一个后台ID以他们自己人的身份进入……” 安良和安婧站在达尼尔身后看得发呆,在密集的键盘声中,一排排程式和数据在屏幕上快速流下,几个网页闪过之后,他们看到的已经是一个国土安全局机密级的人脸搜索系统。 达尼尔的手指继续在键盘上弹跳,屏幕上现出一排复杂的菜单,他把那个开枪的白人头部图像剪切出来贴到系统中,然后轻快地点一下回车,按下了搜索键,随即抬起双手架在脑后,语气轻松地说: “YOHO,现在只要等一会就行了,国土安全局的系统会自动测量他脸上的瞳孔距离、颧骨距离,脸上的长宽高和其他什么吧拉吧拉的特征,然后把这个家伙的老底给翻出来。不过我们查到之后马上就要关机离开这里,因为系统很快会发现有赅客入侵马上开始追踪,一但追踪开始的话我的软件会有警告,不过这个可能性并不高,因为我太高明了,嘿嘿嘿嘿……” 达尼尔的大圆脸象西瓜一样微笑着,安良和安婧紧张地看着飞快跳跃的人脸画面,短短的几分钟让他们感到象在沙漠中渡过了一整天,直看得唇干舌燥。屏幕“啪”一声停下来,在屏幕中现出两张相同的脸,达尼尔和两兄妹立刻举起手击掌欢呼,刘中堂和扣扣都好奇地转过头来看出了什么事。 刘中堂问他们:“行了吗?找到没有?” 安良高兴地说:“找到了找到了,果然是俄罗斯移民的后裔,二十八岁,名字叫马特维……达达下载完没有?马上关机拆硬盘,这台机作废了。雪糕佬快开车转移阵地去布鲁克林展望公园,伟大的赅客下一步要入侵各大院校啦!” 这一天过得很漫长,可是收获也很大。 达尼尔不是普通的小赅客,他在赅客界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从第一代蠕虫病毒攻击网络就留下他的劣迹,在赅客中有“蠕虫达达”的尊称。安良认识他的时候,正在为一个金融公司做风水顾问。那时安良并不知道他是赅客,只是看到他操盘时的风格凶狠细密,大为欣赏所以主动结交这个朋友。在长期的交往中,安良慢慢知道他精通电脑,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少有的人才,于是要过他的八字进一步了解。 发现他有犯刑坐牢的情况后,安良多次提醒和警告他,可是达尼尔出于个人爱好,仍是神经质地不停攻击任何系统。最后一次出卖客户资料,导致一个世界知名金融公司的严重损失,在警方的多方追查下才把他揪出来。可是他的防御做得很好,在落网前及时销毁了证据,警方控告证据不足,被他的律师多次上诉后求情成功得以轻判,以一年刑期了结案件。 安良本来只是想求他帮自己查一查马特维的资料,可是在电话中听说他坐完牢放出来,顿时乐不可支。安良记得达尼尔的八字,他在坐牢后解除了人生一劫,只要有适当的风水局去配合,将会进入数十年大财运。如果可以把这个坏蛋留为己用,那笔大钱就可以分享了。 达尼尔倒了几年大霉之后,终于找到一份薪水算是过得去的工作,又可以让他重操旧业,还有一个没有种族歧视的老朋友当自己的老板,当然拼了老命支持安良。而且他知道安良的风水功力,有安良出手为他布风水局,全家上下都有翻身的机会。第二天,他就穿上几年没穿过的西装,提着公文包,活象个白领一样喜气洋洋地到安良的工作室上班。 安良没有回工作室,这个月他都不会回去。客户的案子他早就安排小余和阿美做善后工作,他也给两个助手说好了遗嘱。现在他又给阿美打电话,告诉她达尼尔会到工作室上班。 安良正在家里和安婧、刘中堂开小会,他手上已经拿着一份马特维的个人资料。 马特维身高一米八零,擅长野外运动和射击;有斯坦福大学的地质学博士学位,发表过许过关于天体运动和地壳运动关系的论文,受到地质学院的高度关注。可是当他向学校提出项目,申请经费进一步研究时,学校却以经费过高,没有实际意义为由搁置了他的项目。 要了解裂岩谷里面林林总总的机器是什么作用,是很困难的事,可是只要了解了其中的主要工作人员背景,那种机器的功能自然一清二楚。 安婧在网上不停地搜索着和大卫集团有关的蛛丝马迹。她并不怀疑达尼尔入侵大卫集团主机的能力,只是她想先拿到一些官方资料,从正面看看丹尼的说法和反应。如果发现丹尼有说不通的地方,再有目的地入侵其系统也不迟。 大卫集团是做大型工程建筑起家的,公司有地质学专家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是承接了隧道工程,要动用大钻机也是情有可原。问题在于为什么会有高能物理学的奇怪报告?为什么要藏起来研究?为什么要在裂岩谷反复钻同一个地方?为什么会看到和风水龙脉吻合的卫星影像? 加上几天前发生的写字楼盗窃案,唐人街追杀,这件事情绝不只是地质钻探这么简单。现在大家手头有点资料,又亲自探查过裂岩谷的情况,是时候向丹尼进一步了解情况。安良估计到了这一步,丹尼不会再守口如瓶,多少会透出一点口风吧,毕竟那份有龙脉图的技术报告是交到他手里,他再说和风水无关,无论如何也讲不过去。 安良现在出门办事和过去不同了,身边总有一个大胡子保镖和一个修女护驾,而且还有一条训练有素的史纳莎小狗。这支队伍走在街上异常引人注目,三个人都不约而同戴着墨镜,在街上飘然而过犹如新鲜出炉的非主流摇滚乐队。 再走进大卫集团,李孝贤依然彬彬有礼,可是感觉到很有距离。安良知道因为自己闯入研发中心的事情,她一定受了不少骂,不开心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安良也只有先心疼着以后再补回来。 他们看到一些主管开始上班,办公室里有了生气。丹尼刚好送几个客人出门,他和安良打了个照面,脸色马上沉了下来。安良不在意这些细节,他注意到走出来的几个白人都是西装革履,其中一个还是在电视报纸经常可以见到的金融业巨子。安良暗中起了一卦,卦象显示他们之间有直接交易,是非常密切的交易伙伴。 安良向几个著名人仕微笑点头,擦身而过,径直走入祸事频生的会议室。这次安良有备而来,等丹尼送客回来后,马上单刀直入提问题。他解开西装扣子,端坐在椅子上说: “丹尼,我们是老朋友了,我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我昨晚在网上查过你们公司的资料,你们承接了大量世界各国城市和企业的基建项目,也承接第三世界国家基础发展的路桥堤坝,公司盈利和股价一直在几何级上升;对比起和大卫集团同类同级别的几个公司,承接的项目数量和规模和你们差不多,但是盈利和股价却远远不如你们,你可以说说为什么会这样吗?公司最近在做什么生意,有竞争对手吗?” 丹尼皱着眉头慢慢地说:“安先生,你是很好的风水师,你看风水的顾问费我也支付了,经济方面你不适合过问吧,再说这不也证明了你风水技术的水平吗?” 安良听完丹尼的话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用中文一字一字清淅地说:“我不是过问公司的经济,我在过问我的朋友大卫的死因!” 丹尼不回答安良的话,他拿起遥控器按了两下,会议室的窗帘自动降下来调暗了室内的灯光,从天花垂下一片显示板,播出安良和安婧在裂岩谷左冲右突的雄姿,现在他们才可以从第三视角回看自己的表现。从安良和安婧的冷酷而有点嚣张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自己的动作和脸形的上镜程度还是颇满意的。 录像播了很久,最后定格在安良坐在安婧的摩托车后,回身歪着嘴开枪的镜头,虽然是夜视的黑白效果,可是画质高清象一幅电影海报。 安婧小声说:“喔,真酷。”安良也点头称赞道:“拍得是不错。” 丹尼铁青着脸说:“是的,就凭这条片子,我就可以报警控告你们非法闯入私人企业和谋杀。” 安良也不回答丹尼,他从身上掏出手机按出一个片段,播放起来后递给丹尼看。丹尼看到的是马特维对着安良开枪,却击倒了工作人员的镜头。安良摇摇头说: “你不能告我们谋杀,你应该告这个神枪手。你可以告我们非法闯入,我要是打输了官司最多判一年徒刑,而且我在法庭上未必会输,你也未必会告,对不对?那个工人现在怎么样了?” “子弹贯穿颈部,幸好没有重伤颈椎,抢救后情况稳定了下来……正准备向他赔偿的事情……”丹尼低沉地讲完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丹尼把手机递回给安良,随后表情烦燥地问:“不过你们去的我研发中心干什么?你们要找什么?” 安婧抢着说:“我们就是想看看有什么?安良是你们公司的风水顾问,可是你们从来让他知道公司的其他企业情况。” “企业和写字楼不同,要按不同行业的工作流程来布局设备和建筑,怎么可能由风水师来定布局?你们进去看到什么了?” 安良听了丹尼的话很不以为然,他严肃地对丹尼说: “我的客户里有一半是企业,经我手设计厂房的企业有一半在美国五百强以内,有七家是世界一百强以内,如果你愿意放手让你的工程师和我配合风水设计,有百利而无一害。问题是我看到裂岩谷就是按风水来布局,却不是用正派风水,这你又怎么解释?” 丹尼略为提高了音调,完全以针锋相对的态度和安良说话: “公司旗下的企业全部按专业流程设计,从来没请过风水师参与,如果暗合了风水原理,相信也只是因为风水和科学的共通性引起的。安先生,你已经是纽约数一数二的风水师,我对你的风水技术非常佩服,我就算要请风水师设计企业也会请你。可是你一边说我们是朋友,一边这样怀疑我,还私下闯入公司的企业,我对你的行为非常不满。” 安良和安婧、刘中堂对视了一下,刘中堂用眼睛瞟了一下李孝贤。李孝贤垂着长长的睫毛,一直低着头静静坐在一旁写会议记录。 丹尼如此直接地否认使用了风水布局让安良很为难,从个人感情来说,安良相信丹尼,可是从目前手头的资料来看,却又事事和丹尼有关。他很想质问丹尼龙脉图和研发中心关于反物质的非常技术报告,可是他又怕因此使李孝贤受到影响,毕竟这三份文件是因为李孝贤的粗心和自己的偷摸才拿到手,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安良想了一下,又从手机里调出一个定格画面递给丹尼: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个卫星地形图上的能量显示是什么?” 丹尼看了一眼马上说: “这是我们公司的专利产品,通过从卫星发射的微波,射到地球表面后反射出来的新型能量。” “什么能量?”安良追问道。 “这些我不能告诉你,而且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丹尼的语气不仅烦燥,更是心事重重。 “我都说了,这和我没关系,可是和大卫的死有关系。”安良顿了一下,深深地看着丹尼的眼睛:“我发现你不再担心自己会死在公司了……” 丹尼的额头上立刻冒出一层细汗,每一个人都紧紧地盯着他,安良小声问道: “你知道大卫是谁杀的,也知道用什么方法行凶,嗯?” 丹尼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额上的细汗聚成汗珠:“安先生,你不是警察,你这样问话对我非常不尊重。” 安良仍然盯着丹尼的眼睛小声说:“大卫死了,你是最大的受益人,他挡了你的路……” 丹尼站起来,对李孝贤小声说:“送客吧,我先回办公室。”然后一言不发走出会议室。 安良看着丹尼的背影,古怪地笑了一下,然后问李孝贤:“大卫死的时候坐在哪个位置?” 李孝贤向长会议桌的尽头指了一下,刘中堂走过去站到桌子上,一伸手把顶上的天花板托了下来。安良用手机从各个角度拍下了天花板的背面,然后刘中堂把天花板装回去,又把四周的八块天花板都拆下来拍了背面相片,三人随后立刻离开了大卫集团总部。 他们回家后仔细分析了大卫死亡位置头顶的天花相片,发现在天花背面的确有不同于其他天花的压痕。这是一个不显眼的圆环形压痕,就好象在天花上曾经倒扣过一个饭碗罩住大卫的头。 安良坐在转椅上拿着一杯咖啡说: “我想到那个23楼的风水局可能只是假象时,我就想到是不是有人用了古代泥水匠的毒招,现在看来果然是有人使过。” 安婧看着调过对比度后显出压痕的天花板相片,转头问刘中堂:“古代就有人用这一招了吗?” 刘中堂象关公似的绺了一下大胡子,深沉地说: “古代建屋的工匠会一种邪门风水,要是主家建屋后不给钱,或者是建房子的过程中得罪他们了,他们就会在主家的新房大梁上藏血符,或者在门脚埋一些施了咒语的木偶人像;有些见利忘义的建屋匠人收了仇家的钱,也会做这种事。这种房子从表面上看都是新建完好,格局良好的,可是主人家住进去之后却灾祸频生。” 安良也插过嘴说:“其实这只是雕虫小技,但却起源于古老的血葬风水,就是用血来发动风水的力量,只要有一定水平的风水师,找到那个风水局的穴窍,再加上对应的血葬术,就可以完全突破峦头理气卦运的正派风水布局。” 安婧好奇地问:“用什么血都可以吗?” 刘中堂抬起头想了一下说:“人最有灵性,人血最好吧,要是鸡血的话就差一点了。” “喂喂,别研究血了。”安良打断他们的话:“23楼的风水局是我布下的,现在也肯定有人使过阴招,在大卫的头顶上放过东西。把这件事串起来,就可以想通那天晚上我到23楼见到的白人是干什么的,他们就是来收回放在大卫头顶的东西,碰巧让我撞上了于是想杀我灭口……” 安良眯着眼睛左看右看,一只拳头在下巴划来划去,摩挲着一撮剪成方形的棕色胡子,似乎在思考问题:“在风水中可以立刻杀人的方法可不多呀,奇[-]书[-]网只记得老祖宗的时候流传这类型的风水术,而且需要用道家符咒来驱动,可是在安家早就列为禁术了……” 刘中堂说:“丹尼一口否认他和风水有关,很可能是真的,如果是他下手的话,那件杀人的风水法器早就被回收了,哪里还等你在两天后才发现。” 安婧接着说:“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就是风水,他的科研项目无意中碰到了风水。” “也可能他身边有风水师,可是他不知道。”安良斜靠在转椅上,眼睛一直看着天花背面的相片:“迷团越来越大,线头越来越多……我打个电话问问小贤22楼装修的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刘中堂一听安良提到李孝贤,他马上说道:“阿良,我第一次见李孝贤就觉得她有点眼熟……” “行了,我第一眼见她还不是觉得眼熟,简直是三世姻缘的感觉。”安良很不耐烦地翻着白眼。 刘中堂轻轻摇着头说:“你以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了,我是说她看陌生人的眼神,那是一种很冷静的审视,象……狙击手……” 安婧低下头,抬起眼睛阴森地左右看了一下:“我也感觉到了,就象从一千米以外的远望镜后看着猎物的平静眼神……” “神经病。”安良骂着站起来,拿了电话走到大厅的落地玻璃窗前:“哈罗,我是亚力山大,嘿嘿……哦,你正在开车,那我迟点……怎么?被解雇了?哦哈哈哈太好了,来我的写字楼上班嘛……好好,晚上再聊……” 安婧和刘中堂在密密地谈着什么,突然听到安良大叫:“喂!什么声音,小贤,小贤!你怎么样了?!出什么事了?撞车?开枪?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快跑啊!找警察……” 安良说着说着就往外跑,他对厅里的两个人大声叫道:“我去救人,你们见机行事吧!” 安婧一看墙上挂钟,时间将到下午五点,正是今天安良的死亡时间,安良这个时间出去救人是百分百找死。她急促地对刘中堂说:“刘兄弟,不要让他单独出去!” 刘中堂非常有江湖经验,一看这势头马上扯起外套追到安良身后:“阿良不要自己去,我帮你开车,婧修女,我开车在门外等你。”三人开着雪糕车向曼哈顿下城方向开去,下城有华尔街、唐人街,李孝贤也住在下城。刚才李孝贤在电话里说快回到家了,然后就传出一声猛烈的撞击,她慌张地说发生了车祸,安良还没有回过神,就又听到一声尖叫,李孝贤大叫对方要向他开枪,最后就是一声枪响。 “……电话就断了,去下城方向吧,不会错的。”安良指示方向后,马上又拨通李孝贤的电话:“小贤!怎么样,回家没有?追到家里?你上了几号巴士?到哪条街了,我来接你……好,不要挂机,不要下车,直到见到我为止……雪糕佬快上包厘街,沿M15号巴士线路走……小贤你到哪条街了?” 刘中堂把雪糕车开得飞快,一台小小的货车在狭窄的马路左右穿插,车厢里的杂物餐具全都打翻了,可是谁也没心情收拾。安婧在往安良身上绑防弹背心,安良顾着和李孝贤通电话,穿了防弹背心后再也不穿橄榄球护甲。 他拿着电话对刘中堂说:“雪糕佬你小心点,现在有一台小车追着小贤坐的巴士,可能她一下车就会射杀,对方有枪。” 刘中堂回过头严肃地说:“我们也有枪。” 安良的耳朵一直贴着电话,他对刘中堂说:“你说婧修女那两支?太多橡胶弹头了,对方有心杀人的话挡不住的。对了,婧修女快把橡胶弹头卸下来……” “不要卸胶弹,不然碰上警察很麻烦。”刘中堂立刻喝止住:“这台雪糕车是意大利黑手党送来讲和的昴贵礼物,不只是雪糕车这么简单,外壳和玻璃都防弹,车底可以防爆。” 安良和安婧听了顿时惊愕得张大嘴巴,刘中堂得意地仰天长笑说:“不用和他们打,只是对付一般小轿车的话,可以用这台雪糕车撞翻它。” 安良不由得重新审视一次这台内部平平无奇、外形滑稽幼稚的雪糕车,他大声地问了一个想了很久的问题:“雪糕佬,这车里到底有没有雪糕?” “快看!对开过来一台M15号巴士!”刘中堂随着安婧的尖叫,把雪糕车吱一声急转换向,刹车拦在巴士前面,安良跑到巴士旁边大叫“小贤”。 巴士上乘客不多,巴士司机对刘中堂破口大骂,李孝贤等不及司机开车门,直接打开车窗就往安良身上扑。安良的注意全部都集中在李孝贤身上,他展开双手抱住李孝贤,李孝贤却对他叫道: “后面有一台黑色林肯一直追着我……” 安良立刻用眼尾扫过巴士后面,果然看到贴跟着一台林肯小轿车,这时前车窗正在降下,一支装了消声器的手枪从车里伸出来。安良来不及做任何事,他抱住李孝贤一转身,“噗”一声压抑的枪声,安良的后背一阵钻心地痛。 打在他背上的子弹冲击力非常大,他眼前一黑抱着李孝贤就往地面摔倒,把李孝贤压在下面。当安良的身体倒下,从他背后现出一身黑色修女袍的安婧,她双手握着双枪向着林肯轿车急冲而去。她跳过安良瞄准对方的轿车连续打出十多发子弹,全部击中轿车前半截的玻璃,把玻璃窗打得叮当作响却没有打碎,可见对方也用上了防弹玻璃的战车。 对方仿佛知道安婧的手枪再打下去就要射出钢弹,中了一轮枪后迅速升起车窗逃跑,李孝贤和安婧扶起安良上车,也飞快地离开了曼哈顿。 刘中堂把雪糕车慢慢地向着安良的吉神方位前进,如果走得太慌张会引起警察的注意;因为这是黑手党的战车,车身前后的车牌可以自动翻转,现在刘中堂的雪糕车已经翻出另一个车牌,以新身份在城里游逛。 安婧用清水给安良擦脸把他拍醒,李孝贤担心地坐在安良旁边不知所措。 安良清醒一点后,马上挺起腰大声叫痛:“啊上帝!又中一枪,这样三天两头地中枪也不是办法呀,穿着防弹衣都要被震死,很痛,真是很痛。” 危险的死亡时间还没有过,安良不敢脱下防弹衣,李孝贤和安婧扶起他小心地检查背后的子弹。子弹把防弹衣打得凹下一个小坑,对于一般警用防弹衣,这是很好的结果了,可是对于安良身上的这件却不能这样评价。安良的防弹衣是专门为了对抗这个死亡时间订做的,衣服用上了双层高质钛合金板,合金板之间还有防弹尼龙纤维填充,预算可以完全安全地抵挡近距离步枪子弹,一般手枪子弹打过来只会让安良感到被砖头砸到的冲击,而钛合金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手枪打凹的。 安婧让安良伏在雪糕柜上,她用手指拉开防弹衣的破洞说:“有尖形小钢弹头,弹头四周有散开液化的金属,象掉了一个生鸡蛋在地上……” 安良听到她这么说,冲口回话说:“打死人了,他们用开花的铅弹……” “不是,子弹很小,这种是复合弹,由钢弹头和铝组成……”安婧象军事专家一样分析着子弹:“应该是5点7毫米的子弹,比利时FN公司的新产品,攻击力比我用的9毫米弹强了70%,本来是新式的P90冲锋枪子弹,如果用手枪发射的话,只有他们公司的Five-SeveN才可以做得到。” “人家都用新枪了,你还老是玩那两支柏莱塔……” “5点7的子弹在美国也不通用,我要是用这种新式枪就不能到处找到子弹了。” “你天天烧枪多少子弹都不够你玩啦……” 李孝贤听到两兄妹在吵吵闹闹,小声地说道:“对不起,这一枪……本来是打我的……” 安良立刻回答:“打你和打我还不是一样嘛,不用客气。” “Stop!不要太肉麻了。”安婧严肃地打断安良的话:“对方用的是新式武器,说明对手武装到牙齿,子弹是真正的杀人弹,说明对方必须要杀死李孝贤。李小姐,我想现在让你下车你就会死掉了,你想对我们说说情况吗?” 安良翻过身用哥哥的口吻语重心长地说:“婧修女,温柔点,你是修女了。” 李孝贤理一下直直的长发,表情惊恐而徬徨,那焦虑的样子美得让安良几乎想抱着她安慰一番。她摇着头: “今天你们走了之后,丹尼就说我向你泄露了公司机密,不过他又说大家都是中国人,他不想起诉我,只是把我解雇就算了。然后我开车回家,快到公寓楼下的时候,有一台黑色轿车突然从横路冲出来,把我的车撞到一边,然后就有人从车里走出来向我开枪。我不敢回家,所以一直往大街上跑,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安良果断地说:“那不要回家了,先到我家住下吧。” 安婧惊讶地看着安良,连刘中堂也回过头看了一下,安良对他说:“看什么看,小心撞车……”然后又对安婧说:“怎么,你还想让小贤自己回家被人家再伏击一次呀?” 李孝贤幽幽地说:“不用麻烦,我自己报警就行了,谢谢你们,刘先生停车吧,我要下车了。” 安良用手掌拍了一下安婧的头顶,安婧叫了一声疼:“哎呀,干什么,我都没说话。” “你态度不好。”安良又对李孝贤说:“报警有用的话,大卫的死就不会定性为自然死亡了。警察只会给你录口供然后叫你先回家,不但不会找人保护你,还可能会扣押你调查事件的前因后果,你会非常烦燥恼火却没有任何结果,最后你走出警察局就会被人从背后一枪打死。你还是先到我家吧,我还有些事想问你呢。其实这一次是我连累你了,我知道研发中心的地址后自己闯了进去,又偷拍了你的文件,丹尼一定是因为这些事解雇你的。” 这下轮到李孝贤惊讶地看着安良:“你还偷拍了我的文件?”安良做了怪脸,生硬地笑了笑。李孝贤叹了一口头,无可奈何地转过脸看着窗外说:“算了,只是一份工作。” 安良坐在李孝贤面前,膝盖相抵地正对着她说:“可是这份工作让你有生命危险了,你一被解雇马上被刺杀,而且发生在你家附近,你不能再回家,我听你说父母不在身边?”李孝贤点点头。 安良又问:“有没有其他亲戚在美国?”李孝贤摇摇头说:“我是用新加坡护照来美国找工作的。” 安良说道:“那好,你今晚先在我们家住下,这样我可以保护你。然后你马上最快的飞机票回新加坡,我送你回去,美国太危险了,短期内不要再回来。对了,你的护照在家里吗?”李孝贤说在银行保险箱,安良放心地说:“那就好,要不我们还要冒死上你家拿回来。好了,其他的到我家再说,雪糕佬,转头走了。” 他们回家后留了两个女孩子在家做饭,两个大男人马上出去给李孝贤买了一堆衣服回来,安婧为李孝贤整理好一个客房,迅速安置她过夜。 晚餐是标准的美式快餐,牛排面包加蔬菜沙拉,安良还开了两瓶好红酒供大家慢慢饮用聊天。不过这顿饭当然不只是欢迎新住客,大家都明白从李孝贤的嘴里,可以知道很多大卫集团的事情,只要找到撬开她嘴巴的方法。 李孝贤显得一直很有顾虑,一谈到大卫集团的事情,她就绕开话题。 安良呷着红酒,刻意让自己进入半醉的精神状态,努力色迷迷地看着只穿着贴身衣服的李孝贤说: “我们要想知道的事情很多,而且我相信丹尼也不会让你知道太多公司的事情,比如反物质的研究……” 李孝贤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反物质?” 安良透过饭桌上的玻璃看着李孝贤线条流畅优美的双腿,一边尽量放松自己慢慢地说: “对了,你这个反应完全在我意料之中,你只是一个秘书,安排丹尼的工作时间和接受一些内务安排,所以你保守着的也不会是什么秘密,我们只是要知道一些平常的工作细节和人物关系,进一步的探究还是会由我们来做。” 李孝贤手里握着一杯苹果汁呆呆地坐着,良久才挤出一句:“我加入集团时就签过合约,离职五年以内不能对外说起公司技术方面的事……” 安婧用小叉子一边挑着沙拉一边说:“那种东西我们自己可以查到,就算是公司内部的情况都是可以在网上了解的,不过这些死板的数据对我们并没有什么用处,我们想知道的是公司内部人和人之间的事情,比如……丹尼和大卫,大卫和马特维……” “马特维你们也认识?”李孝贤显得非常惊讶。 刘中堂正站在炉子旁边搅整扣扣的狗食,扣扣乖乖地坐在他脚下,仰着头等开饭。刘中堂笑着说: “所以说你了解的情况对我们来说不一定是秘密,我们只是希望从一些细节上多些参考,再说这件事现在也拉到你身上了,最安全的人好象只有丹尼。李小姐,你知道吗?你现在想回新加坡的话,能不能顺利到飞机场都是一个问题……而且我们也基本上有证据证明大卫不是死于自然,之前死的议员当然也不是了。扣扣,吃饭了……” “你知道了什么值得人家大肆追杀呢?”安良慢慢地晃着酒杯,看着里面转动的旋涡说:“真想不明白。” 晚餐后刘中堂开雪糕车回家,李孝贤因为惊吓了一整天早早进了房间休息,安婧跑到安良的房间关起门和他说话。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安良的房间出奇的整齐,这和他长期做风水工作有很大的关系。正如他对达尼尔所说,所谓风水首要就是干净,整洁没有杂物,光线充足空气流通,就已经具体了好风水的先决条件。 房间很大,一面墙是书架一面墙是写字台,还有一面墙放着床和衣柜,余下的地方足够安良在房间里和喜欢的女孩子慢慢地跳个华尔滋,不过他从来没有这么浪漫过,他只会在这里踱来踱去,坐在中间的大沙发上思考人生。 安婧可没心情坐那张大沙发,她在房间中踱来踱去地说: “哥,你可不能跟李孝贤去新加坡,你这个月每一天的逃亡路线都是设计好的,而且家里布下了七星续命灯专门保住你的性命,还要加上我的比劫星和刘中堂的太极贵人才可以保住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是离开纽约就死定了。” 安良靠在大沙发上说:“其实我也不是乱来,我这个生死大劫是源于流年中金寒水冷,和命局水火相激,化解原理是以火土暖局用木气通关来平衡全局保住日元,而新加坡位于热带地区,对我的命局有暖身的作用,只要每天微调一下逃命的时辰和方向就可以化解了,你哥这点功夫还是有的……” “你只有一次机会,这个月是生死劫!”安婧一直压着声音,可是态度极为认真:“纽约这里的每一个环节都是你这次逆天留命的关键,芸姐离开纽约也是为了让你身边多一分支持,少一分危险,把你命局中的问题减到最低,就算是这样,你每次到了危期的时辰依然是九死一生,比如今天那一枪,要是打高一点你的脑袋就爆开了,你离开这里的话,别说棒球了,连一个羽毛球都可以打死你……” 安良看着妹妹一脸严肃的样子,可爱得让人感动,他笑着说: “OK,放松点,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我,你们在我生命里都是很重要的人,连刘中堂也很仗义,你们只是狱友的交情,可是你一句话他就可以为你哥天天当司机,我真是很感谢大家。不过毕竟这是我自己的事,有些感觉得和想法你们不一定会理解……” “什么?”安婧拉过一张椅子正对着哥哥。 安婧从小和哥哥的感情就很好,安良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让着她,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只要和安良讲,安良总会帮她解决,至少会给她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安良说到有家人不能理解的心情,安婧真是很想知道。 安良伸一伸懒腰,用脚把拖鞋裉下来,顺势就躺倒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说: “用命理学推算命运,是推算人的经历和行为,而不是数字,所以先天就有模糊性。我的八字大家都算过了,基本上是死路一条,于是就用各种玄学的方法去救应,用了道家续命法,风水布局,该帮身的人都来了,对命中有点不利的人都离开了,每天走向用神方位平衡运气,做到这样其实已经是很高级的玄学微调,一切看起来都是必然会成功的,可是我想得更多一点……我想如果还是死了会怎么样?” 安婧认为安良在找理由跟李孝贤去新加坡,她急忙接着说:“你怎么会死呢?你按原计划做下去,一个月后就可以走入新的大运,你的生命就可以重新开始。你已经成功地渡过了一个星期,证明我们的方法是有效的……” “婧修女,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百分百会成功的,如果做到这个地步,我还是死掉了,相信大家都问心无愧,毕竟是尽过力,还是不行的话也没什么好怨的,可是对我来说就会有些遗憾……” 安良的语气很轻松,可是安婧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个垂死的病人在做告解的味道。安良继续说道: “如果我明天死了,我会很高兴今天和你在一起,我很珍惜现在的每一秒钟,不过我也会很后悔没有见芸姐一面。如果我下个星期死了,我可能会更后悔,我喜欢的人不在我身边,她回到地球的另一边了……” “你是说李孝贤?她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得跟狐狸精一样。” 安良听到妹妹这么说笑起来: “你也妒忌人家长得漂亮。对了,你别老说人家是整容,我看过她的下颌了,只有左边有线痕,整容是要整两边的对不对?人喜欢另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要是因为对方有什么优点和美德,或者是漂亮什么的才去喜欢的话,就成招聘员工了。现在她也有生命危险,我不放心她自己离开,而且大卫集团有很多问题都要从她那里打开缺口,在情在理我都不能丢下她不管……” 安婧噘着嘴踢了一下安良躺着的大沙发说: “你当然不会丢下她不管,下午你想都不想就用身体帮人家挡子弹了,平时还那么贪生怕死,上哪里都象总统保镖似的穿着防弹衣带着电棍,一见到李孝贤就命都不要了。” “就是,我那么怕死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垂涎人家的美色……”安婧说完两兄妹都笑起来了。 安良笑着盘起一只手枕着头说:“要是我不死的话,你有个漂亮嫂子也不是坏事呀,你还是求上帝保佑我追到人家吧。我每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了,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会去新加坡的,当然我也会打电话告诉芸姐,她现在在中国,我到那里离中国也近一些,说不定她老人家还会算个吉日来新加坡喝早茶呢。” “我一会打电话给芸姐,然后和你一起去新加坡,你死了的话我给你料理后事。” “真好,我想没哪个临死的人有这个福气了,有个修女随时可以给自己料理后事,很专业啊……哈哈哈哈” 安婧蹬着大沙发说:“别扯了,大卫集团那边有什么想法吗……” 李孝贤还没有睡着,她窝在床上一直在耳朵里塞着耳机,手里握着一支园珠笔形的MP3音乐播放器。 她进床间后就检查安良买给她的衣服,这些衣服都是现在女学生最流行的款式,尽管不是很昂贵的牌子,和她平时上班穿的顶级名牌风格不同,可是却很好搭配,她觉得自己去挑衣服的话,大概也就是挑这种风格的了,不过她却从来没有机会按自己的性格爱好挑过衣服。 看过安良的礼物后,她可以安心上床躺下了,她的表情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一直闭着眼睛不时泛起微微笑意,直到全家人都进房间睡觉了,她才慢慢睡着。 第二天一早她就醒过来了,可是她并没有走出房门,只是一直窝在床上听MP3音乐播放器。当她换上安良为她买的衣服走出房门时,扣扣早就在门口候着扑到她身上,扣扣一早上都找不到人玩,正到处摇头摆尾地挑逗有闲的人。 她抱起扣扣走到体育厅,看到安良和安婧都穿着背心和宽松的运动裤,正在空荡荡的大厅中间做一件奇怪的事情。 两兄妹面对面站在一付双杠上,每人一脚踩着一条木杠,四只手臂正在密集地互相攻击和防守,李孝贤只有在武侠片里才看过如此快速精密的格斗。兄妹俩的双脚象焊在木杠上纹丝不动,可是上身却象风吹杨柳一样摇摆躲闪,两双手臂快得几乎看不见,只听到轻轻的噼啪声象爆炒豆子一样不停地响,可是李孝贤眼中所见四只手明明一直绵密地粘在一起扭绞推拉,也不知道声音从那里发出来。 李孝贤看得饶有兴致,可是不敢发出声响,只怕吓着他们分散了注意力,一个不小心从双杠上摔下来。看了一会,她听到安婧低沉地喝了一声,双掌夺得先机,分上下夹住安良的双手向他胸前直推出去,李孝贤知道下一个动作必定是双手双脚无处动弹的安良向后摔到地上,不自觉地惊叫了一声。 就在这一瞬间,安良侧肩闪身让开了安婧的蝶掌攻势,双手在后退中又旋转着使出安婧才使出的蝶掌,竟把安婧的双手反缠到圈子里,并且顺势向后拖出。安婧这一掌本来已经有全力打出一击结束的势头,现在被反过来缠住,更是无法收手,上身失去重心前倾跌落双杠。安良在双杠上向后小跳一步,把下落的位置让给安婧,显示出极为高超的身体平衡力。安婧本来就是小个子,她的手脚一收,就顺利地从双杠中间稳落在软垫上。 李孝贤的心一紧一松之下,忍不出笑着鼓掌,对刚刚跳下来的安良说:“身材好,动作漂亮,咏春拳由你们两兄妹打出来,象一场艺术表演,。” 安良拿一条毛巾擦擦身上的汗,象卖运动饮料的广告人那样风度翩翩地说:“不,咏春拳不是艺术,而是哲学,如果你觉得是艺术的话,只是因为表面太美了。” 他的过火表演又惹得李孝贤笑起来:“你们去洗澡吧,我做早餐给你们吃。” 安婧擦着汗说:“早餐的材料准备好了,都放在厨房的桌面上,你热一下就行了,桂花鱼用来清蒸,再烤几块印度薄饼,昨晚熬了牛尾汤倒出来就可以喝,还有香蕉和腐乳,果汁已经榨好了……” 李孝贤想不到两兄妹吃的早餐是如此丰富和混乱,她茫然地问道: “腐乳是怎么吃的?” 安良一边走回自己的房间,远远地丢下一句:“涂印度薄饼!” 安良果然把腐乳涂在印度薄饼上,就象在面包上涂黄油,他自己吃了两块后,还涂了一块硬塞给李孝贤要她尝试,李孝贤抵死不从,于是两兄妹按住她往她嘴里狠狠地塞了一片。 三个人打打闹闹地吃着早餐,聚会似乎从太阳升起时就开始,而且永远不会停止。 安良从来没有见过李孝贤这么开心,他总是看到李孝贤端庄稳重地说话办事,从来不会做错事和说错话,从来不会有不雅的动作的语言,可是一起生活的时候,他发现李孝贤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学生,没有化妆的面色竟比上妆后更有天然的光泽。 他对李孝贤说:“不要上班了,上班要化妆,对皮肤不好,你这样很好看,穿上我买的衣服更加无可挑剔的完美。” 李孝贤被逼吃了一块腐乳薄饼后,觉得味道其实相当不错,这时她拿着一小块自己涂上腐乳的薄饼说:“呵呵,我不上班你养我啊?” 安良举着叉子向天承诺:“下个月嫁给我,我养你。” “哼哼,太轻率了,我还没打算找男朋友呢。” 安良咬牙切齿地在李孝贤面前弯起胳膊,鼓出结实有力的肱二头肌:“你看我这身肌肉,你不冲动吗?” 李孝贤看了一下,笑着移开视线。安良追着她的视线走到她的另一边说:“还有,你看这肱三头肌,这不是人人可以练出来的,我也有一条,哇呀呀呀……”他以声催力,整条手臂在颤抖,李孝贤和安婧都笑得停不下来。 “婧修女现在发了几年愿?”李孝贤好奇地问安婧。 (红尘说:女天主教徒进入初学院才可以成为修女,在头十年里可以依次发一年愿,三年愿和六年愿,每一次发愿期结束后都可以选择离开,如果选择留下继续当修女的话,就可以发终身愿,永远成为修女。) 安婧说:“现在是三年愿,再学下去就要发六年愿了,明年再决定吧。” 李孝贤关心地说:“婧修女长得这么漂亮,要是没有男朋友多可惜呀。” 安良接上说:“她是找不到,找得到的话早就嫁了。” 安婧一听就把手上葡萄向安良脸上扔,安良一口接住连皮嚼起来。安婧说:“我是命带华盖星注定和上帝有缘,我爱上帝,上帝爱我,你想上神学院人家还不收你呢。” 李孝贤侧着头问道:“如果我想当修女呢?” 安良和安婧异口同声地说:“何必呢——” 大家都起得早,吃过早餐还没有到上街办事的时候,于是安良就带着李孝贤里里外外地参观自己的复式大屋。 李孝贤看到这里的实际面积已经和乡间别墅一样,一眼看去象是什么房间都可以看透的大空间,走进每一个房间却又象独立得和外界毫无关系。 安婧做了狗食给扣扣,在喂食前还要做每天的强化训练,李孝贤看到扣扣在训练的时候的表情是快乐而认真的,它在整个体育馆里跑跑跳跳,动作精确得象安婧的摇控玩具。 安良用手掌在空中切下:“这里是全家的中线,那一边是住宅区,这一边是训练区。知道为什么这样分吗?” 李孝贤随口答道:“比较安静的那一边适合做起居室吧?” “对了一半,还有一个原因是体育厅这一边风水比较差。” “哦,风水师的家也有风水不好的地方吗?”李孝贤好奇地问。 “吉和凶,好和不好是相对存在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没完全的东西,也没有完美的风水。如果我们不明白这个道理,就会一辈子陷于不现实的寻找中,会迷失了活着的意义。” “活着的意义?”对李孝贤来说,这象是一个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她没有听安良说过一句正经话,可是现在他认真说话又象在思索的样子,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李孝贤甚至觉得这是一种性感。 安良和李孝贤在体育厅里慢慢地走着,象在自言自语的说: “阴和阳组成了这个世界,上帝也保留了那个叫魔鬼的阴暗面,我们人要做的就是从中作出选择……” 李孝贤轻轻笑着说:“哼,你象神父……” “我是风水师,风水师就是要找出不好的地方,然后去修建得适合人类居住使用。当然了,医生要面对绝症,风水师也要面对无法改变的坏风水,这时风水师至少可以提醒人们离开那些地方。比如体育厅这一片就是凶地,于是我爷爷就把这里设计成空旷流通的空间消解煞气,并且我们不会在这里吃饭睡觉,这样就利用坏风水做了好事情,至于旺丁旺财的位置我们会天天睡在那里,让自己具备良好的生存力。” 李孝贤走到一支练拳用的木人桩面前,摆弄着木人的手臂说: “可是你家只有兄妹两个人,也不算是社会上的首富,你们家作为风水世家,不是应该找到最好的风水帮助自己吗?” “那耶稣为什么不把自己放下十字架,然后象上帝那样降下天火发起洪水惩戒折磨他的人呢?” 李孝贤笑着说:“你下巴上留个小胡子就当自己是耶稣呀?”说完含笑凝视着安良的嘴唇。安良嘴唇上没有留胡子,可以看到清晰的唇线,这唇线棱角分明,嘴角微微上翘让人感觉到乐观,双唇一眼看去显得很精致,可是笑起来却充满喜剧味。 安良也笑了,笑得含蓄可是总觉得有点无所谓: “呵呵,我才不当耶稣呢,我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也有自己的宿命,耶稣的使命是为人赎罪,他可以逃跑,可是他不逃。风水师的使命是为人服务,如果有很好的收入和回报当然好,可是没有的话,也是要尽力而为的。再说人人都有不同的命运,子女和财富的多少,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极限,风水可以让我们做得更好,但是不代表可以无中生有,也不一定可以改天换地,反正一言难尽啊……” 李孝贤说:“这么说挺消极的嘛,反正就是注定要这样活着了,所以就得过且过的样子。” “这看你从什么角度去看了,有些旁人看起来的消极,也许对本人来说已经是全力以赴,就象和尚撞钟。” “什么?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吗?”李孝贤越来越觉得和安良聊天有趣,而且还感到对自己有点触动。 安良递起手掌指一指路,和李孝贤一起走进地下室: “这边请……是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是得过且过,在古代的姑苏寒山寺有个和尚,在钟楼里一坐三十年,每一个时辰撞一次钟,每次分毫不差,次数不多不少,三十年如一日从没有间断也从没有出过差错,你看这还是得过且过吗?” 李孝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执着得让人感动。” “你说他执着他就不高兴了,和尚学佛就是要学会不执着。”安良摇着手指头说:“他是认真,走的是佛学里的正道,当我们每天听到同样的钟声,可是他却每天在精进自己的修行,每天的钟声他都以全新的境界去敲响。好象旅游者一直在走路,每一步和前一步都是一样的,看他走路多单调呀。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眼睛看到什么,每走出一步,他眼前的景色都在变化,每转过一个弯都有更美的风景,只看他走路的人又怎么能看到呢?” 他们正好走在地下室的通道里转过一个弯,走廊上挂满了古老的大相框。两人慢慢地走着,李孝贤看着安良的嘴唇在慢慢地动,她没注意安良在说什么,只觉得嘴唇动得很好看。她不自觉地伸出手递到安良面前,可是理性的意识又让她顿了一下。安良有点意外,不知道李孝贤想干什么,马上停下演讲准备迎接暴风雨一般来临的爱情。 手没有摸到安良的脸或是嘴唇,李孝贤只是笑着揪了一下安良下巴上剃成方形的小胡子说:“真硬。” 安良递起手想从下巴握住这只白晳的手,可是抓了个空,他的眼睛随着线条优雅的手指追去,细长的手转个向指着墙上一幅黑白相片: “相片里的是什么人?是在中国吗?” 安良的手停在下巴下面捉着空气,从失败的想象中回过神看看墙上的相片。这是一幅保存得很好的黑白相片,相片前有一排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中国和美国的军官,相片后是个停满军用运输机的机场,他立刻把自己贴到相片旁边,伸出手指指着中间的两个笑容亲切,穿着空军皮夹克的中年夫妇说: “这是我太爷和太婆,他们在抗日战争中捐尽家财为中国军队买飞机,太爷叫安若平,太婆叫许竹茵,两位都是一腔热血的民族英雄,也是我的超级偶像,旁边的都是当时的抗日空军名将。他们回国参加过抗战,和想破坏中国风水的日本风水师打得天翻地覆,说起他们的事就精采了,三天三夜都讲不完……来这边,我们带你看我们的祖先……” 安良兴奋地拉着李孝贤的手跑进一个房间,房间的中墙上有个白色大十字架,四周排满了相片和纪念品,安良对李孝贤小声说:“说话小声点,这里是祖先们的房间,我们不让外人进来的。” 李孝贤一看这个布局就知道是家族里最重要的地方,她立刻说:“我不适合进来的。”然后转身就想退出去。 安良一把拉住她说:“你可以进来,我相信你。” “我也不是你家里的人,这样不好吧。” 安良小声说:“你来见见我的祖先,也让祖先们见见你,他们看过你喜不喜欢都会在晚上托梦告诉我的。” 李孝贤怔了一下,好象被这种恐怖的说法吓了一跳,可是她马上羞涩地笑起来,红着脸说:“祖先们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呢?你说没事的话我就看看相片了。” 然后李孝贤双掌合什向四周拜了几下说:“爷爷婆婆们大家好,我是李孝贤。” 安良也象李孝贤一样合什在胸前四方大拜道:“爷爷婆婆大家好,我是安良,哈哈哈……” 李孝贤嗔怪着说:“认真点,老人家不高兴了。” 安良笑了几声后,就开始跳来跳去讲解安家历代故事,李孝贤这才知道安家的风水师们,尽管不是在社会上名声卓越,可是总会在历史的转折点的若隐若现地留下痕迹,甚至左右着历史的方向,这不是一个平凡的家族,这个家族的财富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现在她才隐约感觉到安良刚才说的意思。 参观完祖先们的小博物馆,又和安良来到枪房。 这个枪房的先进程度很让李孝贤吃惊,这个房间的面积和一楼的体育厅一样大,开灯后可以看到四面墙上有厚厚的海绵和很多吊在空中的机关。在入门的位置有枪柜和射击栏,在房间的最远处有一排人形枪靶。人除了可以在射击栏里正儿八经地打靶记分,也可以跳到房间中间的环形场地玩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射击。 安良问李孝贤想不想玩枪,李孝贤笑着摇摇头。安良自己走到枪柜前打开柜子,李孝贤看到里面有各种长短枪械十多支,美军现役的单兵武器这里基本上都齐全,可是安良从中选了一支弓,拿了一把箭走到射击栏里面,弯弓搭箭向几十米外的靶子连射三箭。 “九环,八环,十环,射得不错,全都射中了。你怎么不碰那些枪,我看你在裂岩谷的录像,枪打得很准呀。”李孝贤拨一下额前的长发,看看安良又看看枪柜。 安良垂下弓箭说:“我怕开枪吓着你,而且我也很少练枪了,枪这东西吧……和骑单车一样,一但学会了以后都不用怎么练,抬起手就能打。” 李孝贤自从来到安良家就惊喜不断,现在安良的话又让她感到意外,她笑着说: “呵,还有这么容易的事,不是要常练习的吗?” “婧修女是经常要练习的,她是用眼睛看着准星瞄准射击,我和她不同。”安良走到枪柜旁边拿起一支小手枪说:“我是用手瞄准,就是抬起手指向目标就可以射中,可能是用枪的方法不同吧。” 他说完后递了一个大耳罩给李孝贤,让她盖住耳朵,然后在射击栏板上按了一个键,远处的机动活靶全部动起来。安良左手插着裤兜,右手抬起来不断地追着运动的靶子,手一扬起枪声就响,机动靶应声翻动,在大门旁边的显示板可以看到击中的分数。 枪声响得很密集,十发子弹不到十秒就打完,而且还打个了满分,李孝贤惊讶得用双手捂着嘴笑起来,脸上一付不可思议的表情。 安良耸耸肩说:“所以我不用枪,太危险了。” 从枪房走出来,安良就说要带李孝贤去看自己的藏书,在地下室里转几个弯来到一个大房间。门一打开,李孝贤就发出一声惊叹。这个大房间象个图书馆,四面墙加上五行书柜从地面一直架到五六米高的屋顶,整个房间散发着幽幽的书香。房间里的通风和空调做得特别好,可能是为了避免光线照射使纸张老化,她觉得房间里连光线都经过精心设计,在隐约可见的黄光下,又配有小范围的明亮阅读光线,使这里充满层次和神秘。 “很多书吧……”安良的声调里充满自豪。 李孝贤仰头看着书架说:“真想不到,这些书看起来很古老。” “你可能更想不到,这些全是玄学方面的书,只是玄学。” “天啊,你都看过吗?”李孝贤一边说一边随手抽出一本来看,安良在她身边一层一层地介绍各种书的来历和内容。 原来安家一向有收藏玄学书藉的爱好,历代传下来不知不觉已经搜遍天下奇书,在这个书房里,包括了中国玄学的绝大部份资料。 李孝贤听安良大概介绍过一次之后说:“我发现这里很少唐朝以前的玄学书,连唐朝的也非常少,这是什么原因呢?” 安良坐在一个大书梯上,看着一屋子书说: “玄学不是天书,《圣经》也不是上帝创造天地时就写下的。在汉朝以前,就是二千多年前,中国玄学还只有河图洛书,五行八卦这些基本原理,那时的玄学家多半用这些数据来占卜和相地,其中一本最早期的完善占卜书就是《易经》。传说同时期还有《连山》和《归藏》,不过都失传了。那个时期的玄学家只能简单地运用,还没有深入地破解这些数列的秘密。后来因为皇家对玄学的极度重视,由皇宫里的玄学家逐步破解了上古密码的运用方法,演变成占卜星相命理风水等玄学学科,但是皇帝们意识到玄学改天换地的威力,一直把玄学封禁在皇宫中,从不外传。” “是什么原因又传出来了呢?” “文明就象火一样,有形的物质比如柴和油,都可以烧成灰烬,可是无形的火却可以传下来。有人离开皇宫,就会把皇宫里的禁术带出来,尤其是唐朝的一次安史之乱,把现代风水的始祖杨筠松从宫里赶到了民间。他没有把皇宫的完整风水秘学直接传播出来,而是重新整理出一套人民可以使用的杨公风水,写下了几本风水开山巨著。” 安良说完走到一排书柜前,打开大木门拉开香气逼人的抽屉,抽出两本古书,一手拿一本举在李孝贤面前: “这本是《撼龙经》,这本是《疑龙经》,这是其中两本杨公名著。” 李孝贤的眼睛凝视着这两本上古奇书,从轻薄的书里透出来的是不可言谕的厚重感。 她小声询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安良大方地把书放在她的手里说:“书就是让人看的,再珍贵的书也要有人去看才有存在的价值。” 李孝贤小心地托着书本,慢慢地翻看着书页,不知不觉地靠近安良的身边。从她身上和头发上散发出来的少女气息一浪接一浪地从安良的鼻孔涌过思想里。 她眼睛低头看着书,轻轻转了转头,长发拂过安良的手背,似乎在提醒安良这个书房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美艳动人的少女,一个是英俊健壮的青年。 安良的思想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开始迷乱了,他觉得李孝贤穿着唐朝宫中仕女的衣服,手里托着《撼龙经》轻轻地吟唱…… “寻龙千万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 李孝贤转头含情脉脉地斜眼看了一下安良说:“安君殿中千重锁,关星闭月为情多。胸怀天下兴废事,可许小贤藏金窝?” 安良理一理皇冠上的珠串,风度翩翩地转头看向远山,又揉一下鼻子。哎呀,发现自己在流鼻血。真是不争气,自己的后宫佳丽三千高句丽进贡的美人都还排着队等宠幸,怎么会为了一个小贤流鼻血?哈哈哈,一定是吃虎鞭太多上火了。 他温柔地转身轻轻搂着顺势靠过来的小贤,低下头看着低胸仕女服上露出来的丰润白晳的柔肌,用低沉的声音小声说: “朕后宫有的是房子,你想藏在哪里就藏哪里……” “安郎,唐朝的风水书只有这两本吗?” “我朝战乱频生,留到后世的书实在不多了……什么?” 安良说着说着发现不对劲,这不就是唐朝吗?怎么说起后世了? “吓!”安良睁开眼睛吓了一跳,他看到李孝贤正睁着大眼睛凑在自己面前瞪着看,没有仕女服也没有后宫和远山,只有带风帽的休闲服和露出细腰的低腰牛仔裤,一看就是一个典型的纽约女郎。 “还有《天玉经》和《青囊奥语》,怎么,你还想看吗?呵呵呵呵……”他揉着鼻子看看双手,还好没有流出鼻血。 “这些呀,我想起这些书名了,我过去有一个远房叔公,他也很喜欢风水,我小时候听他说过这些书,现在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安良在极力调整自己的时空观念,他甩甩头把自己从唐朝甩回现代:“是吗?叔公还好吧,他是哪一派的师傅。” “他那有你们家专业呀,只是随便在地摊里翻些书看着玩的,这些书我小时候也见过,都是在地摊上买回来。” 安良有点吃惊地说:“不是吧,地摊上都有?什么地方的地摊呀?” “就是牛车水,你知道吗?那里是新加坡的老城区。我还以为这么大的书房会藏了很珍贵的风水书呢?” 安良扶着梯子绝望地追问:“你没记错吧,会不会是别的什么经呀?” “怎么会记错呢?只是几本小书,名字又起得这么好听。”李孝贤说完用天真的眼神四处扫射着其他书柜,可是这种天真对安良来说有如睛天霹雳,这个唐朝系列的珍本已经是他家里的镇山之宝,盖这么大个房子珍而重之地开空调收藏着,李孝贤却说在牛车水一地都是。 安良抹一把汗说出这本书最重要的价值:“你手上拿着的可是宋代的手抄真本,和地摊上的不同吧。” “嗯,应该是不同的,不过里面的诗也是差不多,都是山水龙星什么的。”李孝贤这时看到安良奇怪的表情,好象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太礼貌,她连忙说:“我没有轻视这些藏书的意思,宋朝的书可以放到现在就很了不起了,怎么说都是宋朝的。” 安良从李孝贤手上接回两本风水经书放回书柜,沮丧地走到书房门旁边说:“是啊,宋朝的酱油碟子放到现在也很值钱了。” 李孝贤倒象是依依不舍地落在后面,她一边细细看着各栏书目一边说:“不是说汉朝以前就有些古本吗?” 安良神情低落地说:“都失传了,中国皇帝喜欢烧东西,一到改朝换代就把前朝的东西烧一次,哪来这么多古本。” “唉?我刚才听你说起安家第一代的故事,他们好象也会一种已经失传的风水术吧?” 李孝贤的问题让安良的心里打了个大问号:“唉?什么?你的记性可真好,我随便说说你就记住了。” “你家在美国只有六代呀,怎么也失传了一种风水,风水这种东西很容易失传的吗?” 安良看着书房里的李孝贤,李孝贤也定定地看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安良说: “你说的是唐朝的《龙诀》,世上没有书留下来,可能二战的时候兵荒马乱弄丢了。我们家二战之后才搬来这里,我也只是听家里人说起过,小时候都当成是故事听的,没有人当真。” “《龙诀》?这个名字也很好听,一下就记得了。”李孝贤笑着走出书房,房门在她背后自动关上,她跟着安良离开了地下室。 在安良家里,全是被危险威胁着的人。安良除了逃亡不会随便外出,李孝贤昨天才被枪手追杀,今天让她出门绝对心有余悸,她在大家的护送下,很快到银行取回自己的随身证件,便再也不出门。 这正好让大家快快乐乐地在家里聊天做菜,刘中堂下午来报到之后,也加入了洗菜做饭的行列,四个人象玩过家家一样开心。李孝贤还慢慢发现安良不只是一个有吸引力的男人,而且生性随和,和自己出奇地谈得来。一个男人不是端着追求异性的架子去和女人相处,脱下名牌离开礼貌,用本来面目依然可以让李孝贤喜欢的确很少很少,她看安良的眼光也慢慢有些异样。 李孝贤订到了几天后的飞机票,也就是说,几天后安良将会和她和一起回到新加坡。安婧作为哥哥的命运保镖,会一步不离地贴在安良身边;刘中堂没有去过新加坡,正好有这个机会和朋友结伴同游,他当成是一次旅游,也主动提出要到那里走走,于是一订就是四张半飞机票。 还有半张机票是小史纳莎狗扣扣的,因为它在强化训练中,需要每天和训练人一起生活,而且小狗对风水的反应让安良很感兴趣,所以大家一致通过这次旅游也带上扣扣,它将坐飞机来一次国际旅行。 到了晚餐之前,李孝贤才想起一件事,安良为了逃过命中注定的死亡,每天都会往什么地方跑,今天怎么一直在家呢? 她问起大家时,安良告诉她所谓“风水轮流转”,每天的逃亡时间和方向都不同,有时没地方躲还可能要吊到空中去,去租一台直升飞机在空中转两个小时,成本很高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今天的大逃亡时间在晚上亥时,就是九点之后。 晚餐后大家就开始准备衣服和工具,安良照例穿上防弹衣,外套橄榄球护甲,由刘中堂开车向长岛方向开去。李孝贤也提出过想和安良一起出去,可是遭到大家的反对,因为她现在也是惹事的苗头,她上街的话不知道会引来多少子弹,所以李孝贤被安排和扣扣在家看门口。 安良这一次出去很顺利,几个小时后他就回来了。李孝贤见到安良回来很开心,关心地问刚才没有危险,安良对这种关心非常受用,他飞快地脱下全身护甲,精神处于亢奋状态,叫上李孝贤到附近酒吧喝酒。因为安婧是修女不能喝酒,气得在家里干瞪眼。 李孝贤出来后却没有跟着安良走,她说带安良去个自己喜欢的地方,于是两人从车库里拉出越野摩托车到街上撒野。 李孝贤从背后抱着安良,飞奔在清冷闪烁的城市里,摩托车的两旁闪过一片飞舞着七彩光线的横幅。她的眼神很锐利,在这样的高速飞驰下依然可以看清街上每一个细节,看到同性恋者在街上拥吻,手上握着几支垂下头的玫瑰;失意的醉鬼横躺在垃圾桶旁,他的中指上套着一只很显眼的大戒指;名贵的房车经过身边,里面开车的男人在用粗俗下流的脏话痛骂女人……可是她也可以选择看不见,她在想安良说过的话,人活着的意义就是在上帝给的答案中作出选择。 从威廉斯堡大铁桥越过东河,桥下是布鲁克林的威廉斯堡街区,这里是嘻皮士的新聚集点,虽然名气和档次不如河对面的苏豪区,可是以半夜十二点街头的喧闹程度来说,和苏豪区相比毫不逊色。 他们到了一个重金属风味的泰国餐厅,看到里里外外都挤满人,早就没有位子让他们坐下,李孝贤挤进柜台点了两杯鸡尾酒,拿着杯子走出来,和安良慢慢走向东河边。他们在深夜的大街上,安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自己经历过的风水故事,两个人的影子越走越近,直到站在漆黑的东河边,坐在河边的草地上一起看着天幕上的繁星。 其实这是一种违法行为,在纽约禁止在公共地方喝酒,不过这个时候做些有点犯罪感的事情会让人更愉快。 “哇,真冲,我没喝过这种酒,你很会点呀。”安良举起手上的长杯,杯里是淡红色的酒,杯子下层泡着薄荷叶,中层是青柠檬,上层是冰块,杯子里斜插着一支吸管,看起来很温柔的样子。 “这叫Mohito,我很喜欢喝。”李孝贤也举起手里的杯子,在星光下看了看。她的杯子里放着同样的调料,可是酒的颜色却是深绿色,看起来更有冷感:“琴酒的味道里加入了很重的青柠和薄荷味……” 安良吸了一口说:“好象还加了伏特加,酸甜苦辣的味道都很浓重,想不到你还喜欢喝这种口味。” “你也喜欢吗?” “喜欢。” “真的?” 两个人突然笑起来,他们都想起刚刚互相认识的时候,那个不懂歌剧却说自己喜欢歌剧的家伙。安良说:“真的喜欢,第一次喝就觉得很对口味。” 李孝贤微笑着说:“我这杯不甜,口感更重,我怕你第一次喝不习惯,为你点了一杯有点甜味的,加了西瓜汁……” 安良看看李孝贤手中的杯子,里面的酒绿得感觉得到重量,他想试试李孝贤喝到的味道,也许可以感受到她的心情:“可以吗?” 李孝贤笑着从自己的杯里抽起吸管,把杯子递给安良,安良插进自己的吸管喝了一口,果然酸苦而且辣,比自己手上那杯更冲。李孝贤这种味觉爱好让他有点意外,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闪了一下李孝贤的生日,他想对照一下从这个八字里表达出来的性情是否和这杯绿色Mohito一样,在青涩的外表下,藏着喝下去才知道浓烈的韵味。 越夜越冷,他们身边偶尔有偎依着的情侣走过,可是安良等了很久,没看到李孝贤有冷的表示,也没有要回家的要求,她似乎在等什么。 安良盘算了一下,觉得是时候说一句有下文的话了: “你冷吗?” 李孝贤说:“嗯,不冷。”然后抬起头看着远处走过来的两个人。 一个高大帅气的意大利男人喝得酩酊大醉,手上拿着一只钻石白金戒指,正缠着一个金发美女,不停地说着不能分开痛不欲生之类的求情话。金发美女穿着吊带晚装中裙,外套一件皮毛大衣,手上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似笑非笑地慢慢走着。她不象在摆脱意大利男人的骚扰,倒象是在享受这种哀求。 李孝贤冲口说道:“艾琳娜?!她是大卫集团的基因工程师。” 安良的眼睛立刻象电光一样看过去,大卫集团的任何人都可能是打开迷城的缺口,何况是一个基因工程师?而且大卫集团不是修路建桥盖大楼的吗,为什么会有基因研究人员? 安良看到李孝贤马上从草地站起来走向艾琳娜,她大声说着: “艾琳娜,需要帮助吗?” 安良觉得李孝贤太过热心了,也许是一时着急没有仔细看面前的情况。艾琳娜轻轻吸了半口烟,在薄烟中斜眼看着李孝贤的表情,分明在说‘不要多管闲事’。 那个意大利帅哥已经仰面朝天躺在人行道,他的一只手摊在头顶前,握着艾琳娜的短统皮靴,嘴里含糊地叫着艾琳娜的名字。艾琳娜没有挣脱,却背靠在河栏杆上笑起来,那是一种看喜剧电影时的笑声——空洞而放肆。 从礼貌上说,安良不可能让李孝贤一个人走近这种是非圈,而且他也很想走过去。他随之站起来走到艾琳娜身边说: “很抱歉,我们打搅你了吗?” “哼,呵呵呵,小贤,居然被你看到我在这种地方,真是丢脸呢……哈哈哈哈……” 轻柔的声音后是轻浮的笑声,艾琳娜笑的时候扬白晢的下巴,让松散穿在身上的皮毛大衣斜滑到肩侧,露出贴身的黑色低胸晚装和一道诱惑的曲线。 D!一定是D-Cup!安良的视线被绑在艾琳娜的胸前。 艾琳娜瞟了安良一眼说道:“嘿,小男孩,你是中国人吗?你在猜测我的上围尺码……嗯?” 中国人长得比白人年轻这是人所共知的,不过三十几岁被一个美女叫做小男孩多少有点伤自尊心。安良把视线上升到艾琳娜的脸上,这是一张妖娆成熟的脸,看起来年龄不会超过三十岁。可是安良知道这种天生的金发美女看不出年龄,她可能是只有二十岁也可能已经三十六。 安良从一开始就肯定艾琳娜在玩一场游戏,现在这样的女人很多,这年头已经没有人可以搞清楚爱情的功能有多复杂。他对艾琳娜说: “我是中国人,你……是空姐吗?” 事实上艾琳娜有着空中小姐一样标准的身高和身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安良明知道她是工程师仍这么说,绝不是对美女的恭维,他知道艾琳娜这种恃才傲物藐视男人的才女心里最讨厌什么,也知道她会作何反应。 “No……”艾琳娜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否认了安良的问题。她听得出这是恶毒的咒骂,只有飞国际航班的空姐才会永远处在时差混乱中,可以不分黑夜白天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 “这是你男朋友?”艾琳娜盯着安良,吸了半口烟喷到安良的脸上,从烟雾中审视着安良那张轮廓分明而瘦削的脸,然后对李孝贤说:“他长得象个绅士。” 李孝贤看到艾琳娜对脚下烂泥一样的意大利男人不屑一顾,知道情况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严重,她尴尬地说:“不,他是我朋友,他叫安良,是大卫集团的风水顾问……这位是大卫集团的工程师,艾琳娜……嗯,你没事就好了,呵呵……” 李孝贤无趣地干笑着,安良和艾琳娜却在互相打量,然后客气地说了声“嗨”,算是互相认识了。 艾琳娜正面对着安良说:“听说中国风水师都会算命,是吗?” 安良点头说是,艾琳娜又问:“你算命的准确率有多高?” 李孝贤没想到这两个人见面后,一个比一个没礼貌,她拉拉安良的衣服暗示他离开,可是安良象打鸟一样瞄着艾琳娜,目不转睛。他在思考这个女人为什么一见面就问自己这种问题。 “人生不能用数字来衡量,但是有时间性的事件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你是什么范畴的工程师?”安良毫不客气地反问。 “哼。”艾琳娜发出一声冷笑:“我正想找个一流的算命师,你是上帝送来的礼物吧?我在做一个基因方面的实验,愿意和我合作吗?”说完从小手提包里掏出一包精致的女性香烟,打开烟盒优雅地向安良递过去。 “要复制我吗?我很讨厌孪生兄弟。”安良接过烟点着了说:“他会抢走我的一切,而我则会谋杀他。” 他的冷幽默让大家都干笑两声,气氛稍微好转,李孝贤说:“现在是私人时间,我们可以谈些轻松话题。” 艾琳娜用脚挑开意大利男人的手,然后对李孝贤说:“我看他很喜欢这个话题,他是很有独立思想的人,有些狂妄自太,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一般人可以做的事情不会引起他的兴趣。小贤,解雇你的通告我们都看了,OK,这没什么,只是一份工作,但是你还和前雇主的顾问约会吗?” 李孝贤笑了笑说:“我们是朋友,我不会为了公司去约会的。” “你来的时间不长,但是研究中心的男人都很喜欢你,他们打赌你会和丹尼上床。” 李孝贤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没有接上她的话,这是暗示安良和艾琳娜自己想离开了。 艾琳娜拉起安良的手,拿出笔在他掌心写下电话号码,然后卷起安良的手指让他握起拳头,用让男人欲火焚身的低沉声调说:“想深入一点的话……明天给电话我。” 安良还没有说话,她又凑到安良的脖子旁边闻了一下说:“东方男人的身上有一股香皂的味道。”说完把手上的烟头远远地弹到东河里,在黑暗中划出一条红线,然后招招手走出安良的视线。 安良重复着艾琳娜的话,看着她的背影说:“想深入一点……今天晚上就应该深入一点了。” 李孝贤看着地上的意大利男人说:“我们要怎么处理他?” 安良蹲下来摇摇他,确定他已经醉得不醒人事,然后从他口袋里摸出驾驶证看了看,又用手机拍下相片:“我们不管这事,打九一一报警吧。” 第二天安良先和达尼尔讲了一通电话,达尼尔马上在网上扫荡一通,半小时后就给安良提供了昨晚认识的新朋友的资料。 喝醉酒的意大利男人叫塔迪奥,是世界一流工程公司旗下的地质学家;艾琳娜毕业于麻省理工大学,同时拥有生物工程和地理学的博士学位,离开大学后一直服务于各种科技公司。 这两个人的特殊身份,让安良明确地把他们和裂岩谷的‘地下绞肉机’联系在一起。 他又拨通了艾琳娜的电话,然后按艾琳娜的要求来到警戒山上。 安家兄妹几天前才到过警戒山下裂岩谷的研发中心探营,对警戒山当然熟悉得很。警戒山的地理形势并不常见,这道山脉是由两层方形的褶皱地层重叠而成,恰似在一块方形蛋糕上放着小一号的方形蛋糕,整齐得令人不相信这是天然生成。裂岩谷位于下层山脉的直角转角处,这个山头称为一号警戒山,在上层的直角转处也有一个山头,地图上称为二号警戒山,艾琳娜给安良的地址把他们带到这里。 他们到了地址附近,四周全是民居和别墅,看不出丝毫企业运作的痕迹。他们在路边一个隐蔽的角落停下车,马上从卫星导航器查找这里的座标,然后从网络卫星图上查看这里的地形。 安良伸手指着屏幕上的山头说:“北纬40度3629,西经74度3850,你们看,正好位于裂岩谷的头顶,从风水上说这里是主,下面是客,艾琳娜在公司里的地位可能比马特维还要高。” 刘中堂说道:“天下万物阴阳相错,这里一带并不是崇山峻岭,这个最高的一号警戒山也只是稍微高一点的丘陵。风水原理是低岗取山头之阳气,高山取窝穴之阴气,所以这里是警戒山龙脉最得气的地方。艾琳娜只请你一个人进去,一会你要小心点,这里可能比下面裂岩谷更古怪。” 安婧对安良说:“哥,你放心去吧,我算过卦包你有去有回,我还会帮你祈祷,免费的。” 安良知道安婧擅长卜卦,因为这样她在修女院里被认为是有神迹的人,虽然经常犯错也被当成是圣母玛丽亚对大家的考验而得到原谅。他伸手在安婧的脸上划了个十字说:“谢谢你不收钱,上帝保佑我,阿门。”然后钻出拖车。 安良穿着西装戴着墨镜走进一个路口,就有穿西装的工作人员出来接引。他跟着工作人员慢慢走进一条没有汽车的小路,两边是茂密的小树林,走到尽头有一座两层楼高的小别墅,工作人员说这里就是研究所。 这个研究所座北向南,和裂岩谷座向一样,同样没有招牌和不显眼。安良注意到在研究所的正西方,有一座和研究所差不多大小的圆形平顶房子,房子四周围着大玻璃窗,看进去可见其中有很多温带植物,显然不是主要建筑。 安良脚步毫不停顿地跟着工作人员走进别墅,其实他已经对这个研究所的地方心中了了。 研究所位于龙穴之地,这手点穴的功夫精准娴熟,使安良非常肯定在大卫集团里有风水师存在,如果丹尼没有说谎,也只能证明他不知道这个选址建研究所的人是风水师。 研究所外形方正,和警戒山如出一辙,这是得真龙纯气的正派风水修建法,方形五行属土,从土性龙上得土气是最直接有效的设计。在研究所正西方那座圆形温室,居然和研究所一样高低大小。在五行中圆形为金星,西方也是属金,连五行相生中土性也生旺金性,眼前这个布局会出现一个现象,就是主家越来越兴旺,可是越养肥了外来客。主家当然是大卫集团了,客是谁呢? 安良认为这个客是女性无疑,而且很可能就是艾琳娜。因为圆形温室在研究所主体的右方,在风水上称为白虎位,这是一个代表女性的位置,如果这个位置比主位高大,甚至只是显得比较高大,都会出现以下犯上,专利从属女性的情况。 只要艾琳娜是研究所的最高管理者,或者研究所的主管是女性,都可以证明安良判断正确。走进去就有答案,安良迫不及待大步踏进别墅。 走进别墅没看到什么特别,只是两个警卫冷冷清清地坐在厅里。厅中间有两台电梯,安良进了电梯看到按扭有五六层之多,不过这些层数并不是向上升,而是向地下降,陪同他的工作人员按了D层。 坐电梯大概下降十多米,安良来到一个空旷的大厅,厅里有一群警卫员,艾琳娜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他,今天她穿着白大褂戴着金边眼镜,和昨晚的荡妇形象判若二人。 在一连串和机场安检同一级别的翻查之后,安良从裤腰上解下了电击器和手机,才可以由艾琳娜带领着走进她的研究室。一路走进去看到警卫员比工作人员还要多,守卫森严得好象走进了军事基地。 艾琳娜用磁卡打开了研究室的大门,安良看到里面放满了白色的大冷藏柜,其中一角集中了许多电脑设备和分析仪器,中间有一台圆形的机器他估计是叫做高速冷冻离心机的基因研究专用品,在电视新闻里不时会见到。室内的空调温度调得很低,使他对这里最强烈的印象是象个冻肉工厂。 他进研究室后四周查看,他想看看这里是不是有足够大的空调通风口可以让他偷偷爬进来。艾琳娜用懒洋洋的声音说:“不用看了,这里没有可以爬进来的通风口。” 安良笑了笑说:“你好象会读心术,我只是想看看这里能不能抽烟。” 艾琳娜给自己点起一支烟,然后把烟和火机扔给安良说:“想看透一个人很简单,从他眼睛看的位置开始,往最坏的地方想,就会有八成的准确率,因为……人性很丑陋。” 安良不想和她谈哲学,单刀直入地问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呢?” 艾琳娜嘴上叼着烟斜眼看着安良说:“如果只是想帮助我的话,你不会来到这里,这对你没有一点好处。你想和我上床吗?” “呵呵,我只是想知道你在研究什么,我对基因研究很感兴趣。” 艾琳娜说:“好吧……我可以告诉你,现在基因的研究已经比外间所知道的程度深入了很多,你知道发展到哪个程度了吗?” 安良没有太多时间玩猜谜,他直接摇摇头。 “简单说,现在人们关注转基因食品能不能吃,克隆生物是否道德,人类的绝症是否可以通过基因药去治疗,这些都不是真正震撼人类社会的问题,我研究的是基因和命运的关系。” 安良听到艾琳娜的话颇为吃惊,他注视了艾琳娜静静地听下去。 “基因从一出生就编排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基因编码,而这些基因编码决定了一个人的行为倾向。” 安良说:“这个论点并不新鲜,过去的血型性格论早就有类似的说法。” 艾琳娜笑着说:“只凭几种血型就去研究人类根本就是儿童游戏。我们在早期的实验中,发现有犯罪记录的人有共同的基因特征,这和肝癌特征一样有迹可循。后来我们进一步可以从编码中对比出犯罪的年龄和被捕的时间,也从一些还没有犯罪的人身上找到了犯罪基因,跟踪他们的生活后,发现他们在基因指定的时间里犯罪入狱了。” 安良对这个论点还可以理解,他说道:“要算出这种结果,对于中国命理学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也发现这一点,做一次基因分析需要很长时间,也有取样困难和仪器使用不方便的问题。可是通过星相学和算命术却可以两手空空地算出这些结果,这给我很大的困惑。” 安良说:“你可以放弃研究,转学玄学或者星相学,效果是一样的。” “不,玄学和星相学都不能精确到百分百,因为计算方式简单,采样不足和数据层太少,到现在为止已经发展到极限。可是用基因分析的话,可以比古代算命法精确一万倍,只要有足够的基因编码被破解,我就可以计算出人类精确的命运。不过目前我发现在生死问题上有些数据不稳定,我想试试用星相学和命理学的结果去对照,如果中国命理学有更优胜的地方,我会考虑从中提取公式。” 安良对艾琳娜说的话半信半疑,信的是基因预测取代命理学预测只是时间问题,疑是的如果艾琳娜手头上只有那么一点研究成果,有没有必要这么快找个命理学家来较劲呢? 他在烟灰缸上挤熄了烟头,做出一付准备离开的样子说: “我们不是在合作,只是我在帮助你,你可能要另请想和你上床的命理师了。谢谢你带我参观这里,这里很先进。” 安良说完站起来,艾琳娜的眼睛一直看着电脑屏幕,她冷冷地开腔:“你想要什么?钱吗?” 安良一边走出去一边说:“我对裂岩谷里的事很感兴趣,对了,你和马特维博士很熟吧……” “回来吧,你这样走不出去,那是防核爆的电子门……”艾琳娜深深吸了一口烟,把冒着烟的烟头扔在地上:“你知道的事情不少,我低估你了,不过也没什么。下面裂岩谷的事,我和你一样感兴趣,我这里是生物工程研究所,下面是地质研究所,分属不同的项目,所以我对马特维那边的事知道得不多,但是可以和你一起了解。现在你要先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女仕优先,对吗?” 安良解开刚刚扣上的西装扣,双手往裤袋一插,很有台型地说:“对,女仕优先,你有一次机会。”说完走回研究室中间的转椅上坐下来:“可以给我一杯咖啡吗?” “墨西哥的科特佩?” “很有品味,我开始喜欢你了。”安良期待着那杯世界上最香浓的咖啡,看着艾琳娜转身扬起金色的长卷发,在空气中带过一阵沉郁的体香。 研究室里静得可以听到呼吸声,安良坐在舒适的大转椅上,翘着脚轻轻转动着椅盘。他和艾琳娜的手上都托着一个笔记夹,拿着笔在做自己应做的记录。 艾琳娜对今天的会晤早有准备,她给安良准备了六份表格,在表格上是一行行用编号标注的生日,这些出生时间精确到小时,这是使用任何古代算命法必备的条件。每一个生日后都已经用电脑软件排好了天干地支和八字,这是为了节约排局时间,让安良可以把全部精力集中在运算上。 每份表格都有不同的主题,分别是犯罪;先天疾病类型;后天疾病类型;社会地位;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每一个系列都有一百个八字命局,这是为了方便计算精确率百分比,虽然数据不少,可是安良完成得很快。 他每完成一份表格,艾琳娜就马上用来对照真实情况,这时她刚刚对照完犯罪表,转过头对安良说: “你算的很准,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有些算错的是因为轻微犯罪,或者有特殊情况求情成功被轻判的,其实也不能说错了,因为他们只是没有进监狱,不过一样被判有罪……我说话影响你计算吗?” 安良一直低着头在表上填写,他及时回应着艾琳娜:“中国命理学并不以性格为起点,也不会把计算重点放在心理活动上,一种只重视事实情况的算命法,算出来的结果当然只有自由和入狱,这还不够吗?” “中国人认为荣誉和名声,罪名是否成立不重要吗?” “不,中国人认为这些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通过道德修养去建立的,无论生活得贫穷或富有,都可以成为受人尊重的人,这并不需要计算。判决往往和事实无关。” 安良一边聊天一边又递了一份疾病统计表给艾琳娜,他还在不停地算着,对艾琳娜说: “一个小时快到了,我想这次不能为你完成全部表格。” 艾琳娜看到手上的几份数据量出奇庞大的表格已经惊叹不已,她一边用扫描仪录入数据一边说: “你完成得太快了,中国算命法和西方星相学完全不同。” “对,中国算命法用符号来运算,而西方星相学却在数苹果。” “什么?”艾琳娜脸上露出奇怪不解的微笑看着安良。 安良抬起头说:“呵呵,你在拖慢我的进度,如果一个小时完成的内容不能让你满意,你会愿意听我说下去吗?” 艾琳娜很有礼貌地说:“和你聊天很愉快,填表和谈话都会让我满意,你随便。” 安良又低下头算表上的八字,不过他同样神情轻松地和艾琳娜聊天: “中国命理学和西方星相学都起源于天文学,他们共通的原理认为人的命运被太空里的星球影响,当然,地球也是其中一个星球。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中国把太空里的星球和大地上的万物都代入了符号,为每一个符号赋予了对应的数值和性质,只要运算这些符号就可以直接算出人生里的事情,就象一条代数公式,只用八个符号就可以运算一生;而西方星相学在算命时,先要为每一个人画出一张天宫图,把人出生那一瞬间的天空重演出来,这就出现了复杂的资料查找,对某些角度的确认,然后推算人的性格,从性格推演他的命运。看那张反映原始天象位置的图,不是和数苹果一样吗?如果直观的点算比加减乘除快的话,那么星相学也会比八字推命快。” 艾琳娜听得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笑着对安良说:“你很有趣。” “谢谢。”安良把一份表递给艾琳娜说:“这是意外伤残表,时间和伤残部位都填好了,下一份是意外死亡表,不能在一小时内完成了,我尽量吧。” 艾琳娜接过表放在桌上没有说话,站起来绕到安良的侧面,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快速运算。 安良好象习惯了一边说话一边做事,他的嘴巴还是停不下来: “我这样高速运算的准确率会有所下降,大方向不会错,可是细节上会有出入,有些不能定性定量的人生问题你要自己微调一下,比如这里把年收入三十万美元以上的家庭定为中产阶级,但是这个人如果有相大一笔税局不知道的现金存款、或者是黄金,用八字推命可以算出来,你的资料上却不会显示,你当面问的话也不会有人承认,这样谁对谁错就很难定论了……” 艾琳娜瘫倒在椅子上说:“听你这么说,基因和行为的关系研究还有一个采样对象隐瞒事实的问题,如果无法攻克的话,我也只好去学算命了……似乎更准,是吧?” “到目前为止以你告诉我的情况来看,是八字推命会占了上风,不过,谁知道你是不是也隐瞒了事实呢?” 安良抬起头看了看艾琳娜,她冷笑一声说:“你太聪明了,我真想分析一下你的基因。” 安良没有笑,他冷冷地看着艾琳娜说: “这表上的人你都认识吗?” “大部份是医院和监狱的资料,一般我都不认识。” “FA031,你能帮我查一下这个人死了没有吗?”安良不再算下去,只等着艾琳娜的反应。 艾琳娜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用懒散的嗓音说:“良,我们说好了你只是算这些表……早一点完成的话……” 安良的表情严肃得可怕,他低沉坚定地说:“我们并没有说好我不能先知道这个人的情况,FA031,请帮我查一下。可能你不用查吧,马上告诉我也可以。” 艾琳娜又为自己点着一支烟,她站起来走到安良身后,扶着他的椅背说: “1963年9月1日中午12点出生,这个人在我的资料里已经死了。” 安良转过椅子正对着艾琳娜说:“癸卯年庚申月丁未丙午时,这个八字白手兴家,财旺身旺大富大贵,今年正走官运,会在政界里崭露头角,十年后将是政界明星,这是大卫的八字。” 艾琳娜慢慢收起笑容说:“你的记忆力很好,本来我想看看你算出来的结果再对照他的基因编码图,现在你看出来的话也不用了,他真的命中注中不是死在这一年吗?” “你的质疑方式没有逻辑性。大卫的基因图上有他的死亡标志吗?” 艾琳娜没有回答,她一手盘在胸前一手举着烟,暧昧地看着安良,露出神秘诱人的笑容。 安良站起来把笔记夹放在桌子上:“你在想该不该告诉我答案,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的更多。” 艾琳娜又笑了,她侧着头踱到安良身边帖着他小声说:“真可爱,我可以告诉你,如果这可以让我们更紧密的话……” 她微微张开嘴唇,用迷离的眼神扫视着安良的脸,等待安良的认同,象在等待一个吻。 安良没有和她的眼神接触,艾琳娜走到一台电脑前,退后一步说:“好吧,我这里有全公司人员的基因图,大卫的基因图没有死亡标志……不过,他死了之后我马上去会议室现场,从他那天使用过的钢笔上提取了样本,这一次基因编码完全改变了。” “完全改变?什么意思?” “就是换了个人,从体质性格,疾病经历和死亡标志都变了,除了可以看出还是人类基因……” 安良说:“为什么会这样?” “这就是我请你帮我的原因,我想知道有什么力量可以这么快改变基因,或者说是命运。你知道,基因变种和用基因药治疗都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艾琳娜的话对安良来说象平地响雷一样震憾。 以艾琳娜刚才提出的一连串理论,基因编码等同人的命局,基因编码的全部改变等于改命,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神秘力量出现在这个事件中,同时他联想到那一天刘中堂的罗经在二十三楼会议室里一分钟一转的奇异现象。 安良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他不动声色地说: “警方定性为自然死亡,你还有什么高见吗?” 艾琳娜又回复了刚才的懒散表情:“没有,只是研究一下,你给我的结果让我多了一个参考。但是一定会找到答案的,只是时间问题。” 安良没有时间在艾琳娜的研究所停留太久,他马上就要按每日逃亡计划回到纽约市区的方向。离开研究所的时候,艾琳娜对他说随时可以打电话给她,如果他愿意的话还可以再来研究所。 在路上安良向安婧和刘中堂讲述了研究所里的情况,他还从艾琳娜嘴里知道,实际上艾琳娜主持的生物工程研究已经把人类各种社会行为的基因编码基本破解,例如政治能力和政治倾向,才能倾向和事业能力,社会地位和财富积累,异性爱好和婚姻情况,先天疾病和后天伤残,寿命长短和生育能力,都可以从基因编码上统计出方向性的标志,也就是说只要提取一个婴儿的基因,就知道这个婴儿的一生经历和成就。 目前的成果艾琳娜并不满意,可是公司方面却已经开始调用她的成果,而且她一直不知道公司用她的成果干什么。 安良脱下西装换上防弹衣,从橄榄球护甲里伸出头对安婧说:“艾琳娜估计她的基因成果会被地质研究所,就是马特维主持的项目整合应用,不过一直没有头绪。” 安婧顺手把橄榄球头盔递给安良:“这头盔该洗了……连公司里的人都发现大卫的死有问题,丹尼一定也知道基因突然变化的事吧?” 刘中堂在前面开着车,他大声说:“艾琳娜和马特维的项目互相没有交流吗?” 安良说:“我问过了,她说公司要发展生物工程方面的项目,所以在二号警戒山上新建了这个研究所,不过涉及到商业机密,公司架构上他们之间没有平行联系。后来时间不多了,我得逃命呀,所以这些事下次再找她谈吧。” 安婧抱着扣扣沉思了一会说:“我觉得艾琳娜隐藏了一些事和关系,生物工程研究所的风水格局可以和华尔街120号比美,而且风水地位凌驾在裂岩谷地质研究所之上……” 安良哈哈笑了两声,他说:“我出门前问过艾琳娜有没有攻读生物工程以外的学位……她说没有。” 安婧和刘中堂不约而同地冷笑起来:“哼哼哼哼……” 他们还记得正版黑客达尼尔今天早上闯入大卫集团的人事档案库,查到艾琳娜的资料是生物工程和地理学的博士,而且毕业于科学家的摇篮——麻省理工大学。 毫无疑问安婧的猜测是正确的,从艾琳娜的谎话中大家证实了这一点。接下来的时间,达尼尔又入侵麻省理工大学的档案,百分百确认了艾琳娜的专科和学位,那么艾琳娜的地理学背景就成了下一个要了解的关键。 达尼尔早就多次入侵大卫集团的主机,可是他并没有翻查到安良偷拍回来的文件,连相关的字眼也没有,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大卫集团有另一个独立封闭的内部系统。 如果是这样的话,坐在家里轻松入侵盗窃资料已经不可能,只有找到这个台主机才可以拿到全部资料。可是进一次裂岩谷已经是出生入死,更何况要找一个根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主机?就算可以潜入丹尼的办公室或者家里,找到相关的电脑操作入侵,达尼尔的身材也干不了这么高要求的小偷活,而且这样做丹尼一定会报警,把此事列为刑事案,那就非常麻烦了,如此下来从机器入手还不如从人入手调查。 艾琳娜很可能就是一个突破口,安良一定会再找她。 当大家安全回家时,李孝贤已经为大家摆出了一桌很有东南亚风味的晚餐。 生活在炎热里的东南亚人民,偏偏喜欢浓香鲜辣的口味,没有五彩缤纷的辣椒咖哩小葱香菜,就不是本地正宗风味。肉骨茶和海南鸡饭,咖哩鱼头和沙嗲烤牛肉就在婧修女面前,但不是她可以吃的东西,她坐在香气四溢的桌子前不停地祈祷,闭着眼睛求上帝宽恕自己的贪婪,同时眯着眼睛偷看第一个吃排骨的人是什么表情。 她对着自己面前那碗减辣减扇贝和减对虾的呖沙米粉愤愤地说:“你们祈祷得这么快,上帝会惩罚你们的。” 大家都害怕得笑起来,筷子全部停在空中,李孝贤从炉边端出一个小盆子说: “所以我为婧修女专门做了一个菜,这样婧修女就可以为我们向上帝求情了。” “哦?!”安婧的大眼睛顿时闪闪发亮。 端上来的是一盆罗杂沙拉,这是经华人改良的爪哇式沙拉,里面有很多当地水果和中国独有皮蛋豆卜加上油条,再用一些熏墨鱼粒带出食物的鲜味,用虾膏鲜椒三口酱和酸柑汁等当地调味品混合而成,吃起来甜酸香辣,味道复杂而回味无穷。 安婧尝了一口之后说:“这种素菜才是修女吃的东西,今天其他菜式很多,这盆罗杂就我一个人吃了。” 李孝贤温柔地笑着说:“是呀,因为不适合一般人吃,所以我只做了一小盆。” 安婧听了非常惭愧,立刻划了个十字低头吃东西。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很香,安良更是前所未有地暴饮暴食。本来菜做得好已经是致命的原因,加上由李孝贤下厨,安良迟迟没有得手的遗憾都发泄到美女的手艺里,他不停地大嚼着各种菜式,用实际行为狠狠地补偿着心理缺口。 吃得差不多了,李孝贤随口问起今天去研究所的情况: “艾琳娜有提出些过分的要求吗?” 安良嘴里塞着东西,他唔唔地点着头,含糊地说:“唔,很过份……我一个小时看了四百多个八字命局……” 李孝贤惊讶地说:“每算一个十秒都不到?真是神了。” 安良咽下一块鸡肉说:“因为不用很深入计算,只是看主要特征,然后做选择题打个勾。比如先天残疾和意外死亡,这些就是一眼看去就知道有没有问题的格局。” 安婧吃饭的速度也减下来了,现在有空开口说话:“加上我们安家祖传神算法,比一般的子平八字推命快多了。” “真厉害,艾琳娜要这些干什么呀?” 安良抹抹嘴说:“对照一下她破解的基因编码,要是有出入的话对她就有价值了。你也是太不合作了,我怎么说也帮你挡了一颗子弹,你不以身相许也多少告诉我们一点情况吧,我一直以为大卫集团只做建筑工程,鬼想到现在的工程公司做的是生物工程,可能再搞下去就要象科幻电影那样生产变种兽化兵了。” 李孝贤知道安良是在开玩笑,不过她还是认认真真地解释:“大卫集团发展的项目很多,要是你这样追查会找不到头绪的。在技术方面的事我也不懂,可是人事方面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呀。” 刘中堂放下筷子说:“这些事说起来没完没了,慢慢再谈吧,我们好好吃饭。小贤做的沙嗲我最喜欢吃。” 安良看了看刘中堂的络腮胡子,上面果然粘了很多沙嗲酱,看来这人还是挺老实的。他好奇地问刘中堂:“你那把胡子经常粘到东西吗?” “酱汁多的东西会粘一点。”“洗完之后要不要护理一下,比如用护发素之类……” “不用,修剪好形状就行了。”“剃掉不行吗?” “这是一种声明,不能剃。”“声明什么呢?” “你吃东西吧……” 刘中堂吃完饭看安良没有问题了,就和大家告别回家。 天天奔波大家都很累,很快就整理好自己上床睡觉。小狗扣扣的睡篮在安婧的房间里,在深夜三点钟的时候,它却被一点声音惊醒了。它爬起来走到房门旁边,把长满大胡子的鼻子凑到房门下面闻了一会,肯定这是安良和李孝贤的味道,于是又走回篮子里趴下闭目养神。 李孝贤穿着白色的睡衣,长发披散地从自己的房间里慢慢走了出来。她没有开灯,也没有发出声响,手里拿着一台手机径直走到安良的房间,静静地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安良打开自己的房门,他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白色的内裤,露出协调的体形和线条流畅的精干肌肉。房间里同样是漆黑一片,只有一个向着街道的窄长窗户从窗帘后透出微弱的黄色灯光。 李孝贤轻轻地关上门,和安良一起坐在房间中间的长沙发上,两个人小声地说着话。 过了一会,安良的房门又打开了,他身上多穿了一件睡袍,和李孝贤在黑暗中一前一后走出房间,经过体育厅走到地下室。 在地下室的走廊里,安良没有打开天花上的照明灯,只是就着平常的地脚灯慢慢向前走。安良在这个房子里长大,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到任何角落,灯光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他们没有到处去,而是直接来到藏书的房间,安良在书柜上慢慢地翻查书本,李孝贤一直站在门外没有走进去。安良每拿出一叠书,就走出门外交给李孝贤看一看,李孝贤看完后又把书交还给他,他再把书放回原处。 他们这样做一直持续了一个小时,也保持了一个小时的沉默,这一切都被安婧看在眼里。 这时安婧正趴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她好象还没有睡醒,可是刚才一连串恶梦把她从梦境中推回现实。扣扣开始不安地哼叫,马上被安婧用动作指令制止了。 她强打起精神,把手提电脑搬进被窝里,电脑上转接了家里各个角度的监视镜头。电脑旁边放着两支柏莱塔自动手枪,现在她正在把短信息发到地球的另一边,收信息的人是她和安良的母亲——安芸。 北京正是下午时分,安芸头戴安全帽,身穿中国灰布长衫,手上托着罗经站在一座正在兴建的新能大厦前,和南方新能源开发有限公司的董事们堪察风水。 安芸长得身材苗条,中等身高,完全没有中年人发福的迹象,从后面看只会觉得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她剪了一头短发,几绺长发从从发线处翘起,又充满动感地垂在额前,使这个发型神采飒飒。加上漂亮的五官和瘦削的脸形,让她那张看起来大约四十岁的脸美艳动人。她脸上总是带着善解人意的微笑,那表情让人觉得来到她面前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这正是安芸在纽约玄学界被人称为“生观音”的原因。 不过安芸并没有因为长得漂亮而有过多打扮自己的习惯,她觉得一个人如果有良好的气质,穿什么衣服都会好看,只要衣服整洁合身,低调的款式更适合自己。朴素飘逸的中国长衫穿在她身上古风浑然,仿佛这种属于男性的款式本来就是为她而存在。 她其实并不低调,在中国穿中国传统服装的人走在街上是另类,无论唐装旗袍还是长衫都会更引人注目,何况现在安芸正站在一群穿西装的男人中间,每一个男人都神情专注地听她讲解着这里的风水情况。 当安芸的手机响起短信息的铃声时,她就知道有事情要发生。 每一个住宅都是一个活体,从落成的那一天起就有了自己的宿命。在这危机四伏的一个月,她早就计算过安良和每一个家庭成员的八字,也推算过家里的风水,而且这个推算精确到每一天每一小时。 这个月纽约家中三碧贼星入门,专主有人入室盗窃。为了化解这个风水问题,他们提前在家里装好了隐蔽的监视器,贵重财物全部存放到风水好的银行,而且在大门加装了由九个小灯组装成的照明灯盘,专门用于化解三碧贼星。 风水原理以化解为优先选择,这个布局正是遵从了这个原理。如果在布局时只考虑怎么捉住小偷,这并不是最大的善,等小偷犯罪才去捉捕,不如让小偷失去偷东西的欲望,或者进来后偷无可偷,那么自然家人平安,偷者无罪。 安芸虽然不在纽约,可是天天和安良安婧保持电话联系,她知道了安良准备去新加坡后,曾经很不开心,甚至有一种人算不如天算的感觉。自己辛苦设计了救命方案,在家里布下了完善的风水局,安良却为了送一个女人回新加坡,在最危险的时刻离开最安全的地方。但是想到安良说,不想在有限的人生里留下什么遗憾,她也只好由得安良做决定,事实上一双脚在安良身上,她要留也留不住这个人。 现在正是家里贼星发动的时间,家里早就开好的各种录像设备和红外线防盗网,只要有人从外部进入都会发出警报。 安芸不担心家里被盗,她最担心的是小偷入屋后和两兄妹冲突起来,引起人命伤亡,所以她出门前反复提醒,要是发现有小偷想进来,一定要先赶走;赶不走的也不能围捕,一定要放走;而且盗窃过程中绝不能和小偷见面,因为辛辛苦苦布好的风水局,完全可能因为哪个命中注定克制安良八字的小偷无意中打破。 但是一切只是想象中的事情,实际情况却是安良把一个陌生女人接进了安家。 安芸听说李孝贤和安良的八字是鸳鸯蝴蝶命的相合格局,稍为放心一些,因为这个人的出现,会使安良的命局产生合化,以安良这个面临死亡的格局,无论变成什么都不会变得更坏。可是安芸同样带着十二分的怀疑,二十岁后已经没有桃花运的安良怎么可能突然和一个万中无一、八字相合、天生一对的女孩遇上呢? 她慎重地提醒过安良,可是安良完全把她的话置之度外,只是叫她放心,自己会处理好的。于是她只好让安婧盯住李孝贤,不要让她搞出什么事,尤其是在家里。 大卫集团神秘死亡事件从安良进入死亡之月的第一天,就摆在安良面前,而且安良对此关心有加。安芸一直通过电话同步了解事件的发展,也理解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如此努力地投入到一个客户的事件里,这里面掺杂了风水师好奇的天性,对玄学的执着,对朋友的仗义,对自己生命中最后几天的不妥协。让安良静静地躺在床上等死,他会宁可爬上自由女神像跳下来摔个稀八烂第二天在报纸上登个头条。 下午三点多从美国发来的信息,让安芸心头一紧。这个时间正是纽约深夜三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是安婧的电话号码,信息上写着: “现在哥和李孝贤从房间里走出来,去了地下室书房找书,没有开灯,没有说话。我在被窝里看着监控镜头,不敢讲电话,怕惊动他们。” 安芸立刻感觉到事情诡异,她和几个董事打了招呼就匆匆离开施工现场,一边回信息一边跑回酒店。 她这次到北京主要是为了新能公司的大厦风水案,所以选住在新能大厦附近,走路只要十分钟就到可到达。但这时她再短的跑程也不能走着回去了,安芸急于回酒店上网接通家里的防盗影像,于是飞跑出工地。 一到马路边安芸就飞跑起来追上一辆的士,上车后放下一张钞票就叫司机直冲酒店。 在车上她回信息给安婧:“做得好,保持这种方式联系。现在他们在干什么。” “李孝贤站在书房门外,哥把书拿给她看,然后又放回去。” 安芸马上在心里升起无数假设,可是没证没据的也不能随便怀疑什么人。她上了一辆的士,向司机说了酒店地址后,马上给安婧发出指令: “可以放大他们的面部吗?看看他们的眼神正不正常。” 安婧在床上慢慢冒出冷汗,她很快地回信息:“绝对不正常,两个人的眼神都是直直的,好象在梦游。不,好象见鬼了。” 安芸心急如焚地等着每一条回复,她看到这条信息后,立刻回复道: “什么都有可能,你拿罗经看看有没有八奇针出现?” 安婧慢慢揭开被子,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罗经,在电脑屏幕光线下照了一下,罗经中间的针果然在缓缓转动。 她觉得非常疲劳困乏,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甩甩头揉搓一下眼睛再看一次,罗经指针仍然在转动,而且恍惚中又快了一点,这是危险在逐步增加的信号。 她看着针和电脑上的秒表对照着转速,同时发信息给安芸: “针在顺时针旋转,每分钟大约两转。还在加速,扣扣开始吠叫。” 安芸刚刚下车,她飞跑进酒店的电梯,焦急地看着手机的信号。 她意识到一件不异常的事情正在家里发生,这在风水上是一种极端凶险的情况,只有地理环境或者电场磁场急速发生致命的变化,罗经的指针才会不稳定又不停地转动。 在电梯里她又给安婧发信息,让她再等一会,不要惊动安良和李孝贤,也不要走出房门。 可是当这条信息刚刚发出去,开门进房间的同时却收到安婧的信息: “针在加速转动,我很困,可能有邪术。我不能再等了,我睡着了哥哥很危险,我现在出去叫醒他。” 安芸大惊失色,开电脑的同时直接拨通了安婧的电话…… 安婧这时眼前全是血红,她记得现在明明是深夜,可是为什么家里会火光冲天? 体育厅的地面全是火,没有任何可燃烧的东西,可就是热得遍地火星。我觉得心里很烦燥,而且我手里拿着枪,只有这支枪可以解决问题。这世界有太多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这些肮脏只能在地狱。对,象火海一样的地狱,就象这里…… 安婧一步步走下进入地下室的楼梯,她觉得这道楼梯比平时长了很多,而且她全身都使不上劲。楼梯里很吵,墙壁变得象纸一样薄,很多人在墙壁后面哀号惨叫。她很想用力向前走,可是双脚象在泥潭里趟,抬不起来也走不快。这只会让安婧更暴燥,更想解决些什么。 安婧的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念着:一切都是李孝贤造成的,她不和安良深夜去大卫集团总部,哥哥就不会被追杀;她不用安良送她去裂岩谷,哥哥就不用冒险进去;她不介绍艾琳娜给安良认识,哥哥就不会老想着再往二号警戒山跑;最讨厌的是如果她不住在家里,哥哥晚上就可以陪自己聊天,而不是和她在厨房喝红酒…… 李孝贤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她和安婧一样穿着白色长睡衣,安婧眼里的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她的手上刚刚接过安良递过来的书,抬起头就看到安婧正用手枪指着她。 酒店套房里,桌面的手提电脑一直开着,进入远程监控系统可以看到家里的情况。安芸打开屏幕后,看到黑白色的夜视镜头里,安婧穿着长长的白睡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自动手枪,踉踉跄跄地跑过体育厅冲下地下室的走廊,一只史纳莎小狗一直跟在她身后。 安芸不停地拨打安婧的电话,她已经可以在屏幕上看安婧手里的电话一闪一闪,可是她却毫无知觉,只是提着枪一直往下走。原来安婧刚才为了避免发出声音惊动安良,把手机调到了无声,有电话打入的话只有灯光闪烁作为信号。 安芸看看另一格屏幕,安良和李孝贤仍在机械地做着搬书看书的动作。她情急生智,手捻剑诀把手机握在掌中,从手机上抽出手写笔,口中念念有辞: “一骑天地明,一横鬼路结,两点日月明,凶神恶煞灭。奉天敕令神兵火急如律令!” 咒语念完,手机屏幕上同时写下一道形状端庄有如古印文的游魂煞镇符,随着一声疾喝,按下发出键把符图发到安婧的手机上。 在万里之外的跨国长途电话,要发出图片信息不是一按键之间的事情,安芸看看屏幕,又看看自己的手机,符图正一点点发出,可是她已经看到安婧在黑暗中无声地举起枪,瞄准了李孝贤的头。 李孝贤察觉到身边有人,她慢慢地转过身,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枪口,目光的焦点完全不在室内,好象只是看着远方的地平线。 安良仍在书房里拿书,当他走出房门要交书给李孝贤的时候,也看到了安婧,他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向安婧走去,可是安婧的枪口马上转向指住安良。 安芸在电脑屏幕上看到安良正站在安婧和李孝贤中间,李孝贤的视线被安良挡住,她轻轻拉开安良,向安婧递起拿着手机的右手。 安婧的精神状态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一看到对方举起手她转回枪口马上扣下扳机。 “呯!”地下室里传出一声巨响,子弹击中李孝贤的手机,把手机打得粉碎,也把她的手震得飞开,巨大的推力还把李孝贤撞得摔向后面的地上。 这一声枪响让安婧清醒过来,她眼着的火光消失了,在微弱的灯光下是跪在地上抱着李孝贤的安良。 安婧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看到这个场面被吓得呆在原地,她看看自己手上的枪和李孝贤,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把李孝贤打死。她看着安良从跪着变成了坐在地上,用身体掩护着李孝贤,眼神仍然和刚才一样迷离地看着远方,还不时举起手护着脸,很明显是有幻觉。 手足无措的安婧马上想起给安芸打电话,抬起左手一看手机已经闪个不停,接通电话马上听到安芸焦急的声音: “婧婧,我看到你开枪,是不是打死了人了?!” 安婧听到安芸这样问更慌了,她失魂落魄地说:“我不知道,我先看看……” “别看了!扔下枪,马上把手机调到对讲。” 安婧照做之后,安芸的声音立刻回荡在地下室的走廊里,随着安芸的指示,安婧蹲到安良面前。 安芸的声音又说道:“我刚才发了一道游魂煞镇符到你的手机,一会我数一二三,你就把手机贴到安良的耳边,等我念完咒,你把那道符调出来,用剑指压着手机贴在他印堂上,然后划九字诀。” 安婧听到这里都快急哭了,她对安芸说:“我是修女,很多年没有练天师道的内功了,我怕不行啊!” 安芸语气非常严厉地说:“一定行,照我说的做,马上!” 手机贴到安良的耳边,喃喃的咒语开始传进安良的脑海里,他的嘴慢慢嚅动着,进而变成小声地跟着安芸念诵咒语。 安婧一手扶着手机在安良的耳边,另一手在翻看李孝贤的身体。李孝贤正在昏迷中,她全身上下都没有枪伤,只有右手掌不停地流血,也不知道/奇/手掌里有多少/书/伤口。安婧细心地听着咒语,这是她从小就学习过的内容,可是随着时代变化,自己长大后有了个人选择,慢慢地就忘却了,她想不到在最危险的时候,能救人的还是这些被遗忘的古老密法。 安芸念完“急急如律令”,安婧立刻从手机调出闪着荧光的天师符,用剑指抵住手机印在安良的额前,然后按小时候练内丹的方法凝神聚气,一只手在安良的眼前按“井”字形分别划出九道纵横线,口中同时念出九字咒: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口诀一念完,手机屏幕突然闪出一下比平常亮得多的光线,安良的眼神也随之灵动起来,他看看安婧,又对起眼睛看看贴在眉心的手机,然后问道:“你想干什么?” 李孝贤也随之幽幽醒过来,惊奇地看着安婧伸出剑指用手机压着安良的额头。 大家回到一楼,急忙给李孝贤验伤包扎。李孝贤的手伤得不轻,幸好安婧的手枪中发射出来的是橡胶子弹,又打在手机上,手机炸开后子弹没有贯穿手掌,才没有造成骨折,可是掌心里依然有很深的伤口。安良执意要送李孝贤去医院护理,回家时已经天亮了。 大家都不可能再睡觉,在一楼的大书房里打开五台电脑,重新回看晚上发生的恐怖事件,又接通了安芸的网络可视对话系统,全家开起了全球电话会议。 桌面上除了电脑还放着罗经,就是为了随时检查奇怪的转针现象,可是现在针又不转了。罗经的旁边放了两支“柏莱塔”自动手枪,安婧说放在这里辟邪。 安芸从李孝贤入门的第一时间就很注意她,从安良说的鸳鸯蝴蝶命和她出生的年份,安芸就可以推算出李孝贤的生日和命局。可是她出生的钟点安良也不知道,如果硬要说是八字全配的话是勉强的。八字命局里年月日时是必备的四个条件,每个时间单位都有两个中文字代表,所以年月日时加起来正好是八个字,现在不知道李孝贤的出生钟点,说是鸳鸯蝴蝶命总有些一厢情愿。 不知道出生钟点,当然不能排出一个完善的命局。安良问过李孝贤这个问题,她说没有人告诉过自己;再想从一些生活经历和家庭结构上逆推出这个出生时间,李孝贤又不愿意多说家里的事情。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个女孩,不想在外人面前说家里的事是很正常的,可是放在频频出事的安家就成了神秘人物。 更何况从刚才的录像上看,深夜三点钟第一个走出来的人就是李孝贤。 家庭会议当然是安芸来主持,她开口就对李孝贤说: “小贤,因为你和阿良认识不久,这两天又突然来我们家住下,然后发生这么多事情,我们都想找出问题的根源,所以请你谅解,我想先问你几句,你看可以吗?” 李孝贤穿着安良为她买的长毛线外套和牛仔裤,手上包着一大团绷带,象只受伤的小白兔坐在安良旁边,她点点头说: “我知道伯母一家都对我很好,如果不是良救了我,我现在已经死了。” 安芸说:“你也对阿良很好,我看到你在婧婧用枪乱指的时候拉开他,让他避开了子弹。” 李孝贤看着屏幕里的安芸,这时她穿着一套白色的唐装,端着一碗茶坐在大沙发里,一手揭起茶碗盖轻轻地吹着茶杯。她对安芸的细致观察和理解没有表示出什么感激,只是淡淡笑了一下。 安芸抿了一口茶问道:“你能说说三点钟的时候你为什么会走到阿良的门前吗?” 李孝贤又看了看安芸,她仍是一脸含蓄温和的微笑,看出不半点责备任何人的意思。李孝贤抬起手理了理长发,好象要先理清自己的思绪,她说: “其实整个过程我都没有什么记忆,只是记得一直在梦,可是梦里的内容也记不清了。我觉得自己好象在透过一个镜头看过去发生的事,有个声音让我去找一个人,然后这个人要带我去很远的地方。” “安芸饶有兴趣地听着,她插嘴问道:“那声音是男声还是女声,是从很远传来的还是从心里听到的?” 安良转过脸凑到李孝贤前面,皱着眉头认真地问:“梦里是找我吗?” 李孝贤笑笑说:“是一把很远的男声,让我去找一个古代的人。” “然后呢?”安芸追问道。 “然后我站在一条荒无人烟大路边等他,他从远处走过来,带我到一个房间里面,说要拿些东西离开这里,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后来的事就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是在书房门前。”李孝贤说还举起包扎好的右手看了看,一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 大家听完都静下来,安芸慢慢用茶碗盖扫着浮在杯里的茶叶,安婧穿着镶绿边的白色修女袍,抱着扣扣想心事,安良依然在问李孝贤同一个问题: “你在梦里看到的男人是谁呀?是我吗?一直都没有看清楚是跟着谁走吗?” 李孝贤只是笑着摇头说梦里看不清楚,然后心事重重地低下头,让香槟金色的长发遮住脸。 安芸说:“阿良,你不要影响小贤了,她之前被人追杀,现在又受了伤,你让她好好静一下吧。目前的情况我也没有头绪,这些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弄明白的,小贤,如果你累的话先回房休息,我们聊一会天也睡了。” 李孝贤点点头走出大书房回到自己的客房,安芸的电脑上开着录像,她一直盯着李孝贤的一举一动,甚至是眼睫毛的颤动和手指的无意识动作都不放过。 她看到的李孝贤是文静而有礼貌的女孩子,而且长得无可挑剔的完美,如果不是发生这么多事情,如果不是安良命中本来没有这样的福气,李孝贤是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儿媳妇。 李孝贤长得漂亮却没有相学里美人常见的薄命相,额形宽圆可以看出她的智力不低,而且从小就很让人喜欢,是被人宠大的孩子。眉毛修得太好看了,两道娥眉在眼线细长的大眼睛上象新月一般勾魂,可是这种修过的眉却看不出她本来的家庭背景。如果就这种柳眉配额形来论相,她绝对来自大富大贵之家,但是她自己并不是这么说的,她对安良说过,自己很早就离开了父母。 她的鼻梁不是很高,可是细长直挺,两眼之间的山根部分也象西方人那隆起,这是相学中难得的富贵形格,对女性而言会比较早出嫁,结婚后还旺夫益子,会有一番事业成就。但是以李孝贤现在到美国找工作又被解雇,解雇后又被追杀的倒霉劲来看,实在不象是配这个好相格的命。 安芸想,一定有什么是假的:背景?运气?鼻梁?还是这张脸? 这些都不是问题,安芸心里觉得真正有问题的是安良。她一手教出来的安良已经是新一代玄学家,他还会看不出李孝贤命格和相格之间的矛盾吗?一定看得出来,而且会想得比自己还要多,只是这个孩子有自己的一套。 安芸等李孝贤回到房间,叫安良关上书房门然后分别问他们当时的情况。 安良说:“我一直在睡觉和做梦,我梦见自己回到抗日时期,这和小贤梦见回到古代很相似。刚才我不想打乱小贤的思路,其实我梦到的情况和她差不多,也有一个声音在指示我找一件东西。我在梦里都快疯了,我不知道‘他’要我找什么,只知道到了一个山洞里找,日本飞机在头上轰炸,我想快一点也不行,身体就是不听使唤用不上劲……” 安婧插嘴说:“我在半梦半醒的时候也是这样,全身都很沉重。” 安芸对安婧宠爱有加,基本上到了宠坏的程度,无论她搞出什么事都不忍心责备,自己教无可教只好送到教会去修道。安婧总是插嘴只不过是小儿科,她语气慈祥地说:“呵呵,看录像就知道你很沉重了,先让你哥说完吧。阿良你继续说。” “嗯,我在山洞里看到很多奇怪的器物,在梦里知道这些全是上古遗物,都有很多秘密,真没想到原来自己走到藏书室了。”安良嘿嘿一笑说:“我们家的玄学书看来绝对是一宝呀。” 安芸微笑着问安良:“梦里只有你一个人去寻宝吗?” “嘿嘿嘿……”安良双手盘在胸着,靠着椅背笑起来:“芸姐,我知道你是解梦高手,可是我的梦也没有那么直接的事情,我只是梦见自己背着一台照相机,还是旧式的‘大铁桶’,我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穿着那个时期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芸姐停下了笑容,重复了安良的话:“哦?你觉得不舒服吗?” 安婧不甘寂寞地插嘴说:“我也觉得很不舒服,很热,好象进了地狱。” 安芸听过两个人的详细情况,又问他们的看法。 安婧认为是中邪了,按教会的说话就是着魔了,虽然风水师不能总是用这种态度推搪问题,可是有妈妈和哥哥在,作为小妹妹的安婧天经地义地当个不用动脑子的幸福白痴。 安良说:“我发现这件事和大卫集团的事件有共通点,就是从正统风水学上看不出问题。我们家的风水运程只是贼星入门,大不了是人搞出来的事情,可是昨晚是全家中邪,用传统方法来对付的话马上就要开坛作法辟邪驱魔。不过我不相信有什么神怪的力量,反而觉得距离解开大卫的死因走近了一步。” “怎么走近呢?”安芸好奇地问。 安良拿起桌上的纸笔写着:“迟些电话里再告诉你。”举起来给安芸看过,安芸理解地点点头,然后对安婧说: “婧婧,动动脑筋吧……”她又怜又爱地把问题推到安婧面前。 安芸的心情其实非常复杂,她很清楚这是命运的安排。命中注定要死的人,身边总是特别多事,而自己也总是想去做些会死的事情。眼前的儿女长得聪明漂亮,可是一步走错的话就会白头人送死头人,眼前这一幕将永远成为定格。身为风水世家,他们不可能不首先站起来对抗命运,可是这条路很显然越走越困难,越来越危险。唯一可以乐观看待的角度,就是这是上帝给孩子们的磨炼。 安婧倒吸着冷气说:“你们在这里我就想不出东西了,嘿嘿……” “真笨……”安良说了半句就被妈妈制止:“哎,阿良……婧婧,你闭上眼睛说吧,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安婧调皮地笑起闭起眼睛,她想了一会就说: “我觉有个关键问题,追杀小贤的人是不是杀大卫的人?丹尼解雇小贤,她就马上被追杀,这很不合情理,我是丹尼的话就不会这个时候下手杀人,这样的话谁都会猜是他想干掉小贤了,灭口就是最好的杀人理由嘛。追杀小贤的人好象并不知道她被解雇了,可能根本和解雇没有关系。至于追杀的原因,她自己不说我们也没有办法,哥还老是保护着她。” 安良一直不说话,安芸看他象是想把话留着电话里说,于是对安婧说: “这的确是关键,要是这是两批人的话,阿良一开始的想法就错了,追杀他的人并不是杀大卫的人,也和风水布局无关,那就很复杂了……见一步走一步吧。你们还想去新加坡吗?” 安良说:“当然了,我要送小贤回去,顺便玩半月。” 开完家庭会,安良在安婧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他认为昨晚的情况有可能是有人在家里的黄泉八煞方位放了邪门风水法器,然后两兄妹各自己回房间翻箱倒柜。折腾了几个小时后,两人没有发现什么,到书房商量一阵之后,把监视器里近几天的录像全部看一次,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干脆把监视器关掉,走到地下室的走廊里收拾起打得粉碎的手机。 明天就要出发到新加坡,今天还要按风水改命计划在纽约市内大逃亡,而且仍有些准备工作要做。 安良等刘中堂来了之后,就开车到自己的风水事务所楼下,把一袋手机碎片交给丹尼尔,要求丹尼尔把这个东西重新拼起来,并且搞清楚这东西除了可以打电话还有什么别的功能。 安婧在街上买了几十盒金属模型玩具,正在车厢后面大拆大卸。 她先把自己的两支“柏莱塔”手枪拆散成各种零件,然后分别放进模型盒子里和模型零件混在一起,再用胶纸重新封盒,准备一会经过邮局的时候,就往预先订好的新加坡酒店寄过去。 刘中堂正在把雪糕车开往长岛方向,安良坐在雪糕车前座换好防弹衣和橄榄球护甲,然后用双手枕着自己的头盔后脑,悠闲地对刘中堂说: “你认识婧修女的时候,她是不是这样的?” “不是,那时很斯文。” “后来是怎么发现她这样的呢?” 刘中堂熟练地打灯磨方向盘甩过一个弯道说:“有一次监狱里有囚犯要越狱,劫持了几个修女,然后在狱警下手狙击之前,婧修女就把他们干掉了……” 安良猛地转过头对安婧说:“发生了这么危险的事你都没和我说过,你想死啊?!” 安婧被安良突然叫一声,眼神紧张地抬起头,嘴里还叼着一个子弹匣,象一只受惊准备逃跑的鼬鼠,和那身庄重的修女袍形成很不协调的画面。 她双手都拿着零件,嘴里叼着子弹匣声音含糊地发出怪调:“What?” 安良担心地看了她一会说:“算了,没事了。”然后无可奈何地转回去,对刘中堂说: “暴力很危险,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啊,对不对。” 刘中堂点头说:“有时是这样,不过有时用暴力的话会很有效果。” 安良摔回靠椅,自言自语地说:“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在长岛的小树林里,安婧和刘中堂分别坐在一张野餐大木桌的两端,这两个方向是都是安良致命的煞气方位,在他们中间放着一个中国象棋盘,两人正在平心静气地下棋。 全副武装的安良一直站在大木桌上踱来踱去,不时跨过棋盘,拿着电话和艾琳娜不停地讲。 他从艾琳娜那里知道了裂岩谷里地质研究所的主管马特维,过去负责桥路隧道建设,可是因为他有天文学的背景,一直向公司打报告要求开发和天文有关的研究。具体是什么不知道,可是被他磨了几个月之后,大卫就把这笔预算批了给他。这次马特维开发的产品规模很大,消耗了公司九成的开发预算,连她的项目也受到压缩。 艾琳娜的基因项目,却一直没有突破。 她的基因库规模也不小了,可参考的数据基本上是够用的,卡住她的并不是计算方面的问题,而是最近遇到的基因突变。 目前科学界改变基因有两种主流办法,一种是替换法,另一种是添加法,两种方法都只不过是用良好的基因注入旧基因中,不同的注入的份量和生效的速度;相同的就是手工繁复,人工技术性非常强,所谓的速度不同也就是很慢和非常慢的区别。 可是艾琳娜在研究中却发现人的基因会在一天内、甚至在一小时内突变,突变后的结果就是死亡。从艾琳娜前期的成果来看,基因决定了人的命运;可是基因可以被外力突变的话,就是说人的命运是有可能被强大的力量所改变的。作为科学家她关心的不是命运变好还是变好,而是要找出这种力量。 这时安良提醒她,在大卫死亡的座位上方,天花板背面有圆形的压痕。如果她注意到大卫的基因有突变,可以从这个线索去想想,可能会有些启发。 这边正在通电话,那边达尼尔就挤了个电话进来,安良连忙转过去。 “YOHO,达达,怎么样?” “良,那台手机太先进了,里面有超强的收发功能,还有几个我破解不了的小芯片,这些芯片都极为先进,绝对不是手机里会有的东西。” 安良听到他这么说不高兴了: “达达,你可是骇客界的大哥级人马,你搞不清楚这是什么芯片都没脸见人了。” 达尼尔受了冤枉地说: “伙计,那小芯片只有蚂蚁那么大,而且还被打烂了,我是到了同行兄弟的家里,借他们的仪器才可以解读里面的程序碎片,只能从收发元件上检测出功率超乎寻常,至于……” 安良和达尼尔太熟了,他冲口就喷出一句:“废话,手机本身就是收发功能的嘛,你是不是想失业了?!” 尼达尔被安良气得发火了,他也提高了音量对着手机骂道: “你别以为是我老板就什么都明白,你会做这些事就不用请我了。那几个芯片不是发射手机民用电磁波,而是发射游离幅射。你要是用这个手机的话我保证你头发掉光精子全部死掉,你会在一个月内死于脑肿瘤。” “这么狠?!”安良吓得差点把自己手上的手机扔掉。 安良在大学里主修地理学,理科成绩非常好。只是因为他太醉心风水,急于毕业进入社会实践家传绝学,才没有深造下去,但是他和物理工程方面的朋友仍然特别谈得来。 他很清楚游离幅射波也是电磁波的一种,这和手机民用电磁波不同之处在于:游离幅射用高能量传出,通过碰撞原子激出里面的电子,使物质里面充满带电离子,这个过程叫做“游离化”,这种高能电磁波叫“游离幅射”。目前游离幅射已经应用在伽玛射线,X光和紫外线之类的能量型仪器上,而达尼尔所说的效果,正是这些仪器的副作用之一。 “这是那里来的东西?YOHO,你在听吗?我说你别用这种东西……” 达尼尔关心地追问着安良,安良的心思全到了李孝贤的头发上。她要是天天用这种手机,也会掉头发吧?他嘴巴里发出没有意义的声音应付着达尼尔,达尼尔又说道: “我还有新发现,你要请我喝红酒了。我查到大卫集团的一些旧资料,艾琳娜是他们集团企业的设计者,而且集团在世界各地的基建项目,都是艾琳娜和甲方公司交涉、选址和拍板的,这么说吧,她是公司的技术灵魂。” 安良一听高兴得蹲下来,把手机按到声音播放键给安婧和刘中堂一起听,兴奋地对他们做着手势。不过他和达尼尔说话的声调还是很平和: “很好,这些资料我们都会有用的,你有空就再查一下,什么都可以……对了,你上次不是查过了,怎么老是查艾琳娜?” 达尼尔大大咧咧地说:“废话,这是世界上少有的金发美女科学家,任何男人都会想查她的底细。还有,我帮你进了五千手英磅……” 安良顿时暴跳起来:“啊!啊!你干什么?进那么多干什么?” “英磅马上要升了,美元会进一步贬值,你拿着美元干什么呀?这次赚了我也有钱分呀,就你那六千美元让我养十口人怎么可能,我得赚快钱呀,我兄弟要买新的游戏机……” 达尼尔不停地说,安良只觉得有点口干和头昏,他从蹲在木桌上变成坐在桌面上,漠然地按停了达尼尔呱拉呱拉的声音。安婧把纸巾伸进他的头盔里擦汗,一边问道: “五千手是很多钱吗?” “不多,不过那是我全部私房钱……达达是在用我的钱豪赌,华尔街从来没有人全仓杀入市场的……你把枪装回去,让我回城的时候顺路一枪打死他……” 安婧温柔地安慰安良:“不要伤心,你天生没有财运,那些钱你本来都没有的啦。” 安良为了被达尼尔扔进大西洋的私房钱痛哭一场后,马上打电话给丹尼。 现在安良基本上认定艾琳娜在控制着大卫集团的风水,她用整个企业风水系统来左右华尔街120号23楼的总部,而这股力量来源于警戒山龙脉。通过艾琳娜的生物工程研究所那个反客为主的风水布局,他可以肯定大卫和丹尼的每一决定,都经过了艾琳娜的参谋,而且最终会按照艾琳娜的意思去实施。尽管安良不知道艾琳娜起了什么作用,可是她对集团隐瞒自己在使用风水,对风水师隐瞒自己是地理学博士,就绝对有不可告人的背景。 可是电话一直打不通,丹尼的新秘书说他出差了,安良憋了一肚子想法没地方发泄,只好对安婧和刘中堂说: “这件事等回来再说吧,我们先去新加坡。” 安婧把棋盘上的一只卒子推进对方的九宫,逼近刘中堂的“将”,然后满有信心地说:“快要将军了,在新加坡一定有答案。” 刘中堂把“将”横移一步说:“要是能逼得动幕后的人当然好,不过其实只是我们被人家逼动了,我们一直被人家引着走。小贤就是一个鱼饵。” 安良盘腿坐在大木桌上,用拳头轻轻扫着下巴上的短胡子说:“就是,我们和大卫的死有什么关系呢?小贤和艾琳娜是同一方面的人吗?真有意思。” 对李孝贤的怀疑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共识,可是在她面前却没有人表现出来,和过去不同的只是绝不在她面前再谈论和大卫集团有关的任何事情。安良对她照顾有加,安婧对她也有说有笑,大家一起准备明天出门的行李。 几十盒模型玩具已经寄出,当他们到达新加坡富丽华大酒店的时候,两支“柏莱塔”手枪也会同时到达他们下榻的客房。 不过唐人街警方却通知刘中堂在假释期间不能离开美国,就算到了飞机场,在出海关时也会被遣返。安婧通过教会交涉也没有效果,刘中堂只好留在美国。这对安良来说可不是好消息,刘中堂虽然说话不多,可是为人仗义,在华人圈中有影响力,很多人解决不了的事他都有办法搞掂,最主要的是他的八字命局正好是安良的太极贵人,有逢凶化吉的特殊力量。人不在了才觉得珍惜,刘中堂这回不能同行新加坡,让安良心里好象少了点什么。 当天刘中堂开雪糕车把大家送到机场,一路上大家都戒备重重,以防路上有人袭击。刘中堂告诉大家如果有需要的话,雪糕车里面有手枪和冲锋枪,这让大家非常放心。可是一路上刘中堂却闷闷不乐,他想不到自己连小狗都不如,毕竟扣扣可以通过教会和慈善机构的证明以工作犬的名义很快得到入境批准。 顺利到了机场,刘中堂把几个电话号码给了安良,说这是东南亚一带的洪门兄弟的电话,如果有急事的话可以找他们帮忙。然后刘中堂又一直把他们送到海关检验口,安良进了登机区很远之后,找个地方回头偷看刘中堂在干什么,发现他果然还在翘首以待。一个大胡子男人流露出这样的眼神和行为,唯一解释就是动感情了。 安良叫安婧过来一起偷看,他还问安婧:“你说他在看谁呢?” 在飞机上憋了十多个小时,他们顺利来到新加坡。 新加坡是一个离岛,全国面积比中国的首都北京大不了多少。离岛北部东部和西部被窄得可以建起大桥的柔佛海峡包围着,柔佛海峡的对面就是马来西亚;离岛南部则面临辽阔的新加坡海峡,这是一条非常繁忙的海上通道,是世界的十字路口之一。 新加坡地处热带,从来没有什么季节概念,一年到头只有夏天,唯一的季节区别就是很热的夏天和不太热的夏天。 安良一下飞机就开始脱衣服,到了过海关的时候,被怀疑是危险分子所以单独分开,受到严格地反复检查,工作人员极有礼貌却冷若冰霜地表现出另类的不客气,让安良很不舒服。 安婧知道现在是安良一生中最倒霉的时候,他遇上什么麻烦事都不奇怪,现在她只想尽快把两支自动手枪插回两肋,不然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到抵挡更多的意外。 李孝贤也带着扣扣在外面静静地等着,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安良才黑着脸骂骂咧咧地走出来。 “新加坡怎么啦?我也是中国人嘛,怎么会要我脱光了全身上下检查,还用机器照我直肠里面是不是藏了毒品。” 安婧说:“幸好我没有在行李里放玩具模型,要不然被搜出来的话被判抽鞭子就完蛋了。” (红尘说:新加坡的刑罚中保留了鞭刑,行刑的鞭子很有杀伤力,每一鞭都会把人打得皮开肉绽。) “婧修女是女人,不会被判鞭刑的,鞭刑只针对男性。”李孝贤对安良温柔地说:“你就要小心一点了,在新加坡的法例比美国严,日常生活细节上要多注意一下。” 安良一边拖着行李往外走一边说:“当然,我们都是文明人,不会影响别人的。” 李孝贤看着安良的下巴说:“你也要注意仪表整洁哦,留胡子的人在这里办事情不太方便……” “什么?”安良在过道上停了下来:“我的胡子惹谁了?” 李孝贤伸手在安良的衣领上扫了一下,为他整了整衬衫说:“入乡随俗就对了,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习惯,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就把胡子剃了。”她停下来好好看了安良一眼说:“你剃了胡子会很帅的。” 安良被李孝贤整理了一把,马上笑嘻嘻地说:“好吧,只要你喜欢,我回去就剃掉。不过你喜欢小白脸直接说就行啦,不要说得好象我的胡子惹谁了似的……” 安婧提着眉毛对安良酸溜溜地说:“哥,你留胡子的造型比其他男人酷多了。” 他们下榻的酒店在中国城附近的富丽华大酒店,这里的中国城正是李孝贤所说的“牛车水”。“牛车水”位于新加坡南部,是早年最大的华侨聚居点,现在已经是著名的旅游休闲景点。 “牛车水”保留了大部份早期建筑,使这个地区充满怀旧气息。新建的大路越过狭窄的小街,现代化大厦从几层高的大片老房子后冒出来,街上杂乱而密集的招牌上写着各种不同的文字,一眼看去只觉得时光起码倒流了五十年。 安顿好大家的住房后,李孝贤说要先回家看看,安良立刻自告奋勇说要陪她回家,帮她提行李。李孝贤说这样不太方便,她想先回家放下行李,然后再带安良安婧到处玩。 安良对于女孩子个人隐私的要求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把她送到酒店门口上出租车。 李孝贤坐的出租车一开动,安婧就抱着扣扣跳出酒店大门,来到穿着西装的安良身边。 安良回头一看,安婧已经换上了宽横纹的贴身背心和飘洒的短裙,头上戴着棒球帽,长辫子从棒球帽里伸出来翘在脑后,分明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高中生。安良顿时瞠目结舌,被安婧一把推进了下一辆出租车。 安良气急败坏地说:“干什么!穿成这样干什么!都让人看亏本了?以后怎么嫁人啊!” 安婧不管安良说什么,她对司机说:“跟上前面的车,不要跟丢了。” 安良还在嘀咕着说:“叫你换套平常点的衣服,没让你穿成这个样子呀,你看大腿全都露出来了,哗,真是晃眼……” 安婧说:“行了行了,天气这么热我又没带枪,还要我穿修女袍想热死人呀。这些衣服我几年没穿过,现在还合身真是难得。” “这只能说你几年没发育了……” “我都二十二岁了还发什么育,我这是苗条,身材控制得好。” 李孝贤下飞机后的单独行动其实早在兄妹俩的意料之中,他们早就商量好只要李孝贤一出门,就紧紧地咬住她。经过家里的梦游事件,安芸肯定李孝贤是有目的地接近安良,而且不达到目的不会离开,所以他们不担心李孝贤一去不回。可是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当然不行,对李孝贤进行跟踪有绝对的必要。 他们跟着李孝贤的车在中国城的大公路上直走了一会,来到一条很有殖民地风格的老街。街上的建筑全是三层高的成片洋房,橙红色瓦顶在蓝色的天空下勾勒着白色的墙身。街道不是很宽,两旁全是餐厅和摊档,吃饭的坐位全都摆到大街上,因为不是吃饭时间,街上的食客并不多。 他们看到李孝贤拖着行李下了车,然后走进一间中国餐厅。安良和安婧连忙下车,鬼鬼祟祟地跟到街对面的小食店里坐下来,每人叫了个羊肉汤。 不知道李孝贤什么时候出来,他们虽然肚子饿了也不敢大吃大喝。等了一会没有动静,羊肉汤已经摆到兄妹俩面前,安婧一闻就想吃,吃了一口之后就停不下来,埋头稀哩呼噜地汗吃。 安良估计李孝贤也是找地方吃饭,他一边看着对面的店门,一边慢慢地吃东西不停地擦汗。 这时小食店的老板走过说:“先生,我们的空调不能再冷了,你要是热的话就把西装脱下来吧。” 安良身上穿着双层钛合金板防弹衣,外面用衬衫和西装套着,要是脱下西装就会现出里面古怪的乌龟壳形状,他腼腆地笑着摆摆手说:“呵呵,不用了,我擦擦汗就行了。” 那知小食店的老板马上不客气起来,他瞪着眼睛说:“大佬,你坐在我这里不停地擦汗,外面的客人看到以为我的空调坏了,你会影响我生意的啵。” 安良和安婧意外得大眼瞪小眼,新加坡的服务怎么这么差?不过安良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还是坚持以大事为重,充满绅士风度地对老板说:“好,我不擦汗。” 那老板看了安良一会,转身走开了,安良还听到他小声说着:“都不知道哪里来的……” 满头大汗的安良突然往桌子上拍下钱就站起来,安婧嘴里叼着羊肉片抬起头,看到李孝贤拖着行李箱走出餐厅门口。 安良说:“她不是吃东西,哪有吃那么快的,她一定是去见什么人。”说完就侧身闪到小食店门边,倚着门看李孝贤的去向。 安婧抹着嘴追出去说:“气死我了,她肯定是大嘴巴吃得快,搞得我只能吃半碗,这坏蛋……” 安良一把拉住她说:“回来回来,把扣扣给我,你自己去追着,追到地址就回来这里找我。” 安婧一听就觉得亏了,这不是安良让自己去干体力活,自己在这里独吃羊肉汤嘛。她噘着嘴挺着胸对安良说:“我在这里等你,你去追。” “Shit,你光想着吃羊肉汤。”安良和安婧相处了几十年,一听就知道她的心思,他对安婧说:“要是对面餐厅有小贤的同伙,我一出去就被人家发现了。但是你刚刚换了个造型还戴着大帽子,人家想不到你婧修女会变成这个样子嘛。你把狗也放下,这狗长得跟刘中堂似的,谁见它一次都认住了。” 安婧很不情愿地把扣扣塞给安良,苦着脸追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安婧回到羊肉汤小食店,看到安良一头一脸都是汗,在喂扣扣吃羊肉。安良一见她好象见到了救星,抱起扣扣就跑到门口说:“快向北方跑,我到时辰了。” 就算到了新加坡,不代表不用每天定时找地方躲避命运的追杀。他们下榻的酒店并不是最适合逃亡地方,可是安良为了住得更接近李孝贤所说的家,依然选住在中国城。现在他们一来人生路不熟,二来在酒店四周没有足够的公园,三来又要跟踪李孝贤,到了逃亡的时辰只好向着吉神方位不停地跑。 安良穿着防弹衣本来已经热得象烤鸭,现在还要在吃完一碗羊肉汤的时候进行长跑,他又回到刘中堂不在身边时的痛苦逃亡中。 扣扣跑得很快,完全可以跟上安良的速度。安婧一边追着安良一边说:“她转了两个弯进了一个公寓,我跟到电梯口记下她上去的楼层了。我问过门口的护卫员,他说他是新来的,没见过李孝贤。” 安良气喘吁吁地说:“好,下次晚上再跟,看她亮灯的房间就知道门牌号码了,到时可以到管理处确定她住了多久。不过她也会带我们到处去的,一定还有古怪,你看着吧。” 安婧在街上左闪右跳跟着安良,眼睛注意着四周的情况,她突然看到前方有几个工人正在路灯杆上挂节日彩灯,心里立刻升起危险的直觉。她大声叫道:“小心彩灯!” 话音刚落,爬在半空的工人就失手把彩灯串掉到人行道上,安良大喝一声侧身闪过。路边绿化带里有个园丁正在用两尺长的大剪子修整灌木,看到彩灯串落下也同时埋头转身闪开,手上的长剪正好捅进安良的肚子。 “啊~~”一片尖叫声后,安良和园丁都摔倒在地。安良不管吓得半死的园丁,他低头看看肚子,只是白衬衫被撕破了,里面的防弹衣坚硬如故,他心里狂跳着感谢上帝没有让剪子捅向喉咙,爬起来拉着安婧和扣扣又向前跑去。 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大声对安婧说:“我知道啦!小贤回家的时间是算好的,就等我最没空的时候她就做些不让我们知道的事!” 安婧大叫道:“不会吧,她有没有这么厉害呀?” 李孝贤回到酒店客房,安婧正在研读圣经,她穿着一身镶绿边的洁白修女袍,显得圣洁无瑕。这是圣神修女院的夏装,安婧为了方便办事也带了过来。 她们一起到了安良的房间,李孝贤的打扮让安良顿时呆在原地。她穿着乳白色的暗花底纹连衣裙,略有怀旧风味的打扮简朴而高雅,稍低的V形领口露出白皙细长的颈项;胸前带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颈链,配上一个碎花小手袋,加上用珍珠环头饰盘起的散髻,点缀出一股热带风情。就连前几天受伤的右手,也恰如其分地戴上一双白色薄手套,这正是一个完美端庄的女朋友应有的高贵气质。 “喔……”安良轻轻地惊叹了一声,从迷乱中回来神来:“你很美。” 李孝贤恬静地笑笑说:“谢谢。今天晚上你要打领带了。” “又来?”安良刚才在小食店吃羊汤时已经热得半死,现在一听到西装领带之类就恐惧。他招呼李孝贤坐下来说:“我们晚上出去吃饭还是穿短裤吧,我们去克拉码头玩,可以在街上一路吃过去。你穿裙子两条玉腿露出来当然凉快,可是我还得包得象铁甲人,多痛苦啊。” 李孝贤眨眨眼睛说:“很感谢你们送我回来,现在我平安回家了,我想请你们吃饭。我在卡尔顿酒店的顶层餐厅订了位,所以……” 安良和安婧都笑着对视了一下,安良说:“喔,纽约也有卡尔顿酒店,就在炮台公园旁边,正对着纽约湾和自由女神像,是纽约风水最好的酒店之一。” “对,今天去的新加坡卡尔顿酒店也是正对着滨海湾,不知道是不是新加坡最好风水的酒店之一,你不想去看看吗?” “想。” “那就要带上领带了,我为你选一条好吗?”李孝贤没有让安良回答,她已经走到房门旁边打开了安良刚刚整理好的衣橱。 衣橱里很整洁,李孝贤很快选出一条银灰色的领带贴在安良的胸前试了一下,安良一阵心跳,这是自己的太太为自己选领带的感觉呀,太温馨了。 “银灰色可以配搭任何颜色的衬衫,这条最好了……你可以把胡子剃了吗?”李孝贤的神情和语气温柔如水,让安良不可拒绝。 “行。不过为什么呢?就是为了配搭领带吗?”安良问道。 李孝贤把领带放在床上,又走到衣橱里为安良选衬衫,她一边翻看衣橱一边说:“新加坡人不喜欢男人留胡子,留了胡子会被认为不文明,有时还会被误会是街上的混混。” 安良和安婧悟然大悟,安婧说:“怪不得他在机场被人盘查,连羊肉汤老板也对他很不客气……” 安良一听完蛋了,这傻妹妹说这种话不是要露馅了嘛,立刻瞪了安婧一眼,安婧也意识到说错话了,嘴巴突然闭上,声音嘎然而止。 幸好李孝贤完全没有注意安婧说的话,她只是顺口说道:“是呀,你看看街上就明白了,如果你们是洋人还没有什么,可是你们是华人,大家就把你当成本地人,本地人这样可不象样呀。” “原来是被岐视了,我这就去剃。”安良说完立刻跑到洗手间剃胡子。 李孝贤叫住他说:“等等,我喜欢你留胡子的样子,在剃胡子之前可以先照张相留念吗?” “对呀,我也喜欢哥的胡子,我去拿相机。”安婧说完就到抽屉里翻相机。 李孝贤拿出一套黑西装说:“穿上西装一起照吧。” 安良穿好西装打好领带,安婧给安良拍了几张相片,李孝贤从手袋里掏出手机对安婧说:“婧修女,可以帮我们拍几张合照吗?” 安良和安婧一看到李孝贤的手机就发毛,这不会又是那种可以杀死精子的游离幅射手机吧?安婧飞快地接过手机看了几眼,这是很新款式的可爱型小手机,马上对着窗外试拍:“你的手机象素很大呀,拍得可真清晰。我试试拍暗的地方。”她说完拉开放罗经的抽屉,用手机对着罗经连拍几下。 经过最近的风水奇案后,安良再也不敢只用卫星定位电子罗经,他老老实实地带了一个传统款式的罗经出来,这时安婧正好用来试一下李孝贤的手机有没有古怪。手机指着罗经近距离连拍几张,安良和安婧都小心地看着罗经上的指针,指针没有任何运动。他们听到李孝贤说: “这是我刚才在中国城买的手机,这种东西很不耐用,随便买个能听电话的就行了,我也不知道有多大象素。扣扣,来,我们一起照相。”李孝贤说完把在地上走来走去的扣扣抱了起来。 安婧吐了一口气说:“呼,象素很大,来吧,我帮你们拍。” 镜头里出现一对象模特一样的情侣,安婧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如此上镜,只因为现在多了一个娴静的少女在他身边。 安婧知道安良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她的眼睛只看着李孝贤。 女人可以直觉到女人的心情,安婧从镜头里看到李孝贤的眼睛、嘴角、嘴唇、甚至有象被风吹起的几络飞散头发,都分明在告诉全世界她的幸福。 这是一个安婧从来没有见过的微笑,李孝贤的笑容天真无邪,没有淑女一般的贵族气息,没有这几天奔波劳累的疲态,她象在家里和自己的丈夫合照,安婧几乎肯定这不是装扮出来的笑容,这个女人正沉浸在甜蜜中。 “咔嚓。” “再拍一张。”李孝贤轻轻地说。 “咔嚓。”安婧看到李孝贤的头轻轻侧向安良的肩,把扣扣在夹在两个人中间。她现在才发现他们很般配,这种天生一对的感觉不只是来自己两个健康漂亮的躯壳,而是她看到安良脸上忍不住的笑意也象李孝贤一样流露出来。 “再拍一张。” 快门键再按下去,李孝贤伸长了脖子凑向安良的脸,这是一张几乎脸贴着脸的相片,扣扣被放到两个下巴下面。安婧的鼻子突然有点发酸,她这辈子的记忆中都没有见过安良和其他女孩子的单独合照,她无法想象安良此刻的心情,可是她觉得这张相片不应该只保存在李孝贤的手机里。 安婧也说:“再拍一张吧。”她从桌面上拿起自己的相机给安良和李孝贤一串连拍,她看到李孝贤把扣扣塞到安良的手里,调皮地用手掌去触碰安良下巴的胡子,然后用手指捻着胡须拔出来。安良开心得傻笑起来,扬起头避开李孝贤的手。 卡尔顿酒店的顶层餐厅可以鸟瞰新加坡的海滨和无边无际的大海,在晚霞折射下的海平线被浓墨重彩地分成红色和蓝色。餐厅里宁静优雅,客人来得不多,可是自助餐桌上的食物丰富美味,尽是世界各国的代表作。 安婧为了进出酒店,换上了黑色的长裤套装,披散着褐色的长发象个电视新闻主播。她和李孝贤坐在一起,一直看着安良吃吃地笑个不停。 穿衬衫打领带的安良已经剃光了胡子,这时的他才露出帅哥真面目。他的相貌长得比实际年龄小了一大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白白净净的脸色很明显遗传了白人的血统,只要背个背囊就象个大学生了。 李孝贤忍着笑对安良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留胡子了,你是怕样子长得太年轻人家不愿意请你当顾问。” 安良手里拿着一杯精点的法国拉菲红酒,有点脸红地说:“没有的事,我留胡子可以补充相格上的不足,可以存多点钱。” 安婧又爆出笑声说:“你哪里有钱存下来呀,你赚的钱都自动转到基金里面了……哦,对了,你好象还有点私房钱,不过你财运这么差,很快也会全部败掉的。” 安良突然间想起自己那一百万老本,立刻掏出手机打通达尼尔的电话。 “YOHO,起床没有?英磅现在什么价……你讲粗口骂人?我正在喝红酒不和你吵,快报价……621……嗯,阻力线在550……成本是500?赚了一百一十七个点,发达了发达了!都翻倍了还不快出手……什么?还会升?要是掉下去倒亏的话我回来杀了你,现在止损线设在什么位置,喂?别睡了……”安良抬起头说:“他居然敢挂我电话。” 安婧奇怪地问道:“这几天你就赚了一倍? 安良严肃地说:“干什么,想干掉我谋我的家产呀?” 李孝贤看到两兄妹拌嘴觉得很好玩,她也好奇地问道:“听良说达达是很好的操盘手,他可以为良赚到钱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安婧皱着眉头看着安良光滑的下巴说:“老实说吧,他那撮小胡子的确是有点聚财的作用,要不然他可穷得连热狗都吃不起了。哥哥本来就命里无财,只要财星一动就破印星,而印星又会以更强的力道反克,他赚的钱只要放在他的身上或者他的户口,都会很快消失的。他炒了十几年股票就亏了十几年,赌钱也一直没赢过,后来是因为留了小胡子,才存下一点私房老本。” “嘿!炒股和赌博完全不是一回事,你不要混淆小贤的概念。”安良用牙签挑起一小块法国农家干酪送到嘴里,咸香微酸回味无穷,最适合配上好的红酒。他闭上眼睛品味了一会说:“嗯,农庄里新鲜的麦田空气都溶进舌根……光是吃这些芝士就值回票价了。那个股票期货外汇之类的东西,完完全全是人为操作的结果,没有人交易就不会产生价格的起落,所以只要方法正确是可以赚钱的。我的系统没有问题,可是每到关键大交易就会冲击系统底线,比如电话坏了,公司盘房主机故障,概率很低的突发性震荡,我自己病倒入医院,还试过钱转到银行后被骇客划走了……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要不然我赚的钱都可以填满我的房间了。后来我的操作系统越来越保守,细水长流式的赚小钱,这样反而可以把赚到的钱提取出来;芸姐很聪明,把我提出来的钱全都分到几个基金里,给我每个星期定时定量发钱,这才没有那么穷。赌博就不同了,说起这个和玄学直接有关……” 安良的话题越扯越远,可是他和安婧都明白这只是扯开话题。其实他们都发现一个情况,安良的财运似乎在慢慢变好。安良请达尼尔操盘是回避了自己命中的缺陷,可是几天的时间里仓位就增加了一倍,效果来得也太强烈了。 李孝贤崇拜地听安良高谈阔论,安良的眼睛却看到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身影非常眼熟,这人中等身材,穿着一身名贵西装,全身上下一丝不乱,他就是大卫集团的副总裁丹尼。 安良虽然已经知道李孝贤提出什么安排,一定有难以想象的后续,可是安排到丹尼出场这也太突然了。他呵呵笑着快步走到丹尼面前打招呼握手,然后和丹尼在另一张桌子坐下来。 丹尼向李孝贤和安婧微笑着点点头,坐下来就问安良:“你怎么剃胡子了?” “你管我的胡子干什么呀,你应该问我为什么来新加坡。”安良打趣两句之后向丹尼同行来的人伸过手介绍自己:“亚力山大。” 丹尼微笑着介绍说:“这位是我们集团的风水顾问,安良,安先生。这位是我的老同学张济文,我每次回来都会首先找张先生坐坐。” 安良对张济文说:“原来两位是老同学,一定是无话不谈了。” 张济文四十多岁,个子比丹尼矮半个头,他和丹尼一样穿着全套名贵西装,表情热情扬溢,和丹尼平静内向的态度截然相反。他握着安良的手说: “安先生原来是风水顾问,真是年轻有为,这次是来公干吗?” 安良说:“不,我们是碰巧遇到的。看张先生的面相是公务员吧?” “哦,真有眼光,你看我是哪方面的公务员呢?”张济文招呼大家坐下,叫侍应拿了一瓶红酒。 安良端详了张济文一会,他身材偏矮可是不瘦弱,虽然说话温文尔雅,可是声底很厚,听得出如果他需要大声说话会声如洪钟。他明确地判断:“武官。是警察局?还是国防部?” 张济文爽朗地笑起来:“丹尼,你这个风水顾问不简单啊,我们也要请这样的人才了。安先生是从哪里看出我是武官呢?” “张先生身材不高,可是眼圆肩宽,相格体形都入虎形,这就有了武曲形格的基础;不过主要还是看颧骨。” 张济文好奇地问道:“哦?我也听人家说过看颧骨可以看出是不是当官,官职的高低,真是没想到还可以看出管的范围。安先生可以说一下是怎么看的吗?” “呵呵……”安良笑了起来:“张先生要和我研究相学了,丹尼你得从公司付我一点顾问费。”丹尼也听得津津有味,他笑着点头说:“你们的单我来埋吧,我请大家吃饭。” “喔……那太感谢了。”安良用手点着自己的颧骨说:“张先生,颧骨是这里吗?” 张济文点点头说:“是,你是说看颧骨的大小还是位置呢?” 安良笑一笑,用手指从颧骨的位置向后一拉:“其实颧骨有这么长,一直连到耳后。” 丹尼和张济文都不自觉地抬起手放在颧骨上,从前向后捋一下。 “相学中看颧骨不只是看那一小块突出的地方,而是看一个整体。太复杂的不说了,就说武官这职业吧。每个人的颧骨后端高低都会不同,这对职业有一定的影响。比如颧骨隐约露出延伸到鬓角,这种叫驿马骨,是商人和长期离乡工作的人才会有的骨形,比如丹尼长年在美国做生意,他的颧骨就会向鬓角接近;而张先生的颧骨有力丰满,露出的情况比丹尼更明显,可是末端却横入耳朵中部,这种叫将军骨,是只有职业武官才会有的相格。” 张济文赞叹着说:“真是观人于微,你不说出这些细小的差别,我一辈子都不会去注意,现在摸起来果然是这样。” “不过还有一点让我更肯定张先生的职业,就是你的手。我和你握手的时候发现你虎口和食指特别有力,经常练枪的人才会这样,看来张先生的枪法也是不错的。” 张济文开心地笑起来:“哪里,我只是每周跟部队一起练习,个人爱好而已。来来来,先倒上酒……” 侍应为大家倒上酒后,张济文又说:“安先生能不能说说新加坡的风水呢?” 安良张大嘴看着丹尼说:“这算是公事还是私事?哈哈……” “先听听嘛,我也不知道张先生的意思。”丹尼一向沉着稳重,先了解情况再发言总是有好处的。 张济文说:“六年前美军攻进阿富汗,在一个基地组织的废墟里意外搜到一个盒录像带,这盒录像带里详细地拍下了新加坡重要的军事据点、国际机场和地铁的交通情况,从停车场、下水道、到地铁里的一些小坑道都没有放过。在录像里说话的人很有经验地分析了什么地方可以放炸弹,怎样放,和什么时间最适合放置……” 安良听到张济文的话非常意外,他问道:“居然有人想在新加坡搞恐怖袭击,他们真是的伊斯兰组织吗?” 张济文苦笑着说:“我们新加坡本身就有不少伊斯兰教徒,我们对伊斯兰教没有任何偏见,他们攻击新加坡的原因我们还在研究中。不过美国把这盒录像带交给我们后,我们开始了长时间的搜捕行动,在境内破获了几宗还在策划中的大案,甚至有一件是准备用民用飞机撞击樟宜国际机场,那段时间真是惊心动魄。” 张济文说话的音量不大,可是从他平静的语气中,依然可以听出当年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安良摇摇头说: “哪些人真是疯了,新加坡一个中立国对他们有什么影响呢?” 张济文笑了笑说:“有些事可能不是表面看的那么简单,说起来话就长了……在我们审讯犯人的时候,从各方面旁证发现并不是基地组织要主动袭击新加坡,其实在纽约发生九一一袭击的同时,有一群神秘人物联系过基地,要求基地对新加坡各个重要地点展开侦察行动,制定袭击计划。这群神秘人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他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极力舒缓自己过于紧张的神经,安良听到他呼吸都在微微颤抖着,可以感觉到张济文在这一系列事件里的精神压力有多大。 “你是想从风水的角度看看新加坡会不会受到恐怖袭击?” 张济文微笑着点点头说:“本来这些事不应该求助于风水星相,可是我们的总理也很明确说过,我们在建设新加坡的时候,不会排除使用外力,只要可以让新加坡更好,我们会使用一切正当的方法。” 丹尼刚才一直在听张济文说话,现在也开口说道: “我也听说过前任总理的风水故事,听说当年建鱼尾狮的时候就考虑了风水的因素。” 安良很清楚鱼尾狮身像是新加坡的标志,可是和风水有关他倒是一直没有太注意,他好奇地看着丹尼等他说下去。 丹尼看到没有胡子的帅哥安良突然爆发出笑声:“呵呵呵……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风水师啦,我也不太了解情况。不过当年也是很玄,本来鱼尾狮是在新加坡河的河口,在那下面可以直接看出大海,可是后来在鱼尾狮旁边建了滨海湾大桥,刚好拦在鱼尾狮和大海之间,那一年桥还没有建好就发生了金融风暴,新加坡立刻元气大伤啊。” 安良平生见过不少风水奇案,不过听到这些风水故事依然津津有味,永远有新故事听就是风水的魅力。他问道:“哦,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现在鱼尾狮还在那里吗?” “金融风暴平息下来后,政府就把鱼尾狮向前搬,现在安置滨海湾大桥的外面,还是面朝大海。张先生,我们的政府是不是看过风水啦?” 张济文笑着摆摆手说:“你这么问,我肯定不会说知道的。安先生,我们走到窗边就可以看到鱼尾狮。” 安婧和李孝贤看到安良只顾去说话,两人吃饭聊天已经过了好一阵,现在看到安良走到窗边,她们也走过去看热闹。 大家从卡尔顿酒店的顶楼看出去,看到的是整齐得不象天然形成的海岸。 从酒店看向大海,脚下是一片三角形的堤岸,这里是新加坡的中轴线,这片三角地就象新加坡的船头面向大海迎风破浪。 三角地的左边是加冷河,右边是新加坡河,两条河流的河水缓缓地从城市中间向着同一个方向流入大海,夹着中间一片旺地,分明昭示这里就是真龙正脉。 安良来新加坡之前,早就看到这里的地形。作为一个风水师,在旅行前对当地风水有基本的了解,是一种职业习惯。 他对张济文说:“风水口诀说‘两水夹落是真龙’,再一次得到印证。新加坡的主脉由加冷河和新加坡河护送入海,我们脚下正是真龙正脉所在,如果国会可以设在这里就可以得到几千里奔腾而来的龙气。” 张济文重复了安良的话:“几千里?” “是啊,新加坡的龙脉发源于中国昆仑山脉,东干龙和东南干龙形成了中国,南干龙经过唐古拉山脉、横断山脉、他念他翁山脉、比劳山脉一直南下,在丹老群岛的护送下越过安达曼海,在大海上又收又放,宽一阵窄一阵,象一条没有灌好的香肠低头南下马来西亚南部平原,这条‘香肠’就是马来西亚的主脉中央山脉,它在柔佛海峡崩洪过峡又从海底钻出来冒出新加坡岛,结成如假包换的倒骑龙穴。” 安良在夕阳和大海前面比划了一阵,大家都听呆了,丹尼最先反应过来,他对张济文说: “那个……安先生是地理系的高才生,所以……” 张济文连连点头说:“专业,专业。龙脉这么长,来到这里会不会没什么力气呢?” 安良说:“龙脉长短和龙气的强弱没有关系,可是龙脉的灵动性却会直接体现了龙气的强弱。比如新加坡的干龙,从泰国南下到马来西亚这一段几次收窄放宽,就是很好的龙气动能再提升,这种地理在风水上叫做束咽,没有束咽过的龙脉不会化出真龙。如果从泰国到新加坡都是一路平缓没有变化,也不会有新加坡今天的成就。” 张济文的表情从爽朗亲和变得尊重,他用赞叹的口气说:“丹尼,这一代年轻人不是年轻有为,而是藏龙卧虎啊。安先生,我们中国的风水把地理研究得这么透,对这种龙脉有没有什么名称呢?” 安良转身背靠着栏杆,双手支着身体说:“唉,你不问起我也没注意,这龙脉的确是有名称的,而且和新加坡的情况很吻合,它叫做‘离乡龙’。” 大家听到这个名字都莫名地沉默下来,每一个把新加坡当成是自己的家的华人,都不会忘他们的故乡在中国,从中国昆仑山发源又远离家乡的龙脉,最终还是滋养着龙的后代。 安婧说:“我也想起来了,离乡龙并不常见,它必须要一路直奔独立特行,可是又有各种砂星护卫远离祖山,最后成功结穴,才可以称为离乡龙,否则就只是死蛇一条,没有半点价值了。” “对,新加坡位于马来西亚半岛的尽头,却刚好被柔佛海峡隔成离岛,这种大陆架相连,可是又有海峡分隔的地理就叫崩洪过峡,是形成大龙穴的重要条件,也就是说新加坡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属于马来西亚,一定要由一群外来人发展起来。” 丹尼点头说:“我想也是,香港和澳门从中国大陆形成离岛分离出来,最后由英国人和葡萄牙人发展,台湾本来是有土著的,可是却由汉人漂洋过去发展,都不是由本地人做出成就。真是有趣,风水和人的关系太密切了。” 安良看到大家都站在自己身边,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他对张济文说: “张先生,我扯得太远影响大家吃东西了,不过国家大事,不说又不行,我就长话短说吧。因为新加坡岛背后有离乡龙的支持,前面的新加坡海峡之外又有印尼的加里曼丹岛和苏门答腊岛一左一右形成大龙虎隔海护卫,新加坡的国际地位永远不会下降,你们只会做得越来越好。从小形势来看,前面的滨海湾是小明堂,滨海湾两侧的陆地左右包围形成内龙虎,可是这两片龙虎之地太过沉重……” 大家细看下去,在卡尔顿酒店的脚下有一个巨大的人字形海湾,这是因为左边的加冷河和右边的新加坡河会聚成滨海湾,而加冷河之外有一片叫东滨海的陆地,新加坡河之外有一片叫南滨海的陆地,这两片地宽广有余,可是却把水流压挤成人字形的河道,象一把剪子剪向卡尔顿酒店,以及整个新加坡中部城区。 安良接着说:“这两片海滨陆地没有向外飞散是好事,可是向内弯入压迫河道的布局又显得太过了,就象左右手分别把两个人抱入怀中,这种地形在风水上叫做入怀龙虎,专主外力入侵,不能独立自主,相信这和新加坡的社会背景很相似吧。” 张济文微微点头说:“事实上岛内有美军驻守,这是历史条件,有利有弊,我们也不能说是好还是不好。可是刚才说到的恐怖袭击,有半数的攻击目标是美军的军营和指挥部,要是新加坡被袭,友军的存在肯定是重要原因之一。” 丹尼也说道:“新加坡政治上的强势态度,和对岛外资源经济的依赖形成了一定矛盾,这也是众所周知道。不过要是改变风水上的龙虎形态,就会对这种世界性的局面有影响吗?” 安良说:“影响一定会有,而且以新加坡关键的地理位置,上好的风水格局,一旦到了行运的时间这个影响还会是世界性的。不过这是长远之后的事了,我们今天只能先看看新加坡的意外灾害情况,让张先生放心。” 他抬起手指着正前方,大家顺着手指看去,两片象回抱新加坡的滨海岸并没有合拢,留下一个三百米宽的出海口,正位于两河汇流形成的巨大“人”字的顶端。 “那里就是新加坡的气口,成败就只看这一点了。”安良说完,安婧就接着说:“我记得芸姐经常说‘未看城头稳不稳,先看水口紧不紧’,就是说水口在风水布局回比一切条件都要优先。” 张济文微笑着把脸转向丹尼,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安婧,丹尼轻声解释道:“这位是安婧,婧修女。她是安先生的妹妹。芸姐是他们的母亲,是纽约的玄学宗师。” 张济文的神情更为敬重,他对安婧含颌微笑说:“婧修女原来是国学世家,钦佩钦佩。” 安婧向张济文礼貌地点头微笑说:“我的风水学得不好,远不如我哥,不过地理基本功还是有一些的。这个水口我看有利有弊,双河汇流中线出海,水口旷荡无掩无拦,这种水形称为元辰水,气从这里直进直出,出时耗财无收,入时直冲明堂破财伤人,不过却被设计师们一一化解了。你们看酒店下面有个摩天轮。” 大家向酒店下方向去,一个巨大的摩天轮建在三角地块的尖尖上,恰似在船头装了一个大风车。 安婧说:“风车的转动可以消解从大海迎头冲入的煞气,再加上这条长长的高架桥……” 李孝贤提醒她:“滨海湾大桥。” “哦,滨海湾大桥呈倒三角路线连接着青龙白虎和主城区,象个缓冲网一样把海口进来的煞气在摩天轮之后进一步化解,这样做会减慢新加坡的发展速度,可是却可以更稳定地长治久安。” 安良搭着安婧的肩说:“时候不早了,一会天黑就看不成风水,你先去吃水果吧,我还有话要和张先生说呢?” 安婧侧侧头向丹尼和张济文打个招呼,然后说:“小贤,我们去吃火龙果,这东西在纽约可不便宜。什么时候我可以去坐坐那个摩天轮,风景很好吧……” 安良对张济文说:“呵呵,岔远了,修女是话比较多的。嗯,她刚才还说漏了一点,就是内滨海出海口那里,建了一个码头收窄了水口,现在只剩下大约一百五十米的右侧开口,这也是一个典型的风水布局。” “哦,这么细腻的风水?”张济文越来越有兴趣。 “呵呵,我也是现在才发现新加坡的风水师那么细心。我们边吃东西吃说吧。”安良和大家走回自己的桌子,四周的客人已经多了,他切了一片小牛排坐下来对张济文说: “新加坡海峡的海流从东北向西南,就是从水口的左边向右边流动,而水口那里的预留进出口在右侧,这就正好符合了风水上左水右接,右水左接的要求。好比在街上的商店要开店门,如果车流从左边来,店门开在右侧才会接到财气……” 张济文说:“安先生的话让我很放心,不过这可以看出新加坡会有什么灾难吗?” 安良抹抹嘴说:“刚才说那么多就是为了说到这个。新加坡有发源自昆仑的离乡龙支持,又有马来西亚半岛的多次束咽吐秀,这不是一个随便可以憾动的地方,不会轻易有什么大灾难。用大元运来计算的话,我可以很保守地说,新加坡的气数至少还有一百年以上。不过天下没有永远安全的地方,也没有永远发迹的风水地,张先生防患于未然的心态是非常正确的。在具体事件上,我们可以通过每个元运,每年来计算。整个新加坡的气口都在滨海口处,要论断事件吉凶就要算这个点了。现在的小元运中七赤破军凶星正飞入这个气口,近十几年新加坡都会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但是因为这个气口进的是气,出的是水,起到很好的化煞作用,所以在风雨飘摇的世界大局下,新加坡总会渡过难关。今年流年的一白贪狼水星加会在东南气口,把小元运中的破军化解,所以今年有惊无险,出现大危机都可以在发生之前化解;社会上的风化案会多一些,警察大哥忙一点,毕竟不是国防部的事情。你看现在都年底了,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吃喝玩乐嘛……” 大家听到安良这样说都笑起来,张济文问:“那明年呢?或者说我们应该关注哪一年?” “明年是新加坡的火灾年,你要和消防局说一下。还会在能源问题上激化起矛盾,影响岛内的企业……对了,新加坡不是有炼油厂吗?” 张济文点点头说:“我们进口原油在本地加工,有很多国际石油公司在这里设厂。可是现在石油价格一直在上涨,炼油厂不是应该赚更多钱才对吗?” 丹尼摇摇头说:“不一定,炼油是石油产业的末端,在原油上涨时,炼油业只能被动上涨,在漫长的观察和讨价还价过程中,炼油业的加价会受到拖延,行业会随之疲软下来,如果原油价格一直上升,炼油业会受到慢性打击。我相信安先生的预言。” 安良终于有空吃点小牛排,他喝了一口红酒,用叉子指一指丹尼说:“生意人就是不一样,我都没有想到这么多环节……新加坡呢,我看真正有危险的是下一个兔年,实际上从虎年就已经会有苗头,虎年控制不好的话,兔年可能会出现暴动、械斗,或者是恐怖袭击,会出现在……” 安良掐指算卦,然后抬起头说:“东面。” “樟宜国际机场?”张济文神情认真地问道。 安良耸耸肩说:“可能是,也可能是机场附近,具体问题你可以和本地玄学家、情报机关一起研究一下。从现在起还有几年才出事,你们有充分时间做准备,我相信只要预防的好,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张济文向安良举起红酒杯说:“大家都是华人,远在他乡见面就是缘份,很荣幸认识安先生,而且今天受益非浅,我敬你一杯。” 三个人碰过杯喝过酒,张济文向安良双手递过去一张名片:“我是公务员,不能直接给安先生报酬,可是你是新加坡的朋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全力以赴。” 安良苦笑着说:“哪里哪里,你给我钱我也放不进口袋,不是捐到慈善基金就是亏掉了,你还是欠我个人情吧。” 安良又侧过身对丹尼说:“丹尼,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你过来一下好吧。” 丹尼拿着红酒杯和安良走到窗边,他问道:“你想谈我辞退李小姐的事吗?” “对,就是这件事。” “她违反了公司的规定,我没有起诉她而且按劳工法给了她赔偿,还有什么问题吗?” 安良说:“是由这个引起,可是我不是说这件事,几天前我就想打电话找你了,你电话打不通。简单说吧,你辞退小贤后,她当天下午就受到杀手的追杀……” 丹尼顿时呆住了,他微张的嘴巴看着安良,神情极为惊愕:“为什么?你们不是怀疑我吧?” “别慌,我们都知道不是你干的,你要杀小贤也不会在辞退她之后马上动手,这样太假了。后来我把她带回家里避难,可是在我家里也出事了,我们全家在半夜同一时间产生了幻觉到处梦游,婧修女在梦游的时候还用枪指着我,差点把我杀掉。” 安良看看安婧和李孝贤,她们正在嘻嘻哈哈地聊天,他对丹尼说:“朋友,我估计这事和大卫的死有关,和小贤有关,和你肯定有关,现在扯到我头上来了,你不要害我,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丹尼端着酒杯看着窗外想了一会:“大卫不是我杀的。我们是几十年的好朋友,又经历了十年创业,我不可能杀他,他死了之后我一直很沉痛。可是公司有公司的内部问题,这些事目前不需要你的帮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而且很高兴知道你一直没有怀疑我。其他事我会自己解决……对了,你来新加坡干什么?” “小贤在纽约被人开车追杀,场面搞得很大,我怕她有进一步危险,所以马上送她回新加坡。问题是我开始怀疑她了,你可以不告诉我公司的内部运作,可是你能告诉我一些她的事吗?比如她日常负责些什么工作?她是怎么进集团的?” “我缺个秘书,她来应聘,我看她气质很好,人也精灵,而且是新加坡人,所以优先考虑她。” 安良扬扬手说:“对不起,打断一下,你请她的时候是因为她漂亮吗?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这重要吗?” 安良斩钉截铁地说:“很重要。” 丹尼转头看向坐在远处的李孝贤,她已经请张济文到自己的桌子同坐,和安婧一起听张济文说话。她的神态轻松愉快、笑起来眉眼象一弯新月高雅脱俗,的确是很好的外交人才。他想了一下说: “当时嘛……有几个洋人女孩我觉得不错的。不过说实话,我们华人的审美观还是倾向华人,她是唯一的华人,而且第一眼真是觉得她很美,有一种迷人的气质,眼睛看着她就移不开了。她在新加坡国立大学毕业……” “主修什么?查过吗?” “当然查过,我们集团对员工的背景很重视。她主修西方文学,英文和写作都很好。” 安良细细注意着丹尼的眼神,这是一种又怜又爱,象看着暗恋已久的女孩子的表情。他又问道: “小贤应聘只是一两个月前的事,当时的细节你都记得吗?” 安良的追问有点不着边际,丹尼皱着眉头问:“你是指什么?” “手机,她当时手里有拿手机吗?或者在什么地方露出手机?” 丹尼想了一下,沉静地点点头说:“有,你说起来我就记得了,她和我见过两次面,一次手里一直拿着手机,一次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当时我还觉得她有点不礼貌,应聘的时候不应该接电话。” 安良神秘地笑着说:“不过她的电话是不会响的……她进集团后接触过什么工作?” “秘书嘛,主要是协助我的工作,起草文件和管理总裁室的运作,重要文件要由她亲自传达,为此我还把自己的车配给她了。上次她偷懒叫你送她到裂岩谷,造成的后果太严重了,这是她的严重失职。她的薪金很高,连这样都做不到完全没有在职的价值。” 安良意味深长地笑着,拍拍丹尼的肩说:“那个地方有古怪的,不然你早报警了,看你什么时候告诉我吧。小贤工作时会不会接触到你的机密文件?” “公司文件有密级,从规定上说她只能看到B级机密,A级机密是不会看到的,会由相关人员和我面对面交接。” “不用电脑?” “哼哼……”丹尼笑起来:“A级机密文件全部不在电脑,要是放到电脑里就和放到时报广场摆卖一样了。你相信可口可乐的配方会放在电脑里吗?” “那是,听说配方放在保险箱,而且只有五个人可以开箱。小贤知道你要来新加坡吗?” “应该知道,我最近一个月一直在安排这件事。” “啊~”安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有件事要打听一下,你肯定你公司里没有人会风水吗?” 丹尼点头肯定,安良又对他说:“丹尼,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请你不要生气,不要胡思乱想,马上回答我是或者不是,这个问题很重要。” “好,你问吧。” “大卫集团的全部工程建筑都是由艾琳娜选址、审图和最后拍板的,是吗?” 丹尼果然惊讶地看着安良,安良立刻用手指指着他,音量不大可是语气强硬地问:“是不是?” “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又认识艾琳娜,还知道这些具体的内部运作,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良终于找回了一点心理平衡:“嘿嘿,让你也知道我的厉害,你不告诉我集团在搞什么项目,我也不告诉你我和艾琳娜的关系,要不你把她也解雇了吧。哈哈哈哈……”安良得意地笑起来。 刚到新加坡,没有人可以睡觉。 从北美洲坐飞机到东南亚的第一个星期,人人都存在倒时差的问题,下午犯悃晚上精神,不过安良和安婧都是精力过剩的年轻人,除了每天那一两个最危险的时辰要到各大公园和人烟稀少的地方逃亡,其余时间都是没日没夜地捉住李孝贤要到处玩。他们白天到牛车水吃小食,去英国殖民地时期的遗址参观;晚上到克拉码头看表演逛商场;安婧终于可以坐上位于滨海湾尖角的化煞风水摩天轮,李孝贤也在现场听安良讲解了鱼尾狮怎么运用了“拨水入零堂”的高级风水技术,并且随着元运的变化搬迁了位置。 李孝贤除了陪两兄妹到处去,其他时间倒也老实,只是在中国城的公寓里睡觉,似乎她的工作就是导游,除了干这个没有别的事情。安良和安婧不用睡觉,每天跟踪她回家、监视她出门,都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常。甚至有一天李孝贤还邀请他们到家里做客。他们经过一番无谓的侦察,证明李孝贤家里没有任何古怪。 到处吃喝玩乐疯玩了几天,总算开始出现睡觉的欲望,可是李孝贤又问他们去不去马来西亚。李孝贤的要求安良当然全盘接受,他和安婧正在纳闷这几天李孝贤为什么没有搞出新花样呢。 他们之间没有人谈到和大卫集团有关的事情,也没有人再提起在安家奇怪的梦游,仿佛一心一意享受快乐的生活,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安婧那几十盒玩具模型已经收到,可是听说要去马来西亚,只好马上又把玩具改寄到吉隆坡的酒店。她和安良都很清楚,他们不是在旅游,而是在一步步走近真相和危机,没有武器等于自寻死路。 安良试过半开玩笑地问起李孝贤,为什么跟着她每走一走都会有事发生,可是李孝贤却总说是巧合。问到发出奇怪高能量手机的时候,她的问答是不知道。 安良感觉到李孝贤对自己在一点点亲近,可是他又觉得作为一个别有用心的间谍,李孝贤似乎也太蹩脚了,那么多漏洞被人家发现。而且明知自己可能已经曝露了,仍要不断地粘在自己身边,到底是蠢?是喜欢?还是诱饵?难道她认定自己会跟着她,直到找出真相? 安良在静下来的时候会想,如果现在回美国,可能会减少很多问题,当然也可能把问题带回家,无论如何,用正宗的命理学推算,自己的未来都只有死路一条。 每天陪着他出生入死的安婧也提醒过,如果想死得方便点的话,回美国无疑是最佳选择,不过现在安婧的态度也改变了,她和安良一样想看到这一连串事件背后的真相,看一看李孝贤的真面目。 多余的行李放在李孝贤的家,他们以出门游玩几天的状态轻装上路,三个人背着背囊,安婧牵着小狗扣扣,在夜晚坐上了前往云顶赌场的长途大巴。 他们坐的行车班次是新加坡发烧级赌客的专车,因为新加坡没有赌场,赌客们大多会去最近最方便去的云顶赌场过把瘾。他们星期五晚上车,在车上睡一觉,星期六天亮的时候就到目的地;然后在赌场里大战一整天,到了半夜回房睡觉,星期天天亮又大战一天,晚上坐大巴回新加坡,正好在车上睡觉,星期一就可以一身轻松地回公司上班。安良他们不用上班,可是为了易龇垢约撼裕谑窃谠鹤永锒65钡钡刈鐾矸梗值纳粢恢贝椒考淅铩? 餐馆老板对老板娘喊着:“快拦住它,别让它飞了。” 老板娘卷着舌头骂骂咧咧地说:“最吵就是这只黄的,今天晚上就拿它做烧鸡……” 随即是一阵鸡飞狗走和杀鸡的惨声,传进沉默的客房里泛起诡异的恐怖气氛。 安芸的心里正带着问题,窗外的吵闹内容就是玄学中的外应——对疑问的直接解答。 这个世界没有一件事情孤立存在,也没有毫无先兆的事情。事越大越急,先兆就越明显,区别只有于人能不能有足够的智慧看出来。安芸没有放过这个外应,她看一看手表上的时间,马上掐指起卦。 “安大师,怎么了?” “履卦,易经注解为‘履虎尾’。人走到老虎身后,踩不到老虎的尾巴当然没事,可是卦中出现了变卦,上卦乾变离火回头伤人,主大凶即至。何老,你今晚难逃劫数。” “啊?!”何坤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安芸。 “请告诉我是谁打电话叫你找我,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不然神仙都救不了你。” 何坤笑了起来:“我刚才和你开开玩笑,想不到你比我还有幽默感,呵呵呵……” 安芸看何坤心神不定,突然转变了态度,她正色对何坤说: “何老,我不是有幽默感的人,也不会浪费何老的时间开玩笑,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代你说一部份。你八字里的妻宫和子息宫都和你的本命相冲,他们早就不在你身边,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已经被你安排到外国,我想查的话一样可以查出他们的下落。因为这样,你可以和陈子善在这里双宿双栖,不过你对她也没有多少忠诚,周六日你不会来这里,可能告诉陈子善要回家吃饭,其实上你会到其他地方猎艳。 这一卦‘履虎尾’,代表你在一个强大的后台支持下唯唯诺诺地活着,因为大树底下好乘凉,你给了他们好处,他们也会有相当的回报。你鼻头财星旺盛,你个人的资产在国内来说可以列入福布斯财富榜,不过你是公务员,不可能在国内拥有如此巨大的资产,所以我肯定你在海内有银行户口。 同样是这一卦‘履虎尾’,代表着老虎的尾巴踩不得,踩到的话老虎就会回头咬人,从变卦成凶来看,你现在就是踩到了,国家正在调查你,可是那只老虎担心你经不住调查,也不相信你会在狱中自杀封口,所以他们会主动出手。从山庄的布局已经可以看出你和幕后老板不是平等交易,你只是他们的一只棋子,你以为你凭你一个人,可以逃过国家的制裁或者你老板的杀人灭口吗?” 火锅里的汤越烧越少,房间里越来越热,何坤面如死灰,大汗淋漓地呆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道: “我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哼哼,多谢安大师的提醒。” “你还不愿意告诉我对方是谁吗?” “我不能说!”何坤突然大声叫道:“我可以死,我的老婆孩子还要活,你觉得危险你可以跑回美国去!没错是我打电话给你,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叫我这样做的目的,我只不过想请你看看风水,也很感激你给我的金石良言,可是你不要搞这么多事了大师。你信得过我跟我上来,我再给你一笔钱,如果你信不过我可以就从这里下山,老何我从此不再打电话骚扰大师。我要回山庄了。” 何坤说完站起来快步走出小餐馆,策马扬鞭朝山上飞奔而去。 何坤不久前就收到有人调查自己的消息,而他也早就做好了潜逃出国的准备,他已经赚够了可以花十辈子的钱,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陈子善。 近几年他一直利用职权之便,为幕后老板提供国有资产外流的各种便利,幕后老板也非常慷慨,每一次交易成功,何坤都可以从中得到10%的高额佣金,这些佣金从来不会进入中国,而是存入塞浦路斯洗黑钱的银行。实际上他想过好日子的话,一次佣金就够用一辈子了,不过人的贪欲无穷无尽,自己可以过好日子了,老婆呢?儿子呢?孙子呢?亲戚呢?还有自己的情人们呢? 他关心的人一个个携巨款以各种途径离开中国,何坤自己却早就抱了死的决心,做一次是死,做一百次也是死,只是还有一口气,还有一丝机会,何坤都不会离开职位,还会一直做下去。 安芸给他的警告,提醒了何坤一直没有注意的危机。 幕后老板一直很重视中国风水,而且在参与国际上的银行和企业业务时,往往会由风水师先出马厘定策略,而且次次无往不利,这让何坤心醉不已。 当他向幕后老板提出想看风水的时候,立刻就有风水师来到身边帮自己选地设计和建造,他要做的只是把选好的地点想办法据为己有,从公款中开出远高于市价的建筑费交给风水师。 这次山庄的风水由长又连太郎主持,何坤并不会完全信任日本人,可是他请了很多中国风水师来复核的时候,不知道是流派不同还是水平有差距,人人的说法都有点出入,唯一相同的就是人人叫好,基本上支持长与连太郎的风水论点。 这一次他借办事之便请安芸看风水,其实也有点自作聪明。老板叫他打个电话给安芸就行了,可是他却说要请安芸看风水。不看由自可,一看吓一跳,安芸居然完全唱出一套反调,翠微岭和山庄的风水被她弹得一钱不值。 何坤是官场老手,这些基本的人情世故他不可能想不通。安芸的丑话点破了他和陈子善的关系,看透了他见不得人的背景,这才是真正的风水师应有的实力。同时他回忆起自己过去请的全是在中国大陆的风水师,他们早就知道自己位早权重,如果对自己有半点得罪可没有好下场,所以不论会看不会看,高手还是低手,人人只说好听的话,个个都称赞这里是洞天福地。 安芸没有拍何坤马屁的必要,她在美国生活,中国官员的权势不会影响到她,而且何坤也感觉到安芸正遇到麻烦事,可能是要来自己这里避风头,她完全没有必要说难听的谎话来惹毛自己,所以她的话很可能是真的。 何坤深深知道幕后老板的实力和泼辣,如果自己被提进去审查,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现在到了最后时刻,如果等自己被关进监狱再去营救潜逃就迟了,他心念一动,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带上陈子善离开中国,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平平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 安芸不会就此离开,对方既然要引自己来这里,自己总不能连对手是谁都没看清楚就离开。 安芸骑马远远吊住往山上跑的何坤,一边打电话给盛卫国。盛卫国是南方新能源开发集团的董事长,他是安芸的老朋友也是老客户,这次安芸回国主要就是为他集团的新大厦奠基而来。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安芸骑马回到山庄,来不及下马收拾自己的大件行李,直接策马冲进何坤住的内院。内院门刚好打开,黑色宝马小汽车从里面冲出来,前座有司机开车,后座上坐着何坤和陈子善。 何坤一见安芸就叫司机停下,自己下车塞给安芸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叠美钞,对安芸说了一声“保重”就要上车。 安芸拉住他说:“天黑路窄,什么都靠不住,你不要随便走出去。在山庄里还有警卫,不一定会有危险。” 何坤按下安芸的手低沉地说:“难道白天我还可以走出去吗?安大师,多谢你的提点了。”说完转身上车,陈子善也伸出头和安芸挥手告别,小汽车扬长而去。 安芸看着他们离开山庄,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山庄里几天都可以平安无事,原来对方只是要等何坤回来一起动手。如果自己刚到山庄就死在这里,何坤就会警觉到事态严重,可能会打草惊蛇。 但是这不代表着以后仍是平安无事,从卦象和风水以及种种事件的关联,都显示出对手已经把翠微岭虎头山定为主战场。 对手不是对玄学一无所知的人,安芸的玄学在他们面前不一定有多少优势。对手知道《龙诀》,想从安芸或者安良手里夺取《龙诀》;对手会风水,也会用风水控制人甚至杀人;对手中甚至连一个年轻女郎都可以运用精湛的夺舍邪术,入侵一个道术高手的幻海搜索记忆。面对这样的对手,安芸几乎觉得必败无疑,说是要正面迎战不如说只是一种临死前看看刽子手的刀有多快的好奇。 何坤是手握金融重权的高级公务员,也只不过是幕后老板的一只走狗,当他事败的时候,就是被杀的时候了。最可怕的是安芸相信对手也可以算出何坤犯刑入狱的时间,这样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等待对何坤的调查发展到证据充份的阶段才下手,把安芸调动到何坤身边,是一箭双雕的毒计。 对手想何坤死,就证明何坤活着对他们是一个威胁,而且下个月何坤只是犯刑,并非生死大劫,安芸觉得这是可以和对手力争的一线理由。自己的儿子正处于死期之中她都敢放手一搏,何况去救一个命不该绝的人?安芸立刻拍马向何坤的汽车追去。 何坤的宝马车在翠微岭的山路上快速盘旋,因为这座山岭不是开放的国家公园,四周没有任何路灯,两道霸道的光柱在山林里左右晃动非常显眼。 汽车离开山庄不久,刚刚到达半山腰的一个悬崖转弯路口,何坤可以从悬崖上看到整个北京城象一张发光的地毯一直铺到天边。司机小心地放慢了车速,把方向盘打向右方贴近山坡。 “嘭”,不知从哪里传来排气管爆气声,司机的头一歪就伏倒在方向盘上,血从他头上泼出来溅红了整个前车厢,右侧车窗上出现一个钢笔一般粗细的洞。何坤大惊失色,知道有狙击手截击自己,他马上用双手护住陈子善的头,自己也埋头压在座位下。 在刚才的响声中,宝马车的四条轮胎同时被铺在地上的阻拦带刺破,汽车失去了方向乱窜,随着一声油门轰鸣,以加了油门的速度撞向右边的山坡,再推到坡上撞在大松树下发出巨大的响声,从车里同时传出陈子善的尖叫。 何坤顾不得司机死活了,他推开车门,拖着陈子善猛跑到山路悬空的左侧,要往悬崖下跳。陈子善哪里敢做这么疯狂的事情,她哭着用力摇头,惊叫着被拖到悬崖边,何坤用尽力气要抱着她想一起滚下悬崖,可是陈子善已经害怕得完全失控,她拉着路边的小树死也不放手,何坤对她大叫:“傻瓜,再中枪就死定了,快跳!” 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安芸半蹲在马上急驶而来,她在马上大喊: “卧倒!” 何坤立刻用力扑倒陈子善,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随着一股劲风扑到,安芸的马冲到他们面前,在一片消声器压住的细密枪声下,这匹马全身一软立刻翻滚着摔倒,轰然倒在何坤和陈子善面前死去。 何坤抬头一看,安芸已经从马上腾空跃起,身上飘逸的长衫扯着风声,在夜空中象一片灰色的云,向公路右侧的山坡扑去。 安芸跳在空中的时候,已经看准了枪口火舌的位置,在公路右侧的树林里有五道火焰闪过,五个刺客很明显以横排队形从高坡伏击公路。 中间的刺客正双手托着自动手枪向何坤扫射,他们的计划是先用狙击枪截下汽车,然后向何坤五枪齐发,用一轮自动连发几秒钟内把何坤打成马蜂窝。从夜视镜中他可以把何坤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没想到一匹大马挡在何坤面前,更没有想到子弹刚好扫光的时候有人从天而降。 安芸从空中准确地落在刺客身边,身形顺势向山坡滚下去,可是双手早已经锁住刺客的手和枪。 刺客被一股沉重的粘力向下一坠,立刻失去平衡摔入黑暗的草丛中。安芸左手扣住刺客右手手腕,借下滚的力量把他背起。过肩摔在流畅地进行,她同时从刺客手里夺过枪,刺客落地之时,安芸用枪把手向他的鼻梁一记猛击,这个刺客闷哼一声立刻昏厥过去。 这个过程清清楚楚地看在其他四个刺客的眼里,他们有夜视镜,可是却和被袭击的刺客一样刚刚打完枪膛里的子弹,在这突如其来的一秒钟里,他们都呆了一下,然后马上从腰间抽出子弹匣换弹。 安芸知道何坤带着陈子善不可能走太远,她不急于追上何坤,如果留下四个刺客从后追来,那么死亡率仍然是百分之一百。 安芸耳中听着对方的换弹匣声,同时在昏倒的人身上摸子弹。枪声再次响起,双方同时在运动中互相射击。 在茂密的树林里进行短距离枪战,和徒手格斗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如果子弹打不中对手,就会射到很远的地方。安芸在选择落点的时候早就考虑到这一点,她一落地就置身在其余四名刺客的交叉火力网中心,这样做看起来很危险,其实最安全。现在她从几棵大树干之间快速地“之”字形前进,向站在最高坡位的刺客冲去,前后都是枪声,可是她很清楚只要左右闪动的速度够快,林间的树林够密集,面前的目标对手打不中自己,后面的人根本不用担心。 她越接近刺客,身后的枪声就越稀落,因为交叉火力会伤到队友,除非对方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狂,否则这一招绝对有效。 身穿黑色军服的刺客已经出现在安芸面前,不过安芸并不需要看到他的位置具体动作,她只要用身体的任何部份接触到对方,就可以闭着眼睛制伏对手。 刺客的枪一直追着安芸的身影,可是每一枪都打空,安芸一直在调整路线,她总是处于两个刺客的中间,开枪的人如果打不中她,子弹再飞过去打中的就是队友。他从黑白的夜视镜里看到一个穿着中国长衫,身材姣好相貌脱俗的中年妇人,象鬼魅一样闪现在自己面前。他在战前准备时看过安芸的相片,尽管指挥官反复强调安芸是个极其危险的女人,但是他仍然无法想象和相片里那个一脸书卷气的女教授刀枪相向的情形。 他举起枪再向安芸开火,安芸的手已经接触到他的手腕,他后退脱手,起脚向安芸扫踢,不过什么都没有实施成功。安芸并没有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当他退后时,手一下就退出安芸的把握,可是枪却留在安芸的手里。他踢起脚的时候,安芸又进一步贴住他的身体,右手交叉过来用枪口直接压住他的大腿开枪。 “哒哒哒哒……”一串枪声响起,子弹全部打光,从大腿上象锯肉一般不停地飞出血肉,安芸和刺客都大出意料之外。 刺客想不到安芸可以帖身格斗痛下杀手把他的腿打断,安芸却是想不到手枪的火力可以这么猛。这时她开始注意到手上的枪的确比安婧用的柏莱塔自动手枪更轻,后座力更小,可是杀伤力却可以和步枪相比。 不过这时不是欣赏名枪的时候,安芸一侧身压在断脚刺客身上倒落地面,左手扬起刚刚抢回来的枪向着树叶响处,压平手枪从左向右顺着跳枪的力量扫射过去。那三个正冲过来的刺客看到安芸压着自己人,不敢随意开枪,可是安芸却毫无后顾之忧,火舌狂吐转眼间把其余三人击倒在地。 安芸抽起刺客身上几个弹匣马上向何坤追去,刚才的战斗非常快速,何坤拖着陈子善沿着公路下山,还没有走出多远就被安芸追上。 安芸跑到陈子善的另一边,和何坤一起架起她向山下跑,同时对何坤说: “何老,报警自首吧,这里下山还有很长的路,老板的刺客不会只有这么少,我一个人也挡不了几下……” 何坤的脚步还算轻快,他身材不算高大可是体魄相当不错,他架着陈子善小跑着说:“我不会自首的,安大师你先走吧,你的大恩大德我老何记住了,有机会一定会感谢你。” 安芸一听何坤这态度,心里就知道麻烦大了。何坤不报警就是死路一条,他死了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现在对手在暗自己在明,而且自己捉不住对方的一点筹码,何坤死了的话,自己就等于赤手空拳和对手作战。 何坤是对手漏出来的唯一破绽,安芸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要劫持何坤。 安芸拉着陈子善的手一把向自己身后扯去,陈子善身高体薄,身体没有什么重量,被安芸一扯就向旁边倒,何坤挽着她的手臂死也不放开,也被安芸的力量拉得向安芸倒去。 他还以为是月黑风高,安芸走跑不小心所以绊到脚了,可是一声“小心”还没有叫出来,中腹就重重地中了一脚,他感到从胃神经放射出一阵强烈的痛感,全身不听使唤地向后摔去,然后面朝下扑倒在山路上。 何坤跪起来捂着胃,神情痛苦地说:“大师,你想干什么?” 安芸抬起枪指着何坤正色说道:“何老,你也不是年轻人了,人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逃是没有用的,我现在和你去自首,子善要自己先离开。” 何坤颤巍巍地站起来,扶着公路边的小树苦笑着说: “国家还没有逮捕我,那边的人就要杀我,连你也要杀我,我的命真是那么重要吗?” 安芸不想和他多费唇舌,态度强硬地对他说: “对,你的命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必须保证你活着,如果你想逃亡只有死路一条,你老板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安芸早就注意到何坤非常关心陈子善,这一点应该是何坤的软肋,她的手一沉用枪顶着陈子善的头说: “就算我现在不杀你,但是你不去自首的话,我会开枪打她,你还是配合一下吧。” 安芸说完退开几步,指令何坤脱下陈子善的长统袜子绑住她的双手双脚放在路边的大石后面,何坤又在她身上盖上自己的皮大衣。安芸她对陈子善说: “我不绑你的嘴巴,天亮的时候有人经过你自己呼救,不过现在不要喊,后面的刺客发现你的话你就死定了……还有,何老你想大家都活下去,就不要太紧张子善的死活,对你来说越重要的人越是对方的重要筹码。我们马上下山,你在前面跑。” 何坤一脸不情愿地再三回头看陈子善藏身之处,一边向山下跑一边说: “如果他们只派了这几个人来我们就中计了,她一个女人家在那里过夜太危险……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风水师怎么什么都管……” 安芸听他这么说,涵养再好也冒出火头,她一手推着何坤一手用枪顶住何坤的后脑说: “风水就是人世,风水师不管世间事还不如去当和尚。我再问你一句,幕后老板是谁!” 何坤怔了一下说:“我不能说,要是说出来我全家都有性命危险。” 安芸真是气是爆炸了,她从后抓住何坤的头发,一把拉着他摔进路边的草丛里,翻身骑到他身上用枪塞进他嘴里,语气严厉地说: “你是不是被吓傻了!他们早知道你今年命中犯刑却给你布下一个猛虎衔尸的风水邪局,明明你命不改绝他们却用风水把你逼上绝路。你以为这是利用你,这是钱权交易吗?这是买你的命,人家从一开始就是有计划地对你进行谋杀。现在,就是现在,你老板只是发现你被暗中调查就已经要杀你灭口,你在他们眼里有什么价值?你的命一钱不值,从一开始就是要死杀的人,他们会因为你没有说出他们,所以守信用不杀你的家人吗?从你受贿那一天起你已经死了,陈子善也死了,你们全家都已经死了你明白没有!” 何坤的眼神惊恐万分,安芸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也不是因为嘴里的大枪,而是因为他一直没有想通的残酷现实突然摆在他面前,一直自以为聪明其实却早就成了人家桌上的肉。 安芸从他的眼神中知道他的态度变了,可是这时的何坤全身肌肉都紧张着,迷乱得不知所措,安芸没有把枪口抽出来,她提示何坤说: “告诉我,你幕后老板是谁,他最终的目的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找我,我可以和你一直解决这件事。我已经救了一你次,我可以保你下山。” 安芸慢慢把枪抽出来,何坤的头脸已经被汗水湿透,他的嘴巴一直大大张开,沉重地喘着气。 安芸用枪抵着他的喉咙低声问道:“说,是谁?” 何坤喘定气,颤抖着声音说: “他们是美国的财团,代号是猫。” 安芸的手上一震,她用枪压着何坤喉咙的地方突然陷下去,血又热又粘地溅了安芸一头一脸。何坤的人头从颈项处分开飞下山坡,安芸只骑着一具在疯狂喷血的无头尸体。一颗大口径狙击枪子弹射进何坤的脖子,把他的头颅从身体上砍下来,对他的刺杀在他说出真相之前顺利完成。 安芸的背上同时感到一点刺痛,她立刻向后滚开滑入下山坡的草丛中。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停留在山上的必要,她要下山离开这里,而且不能再走这条公路。 她一脚陷进山谷中,大树遮蔽了微弱的天光,眼前看不见任何景象,她只是顺着山势往低处急冲。 安芸听到背后有人追来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去看是什么人,她只知道对方并不是要杀自己,而是要活捉,否则刚才早就把自己和何坤一起开枪打死。只要自己走多一步,就多一线希望。 她看到脚下的地面越来越黑,却黑得可以让人看见路,路面渐变成一条黑色向下的旋梯,旋梯中间是没有光的无底深洞。安芸发现自己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快得收不住脚向旋梯下跑,只想一直这样跑下去。 “下降的旋梯?” 安芸意识到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这里是翠微岭,不可能出现这样一个无底深洞再加上这么一个旋梯,这是幻觉。 明知道是幻觉,可是安芸不敢停下脚步,她记得身后有无形的追兵,在这里停下来的话可能自己就会傻傻地站在山坡上。她低头看看手上的枪,手上哪里有枪?这明明是一束紫罗兰,这束紫罗兰是丈夫送给自己的第一束花。 深洞下面开始出现亮光,安芸知道那是什么,下去就是幻海,再下去就是幻海底下遗传记忆。 “又来这一套,哼!” 安芸一脚踢起长衫下摆,左手接住麻利地褶在腰间,顺手把紫罗兰也插到腰带上,双手结出道教手印,口念雷咒扎好马步,双掌分开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连击。一时间雷声连发,安芸身边的小树纷纷折断,大树被震得倏倏落叶,从她身体向四周爆发出一团红光。 安芸眼中看到的景物回复了正常,黑暗的天幕,峭壁和树影,折断的树枝头冒着火星,就象刚刚被大炮轰过一样。她的神志非常清醒,双眼重开一刻不停地抽出手枪,枪口跟着眼睛向陡坡上看。 又是五个人影象踏着冲浪滑板似的冲下来,安芸刚刚才解决了对方一个五人小队,她有相当大的信心再次击破这个五人小队。 这一次对方没有远远开枪,而是飞速向安芸扑来,很明显目的是活捉安芸。安芸自小习武,最擅长贴身短打的功夫,她干脆用脚刹住下滑速度,等对方下来看准再打。 对方前三个人呈扇形包抄安芸,中间一人在距离安芸五米处举枪射击,安芸立刻向后跳起。 从对方枪里打出来的不是子弹,而是一张白色的大网快速罩向安芸刚才站脚的地方。这种网捕器是警察专门用来捕捉逃犯的,现在安芸看到对方用来对付自己真是哭笑不得。 安芸还在空中,背后碰到一棵小树,她刚刚借小树的弹力转身,另一个刺客又发出一张白网,“噗”一声罩在小树上。 安芸看到这样的情形,更加快了逃跑的速度,第三张网几乎同时扑到她身后,险些就粘到她的衣服。安芸等三网发过之后,转身就向刺客们开枪还击。 在何坤的宝马小汽车撞毁的悬崖附近,有一片漆黑的密林,三架其貌不扬的中型铁皮货车停在林中高地。三辆车的车顶都展开了小型卫星天线,地面上有十几个黑衣人敏捷地搬运伤员和尸体,这些人都是刚才被安芸一瞬间击倒的刺客。 其中一辆小货车里坐着一个穿着得体西服的亚裔男人:中年男人剪了平头短发,身形精干健壮,脸上刻意地留了一片络腮胡子的须根显得很有男人味;一个提着大口径狙击枪的黑衣女郎走进车厢,把枪放回枪架,她长着一张陶瓷娃娃般精致的脸,正是从酒店十二楼跳下去,被安芸追截的年轻女郎。 这辆货车的左右前三面甲板上镶着几十个十四吋小屏幕和大量仪表,屏幕上显示着每一个追击安芸的刺客眼里看到的影像,几十个屏幕上全是安芸的身影,无论从哪个屏幕看去,她的身形动态都有如游龙飞凤一般飘逸潇洒。 那个留着平整刘海和齐耳短发的女郎和中年男人用日语交谈: “先生,何坤死亡确认,刺杀任务完成。” “我都看到了,做得很好,剩下的就是追捕大鼠的艰苦任务。” “身高一米六五,体重四十六公斤,想不到这样一个女人可以击破两波攻击队,安家的风水师真是可怕,只看她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 “雪,安家的历史你很了解,这个家族是守护《龙诀》的武士,如果他们不是这么强大,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做这么多事捉安芸。” 说话的人正是日本风水师长与连太郎,这一次亲自出马和安芸正面交锋,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他转过头看着在车厢深处的两个的大屏幕,这是他看了无数次的从安芸脑波中读到的影像,一个镜头是六十年前的中国藏宝洞穴,另一个镜头就是那道黑色的旋梯。 长与连太郎平静地说: “真让人敬佩,安芸的心里看不到恶念,哪怕我们为她设计一道走下意识地狱的旋梯,在那下面仍然是光。” 他跷起二郎脚斜靠在转椅上,用三只手指托着下巴,看着一个屏幕陷入沉思。 这个屏幕是安芸冲下山坡的影像,一个半尺直径,闪着黑光的碟形飞行器发出轻轻的嗡嗡声,飞速接近安芸头部上方和她同步前进。 同步的时间只有几秒钟,安芸摺起长衫前摆双手扣结,一声猛喝之下,竟然从身上发出一阵暗红光,同时伴随着龙吟般的雷声。屏幕上的影像一阵扭曲,就变成了雪花白屏。 长与连太郎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把画面倒回安芸双手结印的位置说: “雪,你看,中国道教里的道术真的存在。安芸在酒店就是用这种道术摆脱了脑波控制,上次雨在纽约四十二街入侵安良的记忆时,他们也是用这种方式解脱出来。” 雪也坐在转椅上,背对着长与连太郎,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另一个现场屏幕。她转头看了看长与连太郎指的地方说道: “她其实看不见飞行器,可是却把飞行器击落了,你看那里……” 雪指一指侧面的屏幕,那里定格着安芸爆发内气的镜头,那一团笼罩安芸的红光,把她身边四周的树叶和小树枝在一瞬间烧成灰烬,小飞碟也同时炸得粉碎。 雪说道:“这是用道术激发出来的人体潜能,为什么人类可以这样?” “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要把安芸捉回来,如果只是用长距离遥控脑波,根本不能进入她的意识。” 长与连太郎回头看了一下追捕现场,屏幕上安芸象蝴蝶翻飞一般在树丛中穿梭,追在她身后的刺客不断射出白网,象在黑暗中骤放又瞬间凋谢的白花。他缓慢地说道: “雪,他们这样捉不住安芸,很快就要追到山下的民房了,要尽快解决这件事,你去试一下吧。” “是。” “等等,你可以控制多个脑波飞行碟,带多几个,加强发射功率,把安芸击晕带回来。” “是。” 雪从货车后走出来,背上背着流线箱形的单人飞行器,点着火之后象一只投入密林的乌鸦,从地面突然升起然后贴着树顶的阴影直插下山坡,她的身体四周盘旋着七个碟形脑波控制飞行器。 安芸的战斗还在继续,她已经开始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下山的路向被刺客们封住,她现在只能在翠微岭上横向逃逸。 她从来没有用过威力这么大的手枪,在没有确定这一枪不会致命的时候,她不愿意随意向人开枪。可是对手象马蜂一样缠在安芸四周,想一枪不发冲出围捕阵形完全不可能。 安芸已经熟悉射网枪的性能,如果她再不解决这些粘人的蜘蛛网,随着体能的消耗就只有被擒了。 她快跑一段稍微拉开距离,然后在树丛中绕了一个没有必要的弯,用手拉下一棵小树。直追上来的刺客发现双方的距离又接近到五米,马上抬枪瞄准放网。 白网再次飞扑出去,可是安芸却没有闪开,刺客大喜过望,可是马上就发现自己想错了。从安芸手上弹出一条粗大的树枝把网拦住,同时她中蹲在地上向冲过来的刺客开了一枪。 那刺客脚上一麻,全身都失去了平稀衡,只是就着刚才的惯性向安芸倒去。 安芸仍是不躲不闪,她并掌如刀直刺对方的咽喉,强硬地止住对方的去势后,飞脚把这个已经在窒息的家伙踢向正在飞过来的另一张白网,自己随即又闪到另一棵树后…… 一串冒险的闪击之后,追捕安芸的刺客已经被全部击倒,安芸的体能也消耗尽殆。她喘着气在晕死去过的刺客身上翻找,希望可以找到有用的东西,可是她发现这一队刺客的身上完全没有致命的武器,看来对方对安芸爱护有加。 从公路方向传来汽车上山的声音,安芸用梅花易数起卦算出,是盛卫国带着南方新能源集团的保安员来到这里。她捡起射网枪开枪发出信号,然后掏出手机打电话到马来西亚给安良和安婧。 安良的电话打不通,安婧的电话倒是通了,可是她说一直联系不到安良,现在只能按安良原定的计划赶到库巴镇想办法会合。安芸提醒安婧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用任何可能的方法留下信息,只要安良的死期一过,她就会到马来西亚和他们会合。 安芸又摘下刺客头上的夜视镜和通讯器戴在自己头上,耳中传来电流声,她再稍微调一下旋钮,就听到清晰的声音。 安芸扶着大树站起来,用英文和日文分别呼叫:“长与先生?是长与先生吗?” 从耳机传出长与连太郎充满磁性的中年男人声音,他用日文对安芸说: “我是长与连太郎,安大师,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你能说英文吗?我不太会讲日文。” “好的,刚才多有得罪,其实我只是想向前辈请教一下。” 安芸笑了两声:“你的道术和风水术都很好,长与又郎是你父亲吗?” “他是我爷爷。” “他老人家还好吗?” “谢谢关心,爷爷已经去世了。安大师,我派了人来接你,请不要拒绝。” 长与连太郎话音刚落,安芸就听到喷气式引擎的声音从远到近突然来到头顶,一股热浪从天空压下来。她抬头看去,那个打过照面的黑衣短发女郎正象天使一样悬浮在树顶,她身体四周有七个黑色的小飞碟向着安芸头上罩过来。 安芸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从地上捡起一支射网枪后退几步,那七个小飞碟也紧紧地跟着她同步移动,在天空发出嗡嗡的电机声,这样的形势,安芸知道逃走是不可能了。 正在这时,安芸的身后跑来几十个年轻力壮的保安员,人人手上都拿着各种武器,这些拿着防暴盾牌、长警棍、手枪和霰弹枪的保安员,是南方新能源集团高薪招聘的优秀退伍军人,几十人组织起来就是一支正规军。 全身防暴军装的盛卫国很象连长,他长得身材高大,体形强横,四十多岁有点发福,可是并不让人觉得臃肿,他似乎对这种场面很兴奋,一来就大声对安芸叫道: “安大师,我来救你啦!一队保护大师撤退,二队列阵拦住那个怪物,只要在天上的东西都给我开枪打下来!” 盛卫国的热情吓了安芸一跳,现在半夜三更又接近民居,要是把居民和警察惹出来这件事就不好收场了,她连忙挥手说: “别开枪,小声点!” 安芸一边阻止保安员开枪,保安员们一边围住安芸,可是大家都发现开枪也找不到目标,飞到天上的女郎象一只乌鸦又象一架小型直升飞机,一直在保安队四周盘旋,就象一只牧羊犬把羊群赶到成一圈。 安芸拉着盛卫国的手说:“撤,快撤……” 盛卫国发现安芸往自己手里塞了一台手提电话,心里一阵暗喜。 盛卫国丧偶多年,一直很喜欢安芸,多次向安芸暗示爱意,可是安芸却总是和他保持君子之交,现在安芸往自己手里塞手机,搞得他暇想连篇。 他忍不住脸上的笑意,迫不急待地问安芸:“大师你这是……” 安芸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一句话。安芸在酒店见识过黑衣女郎隔着房间窥探自己的幻海,又亲眼看着她从十二楼飞身跳下毫发无损,就知道这伙人无不用其极,对自己的言行全方面监听是意料中的事情,只要是自己有必要做的事,向外的任何发言,都会被对手了解,反过来说也会左右对手的行为,要利用好这一点,就不能说出任何真话。 她不回答盛卫国,只是在保安员的簇拥下向山坡上的公路退去。 头顶上的小飞碟嗡嗡作响地盘旋着,黑衣女郎悬停在空中,一手握着飞行操作杆,一手拿着装了消声筒的乌兹微型冲锋枪指着地面的保安队,保安队员们马上用防暴盾遮住身体,更加快了退却。 安芸仰头用英文大声问道: “你是谁?” 雪没有回答安芸,围着保安队的七个飞碟发出更大更吵杂的响声,安芸眼前发黑,脚下一软就瘫倒在地上。 盛卫国和几十个保安员不比安芸特别,在飞碟的强大脑电波干扰下,全部昏倒在地。 雪慢慢地降下来抱起安芸,随即腾空而起向高地飞回去。 安良从云顶赌场出发,追着马特维走上了云顶高原北上的山路;李孝贤也随即不知所踪。 安婧要了解李孝贤的去向并不是难事,在易卦占卜里,占行人方向只是基本功。她知道李孝贤和安良同时失踪,也知道李孝贤去的是安良的同一方向,她的八字和安良的八字可以组成鸳鸯蝴蝶命的话,不管李孝贤是何方神圣,出于什么动机走到安良身边,反正安良的命已经是坏无可坏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适度化解安良的生死劫,这让安婧稍稍放心一点。 安良和李孝贤一离开云顶赌场,安婧立刻象遇到海上沉船漂流到无人孤岛。 她长那么大都没试过几天单独生活,小时天天在家,大一点天天在学校,近几年天天在修道院或是做社会工作。对安婧来说在哪里并不是很重要,但是有人和她一起凑热闹很重要。有长辈有朋友时她什么都敢干,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干什么都没兴趣。她自己也发现这一点,觉得自己很象一只小狗,因为狗也是群子越大越有干劲,一只狗,两只狗,或二十只狗,这三个状态下,同一只小狗完全不是一个样。 在山区里没有无线信号,她失去了安良和李孝贤的任何信息,在房间里干耗了一天,开始打手机里的任何号码。 安婧首先打妈妈安芸的电话,讲得安芸都烦不胜烦几次哄着挂了她电话。 她又打电话回修道院和美国的朋友同学,可是马来西亚的白天是美国的半夜,人人要睡觉没有人愿意和她长谈。 幸好两支柏莱塔自动手枪终于寄到了,安婧象见到老朋友一样兴致勃勃把枪零件倒在床上,很快装好枪插到两肋下,然后再套上圣洁的修女袍。她真的很喜欢穿修女袍,因为这样就可以把枪遮住,天天把枪带在身上。 安婧穿着镶绿边的白色修女袍斜躺在酒店的大沙发上,因为身形娇小,她坐上去后沙发还有三分一的位置是空的,正好给小狗扣扣蹲着。 她左手转着手枪,右手百无聊赖地查手机上还没有打过的号码。 达尼尔是个很好玩的坏家伙,和他通电话可以讲上几个小时,可是他的电话无论如何也打不通,一定是身上有点钱之后,晚上到晚总会鬼混去了。男人嘛,有钱就会变坏,进过监狱的达尼尔只会变得更坏。 安婧又拨通了刘中堂的电话。 “上帝保佑……”安婧用极为没有希望的声音懒散地打招呼。 电话很快有人接,传出一把充满男人味的低音,可是语气很兴奋: “婧修女!啊……哈哈哈……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 安婧激动不起来,她还是慢节奏地呻吟着:“刘兄弟,你在美国怎么样了?” “我在新加坡!” “啊?!”安婧马上坐直了身体:“你在假释期间怎么出国的?” “呵呵,你们在哪里……”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机场海关怎么可能让你离开美国呀?”安婧好不容易找到个说话的人,嘴巴马上不停说起话来。 “说起来就复杂了,你们走了之后我马上坐飞机到墨西哥边境,然后偷渡去墨西哥,再从墨西哥坐飞机到新加坡。这边也有公司的兄弟,我已经找到地方住了,你们在哪里?” (红尘说:洪门是中国一个传统组织,现在主要成员为海外华人,洪门中人历史上喜欢自称为“公司”。) “我的上帝,你居然干这么怪的事。我们在云顶赌场……”安婧喃喃地说着,皱着眉头在想刘中堂偷渡到墨西哥有多复杂。 原来美国是移民国家,可是移民手续繁多和耗时漫长,很多国家都有人偷渡入境非法移民。和美国国土长距离接壤的墨西哥成了最容易偷渡的地方,在墨西哥有完善的偷渡服务和安全路线,墨西哥非法移民也是美国境内人数比例最大的非法移民群体。 安婧马上明白过来,刘中堂一定是动用洪门组织和墨西哥黑道上的关系,进行了一次不合常理的偷渡。从墨西哥偷渡到美国的人每天成千上万,人家都是正常人只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但是从美国偷渡到墨西哥的人,就只有逃债的家伙和逃犯了。 刘中堂的语气少有地激动,他低沉的声音仍然紧迫: “你们还好吗?阿良怎么样了?你们回不回新加坡?不如这样了,我马上去云顶赌场找你们……” 安婧连忙阻止他说:“别……情况有了很多变化。” 安婧的心里其实和刘中堂一样兴奋。他们在狱中认识,可是安婧很快就知道刘中堂不是杀人放火坏事做尽的坏蛋,他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而且他还是洪门组织的秘书,能写会说,管理计算都精通,还会风水看相,在监狱里都可以把洪门的生意搞得有声有色,在洪门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这种性格的人和安婧很谈得来,安婧觉得最难得的是这么一个大男人,居然和她一样喜欢小狗,在监狱里很多男犯人都不愿意接受流浪狗培训计划,可是刘中堂却主动参加,还带动其他犯人一起加入。 那时安婧觉得刘中堂很有爱心,可是现在安婧突然有点异样的感觉: “从美国的逃亡通道冒险偷渡到墨西哥,然后飞越半个地球来新加坡……不会是为了讲义气吧?难道刘中堂对自己……难道在监狱里的时候也是因为自己……” 安婧打了个冷战,泛起一脸红晕,她使劲搓搓自己的脸不敢再想下去,然后吞口口水向刘中堂说起从新加坡到马来西亚的情况, 安婧讲完过程后对刘中堂说:“我的枪已经到了,马上要赶调整时差,不要浪费晚上的无聊时光,他们也选择了晚上出发。 目的地云顶赌场位于新加坡北部三百多公里,在马来西亚半岛的中部,首都吉隆坡东北方向几十公里的山顶。 “云顶”这两个字不是为了喻意和形容,而是直接对赌场的描述。云顶赌场位于中央山脉的背脊,海拔一千七百米,平常云海都在赌场的脚下,天气不太好的话赌场四周云雾缭绕有如仙境。 在天色发亮的时候,安良被身边的骚动闹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扣扣伏在他身上睡觉,安婧和李孝贤挤在一起向车窗外看。 大巴正在盘山公路上来回盘旋和倾斜,大巴外一阵阵浓雾随着山风快速掠过,在浓雾之间露出微光下的青翠牧场,高大的佛塔,深不见底的山谷,在开着空调的车厢里甚至可以听到小鸟的鸣叫。 安良迷糊地小声问道:“到了吗?” 李孝贤转头用大眼睛对他眨一眨说:“快了,再过半小时就到了。快看,下面有野人……” 安婧也说道:“哎哎,还有一群老虎耶……” 安良定神看一看,没好气地说:“哦,全是假的雕塑。” 没过多久,大巴就升到云层上面,一缕金光也从东方升起。车上昏睡的乘客纷纷醒来,象朝圣一样用膜拜期盼的眼神看着浮在云海之上那片如梦如幻的七彩华城。 当大巴来到云顶赌场大门前,安良看到七座占地辽阔的大厦包围着一片窝地,窝地的正中央是一个游泳池。这里的占地面积大得惊人,说这里是赌场的话很不恰当,这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赌城。 在金光闪闪的朝阳下,赌城里的每一座大厦,每一件游乐设施都显得不真实,赌城中间的大型过山车和各种游乐设施做得象迪斯尼乐园,从外表上看出不一点赌城的味道,不过在风水师的眼睛里这一切都不只是华丽。 从任何一个角度眺望远方,都只会看到天空、山顶和云海,向赌城里看去,每一件事物都按八卦卦宫布局,同时又依着中央山脉的来龙,正向着山下的吉隆坡。 李孝贤为他们订的酒店是最有历史的主建筑云顶酒店,安良抬头一看酒店大门,就和安婧同时笑起来。 安婧说:“呵呵,这老板想钱想疯了,连大门都设计成一只虎爪,我们进去想赢点钱可不容易呀。” 李孝贤说:“我听说云顶赌场是经过很多风水师布局的,这里的老板比澳门的任何一个赌场老板都有钱。” “也比澳门的任何赌场都大。”安良看了看四周说:“山顶比下面冷很多,你们出来玩要穿多件衣服。” 进了酒店后,安良就一直在抱怨客房住得不方便,地方太窄,没有拖鞋。可是李孝贤告诉他,这里已经是云顶最宽敞的酒店了,如果去其他新落成的酒店,虽然价格便宜一点,可是却更是窄得不能住人,天花只有两米高,两床之间只有六十公分宽,电视架在衣柜顶,洗澡间不足一平方米,听说这样设计是为了不让客人留在房间里,逼着人往赌场里跑或者到游乐场和商场消费,安良和安婧咋舌之后立刻变得随遇而安。 在自助餐厅吃早餐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人潮汹涌,进餐厅的人在门外排队叫号,来得早占着位置的安婧有点幸灾乐祸地说:“花钱来这种地方受罪,要是不赢钱的话真是亏大本了。” 李孝贤说:“这里的自杀率很高,早年因为太多人输了钱跳楼,所有房间的窗户都封得只留下一条缝,你开窗只能伸出去一条手臂。” 安良撕着面包,慢条斯理地说:“我倒没注意窗户,不过从风水上看这个大形势,就已经是犯了孤阳煞,不是一般老板可以做下来的。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把煞气转嫁到客人身上,达到风水中化煞生财的目的。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风水局,正如你说不是一个风水师布出来的大格局。” 安婧说道:“自杀率高和形煞一定有关系,大门那个虎爪就很不厚道,这样有意造出一个形煞,如果不是开赌场的话,造这种风水的风水师要下地狱的。” 安良托着脸看着窗外的群山说:“广东有句俗话说‘有强奸无焗赌’,就是说没有人可以强迫另一个人去赌钱,如果用枪指着我的头逼我去赌,还不如直接打劫我或者绑架我算了,其实输钱的人都是自己受不住诱惑,又有什么好说呢?” 李孝贤笑起来:“我一说要来这里,你还不是马上响应呀,你要不要和建云顶赌场的风水师来一次决斗呀,我挺想看的呢。” “煽风点火,女孩子家这样可不好,不过既然来了,当然不会就这么回去。”安良对安婧说:“上次我和你们说的赌博原理,你也可以在这里试一下了。” 李孝贤好奇地问:“婧修女也可以赌钱吗?” 安婧立刻圣洁地说:“圣经上没有任何一个字说过不能赌钱。” 安良也对李孝贤说:“也没有说可以赌钱,你是主修西方文字的,应该知道吧。” “一会看看你怎么赢吧。”李孝贤暧昧地笑着,嘴唇轻轻含着一颗葡萄,大眼睛看着安良。 回到客房打开电脑上网,三个人全都坐在电脑前研究起云顶赌场的卫星图。 安婧轻轻惊叹了一声:“啊,什么都看不见啊,只看到云彩。” 安良把卫星图放大缩小,又四周旋转,直转得李孝贤喊头昏,他才开始说话: “马来西亚半岛的轴线是从北向南走的中央山脉,来到云顶高原后形成一个圆头平顶的高峰,随后山脉向大海方向呈圆形下降,走了一个勾子的形状往回绕,吉隆坡就在这勾子里面,这种格局叫回龙顾祖。不过这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只是关心云顶这个部份。云顶高原是吉隆坡的入首处,就是风水堂局的开端点,这里也主宰着吉隆坡的命脉。” 安婧从另一台电脑查了一下说道:“光是云顶赌场上交的税收约占马来西亚全国总税收的千分之五,还没算云顶集团其他的交通地产橡胶电力之类的生意,这是很惊人的数字。” “嗯,从风水的角度看这是完全可能的,而且还会越来越高。”安良把卫星图放大到侧面看了一下山脉的形态,又打开窗帘看了看外面说:“云顶高原是虎形格局,从这里向下直扑吉隆坡,这种大局称为‘猛虎下山’,所以酒店大门做成虎爪是有道理的。不过其他细节在卫星图上看不到了,全是云彩遮蔽着……” 李孝贤说:“我想是赌场老板给网络公司交了费,要求屏蔽这一片地区吧,要不然这种商业旺地一定会有清晰的大图。” 安良走到窗边说:“有这个可能,商业秘密也好,风水秘密也好,都有必要相对保守一点。不过我们都到现场发,这些也秘密不起来。赌城中间的游泳池就是龙穴所在,我肯定这里还是一片荒地的时候,游泳池那个位置是一个小湖。你们看,七座大厦围着这个池,全部地形都向游泳池倾斜,如果不是天然形成的湖,没有风水师敢在这么高的山顶开水池,如果无中生有硬要往下挖的话,会把整条龙脉掘伤,那时就得不偿失了,还会殃及山下的吉隆坡。马来风水名师很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安婧说:“我也看得懂这个部份,这是天池,在风水上叫做水聚天心,四周加上大厦包围就更好了,所谓‘水口捍门高,人家富贵牢’,对吧……” 安良看着安婧笑起来:“你就会背简单口诀。” “我要背圣经嘛,脑子里哪能记那么多东西,只能挑短的口诀来背了。” 大家走出酒店大门,来到一个游乐场中间,他们看到每一座酒店都象一本展开竖起来的书,整个赌城就象凌乱地竖着很多大辞典。 李孝贤问安良:“我听说这里的酒店做成书本的样子,就是为了让客人来这里都要输钱,风水上是这样吗?” 安良说:“这种形状的大楼的确是聚财,不过和书没有关系。有折角的大楼在建筑上可以更稳定,入口在内角的位置又可以象卫星天线那样更好地接收财气;而且大楼的平面角度多一些,在风水转运的时候,旺向改变后仍可以用另一面来接气,这才是真正的原因。不过那一栋不同,它真是有点邪门了。” 李孝贤顺安良的手指看去,那里正是他们下榻的云顶酒店。酒店的主要部份有十几层高,截面呈Y字形三叉分开,在主体的顶端有一座三层高的小圆柱楼层,使整个建筑从正面看去象个矮实的洋酒瓶子,从任何侧面看去却仍然象一本打开竖起的书。 安良说:“它不是最高的楼,可是它的地基是整个山顶最高的地方,也是来龙的第一节,它镇住了整个赌城,如果我是老板的话,我也会把行政区设在那里。” 安婧说:“我们早就看到了,电梯上都写着嘛。” “这是一个禄存星的格局,禄存是一种凶星,形态就象一只爪子向下扑抓。”安良撮起五指向地面一张,做了个向下撒网的动作:“把整条龙脉牢牢地控制住。爪子形的禄存星五行属木,就象一把树根;而楼顶的小圆柱也是木形,就象一段树干,整座云顶酒店就象一个有根的树桩扎根在这里。而且它位于赌城的东北方,向前越过游泳池就可以远眺吉隆坡,它把山下整个吉隆坡当成了自己的明堂,这个树根控制住云顶,还控制住吉隆坡。” 安婧说:“原来是这样,能控制吉隆坡的话,离控制全国也不远了。” 李孝贤说:“我也听说过这里的老板和首相很熟,政府给了他很多优惠政策呢。不过这和我们去赌钱有关系吗?” 安良随手掐指数了几下指头,神情轻松地说:“有点关系的,现在正是云顶赌场百年一遇的大日子。现在八白当运,以西南为财方,云顶酒店以西南方的游泳池为小明堂,以吉隆坡为中明堂,以马六甲海峡为大明堂,它的营业额会连年上升,不过太旺了也不是好事。今年五黄二黑两大凶星齐集在东北禄存的龙首位置,口诀说‘二五交加定损主’,看来今年老板难逃劫数。”他回头看看安婧说:“你说会不会一不小心就……” 安婧也掐指一算,马上双手交握抱在胸前低头说:“上帝保佑,他已经上天堂了。” 李孝贤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奇怪地问道:“什么事呀,是不是算到老板今年死了。” “耶,我们要到云顶赌场里赌钱罗。”安婧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一手拉起李孝贤,一手挽起安良就往云顶酒店里跑。 在云顶赌城里的每一个酒店,里面都是相对独立的一个赌场,吃喝玩乐,购物赌博一应俱全,作为云顶的核心建筑当然也不例外。 走进赌场有如走进一个庸俗浮华的世界,在巨大的昏暗苍穹下,一切好看的东西,值钱的器物,不顾章法没有美感地堆砌在一起,在进入赌场前的过道里灯光闪烁,曲折的人工小溪流水上堆放着小桥和花舫船,两旁是精品名店,数倍于市场价格的名牌皮货手表钻饰,等着赢钱的人们去购买自己的虚荣。 安良和安婧慢慢走进赌场,觉得象回到中国城,走在身边的人超过九成是中国人,操着十多种不同口音的中国话,和各种赌博机发出的声音混杂出一片噪音。 进入赌场的每一个人都要经过象飞机场那样的检查,任何电子仪器和可以摄像录音的物件都不能带进赌场。客人们衣冠整齐,这是赌场的要求,男士要入场至少要穿有领子的衣服,和看不到脚趾头的鞋子。 每一张赌桌后的荷官穿着白衬衫打着领结,无论男女都年轻貌美,精通各种语言,发牌换筹码的动作快捷优雅,计算赔率同样快速而准确,如果不上桌赌钱的话,光是看荷官的表演都可以耗上半天时间。 (红尘说:“荷官”是赌场术语,指主持赌博的服务员。) 一直走进去,有三个和平常赌场差不多形式的大厅,可是李孝贤把他们带到一个中国宫殿式样装修的国际厅前面。 李孝贤说:“进这个厅要有贵宾卡,不过第一次来赌场的外国游客可以登记护照之后进去,喜欢在这里玩吗?” 安婧探头看了看里面问道:“和外面的有什么区别吗?” “咖啡更好喝,你还可以下更大和更小的注码。” “哪太好了。”安良说完抬起手表在胸着看了一下,这是一只野战型的手表,自从刘中堂用罗经发现大卫集团的转针情况后,安良就上网订了一只名牌野战表,这表最大的好处是表带上附带着一个指南针,对安良这种顶级风水师来说,完全可以取代罗经。 他正对着国际厅的大门,低头看着手表上的指南针向前走一步,然后又后退两步,抬起头对两个美女说:“今天宾主易位,倒霉的老板遇上倒霉的亚力山大,没死的赢已经死掉的。进去吧,是时候为慈善基金赢点钱了。” 国际厅里红砖碧瓦,到处高挂大红宫灯,装饰比外面三个大厅更豪华,游弋在赌客身边的高挑女侍应也更漂亮,女侍应都穿着开高叉的贴身旗袍,让安良觉得这些根本就是端着托盘的模特。 厅里人很多,可是气氛和外面的大厅完全不同,声音不算嘈杂,桌上的筹码则堆成小山。赌客里几乎全是黄种人,如无意外绝大部份是华人,他们大多西装革履,穿金戴玉,无论长幼都是一付老谋深算的样子。摸起牌的时候眼睛半开半合,神情冷静傲慢,慢慢地从牌里挤出一条缝瞄上一眼,然后轻蔑地输出去一垛筹码。 安良在赌场里环视了一圈,看到黑压压的人头中,有一个长着深棕色头发的脑袋特别引人注目。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年轻白人,戴着黑边方框眼镜,双肘架在二十一点的赌桌上,两掌合什捂着自己的鼻子,神情同样老谋深算,可是眼神却和其他故作高深的赌客不同,他眼里闪着狐狸一样的精明盯着桌面的牌,整个身体弓形前伏,象一只准备扑出去的狼,从背后传达出坚定和精确。他面前排着城墙一样的筹码,筹码全是金边银色的一千令吉,安良估计了一下他面前大约有十万令吉。 (红尘说:令吉是马来西亚货币单位,安良在赌场当天的汇率大约为3.50兑1美元。) 安良拉一拉安婧的修女袍,安婧回头一看那个白人就卟哧一声笑了起来,安良也和她一起笑着看向李孝贤。李孝贤神情冷静而古怪,她双手盘在胸前,侧一侧头微笑看着安良,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觉,那表情象在说:你不敢去试试吗? 这个年轻白人长得帅气而有男人味,眉骨和颧骨明显地突出,让脸庞显得有些瘦削,他就是安良在裂岩谷见到的地质工程师——马特维。 马特维身边坐着三个华人,有人刚刚输光了颓然离开,也有人奋不顾身地狠狠加码。马特维刚刚赢了一盘,他把荷官推到面前的五个千元筹码排好后,没有收回放在桌面上的底码,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荷官再发牌。 安良绕到荷官背后,正对着深沉捂脸的马特维,转眼间看到他又赢了一盘,五个千元筹码再次推到面前。 安良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抬起做手枪状指着马特维。他意识到有人盯着自己,抬起眼皮看向荷官背后,看到三个人奇怪地看着自己。 穿淡黄色裙子的长发美女是大卫集团总公司的秘书,她叫李孝贤,不时会亲自来传递机密文件;穿绿边白色修女服,被宽腰带束得很纤细的中国娃娃很熟眼……对了,她就是夜袭裂岩谷的女贼,自己在录像里见过她;中间一个深褐色头发,有点混血模样的华人青年正一脸无所谓地对着自己做小动作,他单起一只眼,用手指向自己开了一枪,那手枪还带着后座力跳了一下,这是丹尼和自己说过的风水师安良,这家伙还剃了下巴上的小胡子,真是光滑得恶心。 马特维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不想和这种人有眼神交流,他低下头认真地看了一会牌,又忍不住看看安良他们在干什么。再抬头看去,看到安良手指里夹着七个千元筹码,象魔术师展示手彩似的花哨地转了一下手腕,对着自己来了个亮相;婧修女象魔术师助手似的衬在安良身边,对自己来了个侧身半蹲翘臀亮相,脸上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配上一身庄重的修女服有一种异样的性感;李孝贤身材很诱人行为很老实,她只是一只手捂着嘴在偷笑,可是这三个人的挑衅性实在太强烈了,让马特维心情颇为烦燥,他不自觉地轻轻摇了摇头,心里充满鄙视和无奈。 他明白安良要挑衅的是什么。安良的眼神分明告诉他,看出来他不是在赌钱,而是在数牌。数牌是针对二十一点赌博的正当作弊,这是一种通过数学公式和背牌来达到赢钱的方法,需要很强的记忆力和速算能力。安良手里那七个筹码就是他的本钱,他要告诉马特维,赢大钱是不用筹码墙的,七个就够了。 马特维的确有点心神不定了,他不知道安良要耍什么花招来赌钱。任何赌场都知道数学能力强的人可以通过数牌赢二十一点,尽管这是合法的行为,可是赌场依然极不欢迎数牌客,一旦发现就会马上赶出赌场并且列入黑名单,所以他为了不引起赌场的注意,没有通过筹码大幅变化来快速获胜,他只想赢二十万就收手回客房休息。 不过安良的出现让他头心冒火,马特维从小就好胜心强,他好奇安良是否可以赢钱,又不甘心看着安良赢得比自己更多更快,他想了一会,把下注筹码增加到十个。 安良走到国际厅的正中央,四周排着看似凌乱不堪毫无方向感的赌桌。他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没有任何信号当然也用不了卫星定位的电子罗经,看来当天买个指南针手表还是明智之举。 安婧凑过来说:“怎么样?从那里开始?” “国际厅大门向东开,按龙门八大局来计算宾位就在东北。”安良用手指跟着指南针把自己转向东北方,抬头一看那边是七张玩百家乐的桌子。 李孝贤也凑过头看他手表上的指南针问道:“打扰一下,请问什么是宾位呀?” 安良说:“婧修女你告诉她吧,我很忙啊。”然后他用眼睛扫瞄着每张桌子的荷官,相中一个帅哥后用手指点着他,那帅哥远远看到安良就微笑,安良象个花花公子一样抖着身子带着邪恶的笑容走了过去。 安婧和李孝贤跟在他身后,安婧说:“一般风水局是以主家为尊,一切旺气尽归主,可是如果可以算出这个风水局的宾位,这个方向就可以反客为主,整个风水局变成了贵宾优先,什么旺气都会先让客家给占了。” 安良大大咧咧地走到桌旁坐下来,转头就问旁边一个大个子男人:“前三盘开什么呀?” 大个子用浙江话大声回答:“闲庄庄。” “啊~谢谢,我先看一盘。”安良把七个筹码寒酸地放在桌面上,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荷官。 百家乐是号称最公平的赌博,在玩的时候客人不用摸牌,只由荷官给庄家和闲家两个位置各发两张牌,以两牌数字相加后的个位数到九点为最大,点数大的一方为赢家,其中A、K、Q、J、10、都按0来计算。客人可以买庄家赢,也可以买闲家赢,如果双方牌点一样的话就算和,当然客人也可以买和,猜中的话还可以一赔八。 荷官娴熟地分牌报数,又开了一盘庄赢。 安良等荷官算完赔率后,立刻在下一盘的闲家位置放了一个筹码,然后和安婧李孝贤凑着脑袋,象念经一样喃喃地说: “东北这一片气色最好就是这个靓仔了,这些桌面上的输赢和荷官的收入没有关系所以赌场最弱的位置也不会影响他们的气色,如果客人赢了就会打赏筹码给他们所以他有收入才会气色好才证明我们会赢,一会赢了赏他一个大的……” 这时听到荷官报牌:“庄家八闲家六,庄家胜。” 安良一回头,自己面前那一千令吉的大筹码已经被荷官收起,他瞪起眼睛怒目而视,荷官礼貌地回敬他一个微笑。安良恶狠狠地向桌上拍出两个筹码,还是买闲家。他又转头和两个美女碎念: “我这赌法叫筹码追加从理论上说一直加下去最后一定会赢,而且这个靓仔这么旺我马上就会赢回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荷官又朗声报数:“庄家九闲家五,庄家胜。”安良面前的两个大筹码又不翼而飞。 “不是吧!”安良在美女面前出了丑,自尊心大受打击,怒火顿时冲上脑门,他把手上最后四个筹码拍到闲家的位置:“我就不信邪,这一盘一定可以赢回来,开呀开呀!” “庄家七点闲家七点,和。” “重伤啊!”安良惨叫一声向后倒在李孝贤的怀里。 他身边的大个子欢呼起来:“我买中和啦,一赔八,哈哈,这回赚死了。” 大个子在和的位置押了一垛筹码,荷官就要给他赔八垛,他高兴得数也不数了,双手把筹码揽到面前,马上扔给荷官一个筹码。 荷官把那个筹码推回给大个子,一如刚才礼貌优雅地对他说:“先生,赌场规定我们不能收小费,祝你好运。” 安良一听心知中计,双手拍桌大叫一声“Shit”,气鼓鼓地离开桌子走回大厅中央,他叉着腰怒目看向马特维,马特维也回头看了看他,脸上带着一个嘲讽的笑容。 安婧和李孝贤走到他身边,他双手一摆说:“不要安慰我!我知道搞错了,原来他们不是靠小费吃饭的。我要在那排桌子里挑一个最倒霉的家伙。” 还是东北方的百家乐,不过安良坐到了另一张桌子面前。这次他选了一个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美女荷官,这个女孩个子不高,手很小,置身在一群男赌客之中象一只将要被撕开的羊羔。 安良又开始念叨:“你们看这靓女面带愁容眼带桃花,面色苍白鼻头泛红,一定是被男朋友把钱全骗走了,她今天上班就是给云顶赌场败家的,加上我们的无敌龙门八大局这回我们赢定,为了保险起见婧修女你还是帮我起一卦吧。快!” 安婧马上运用看家本领,掐指起卦脱口就说:“山天大畜变地天泰,好卦,上帝保佑,这次赢定了。” “五千令吉!”安良向女荷官买了五个大码,迅速在闲家全部下注。 每一个易卦都有六个爻,代表事物发展的六个层次,每个爻用中间断开的阴线或者全部相连的阳线表示,安婧算出的大畜卦意指大收获和大盈余,从最下方的初爻开始向上发展,顺序是:阳阳阳阴阴阳,安良就依着这个大吉的卦象来布置这场赌博。 风水里对位置的最基本区分就是阴和阳,静和动。 在玄学里静处为内,为主;动处为外,为客。 在赌场里,任何荷官的位置都处于静位,比如荷官的位置不会有人经常走过,荷官的背后也不适合游人驻足观看;而客人的位置则恰恰相反,客座上人来人往,客座后大批游客围观,这都表示着客位属阳性的动位。 安良准确地把握了这些原理,他从第一盘开始,就按闲闲闲庄庄的位置反复夹叠下注,五千变一万,一万变两万,两万变四万,四万变八万,到了第五场他面前已经堆了十六万令吉筹码。 在他身后围观的赌客越来越多,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看赌的人和安良一样激动,安婧和李孝贤也高兴得又叫又跳,尖叫拥抱。逗得马特维也不禁回头看看百家乐那边出了什么事,可是他只看到汹涌的人头,不知道真正赢钱的是谁。 第五场结束时,安良把其中八万令吉交给李孝贤和安婧捧着,这是他们的真正利润,余下的八万令吉,安良要做一个完美的结局。赌局之中,久赌必输,连胜五局已经让安良很开心,在第六场赌局中,安良有把这八万令吉回馈赌场的觉悟,无论是输是赢,这都是最后一场。 周易的核心枝术和理论就在于变易,变易才是这个世界永恒不变的真理。在安婧算出的大畜卦之中,六爻里的最后一爻从阳变成了阴,让大畜卦变成了泰卦,引起变卦的第六爻就是全卦的核心,如何赢第六场的答案也在这个变数之中。 阴代表庄家,阳代表闲家,从阳变阴只能代表阴阳调和,这是一个和的卦象,而且泰卦也是六十四卦中最和谐的卦象之一。 安良想好了,他毫不犹豫地把八万令吉推到和的下注圈里,围观的游客发出一阵哗然之声。 在百家乐里只有两点至九点共八种牌面,也就是说出现和的情况只有八分之一,虽然押中的话有八倍的回报,可是用八万令吉去赌八分之一的机率,游客们都惊叹安良视令吉如粪土,激动得屏着呼吸等结果。 当美女荷官在鸦雀无声中用小手翻出最后一张牌,牌面上果然出现庄家八点,闲家又是八点,这一局庄闲打和。人群爆发出震响的喧哗声,安良一转身抱起安婧转了几圈,又热烈地拥抱着李孝贤趁乱在她脸上亲了一嘴,李孝贤没有避开,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在百家乐桌子前面数钱分钱搞了很久,李孝贤从工作人员那里要来一个大篮子,盛起七十万令吉筹码,大家一起走到马特维身边。 他们看到马特维正焦头烂额地托着腮,面前的筹码大概有二十万令吉,安良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脸上憋着炖番茄一般的笑容,随着笑声肩头一耸一耸地坐到马特维身边,斜眼看着他轻佻地说: “WinnerWinner,Chickendinner!哈哈哈哈……” 这是流行在拉斯维加斯赌徒里的一句行话,代表着对胜利的期待,胜利后的欢呼,还包含着高深的赌博哲学,可是现在安良以胜利者的姿态在马特维面前说来,却让马特维感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由其是那笑声那么的刺耳,让他感到这是一种奚落。 安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的前人早就研究出一套分析洋人面相的方法,把中国相学发展到国际化的程度。他从录像中仔细分析过马特维的面相,这种坚毅型的相格坚忍理性,逻辑冷静,面前的困难越大挑战的欲望越强,缺点是没有同情心,弱点是自尊心过强。安良知道只要自己还缠在这个事件里,迟早要和马特维正面交锋,已经制定了对付马特维的策略,只是等一个时机。 现在正是难得的机会,马上用激将法将让马特维一辈子都记住自己。 脸色发青的马特维转过身正面对着安良说:“运气真好,这就是中国风水师的能力吗?” 他的语气和态度依然轻蔑,只有安良才明白他在看不起什么。一个极度理性的科学家最看不起的就是运气,用运气赢钱的人在他们眼里等于白痴。因为运气只是概率里的一个偶然,你可以因为运气好赢一笔,也可以因为运气不好输得精光,缘娇獍驼蚝臀腋缁岷希业P乃约阂桓鋈嘶岢鍪隆!? 刘中堂的回答让安婧满意极了,他说:“明白了,我也去库巴镇和你会合,我们电话联系。” 经过半天的长途客车旅途,安婧从云顶赌场下山辗转来到六十多公里外的库巴镇。 刚刚从新加坡进入马来西亚,全程在长途大巴上睡觉,没有这种感觉;刚刚上云顶赌场,因为赌场在云层之上,也没有这种感觉;其实在地面上,天空没完没了地下着雨,十一月份迎来了马来西亚的雨季。 安婧打着伞走下长途汽车,第一反应就是想回头上车回家。 她打着一把折叠伞,背上背着行李,手上牵着小狗扣扣。安婧腰部以下的衣服鞋子全部被雨水打湿,扣扣的毛全都耷拉着贴在身上,显得瘦小可怜。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举目无亲四顾茫然,突然强烈地涌现,安婧几乎要哭出来。 安婧冒着雨象落汤鸡一样冲进库巴镇,看到镇里商店全部关了门,路上行人非常少,偶然有一两个农夫出现,也是不会讲英文的当地人。安婧走了一阵,没有见到任何华人,也找不到旅店,见到写着招牌的旅店全部都关着门。天色越来越暗,如果再找不到旅店,安婧和扣扣今天晚上就要露宿街头。 安婧觉得自己太可怜了,真想不明白无端端地为什么要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淋雨?她拿出电话打给刘中堂,可是刘中堂在电话里说还在赶路,起码要几个小时后才可以到达,让安婧尽快找地方安顿自己,安婧觉得自己更可怜了,那不是找不到地方安顿自己才打电话求救的嘛。 不过玄学世家的孩子总不会走投无路,她找个有屋檐的角落专心祷告,求上帝给她指引,然后掏出指南针定向起卦,求出旅店的方向,带着上帝给她的信心一溜烟跑向库巴镇的深处。 库巴镇位于大片山脉的山脚,在滂沱大雨中安婧无心观察这山是什么格局,她也知道现在山腰上都有雨云压着,其实想看也看不出来,不如省点心。 库巴镇的深处仍然没有旅店,安婧的心里开始嘀咕,上帝不会这样开自己玩笑吧?自己算卦不说是洞察天机的神准,也算是十拿九稳的虽不中也不远,总不能让自己在这种危急关头算错卦呀。 街道上都是低矮的房子,这些房子新颖宽大,家家户户都有小汽车。安婧来了马来西亚几天,一直在云顶赌场,从来没有进入居民的生活区,现在看到这样的环境倒是有点意外,她一直以为马来西亚是个发展中国家,现在看来居民的生活水平相当不错。 前面有一座大房子,灯光特别亮,而且还有熙熙攘攘的人声,安婧加快了跑步的速度。 这座大房子并不高,可是有一个很大的停车场象个营业场所。停车场上停满了汽车,里面好象有聚会,门外没有美食的香味和歌舞声的迹象,安婧的肚子饿得打鼓,好不容易看到有人烟的房子连忙冲了进去。 房子大门洞开,房里有个大厅,大得不象一般民居,倒象是一个公共会议厅。 厅中间有一圈沙发,沙发上坐满人,沙发外圈有男有女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都穿着马来西亚的民族服装,每一位女士都披头巾穿浅色长袍,作典型的穆斯林打扮,和安婧的白色修女服颇为相似,安婧走进房子一点也不显眼。 中间的沙发上有个语音干练有力,长得高大黝黑的中年人在激昴地说话,他头戴宋谷帽,身上穿着衬衣,腰以下围着沙笼,一身典型的马来民族服装。因为他在用马来语发言,安婧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反正听不懂,安婧不管人家在研究什么了,只对身边的妇女四处打听哪里有下榻的旅店。 妇女们好象听不懂英语,只是瞪着眼睛看安婧,她很快引起了坐在沙发上的人的注意,刚才发言的中年人大声用英语问: “你在干什么?你是谁?” 安婧听到有人会讲英文,马上重新振奋精神,摆出一副天使的面孔快步走到厅中间对中年人说: “上帝保佑你善良的先生,我叫安婧,它叫扣扣。扣扣,给这位先生问好。” 扣扣乖巧地站了起来,两只前爪合上向中年人拱拱手,然后站着转了一圈,向四周的人群都行了一次大礼,惹得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安婧也笑得很开心,有时小狗比人更能打破语言产生的隔阂。 安婧看到阿都拉镇长长着一副厚嘴唇和宽额头,这种人心地善良不擅言辞,一句话就是老实,在他面前讲真话问题不大,于是安婧说道: “我是美国纽约州圣神修女院的修女,今天刚刚到这里,我的哥哥约了我在这里和他会合,所以我想找一间旅店住下来……” “嗯,我叫阿都拉,是这里的镇长,马来西亚的年底和年初都是雨季,没有旅游者会来这里。这里也不适合旅游,你快回去吧。” 安婧说:“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我要在这里等等我哥哥,请问哪里有地方住哪?” 阿都拉说:“现在天黑了,开旅店的老板也不会开门营业,如果你只住一晚上的话,可以先住在我这里,不过你明天早上就要离开。” 安婧马上笑逐颜开:“那太好了,非常感诿死锼娌ㄖ鹆鞯拇阑踉诼硖匚劾锛蛑本褪堑偷榷铩T诒鹑艘晕迷似从蜗返亩牟├铮氖强刂疲宜嘈抛约嚎梢钥刂啤? 安良并不在乎他取笑自己,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搭讪。 “你不也在运用风水吗?在中国风水中你剽窃了多少东西,嗯?”这是一个试探,安良的脑袋里从来没有忘记那些和龙脉龙穴重叠的卫星能量图,他一直认为马特维在研究和风水有关的项目。 马特维脸上毫无表情,他一边收拾着筹码一边说:“我从来不接触巫术,也不会进人家的地方偷东西。”这话说得简洁而一语相关,很严肃地斥责安良擅闯裂岩谷。然后他往前推出一万令吉筹码对安良说:“你来这里要找人聊天吗?” 不下注的人坐在赌客的位子上是很讨人嫌的做法,马特维一方面提醒安良,另一方面是对安良的直接挑战。言下之意就是说:你敢在这里下注和我赌一局吗? 赌客的人数决定了每个人手上的牌面大小,他算好了安良一定会下注,所以先把运算里的常数调大,算到自己仍然可以胜出,然后胸有成竹的推出筹码。 安良明白二十一点是一个需要时间的游戏,只有坐在这里一直关注出牌,并且把出过的牌背下来,才可以通过公式运算。他刚刚走过来,没有配合的人告诉他之前出过的牌是什么的话,他下注将完全陷入马特维的数字陷阱里。 他站起来退后一步诵话⒍祭虺ぃ系刍岜S幽愕摹N一褂懈雠笥阉婧缶偷剑梢匀盟沧〗绰穑克墒歉龃蠛萌恕!? 安婧用恳求的目光仰视着阿都拉镇长,那是一种纯洁得难以抗拒的眼神,阿都拉似乎有点为难地说: “我这里只剩下一间客房了,如果你觉得方便的话可以叫他一起来,不过一样是明天要离开。” 安婧提了一下眉毛,这一着倒是有点意料之外,不过现在时世艰难,有地方住就不错了,不能计校太多,于是她一口答应下来。 很快佣人走过来安排安婧进客房,安婧感到阿都拉镇长是个很果断的人,可是收留自己住下来并不完全是为了同情,他在快速处理完安婧的事情后,马上又投入到演讲里,好象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安婧衣服都没换马上打电话给刘中堂,告诉他镇长的地址。 安婧洗换过衣服吃完手抓饭,手机就响起来,原来刘中堂已经来到阿都拉镇长家的门口。 孤男寡女要住在一个房间,安婧有必要出去向镇长解释刘中堂是修道院的教友,于是匆匆忙忙跑出大厅。 会议正在进行中,可是安婧却看到高大阿都拉镇长和一个高大的华裔男士在惺惺相惜的握着对方的不停地互相摩擦。安婧知道这是马来西亚的见面礼,相当于西方礼节的握手,不同的是马来人双方互相摩擦手掌后就会把右手往心头点一下。 但是两个男人摸了很久,一直叽哩呱啦地用英文交谈,双手就是不放开,安婧看得起鸡皮。更加忍无可忍的是,那个华裔男士长得丹凤眼卧蚕眉,脸上青青一片没有一根胡子,穿起衬衫西裤衬上端正的国字脸,竟然是剃光了络腮胡子的刘中堂。 刘中堂也是全身湿透,可是古铜色的皮肤上粘着麦色的水珠,散发出一种很有力量的男人味。他看到安婧来到大厅,拉着阿都拉镇长的手介绍说: “这位是婧修女,她和她所在的圣神修女院用流浪狗培训犯人重回社会,做着很神圣的工作。” 阿都拉听到后,憨厚地笑着向安婧微微鞠躬,这一次的态度和刚才完全不同。 “你的胡子也在新加坡剃了?”安婧看着刘中堂什么都想不出来,只是惦记着他那把张飞版的大胡子。 刘中堂笑呵呵地说:“在新加坡留着胡子做事真是不方便,当地的兄弟提醒我剃掉了。婧修女,看到你真是高兴,哎,扣扣呢?” “扣扣刚吃了抓饭拌狗粮,正在房间里。你们……以前认识吗?”安婧的脸上泛起莫名其妙的笑容。 阿都拉和刘中堂一样高大健壮,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象不同民族的两兄弟。阿都拉对安婧说: “刘兄弟会中国风水,他愿意和我们一起解决山上的问题。” 刘中堂对安婧说:“我会一点马来语,听到阿都拉镇长说起山上的大坝的情况,我想和镇长研究一下。” “不用研究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无中生有……” 一把苍老的声音从沙发的另一面传出来,大家一起看过去,是一个六十多岁的马来老人在说话,他是库巴镇的前任镇长拉曼,他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地用英文说: “阿都拉,几年前的大坝是州里审批过的项目,山下农地的盐碱化完全可能是化肥用得太多引起的,是不是由大坝引起要经过农业专家去调查,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现在没有调查报告不能做结论,现在你还要叫大家一起到山上直接破坏那些基建项目,会给村民带来危险,也会让你进监狱,我反对你这样做。” 阿都拉走前几步对拉曼说:“阿齐兹已经从大学毕业了,他学的专业就是地质学,他的意见就不是专家意见吗?” 阿都拉和拉曼两代镇长继续展开激烈的争论,从他们的对话中,安婧和刘中堂知道了他们争论的内容。 库巴镇面对广阔的平原,平原外是大海。中央山脉位于库巴镇背后,从山顶有两条河流呈Y字形流下,在半山汇成一个大湖,然后湖水再流下库巴镇,千百年灌溉着库巴镇上的良田。 八年前州政府批出一个项目,就在山的上的湖口建一个大水坝,目的是为了控制灌溉水流和补充电力。 “我们镇的电力在十年前已经完全足够,而且在预算中可以经得住至少二十年的发展,当时你是镇长,你应该很了解这个数据……” 阿都拉的诘问招来拉曼的反驳:“州政府有长期发展计划,这是早就公布的文件,我作为镇长除了为镇里的人谋利,也要考虑州里的立场……” 安婧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水坝建设时拉曼是镇长,可是他在镇里的地质学专业人才的警告下,没有为库巴镇争取停建水坝。在建坝期间,建筑公司在这里大肆挖石开路,炸山围湖,搞得山上乌烟瘴气,镇下无水可用,居民已经怨声载道不断向镇长和州政府投诉,可是一切都象石沉大海。 大坝建成五年之后,当年地质专家提出的问题一一兑现: 水库上游淤积大量泥沙在水库入口形成三角洲,使水库容积大减,也使水库蓄洪排洪的节奏越来越混乱;本来从山上冲下来的泥土会不断补充农田,保证土地肥沃,现在下山的水流少了,泥土来源也减少,山下土地日渐缺肥贫瘠,农民不断增加化肥用量;正因为水流的减少,不能及时冲走海边田地的盐分,不断灌溉又使地下水位上升,把深层土壤里的盐分带上地面,库巴镇的水质和土质都在急剧恶化中。 一个妇女抱怨说: “这几年下游出海水道的水草越来越长,水也不能直接喝了,孩子们都不再到河里游泳。” 一个身形稍显瘦弱的马来青年站出来说: “妈气,这就是水坝造成的后果,因为上游水流减少,下游水质变坏,浮游生物和水草都会大量滋生,现在已经开始堵塞出海河道,再这样发展下去,我们以后就只能喝含盐量过高的地下水,而且水里还担骸鞍」业脑似丫挥辛耍尚∠秃湍愣陌桑∠停醋隆!卑擦祭巫樱美钚⑾妥铰硖匚肀撸锼瞥鲆煌蛭迩Я罴锫搿? 马特维将此视为藐视,换一个女孩子来赌还要加筹码算什么嘛,无论是作为数学家还是男子汉都应该马上拒绝这场赌博,可是作为一个绅士这样对待女士无疑是丢自己的脸。 他内心很挣扎,可是手上毫不示弱,马上又向前推多一万令吉,就算李孝贤和自己一起赢出,他赢的钱也要比李孝贤多。筹码控制是赌博里的最高境界,也求最需要严密设计的运作系统,一次押二万令吉大大超出了马特维的计划,可是马特维这里已经被安良转眼间赢回来七十万气得胸口发闷,他无法接受这种小偷流氓一样的家伙赢自己。 当马特维推出二万令吉后,荷官正要开口请客人停止下注,安良向安婧手里塞过一个筹码,同时说道:“我改变主意了,我赌一千。”“啪”一声把一个筹码押在自己面前, “啪”,安婧也押上一个筹码说:“为了证明上帝无处不在,嘿嘿……阿门。” 马特维的脑袋马上嗡一声发胀。 流氓行径,完全是流氓行径!算好了赌客人数才确认自己有胜算的,现在突然多了两个牌位,发出来的牌序和大小就会完全打乱,而且安良他们一共押下了一万七千令吉,如果一起输的话,自己比他还要输多三千。 他愤怒而无奈地瞪了安良一眼,安良翻着白眼邪恶地狞笑,李孝贤捂着嘴笑得前仰后翻。 安婧闭着眼睛坐在桌前虔诚地祈祷:“凡不试探上主的,都可以寻到上主;对上主不失信的,上主必向他显示自己。邪曲的思想,使人离开天主;愚人试探全能者,只有使自己蒙羞……” 虽然是圣经里的智慧箴言,可是在马特维听来怎么都象在绕着弯骂人,他随即又听到安婧说:“噢,我分要牌……” 马特维转头一看,安婧睁开一只眼瞄了一下面前的两张十,把面前的牌一分为二,又加多一个筹码。这样等于多了一个赌客中途插入,马特维精心计算的牌局更加混乱不堪。 马特维已经无法控制面前的牌局,他盘起双手向后靠,远远地冷眼看着荷官发牌,等着命运安排这一次牌局的结果。 安良从桌上伸出脑袋对马特维说:“嘿伙计,你在等命运安排吗?呵呵呵呵……” 桌面上很快有了结果,除了安婧赢了二千令吉,全部人都输得一塌糊涂。 比赛结果很清楚,马特维输了二万,安良输了一万六,安良惨胜。 马特维再也不愿和安良为伍,他在安婧唱诵上帝的圣歌中拍案而起,收钱离场。安良把筹码交给安婧慢慢兑换,追着马特维走了出去。 走到云顶酒店大门,安良大声叫住马特维: “马特维博士,请留步,可以喝杯咖啡吗?我请客。” 听到这种客气的搭讪,马特维心里舒服了一点,他停下来对安良说:“你有什么事吗?” “我看过在你研究室里的大屏幕,对你的研究项目很好奇也很尊重,你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研究的事吗?” 马特维听到这话后转身就走出大门,他对跟在旁边的安良说: “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商业秘密。我在开发这个项目的时候就和大卫集团签了合约,项目研究成功后,头十年的专利和使用权属于公司,无论公司用于什么途径,和什么商家交易我都无权过问。你要知道的话可以去问丹尼,我不可能告诉你。” 安良快步跟在马特维身后,一边闪开拥挤的行人一边说:“可是你的项目和风水有关,我看到你研究的控制室有世界地图,里面显示的全是风水学里的龙脉和龙穴,我不会把我知道的事用在商业上……” “我对中国巫术没有兴趣。我是地质研究人员,我不看地图看什么呢?” “不,你先等一下,马特维博士,你的研究可能和大卫的死有关……” 马特维已经走到露天的小卖部前,身边有很多带着孩子的家庭在玩闹。他停在路中间说:“顾问先生,大卫的死和一切都有关,钱、女人、争权夺利和政治阴谋,只是和我无关,当时和我签约的是大卫,可是和我发生合约关系的是大卫集团,我只会关心合约里提到的事情,其他的我不会管。” 马特维说完后又向前走,安良不依不饶地追着他说: “马特维博士,我们之前是有些误会,我不是进裂岩谷偷商业秘密,我只是想了解大卫死亡的真相,那个是我朋友,我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但是我现在陷进一个越来越大的旋涡里,我被人带着来到这里,我一路上很巧合地见到了丹尼,现在又很巧合地见到你,我觉得我被人牵制的同时,你也在被人跟踪,我们在被同一个人控制着。” “跟踪我的人不就是你吗?” 安良跑快几步拉住马特维说:“不不不,我是被带到这里的,我没有跟踪你,丹尼在新加坡和你在马来西亚也不会是偶然的事,至少你告诉我你来干什么?可以吗?” 马特维停了下来看着安良的眼睛,过了一会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也想知道大卫的死因?” 马特维没有回答,仍是沉默地看着安良。 “你不想知道谁在跟踪你吗?”安良也看着马特维,可是他一脸无所谓,安良又说:“好吧,我可以不用仪器找到你地图上的红线和红点,用中国风水可以找到……比如这个游泳池就是一个红点。” 安良看到马特维的表情有点犹豫了,他补充一句:“我们研究的可能是同一种东西,而且我的方法更低成本,更快。” 马特维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在上面写起来:“我这次来是为研究项目做测试,这是我的电话和电子邮箱。” 他把纸撕给安良:“不要再跟着我,也不要想破坏我的测试,那样的话我会杀了你。” 安良接过纸条马上追问:“是做什么测试?谁定的地点?为什么在马来西亚?” 马特维一把推开安良说:“站住!不要再缠着我了,你再这样我会报警。几个月后我回美国,你到时再和我联系吧。” 安良被推了一下,从粗暴的身体语言里感觉到马特维真是发火了,他没有再追上去。看着马特维的背影,他拨通了达尼尔的电话: “达达,你好吗?我在马来西亚……我很好,有个工作给你,帮我查个电话号码,户主资料银行帐户能查的全部查出来,查到后发到我的手机上。然后帮我全球定位盯着这个号码……” 安良拿起马特维给他的纸条读出号码后说:“我要知道这台手机到了什么地方,每天都要知道……OK,我知道阿美很想我,她一直想和我结婚,我会问候她的。什么!英镑升到110,那不是翻五倍了,喔!上帝对我太好了……啊?这时候和我谈分成?五五分帐,不能再多了……” 安良挂了电话之后自言自语地说:“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电影里总是黑人先死。” 当安良回到云顶酒店的虎爪大门,正要回房间的时候,从大门旁边的咖啡厅走过来三个穿西装的保安人员,为首一个对安良说: “安先生,我们上司想和你聊聊天,不知道你有没有空。这边请。” 他说完做了个请往那边走的手势,两个精壮的工作就一左一右挟着安良,也不管安良是否答应,就把他提进一个走廊后面的员工电梯。 安良并没有反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还要停留多少天,和赌场搞僵了一点好处都没有,他顺从着被挟着,边走边问道: “几位是保安员吧?是不是捉老千呀?我没有出老千,你们想捉的话我认识一个,我带你们去捉好不好……” (红尘说:“老千”指在赌博中作弊的人,广义上也泛指一切骗子。) 为首的保安员说:“我们是技术保安部的,不过只是请安先生去聊天,一会你就知道了。” 电梯向下降了三层,安良进过几道自动玻璃门,就看到一个巨大的赌场监视中心,环形的大厅里全是屏幕,屏幕下全是电脑和键盘,几十个工作人员在忙碌地监控着赌场里的每一个赌客。 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满面堆笑地走到安良面前,安良看到他圆头圆脑,头发很少,长得象个酒肉和尚。他和安良握握手,然后自我介绍: “我叫林世希,是马来华人,我刚才看到安先生在赌场里手风很顺,所以回看了一下你进门时的录影,顺便查到安先生的客房资料……这边请,我们到里面谈。” 林世希叫几个保安员离开,和安良两人进了一个小办公室,从办公室的大玻璃窗里,可以看到整个监视中心的情况。 林世希招呼安良坐下后,殷勤地给他洗杯冲茶,安良看到面前放着的是一套功夫茶具,于是问道: “林先生是潮州人?” “不是,不过也差不远,我是福建人,所以我们把家乡的风俗都带到这里了,来试试正宗安溪铁观音。”林世希一边冲茶一边说:“我看到你带了两个靓女进场,一大一小,一个风骚入骨,另一个却是修女,安先生真是很有意思啊,一定是知道我们云顶没有小姐,所以……哈哈哈……” 林世希笑得很不怀好意,明明在暗示安良带了两个女朋友,而且口味还很独到。 安良觉得人心里想什么真是长在脸上,一身酒肉气的人脑子里想的都没有正经事,他一本正经地解释:“修女是我亲妹妹,另一位是新加坡的朋友,没有什么意思。林先生有什么意思吗?” “啊,哈哈哈,没有没有,我是看到安先生在进国际厅之前用回风返气的方法量了一下大门,看出你是风水人才,所以请你来聚一聚,聊聊天。” 安良知道自己是倒霉命,赢了钱也没花钱的运气,他警惕地问道: “看风水赌钱不算作弊吧?你想问我拿回那七十万呀。” “不算不算,我还要送多三十万给安先生,让你凑个整数,玩得更开心呢。” 林世希从另一张桌面上拿了三十个大筹码放在安良面前说: “我发现安先生三几下手脚就赢走七十万,正要换荷官破一破你的锐气,可是你却功成身退了,我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赌场上久赌必输,能赢钱就走的又有几人呢?我看到你在场内行为放逸,谈笑风生,可是却外松内紧,有很强的控制力,然后到二十一点的台面时又象游戏人生,视输赢如鸿毛,难得一个年轻人可以风水赌术和为人都有这样的道行,让老头子很佩服。” 安良听了一大通马屁话,有点明白林世希的意思了,他在桌面上随手拉过一个水晶烟灰缸,把三十个大筹码堆在里面说: “我明白林老板的意思了,多谢林老板的礼物,我不会再下场赌钱的,再见。” “哎,先不要急着走。我不是老板,也不是请安先生不要再去赌钱,本来是想请教安先生些事情,可是现在我看你印堂黑气冲天,只怕你有钱也没命花,你自己知道吗?” “呵呵,林先生是玄学前辈啊,那是不是要教我怎么化解呢?” 林世希的神情沉了下来,他用略带沙哑又响亮的声音说: “阎王要你三更死,哪会留人到五更。你的命在倒数,不出七天就会离开人世,就算你马上坐飞机回美国,在路上都会浪费一天,你现在还不及时行乐,这辈子就算白活了。这里的钱够你玩到最后一天,不过能不能在死之前给我们点风水建议呢?人总是会死的,在云顶留下你最后一个风水案也不枉你一身绝学。我知道你已经看出云顶的死穴在哪里,否则你不可能转眼间赢走那么多钱。” 安良小声问道:“今年是不是老板死了。” “有眼光,大老板刚好在这个月走了,总理也来送了大老板一程,现在少东家刚刚接手。业务上已有我们自己洒下的化肥……” (红尘说:马来语中称年长的女性为Makcik,意指伯母,文中音译为“妈气”。) “阿齐兹!”拉曼镇长语气粗暴地打断了这个青年的话: “整个马来西亚的环境都在变化,整个地球都在变,水草长多了和天气也会有关系,你不能只是为了支持阿都拉的话,就把什么都怪到水坝上……” \奇\阿都拉镇长可不想把这件事扯到人事的头上,他马上大声辩解: \书\“阿齐兹是专业人员,又是我们镇的人,只有他才会站在专业的角度给大家说出真相,我们怎么能听州里派来官员却不相信自己人,州上的人下来无非就是要骗我们,什么调查研究报告都是假的,而且现在连假的都没有,他们一直在拖这件事情,他们收了美国人的钱要破坏这里……” 拉曼撑着沙发扶手,向阿都拉前倾身体急促而大声地说: “建大坝的大卫集团只是承包工程的美国公司,任何公司有这个技术都可以建大坝,和美国人没有关系。美国人跑这么远来破坏这里干什么?你倒是给我说说道理?” 人群仍在激烈地争论,不过话题变成了研究美国为什么要对付马来西亚,却要在库巴镇下手。刘中堂正在用大毛巾擦头发,他和安婧对视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扯到美国的问题会不会有点跑题呢?或者这才是问题的最后真相? 他们都知道安良很可能就在山上,大卫集团可能和这件事大有关系,反正他们明天就要上山和安良会合,为什么不了解多一些?刘中堂一进门就有这种想法,所以仗义出手支持阿都拉镇长,现在听到这里终于了解,原来山间的大坝由美国的大卫集团承建,刘中堂和安婧更加打醒了十二分精神。 刘中堂搭着大毛巾坐到拉曼身边,用尊重的语气对他说: “巴气拉曼,我刚刚来到这里,不了解过去的事情,但是我想从中国风水的一些原理,给大家作个参考。人和环境是息息相关的,我可以从水坝的位置说一些镇里近年的情况,如果说得对,证明这些事是由水坝引起的,大家该不该进一步行动就心里有数了。” (红尘说:马来语中称年长的男性为Pakcik,意指伯父,文中音译为“巴气”。) 拉曼倔强地闭着嘴,对刘中堂做了个请讲的手势,四周的人都静了下来听他讲讲从中国风水怎么看这件事情。 “风水最重要的原理是‘山管人丁水管财’,库巴镇背山面海,座东向西,前面有大幅农田,从中国风水的要求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我肯定过去几百年这里一直生活比较富裕,人口的增长也很稳定。我来这里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看不到四周的情况,我现在只是从原理上分析一下。水坝开挖是在八年前,那一年的太岁位正位于东方,水坝开挖的方向和库巴镇形成太岁对冲……” 有着当地土人黝黑肤色的阿齐兹对技细节比较感兴趣,他插口问道: “什么是对冲太岁?” “冲太岁就是当年木星的对宫方向。” 刘中堂的解释简明直接,学地质专业的阿齐兹马上听懂了,可是他点头归点头,却不理解木星和水坝有什么关系。 刘中堂接着说:“那个方向在风水中代表震动和虚惊,所以那一年镇上会发生一些有惊无险的大事件,比如很重大的灾难被发现了,可是却没有出现直接伤亡。” 阿齐兹马上接口说:“对,那一年我们镇上突然发生三级轻微地震,幸好库巴镇上全是低矮房屋,没有人受伤。我当时就提出这可能是由水坝开挖引起的地壳应力反应,可是以后就再没有发生地震,所以我们都没重视这件事。” 刘中堂点点头说:“嗯,也算是虚惊了,不过有件事情却是实在发生的,水坝动工的那一年,镇上的主要大户的长子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意外,而且地位越高的家庭,他们的长子就越危险,甚至会有人死亡。” 他说完看到大家都同时低声惊呼,老镇长拉曼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直紧闭的嘴唇抿起挤得变了形。 阿都拉搭着刘中堂的肩膀小声说: “巴气拉曼的大儿子那一年被人入室抢劫……勒死了。同时还有十几户人家的长子去世,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我们当时觉得很可怕,请过巫师来驱邪,到第二年就没有这种情况了,所以也没有考虑到和大坝有关……” 刘中堂对拉曼欠身鞠躬说:“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阿拉保佑你去世的孩子。” 然后他又说道: “因为风水上山和人口有关,所以山体被破坏我判断和人有关,可是山上的溪水和水库同样代表人身体上的问题,在风水古经书上说:水是山家血脉精。就是说水象征着人体的血液系统。靠山上本来有溪有湖,是很好的生态环境,库巴镇的人也会长寿健康。可是近几年来因为水坝截流,就会引起镇里重病人增加,病症多数倾向高血压,血栓,中风……” 阿都拉拍掌称是:“对啊,我们统计过,得这种病是老人居多,我们镇的老人一向都很长寿,可是近五年的死亡率不停上升,平均寿命开始拉低。” 刘中堂说:“如果你有足够资料的话,还可以查一下这些老人在家里的排行,我敢说六十岁以前死亡的老人,八成以上是长子。” 他的话引起大家纷纷议论,因为刘中堂提醒了村民一个过去没有重视的现象,而且这个现象马上就得到大家的证实。不过这可不是神迹和预言,这是让村民们觉得心里发毛的诡异事情,大厅里无论男女老少都情绪激动起来,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人认为是建水坝的人杀死了自己的亲人,要上山为亲人报仇。 阿都拉好不容易压住场面,让激动的人群平静一点,他追问刘中堂: “刘先生,虽然马来西亚有很多风水师,可是我们过去很少和华人打交道,从来没有注意风水上的经没有问题,可是风水上怪事不断,所以我想请外来高手点拨一下,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安先生的建议一定不止值一百万令吉。” 安良把水晶烟灰缸放下,对林世希说:“赌场如虎口,吃人不吐骨。我死不死和帮不帮赌场看风水是两回事,士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这是看风水的润金我就不收了。多谢林先生请喝茶,再见。” “安先生,可是你对云顶赌场不太了解。三十多年前我们老板把这里从一片荒山开辟成一个游乐园,过程中历尽千辛万苦,解决了大量华人就业,养活了无数家庭;随后集团又进军能源、地产和邮轮业,成为东南亚华人首富,是华人在东南亚的中流砥柱。华人在马来西亚得到尊重,有一半归功于老板。今天你帮云顶,不只是帮了一个赌场……” 安良双插着裤袋转过身: “这个猛虎下山局杀人无数,你们这里每年要死多少人,有多少人从这个悬崖上跳下去?你可以用多少就业率来抵回这些人命?说是帮了不少人,可是你有没有算过害了多少人。好了,我对你们没兴趣,你要也不用说服我什么……对了,赢你们的七十万不会还给你,那是给儿童癌症基金的捐款,当是帮你们积点德吧。” “哈哈哈哈……”林世希发出响亮的笑声,他把一堆筹码倒进一个小公文包,走到门旁边,拍着安良的肩说:“有意思的年轻人啊,我当年也和你一样,不错。的确我们时间都不多了,我也没有机会让你知道云顶集为社会捐了多少善款,这三十万是我送你的,我们很有缘分,这张卡片你也带上,这几天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早上约我喝茶啦,我觉得和你很谈得来。” “那多谢了,我没死的话再找你吧。”安良说完飘然离开地下监视中心。 回到房间,安良向李孝贤和安婧详细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可是他没有说起从马特维那里知道的消息,以及得到马特维的电话号码。 李孝贤听到安良拒绝为赌场看风水的时候,显示出非常敬佩的神情,她对安良说: “我还以为你会座地起价,狠狠地赚他一笔呢。不过你对赌博这么有研究,我上次听你说起来象是很有兴趣的样子,为什么又拒绝赌场的邀请呢,如果你接受的话,可能你可以长期免费在这里玩,我们也可以赚个金卡什么的。” 安良听到李孝贤这样表扬自己,高风亮节的心情油然而升,他一脸正派地说: “风水师的工作就是关心人世的每个方面,如果平常不了解多一点,把风水溶入每个角落,那么给人的帮助就很狭隘,也不能做一个合格的风水师。你看古代的风水师,个个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现在是信息爆炸的时代,做个现代风水师更要象台不停升级的电脑,了解更多,分析更细……” 李孝贤和安婧看到他的正经样,都哄堂大笑起来,安婧说:“哥,我发现你很有奥运精神耶。”然后她跳到床上振臂三呼:“更高,更快,更远!” 三人直闹到李孝贤回房休息,安良才立刻上网和达尼尔联系。 达尼尔得到五成利润分帐后,士气大盛,马上通过骇客朋友的非法网站,对马特维进行了二十小时跟踪,只要马特维离开云顶赌场的范围,立刻就会有短信发到安良的手机上。 第二天清早,安良就收到信息,马特维正在向云顶赌场的北部山区移动,两兄妹看着地图非常愕然。从云顶高原向北就是一道近二千公尺高的山脊,从地图上看那是一片百里无人的原始森林;从马特维的个人资料上看,他是一个野外运动的好手,对于一个地质学家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据他说马上就要开始自己那个项目的测试,这时候去玩越野非常奇怪。 安良立刻通知安婧,他要跟上马特维。 安婧却全力反对安良的想法,她认为要去也得两个人一起去,而且现在枪还没有寄到,如果有什么危险的话根本就无法抵御。 安良一边披挂防弹衣和随身物品,一边对她说:“现在没时间研究这个了,我先跟上他,你带着扣扣在这里等枪,这两天枪应该到了,我们保持电话联系。” “那时是原始森林,怎么会有电话信号,你不能去,我们要等达达把马特维的下一个目的地报出来,确实知道他停下来了,我们再去找他。” “万一他的目的地就是后山,或者他一直不停下来,又或者正如你说的,森林里没有信号,达达追不到他可就前功尽弃了。” 安良走到电脑前指着云顶赌场北方的山脉说:“从山脉一直向北二十公里,山上有个古木村,山下最近的镇是库巴镇,山上山下相距十一公里。如果我两天后没有消息,你就先去库巴镇,然后上山到这里。看到没有……龙穴,这里有个龙穴。” 安婧看看电脑屏幕,在山中的古木村有两道溪流呈V字形冲下,在一个山窝里交汇成小河,小河再向山下蜿蜒流去聚成一个水库,在Y字形水流划分出来的山中窝地四周,有七八条分支龙脉向下聚头,果然是一个龙穴形势。至于是吉是凶要到现场目力观察,可是从卫星图上看,已经具备结穴的条件。 安良绑着鞋带说:“我会在这里等你,至少会在这里留下信息,你找到龙穴就可以找到我的信息了……你还记得怎么点出龙穴吧?” “记得,可是小贤怎么办?” 安良想了一下说:“这事不要告诉她,我走了之你让她先回新加坡吧,我这里可能会有危险,不要让她冒险了。” 李孝贤穿着白色的背心和内裤在房间里麻利地收拾背囊,从窗帘射入房间的霞光映她完美性感的东方女性身材。她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线后连着象一片香口胶大小的MP3音乐播放器,不过从里面播出的不是音乐,而安良和安婧的对话。只要在安良身边放上一个火柴头大小的窃听器,她就可以偷听到任何内容,她的偷听从认识安良第二天已经开始了。 听到安良说的最后一句话时,李孝贤的心里一阵迷乱,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桌面上拿起那部在牛车水买的可爱型女式手机,手机的屏幕保护就是她和安良的合照,相片里的安良还在下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容认真而傻气。 她看了一会就关闭手机,用塑胶袋包好放进背囊,然后从衣柜里拉出一个小行李箱,这是组织送来的工具,正好可以给她装备这次行动。 几分钟后,穿着一身墨绿色野外运动服的李孝贤从房门里闪出来,她没有坐电梯下挛侍狻O衷谀训媚憷吹秸饫铮褂惺裁从跋炷愣几嫠呶颐前桑馐嵌匀蚓用穸加泻么Φ氖虑椤!? “当然,我一定会把知道的都告诉镇长。你能给我看看地图吗?” 阿都拉马上叫佣人拿出当地地图铺在桌子上,安婧和刘中堂凑过去一看,地图上全是长短不一的曲线,只有中间一条大水坝横在山上,象在山上钉下一颗巨大的钉书钉,线条生硬得触目惊心。 刘中堂用手指在图上一寸一寸地追寻着龙脉,最后手指停在大水坝上游两水交汇的位置点了两下。 安婧轻声说道:“这是龙穴,龙穴前是水库,水库就是龙穴的明堂。” 刘中堂知道安婧最着急要到龙穴和安良会面,但是在不知道阿ィ侵北嫉阶呃染⊥返淖呋鹛荩用挥腥俗⒁獾耐ǖ览肟嗽贫ゾ频辍? 安芸从小就修炼中国道教内丹功法,晚上睡觉对她来说只不过是日常的修行。 她其实已经年近五十,可是身材保持得象少女一般,相貌比真实年龄年轻了十多岁,一脸脱俗的书卷气丝毫没有一般风水师故作神秘的感觉,这得益得南派道教正宗天师道的真传丹功。 丹功的修炼,可以大大开发人体潜能,基本作用可以调理身体,使人长寿健康,当修炼到相当层次,人体的潜能将会逐步开发出来。 随着每个人的先天体质不同,会开发出不同的异能,可是对于一个风水师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有一双慧眼。看山看水只是风水的表象,天地之间有正气,从山水中透露出来。一个高层次的风水师,可以从平平无奇的地貌中看到山气的升腾,水气的流动,在他的眼里没有平静的地方,任何地方都受到气的左右,每一个人都是气的源头,也受气的影响。 人的气可以通过内丹功法的修炼得到控制和强化,在强化到相当程度,就会产生能量的转换,这是安芸一直孜孜以求的境界。 她听说自己的祖先达到过这种境界,但是她一直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自己没有到的地方,无论人家怎么说,都不能理解那个环境,就象一个从来没有见过芒果的人,无论人家怎么表达和形容,那种想象总是苍白而且不正确。 安芸一直在研究怎么运用符咒的力量,符咒的力量又从哪里来。她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不会只看着一本天师真传符箓就相信一切,每一个安家的孩子从父母那里学到的第一课就是怀疑传统。 从医学和生物学的前沿理论里,她看到似而非的人体潜能原理,可是这些都无法解释自己在实际修炼中日渐精进的丹功,为什么会给自己这样健康的体质,保持青春的能力。在符咒的应用上,她看到了实际效果,可是依然无法理解个中原因。 在酒店十二楼的套房里,安芸手结太极道印盘坐在床上,让内丹慢慢凝聚在额前。 她左手手心朝天轻轻抱着右拳放在腹前,右拳里握着左手大拇指,这个太极道印可以让她的内丹沿着全身经脉运行,这时她可以感觉到生命中阴和阳的力量在体内缠绕流动,阴气和阳气有规律地运动,互相变化又互相独立,这世界的一切既矛盾又统一的本质,她早就从这里感悟到。 可是今天她有异样的感觉,她的元神一直向脑海深处沉下去。她从没有下沉得这么快,这么深,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心里还有这么深的地方。 从道教理论来说,阳气轻而上升,阴气重而下沉,作为女性修炼出来的纯阴丹气如此下坠,是阴气过强阳气不足的表现,也可以说阴阳已经失去了平衡。 她试过控制自己的元神,可是今天元神完全不象平时那样容易控制,很快就沉到思绪中的幻海。幻海是大脑里最后的潜意识,这里记载着人一生的回忆,浮现着人心底最隐秘的善和恶,以及蕴藏着超越当今科技的智慧和潜能,安芸对这里并不陌生,她早就无数次在幻海探秘,寻找生命的本质和自己的存在。 但是元神没有停在幻海,元神下坠的速度快得让安芸有点担心,这是她修道几十年从来没有试过的现象,因为下降太快,元神四周的景象已经拉长变形,象卷进一个光怪陆离的无底深潭。 幻海不是人心的底线吗?幻海下面还有什么? 忐忑不安和好奇让安芸随波逐流地等待元神要去的地方,无论下面是光明还是黑暗,她都想看一看自己的心里还有什么。古代的圣人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这正是每个修道者追求的高于一切道术的境界。 天空慢慢露出深蓝,然后再沉入一层层雷电交加的乌云中,霹雳在安芸的元神四周如狂蛇乱舞,她知道这只是幻觉,但是仍然可以感到电击在身上阵阵刺痛。 她看到下面慢慢露出景物,这是在暴雨来临前的中国山河,风很猛,地面上大片墨绿色块在不规则地摇动。这是什么地方?安芸看不出来,这种丘陵地带在中国很常见。她极力搜索自己的记忆,就算坐过无数次飞机,也没有见过这种情景,这并不象残留记忆。 安芸想从地面上找到河流,只要找到河流就可以看出方向和找到龙脉,作为一个风水师认不出地方不奇怪,只要看到龙脉她就可以知道这是哪里;就象一个外科医生记不住病人的样子,却会记得他做过的手术刀痕。 突然在滚滚雷声中传出撕破天空的引擎声,她正想看看传来声音的方向,一股急速猛烈的强大气流把她撞进一个驾驶舱里,这竟然是一架飞机的驾驶舱。 这些仪表全部是机械指针,很明显是一架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飞机,她从来没有见过也不会驾驶飞机,可是却觉得很熟悉,而且她发现自己正在驾驶这架飞机。 安芸回头看一眼,后面有一群零式战机以分散队从云层下追来。零式战机是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皇牌武器,这一场战斗必然发生在日本挑起的战区。 地面一列火车正加足煤喷着火在暴风中奋力前进,零式战机攻击的目标应该就是这列火车。她知道日本人一定有所图谋,这和下面的火车一定有关联,保护火车就是这场战斗的目的,火车上有什么? 面对强大的零式战机,安芸明显感到自己的飞机速度不足,飞机已经达到最高速,全机都是震动着,就象快要空中解体。安芸的元神极力思考着环境和事件的关系,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停顿。她流畅地拉起飞机垂直爬升,咆哮着向头顶的云层穿刺去,零式机群紧跟其后。 云层中的闪电就在眼前,雷在身边炸响,亮出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巨龙疯狂地扭动着躯体。 飞机翻滚了一百八十度,在天空中划出一条“几”字形的轨迹重新向地面垂直俯冲,这个惊人的技术动作不单只安芸想都想不到,更惊人的是她发现自己知道这是对付零式战机最有效的技术动作,日本的零式战机性能极好,可是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缺陷,它在垂直俯冲的时候引擎会突然减速。 安芸看着自己在自动操作着战机和日本空军缠斗,突然明白过来开飞机的不是自己的元神,自己是在元神的极速内向运动中重叠了父亲的记忆,父亲的记忆为什么自己会看见?前一代人的记忆通过什么留在什么地方了? 自己的父亲安若平曾在抗日战争中,和美国飞行员联手对抗日本空军,这些故事他对孩子们说过很多,每一次都有新故事,每一次都惊心抖祭痛迕竦南敕ㄊ保荒苋闷渌酥雷约旱娜ハ颍园叉旱愕阃罚叉阂桓霰硎久靼姿馑嫉奈⑿Α? 安婧看得懂这个微笑,他们之间就象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有一点小秘密,安婧扁着小嘴眨巴一下大眼睛把视线移回地图,忍着快要流露出来的笑意,享受着成熟男人带来的安全感和信任感。 地图四周的脑袋越凑越多,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懂这样的地质地形图,反正大家都想凑热闹,刘中堂拉着安婧走出桌子那圈人,在喧闹中对阿都拉和拉曼说: “两位是库巴镇的新老镇长,都为库巴镇居民的生活工作过,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在水坝建成之后库巴镇居民的收入减少了,可是从州里拨下来的基建款和各种福利救济款项也在年年减少?” 阿都拉马上说: “很显然是这样,我们镇的人均收入年年在下降。我在任的五年里,工厂进驻不少,可是年年拖帐,倒闭的工厂又留下坏帐死帐,居民没有任何收益;农耕环境受污染,农作物的成本越来越高,农业方面的收入越来越少。国家从金融风暴中恢复过来,库巴镇却象在陷入一场金融风暴,向银行大额举债的家庭很多……” 拉曼和刚才一样挤着愁苦的脸说: “水坝建成后,州里的官员觉得库巴镇将会迎来一个新的经济飞跃,有更多的电力供企业进入,又有更好的水利系统,轻工业和农业都会有所提高,于是给我们镇的支持就减少了。” “从风水上说,这是水坝建成引的。” 阿都拉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句话不太合逻辑,他反问似的问道: “你是说每个在后山建了水坝的村镇都会这样吗?” 刘中堂呵呵一笑说: “当然不是,风水比你想象的精密得多。从原理上说水主宰着财运,如果把水流控制好了,真正产生了良好的水利效果,库巴镇不会出现经济问题。刚才我听阿齐兹说过水利失败影响山下使用灌溉,我才想到会连带出经济问题。另一方面也和方向有关,东方在风水上叫做震宫,也代表官员,从震宫来水,代表从官方下拨的款项,水坝的使用和控制都减少了水流的话,那么库巴镇也会牵墒歉盖滓丫ナ蓝嗄辏裁椿嵬蝗幌肫鹫庑┦虑椋馐腔匾浠故窍胂螅? 安芸不再投入这场空战,而是冷静地跟着父亲的视线感受当时的激烈,她感觉到父亲的心里毫无惧意,心里有一团火爆发出来。天空和大地在混乱地旋转着,一阵令人恶心的眩晕之后,飞机头部正好对准一架零式战机。 安若平长啸着扳下手上的全部扳机,飞机上十挺大小机枪同时发射,把前面的零式战机打成一朵凋落的烟花。 机上的子弹已经全部打光,身后的零式战机象狼群一样扑来,安若平驾驶的飞机翻滚着离开云层片入低空…… 面前是高耸的富士山,山下是春光明媚的富士川,在清冷的春风里,脚下的小丘陵一片新绿。一个留着八字胡,穿着和服的矮小日本老人,手上拄着一把木刀做拐杖,用日语和安若平交谈。 “你要理解的不只是风水之术,你要从中看到宇宙的真相。强和弱,尊和卑,阴和阳,生和克,都在共存和互变,可是以什么为动力呢?” “用自然的力量?” 日本老人冷笑了两声:“哼哼,用自然的力量等于等死,就象天天浇水等花儿开放。只用自然的力量的话,天下根本就没有风水,风水是暴力,是控制,我们没有能力让花儿加速开放,可是我们可以让它加速死亡,这就是我们能做的事情……喝!” 日本老人身形一扑,木刀掠过他面前的一条树枝,树枝“喀”一声断开,杯口大的切口平整得象被斧头砍下来。以木断木不只是要靠速度力量和坚硬的木刀材质,更需要的是从挥刀的人心里爆发出的剑气。 “长与先生,我觉得这不是国之常立神流风水的真义,天地之间需要风水来调和,风水要达致的是平衡而不是控制,力一定是暴力吗?” 安若平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肩上就重重地中了一刀,痛得安芸跪在地上,手上的罗经也掉了下来…… 山洞闪着一盏幽暗的油灯,地面重重叠叠堆满了箱子,有几个农民打扮的人端着步枪蹲在洞口,安芸知道日本特工正在找自己,日本飞机在头上轰炸,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走出去,因为中国的文化宝藏在这里,安家祖传的三本《龙诀》也在这个山洞里。 对了,她要先找出《龙诀》,不然她要保护的是什么呢? 安芸开始打开箱子,把书抱出来检查,看过不是《龙诀》之后又放回去。 箱子里全是古画和古书,不少唐宋大家的书法真迹,也有星相玄学的上古秘本。 安芸恐惧起来,她的元神在失控地翻找《龙诀》,可是她并不想这想做,她觉得自己的元神被人控制住。最可怕的是,她记得安良在不久之前也做过这样的事,不同的只是安良在纽约家里的地下室里找书,他要找的东西他自己并不知道,可是安芸清清楚楚地知道,《龙诀》的秘密就掌握在她脑中。 这不是自己在找《龙诀》,这是另一个力量在支配着自己的元神,去挖掘自己脑海里最深的家族遗传记忆,她的元神成了自己脑海里的探视器,在帮别人找出秘密。自己眼中看到的影像,对方一定也看到。 刚才的画面和环境转换,只是偷窥者对遗传记忆的搜索,一但找到藏《龙诀》的地方,偷窥者就会钉在这里开始层层追踪。 安芸没想过自己潜意识有记忆暗层,更没有想到人的记忆可以一代一代地遗传。遗传在潜意识底下的前代记忆深不可测,连最好的心理学家和催眠师都没有发现过,她想停留和探究,可是绝不能使用不受自己控制的元神。 安良那时一定也受到这股力量的控制,只是他不知道,完全不懂得抵抗。安芸了解自己的儿子,安良从小就想象力丰富,对喜欢的事情就会做白日梦,这种人感性而容易受到心理暗示,很容易学好也很容易学坏,所以安芸在他身上用了不少心血。 现在轮到自己在万里之外发生这种情况,自己同样回到抗战时期的前辈记忆中,这如果是一场梦还可以说是有诱因的记忆再现,可是在修炼过程中自己的元神失去控制则不能看成是偶然。 安芸凝神守空,极力把元神带回现实中,越快回到现实,她就可以越快找到真相。 她想睁开眼睛,可是双眼一直紧闭,眼帘在不停颤动,她的元神被压在幻海的底层无法突破,象一次失败的催眠治疗,病人再也醒不过来。 安芸试图用追魂咒寻找外力的来源,可是她完全感觉不到另一个元神存在。现在对方以自己为宿主,自己的迷矇就是对方最无聊的事情,让对方失去兴趣的最好方法就是让自己失去视听。安芸迅速运功封闭自己的视力听力,让自己的元神成为一个毫无意义的灵魂,无论处在意识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任何信息接收,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无意识地上升,再上升。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芸感到元神重新回到自己控制中,看来这一招果然有效,可是更进一步证明了刚才有夺舍者的存在。 (红尘说:在道教理论中,用自己的精神意识进入另一个人的大脑中达到控制人的行为,称为夺舍。) 她睁开眼睛慢慢站起来,拿了罗经轻手轻脚走出去打开房门,她看到罗经在缓缓转动,转速大约一分钟半转,这不代表这里的邪气比家里弱,只说明邪气在渐渐消退,安芸无声无息地站到门边。 现在还没有天亮,她看了看手机只是凌晨四点,不过这个时间和安良梦游的时间吻合。安芸可以理解对方出手的计划,人的警戒力在每天下午四点和凌晨四点都会到达最低点,这个时候最容易相信人和被说服,在这个时间发生梦魇式的控制,只证明对手极为了解人的大脑,有相当高的道行,目标直指天下绝学——天子风水术《龙诀》。 风水之学用于选址造宅,保国安家,是中国有史以来任何时代和帝王都极为重视的文化和玄术。风水学源远流长,起源的证据直追溯到万年以前的史前文明,但是有系统地传入民间只是唐朝以后的事情。 在唐朝一个战乱的时代,皇宫将要毁于兵灾的时候,宫中风水师杨筠松和安灵台把天子风水术带到江西,两人一同隐居在民间。杨筠松把天子风水术里百姓可以使用的部份提炼出来,重新编写成风水经书,流传千年为民造福,成为天下风水显学,世称杨公风水。安灵台却守护着只有天子才可以运用的部分,分编成《龙诀》三本,永远藏在安家后人的手里。 自从唐朝的皇宫失去了风水人才和秘藉,从此再也没有人提起天子风水术,千年以来没有人知道〈龙诀〉的存在,大家都象是忘记了风水本来就是从皇宫里流传出来。宋朝以后民间风水师人才辈出,以至皇宫中经常要从民间返请风水师为皇家服务。 〈龙诀〉风水和杨公风水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应用者的角度。从杨公风水中看到的吉地,对于天子风水术来说也许不屑一顾,可是很不利百姓居住的地方,却可能是天子风水里的龙窍重地;杨公风水可以用一山一坟一宅影响一家人的命运,〈龙诀〉风水却可以用山脉河流城市以至整个国家的地理力量,去建立或者催毁一个皇朝。 安家世代守护着《龙诀》的秘密,可是安芸却至今没有告诉安良和安婧,她两个孩子认为《龙诀》只是一个先祖们推翻清朝的风水传说,《龙诀》早就失传了。 本来安芸应该早早告诉两个孩子,可是她早就算出安良要面对三十岁的生死大劫,把守护〈龙诀〉的使命交给他有害无益。除非他能活过三十岁,守护〈龙诀〉的责任自然会落到他身上;又或者他在三十岁死去,这个责任也将落到妹妹安婧的身上。 事实证明安芸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安良知道了〈龙诀〉的秘密,也许在家里梦游的时候就已经泄露出来。 安芸想到,找〈龙诀〉的偷窥者和父亲一定有渊源,他进入安芸的幻海后很清楚要搜索什么,从哪里开始。六十年前日本陆军情报部第六课,就是一群追寻〈龙诀〉的日本风水师,他们和安若平在中国大地上展开了连场以民族存亡为赌注的争夺战。七十年前安若平曾经带艺东渡日本,向他母亲的日本朋友长与又郎学习国之常立神流风水术,安若平和日本人的关系纠缠复杂,亦敌亦友,恩深仇重。如果对方不知道这一段历史,不会从幻海底下的这个时期切入。 安芸象鬼魅一样静站在无人的走廊上,以道术的角度来看,对方侵入幻海不可能距离自己很远,失败后马上就会考虑离开,因为能入侵幻海的元神有极强的气,而这股气会被罗经捕捉到。 事实上罗经的转动已经停在西南向,这完全不是指南针应指的正常地磁方向,安芸看看指针指向的房间,正是她客房的邻房,两房只有一墙之隔,出手的人应该就在里面。 她慢慢走近邻房,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门上的电子锁是新式的插杆式设计,除非用撞门器连门框一起撞开大门,否则绝不能以一人之力踢开。她轻轻扳了一下门锁把手,这样做不能打开房门,但是对做贼心虚的人足以引起动静。 安芸果然听到房间里有轻微的响动,有人走出来打开房门,当房门开了一条缝,安芸腾空跳起,在空中一转身踢出后脚,踢得房门猛撞向开门的人。 哪知开门的人反应快得惊人,她后退半步闪开了门板,就在走廊灯闪入漆黑的客房那一瞬间,安芸看到一个穿着贴身黑皮衣的短发女郎,平静地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张脸长得过于精致,象个精品店出售的日本人偶娃娃。 房门在猛烈的踢击下,撞到墙上又弹回来,女郎顺势推门板立刻重新关上房门,并且反锁上电子锁。 安芸听到房间里的脚步声快速地跑向窗户方向,对方要逃走!安芸意识到这一点马上冲回自己的房间。她从自己的房间打开窗户看下去,那个女郎已经手牵一条绳索向楼下跳去,她的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囊,在夜空中象只小鸟一样展开双手直扑酒店正门。 酒店前刚好有一辆敞篷红色法拉利跑车开过,黑衣女郎准确地落在车里,随着一声引擎轰鸣,法拉利跑车扬长而去,同时一个火球从地面升起,沿着刚才女郎用过的绳索快速地飞上十二楼。 安芸不知道这是什么,一侧身子闪在窗户旁边,马上闻到一股烧塑料的刺鼻味道,可是在北风猛吹之下,气味很快就消失了。她再伸出头去看看那条绳子,绳子居然被烧得无影无踪,原来刚才那个火球,就是为了把极为强韧又极为易燃的高密聚乙烯绳子烧掉,以免留下最后的证据,这样无论安芸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有黑衣女郎半夜四点从十二楼跳下去。 安芸的心顿时沉了下来,这个对手的强大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完全没有头绪的疑案,看不见的对手,让安芸想得心如乱麻。不过再乱的事也不能被缠在里面,对手想得到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对手就会步步紧逼直到得手。 安芸一方面担心自己两个孩子在马来西亚的安危,另一方面又要面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问题,她根本没有想过《龙诀》之争会在她的有生之年出现。 她在中国有很多朋友,让她很快可以查到旁边客房的情况。在公安部门的帮助下,他们细查过旁边客房,客房里除了有人坐过的痕迹,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他们又一起到酒店保安部了解,从电脑上看,旁边的客房根本没有出租记录,问前台服务员也没有任何结果;最可怕的是从酒店调出的监控录像中查看,最近二十四小时除了服务员,没有其他人进过旁边的客房。 安芸和几个公安人员再次放慢镜头进度细看,辛苦了几个小时之后终于有了新发现。 在晚上十一点半,酒店各岗位交班的时候,一个身穿贴身黑皮衣的短发女郎,背着大背囊走进大堂。因为前台正在交班,酒店客人不多,电梯又停在一楼,她很快进入电梯并没有引起注意;可是从她进入电梯开始,录像里出现了两分钟黑屏,镜头上看不到任何影像。这两分钟的停顿,如果用快速度检查录像根本看不出来。 用正常速度来看录像,图像干扰之后十二楼再也没有任何人出入,安芸估计就在那两分钟里,女郎已经用破解了酒店代码的电子卡开门进了自己旁边的客房,潜伏到凌晨就开始对自己进行诡异的记忆搜索。 这样的线索安芸认为很有意义,可是对于警方来说,根本不存在立案侦查的条件,安芸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她很想马上到安良的身边,想念和关心让一个母亲坐立不安,可是她很清楚现在到安良身边,只会加速安良的死亡,相反自己和安良分开两地,对对手的注意力和实力会起到很好的分散作用。只要再过十天,安良就渡过命中注定的死期,那时她就可以和安良一起处理这个事件,所以急也急不来,安芸决定先留在北京看看事态的发展。 如果自己可以从对手眼皮底下消失,这对对手是一个很好的考验。尽管现在看不清对手是什么人,可是对手在面对层层障碍之下,做得多自然错得多,所谓上得赏较蚧档姆较蚍⒄梗褪潜还俜胶雎院头牌С帧!? 大厅里的人听到刘中堂的话都静了下来,阿都拉叉着腰想了想,拉着拉曼的手,象哀求似的说: “巴气拉曼,我们只能靠自己了,不能再指望上面为我们解决什么问题。” 这时,人群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摇摆态度,大家一面倒地支持阿都拉,嚷嚷着要由阿都拉带领他们去保护自己的土地。 安婧听到他们的话觉得很奇怪,水坝已经建成,生米都煮成了熟饭,除了打报告到州里要求停用或拆除这个水坝,他们还想做些什么事呢?总不能搞个炸弹把大坝给炸掉吧? 刘中堂也奇怪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阿都拉转过身对刘中堂说:“水坝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我们一直在向法院起诉,只有在法律上赢了才可以做下一步的对抗。今天我们讨论的主要问题是山上新来的工程队。” 安婧和刘中堂对视了一下,由得阿都拉说下去: “一个月前大卫集团的车队又来到山上,近来还不断有新的车队进进出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镇里也收到州里和警察局的批文,我肯定这是贿赂的结果,他们在这里又挖又炸,我们的村民走过去问他们,可是他们没有人出来对话,工程范围外还有带枪的警卫守着……” 阿都拉走到地图边用手指点出施工地点,安婧和刘中堂都愣了一下,那里正是刘中堂和安良同时点出来的蕉嘀沼龌ⅲ苡幸徊阶叽砘崛冒曹空业椒椿鞯幕帷? 安芸在北京的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她现在要找个任何人向她下手都会被轻易发现和解决的环境。她想了一会可是没什么头绪,朋友太多,可选的地方也太多,对手的力量又太强,她一方面怕冲突起来给正常居家的朋友添麻烦,又怕在军区之类可以严密防守的地方对手无法冲进来对付自己,那么就失去了阻碍和牵制对手的意义。 正在这时,安芸的电话响起来,她看到来电显示是一个北京老客户:何坤。 安芸和他一番寒喧之后,知道何坤从朋友那里听说安芸到了北京,马上想请她到一座别墅看看风水,安芸问过情况毫ā? 阿都拉不可能会风水,大卫集团的海外项目安良从来没有参与过,他们可以在万里之外的中央山脉中点出龙穴,绝对不是偶然。 安良和李孝贤已经跟上了马特维,如无意外马特维的行进目标就是龙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大卫集团在龙穴施工要做什么? 人群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连拉曼老镇长也改变了看法,他认为自己大儿子的死必然和水坝开工有关,这是美国人对马来人的灭族阴谋。 与会者都是镇中的大族长老,他们一旦确定阴谋论,明天的计划马上统一起来。阿都拉果断地决定明天天亮后就上山,冲进大卫集团的施工现场,占领工地,停止他们做的一切事情,直到公司和州里的官员向库巴镇居民妥协,把大卫集团驱逐出去,并且保证以后不再允许任何人在山林里破坏。 而刘中堂和安婧,也主动提出协助居民的占领计划。 因为安婧和刘中堂都知道,听说大卫集团有警卫防护的情况下,两个人上山和一村子人上山,效果完全不同。 村民们散会回家了,客房还是不够用,安婧和刘中堂住在同一个房间。 安婧坐在床上,刘中堂问佣人要了一张席子铺在地上,很讲究地换上一套格子睡衣,四平八稳地端坐在椅子上。 扣扣过去是流浪狗,刘中堂是第一个接手它训练的人,在训练过程中和它同吃同睡,所以它对刘中堂特别好,一见到刘中堂就往他身上跳。在静止的房间里两个人面面相觑,只有蹲在刘中堂身上的扣扣,用舌头在他的脸上舔来舔去。 刘中堂说:“早点睡吧,明天上山可能会有危险,要养好精神。” 安婧皱着眉头看他剃得发青的下巴,在灯影下照出有力的轮廓。但是安婧觉得干净帅气的刘中堂,倒象是个陌生人,过去那张象刷子一样的脸现在回想起来是那么亲切。 她觉得闭上眼睛只是听刘中堂的声音,会尽快找回那个洪门大哥的感觉,她对刘中堂说: “那关灯睡觉吧,晚安。”安婧说完拉被子倒头就睡。 “睡觉前不用学经和晚祷吗?” “哦?”倒下一半的安婧斜在半空,硬生生重新坐直身体:“嗯,是要的,那个……读经半小时吧,今天晚上由刘兄弟领读。” 安婧整理好修女袍跪在床上,刘中堂也跪在枕头上随手打开圣经,然后房间里传朗朗的诵经声。 “看,严冬已过,时雨止息,且已过去; 田野的花卉已露,唱歌的时期已近。在我们的地方已听到斑鸠声……” 安婧双手抱拳放在胸前,垂头闭眼听刘中堂用低沉的声音轻轻读圣经,她只感到昏昏欲睡,心里对刘中堂的呆性子很有看法。自己离开修女院玩了几个星期,虽说有条件的情况下也会尽量守修规,可是一直天天奔波,有些生活习惯不得不改变一下迁就现实,这种鬼环境该干啥就干啥嘛,还做什么晚祷。 她吸一口气,很累地打了个无声的哈欠,耳中传来刘中堂没完没了的诵经声: “无花果已发出初果,葡萄树已开花放香,起来,我的爱卿!快来,我的佳丽!” 安婧心里嘀咕了一下:这是什么呀? 她睁开一只眼瞄了一眼刘中堂,马上很快地闭上,在她的视网膜上残留了一个影像:一个穿着睡衣的高大男人,在昏暗的黄灯下驯良地端跪着,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本袖珍圣经,象捧着一朵娇美的百合。 安婧的眉头皱了一下,心里想道:什么百合呀?对了,这段经文的下一句就说到百合。 刘中堂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也开始觉得读这段经文挺不合适,可是这也是圣经的章节呀,这篇《雅歌》是所罗门王最好的诗歌,神父说诗歌用恋人相爱的描写寓意了基督和教会的关系。 他很快地抬起眼皮瞄了一下安婧,那个娇小动人的美丽修女,象圣洁的玉雕一样跪在床上,没有对他念的经文提出异意。是呀,婧修女当然明白这只是所罗门王借情寓意,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刘中堂摆正了自己的心态,继续勇敢地读下去: “我的爱人属于我,我属于我的爱人,他在百合花间放牧他的羊群; 趁晚风还未生凉,日影还未消失,我的爱人,愿你仿效盟约山上的羚羊或幼鹿,向我归来!” 安婧很熟悉这篇《雅歌》,这是在圣经里最浪漫的,没有注明男女主角的迷一样的诗篇,可是对严肃的圣经里保留这样的文字,世人对其意义一直众说纷纭,教庭方面几千年来也从不作改动。她最喜欢的一种新派解释是所罗门王为了引诱美丽的书密拉女而变成了一头长着洁白长毛的完美公牛,在少女的身边吟诵这篇情诗。 她不敢向任何人说自己喜欢这个解释,她更不敢对人说自己曾经想过,如果有这样浪漫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大概会经不起引诱。 她的嘴唇轻轻动着,和刘中堂一起念道: “夜间我在床上,寻觅我心爱的;我寻觅,却没有找着……” 安婧的心里开始觉得《雅歌》很不适合做晚祷,事实上修女院里没有人用这篇诗歌做祷告,甚至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回避《雅歌》,偶尔读到就会匆匆翻过下一章,不会多做解说。这刘中堂看起来道貌岸然,该不是有意翻这篇东西出来读吧? 她又睁开一只眼睛看看刘中堂,大个子正挺着宽厚的肩膀目不斜视地朗读: “我的爱卿,你多么美丽!你多么美丽! 你的两眼隐在面纱后,有如一对鸽眼,你的头发犹如由基肋阿得山下来的一群山羊……” 安婧翻了一下白眼,看到刘中堂一脸正气颇有点失望,那种关公一般的气质现在看起来好象不是自己期待的东西,这哪里象读罗所门王的情诗,这分明是关公月下读《春秋》。这种声调让安婧很不自在,可是就象罗马教庭一直没有从圣经中删除《雅歌》,她也一直没有叫刘中堂停下来。 “圣经嘛笠豢诖鹩ο吕矗还懈鎏跫褪亲约阂冉プ〖柑臁? 原来这座新别墅位于北京西郊的三台山中,距离北京市中心大约二十公里,住在那里清静,进城逛逛也方便,安芸很喜欢这种突发的安排,连自己都想不到的搬家,才是真正的飘忽,这回看那帮人怎么找自己。 很快就有一架宝马小汽车来到酒店接安芸到别墅,安芸上车后看到只有一个沉默的司机,何坤并没有一起来。 不过这样并不重要,安芸对何坤也没有好感。四年前她就为何坤看过风水算过八字,这个人的八字贪财坏印,尽管安芸当面说不出口,可是这种八字格局已经注定了何坤很容易沦为贪官。当天安芸曾经循循善诱,暗示他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但是何坤却只想明确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年运气,还可以爬多高。 在命理学的男命计算中,财星除了代表钱财,同时代表女人。一个贪财坏印的命局,除了贪钱,有机会赚钱之外,同时还贪恋女色,有机会渔猎大量美女。当然贪财好色之徒也会死在金钱美女之下,何坤命中犯刑狱的时间已经近在眼前,如果他没有按安芸的劝导修身养性,做好本份,放在他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 安芸在路上就充满了好奇,今天的何坤变成了什么样,会让自己看一个什么样的别墅。 从北京西城到三台山只要一个小时路程,宝马汽车很快到了翠微岭山腰。 三台山并不是北京城的主要龙脉,这里偏安一隅,人烟稀少,很适合安芸隐藏起来。安芸原来以为在三台山上会看到一座豪华临山别墅,有三五栋大房子,有个游泳池配上后花园之类的俗物,可是下车的时候,她被眼的所谓别墅吓了一跳。 站在翠微岭上向东看去,是宽阔无际的北京城区,在翠微岭的山腰有一片楼房,灰色的房顶错落而混乱,从外观上看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是一片新落成的别墅,倒象是可以驻扎几百士兵有几十年历史的军营。 武警打开紧闭的大铁门,小汽车直接驶入别墅里面。 司机很客气地帮安芸提行李,把她带到停车场旁边的一所大房子前,走进去就发现里面绝无半点军营的影子,而是一个酒店式的前台。司机一进去,就有个漂亮的女服务员迎出来,她早就得到上级安排接待安芸。 安芸由得服务员帮她拖着行李,自己背着手慢慢走进客房。 别墅内部装修极尽奢华,金光闪耀,天花地板墙身所用的物料和设备,整体水平远高于北京城里的五星级酒店。安芸问了一下服务员,这里是否对外开营业,服务员说这是领导专用的地方,不对外营业。安芸听完脸上不禁浮现出冷冷的笑意。 安芸被安排住在一间两房一厅的套房,房间里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如果没有别的变化在这里住上十天八天倒是不错的休息。 安芸收拾好行李,刚想坐下来休息一下,门铃就响起来,从停眯趴可系鄣男娜ヱ魈!卑叉涸谛睦镎庋宰约核怠? 刘中堂念得很拘谨,可是婧修女没有叫自己换文章,自己无端端换一篇的话也未免太显得自己动机不纯。他有点不喜欢自己了,为什么一翻开就是《雅歌》嘛,也不先看看再读,现在只好硬着头皮面不改色地念下去: “你的嘴唇象一缕朱红线,你的小口娇美可爱……” 刘中堂吞了一口口水,房间里很静,这一下咕噜声似乎安婧也听见了,不过她没有任何动作和反应,仍是床上一座圣洁的玉雕。 “你隐面纱后的双颊,有如分裂两半的石榴;你的颈项宛如达味的宝塔,建筑如宝垒……” 两个人都快要疯掉了,他们对视了一下,发现灯光下大家的表情都很僵硬,脸色一片潮红,房间里的气氛冷得象被大理石凝固住一样,可是脸上身上却大汗淋漓。 刘中堂不敢看安婧,他低下头看着圣经,用有点沙哑变调的声音慢慢读下去: “你的两个……乳房……好似一对孪生小羚羊,牧放在百合……花中。 趁晚风……还未生凉,日影还未消失,我要……” 安婧的双臂不自觉地紧紧夹在胸前,心脏跳得很剧烈也很舒服,她大声地清了清喉咙高声说: “咳咳,阿门!感谢上帝……早点睡吧,关灯。” 然后大家在胸前划了个大十字,安婧拉起床单盖过头再也不动弹。 灯灭了,黑暗中听到刘中堂躺到地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李孝贤手腕上戴着手表大小的卫星定位仪,定位仪上暗蓝色的荧光坐标盘里,有两个不时闪一下的绿点,在北方的那个点是马特维,在南方步步紧跟的点的安良。 她抬头看看后方,那是一片布满绿苔的悬崖,安良正攀着巨大的藤萝,徒手从上面一步步向下挪。 她穿着全副装备的墨绿色野战服,长发扎成麻花辫子湿漉漉地搭在背后;她双脚稳稳地站在树枝上,身边是随着冷风飘过的雨云。水从天上来,从脚下来,也从身体里渗出来,这是热带雨林的冬季,三个月无休止的降雨期。 这种时候任何人都想和心爱的人待在家中喝杯咖啡,看看电视聊聊家常,可是李孝贤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她执行任务不分严寒酷暑,她身边只会有猎物,工具、武器、不同的身份和必须完成的指令。 现在的环境对她来说并不算太糟糕,可以待在安良身边和远远地看着安良,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幸福。安良的安危让她前所未有的揪心,她刚刚从悬崖上下来,虽然她是用了最好的登山索飞身跳下,但是她非常清楚那悬崖上的石头有多滑,从上百米悬崖摔下是什么结果。 这个容易做白日梦的男人很容易被催眠,他喜欢听肤浅的百老汇爵士乐,也喜欢看东亚女歌星,因为他天生对西方女性没有性冲动。 想到几个月前读到安良的档案时,她还觉得让自己去对付这种格调低下饷孀呓匆桓龃┳琶ね馓祝诔呐分廾聘吡毂∶碌拿烂采俑尽? 她的态度和任何第一次见安芸的人一样,热情好奇得有点过火,她主动伸出手说:“想不到安大师真是女的,儒雅大气得让全世界的大师都抬不起头了。” 安芸马上伸手和她握了一下:“哪里,只是老人家习惯穿旧衣服,一身长衫反倒引人注目。请问你是……” “我叫陈子善,是何老的朋友。他现在在外地开会,让我先招呼安大师,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前台,也可以找我,这是我的卡片。” 安芸笑着接过卡片,上面写着的是一个涉外大酒店的经理,表面来陈子善是在负责管理这个别墅的服务工作。 她和陈子善一边闲聊,一边细看她的面相。陈子善不算很漂亮,可是身材高挑,站在中等身材男人的身边,会显得比男人还高。从她眉清目秀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可是从面颊以下却突然尖瘦下来,显得不太协调。从男人的眼光来看,这种象狐狸一样的脸形可能会很吸引,可是从相学的角度,这会让陈子善中年以后颠沛流离,无处安身。 对于这种女人,安芸根本无须起卦计算就知道她的身份,陈子善必定是何坤的情人,而且打理这个别墅是假,把陈子善养在这里是真。安芸一边对陈子善点头微笑,一边在心里暗说:养这么个女人在这里,成本也不可谓不大了。 陈子善很快就把话题拉到风水上,她安芸说: “安大师,你过去来过这里吗?你看我们这里的风水怎么样?” 安芸呵呵一笑说:“我没有来过这里,刚才司机带着我上山绕来绕去,山上的树又多,我只看到风景优美,还没能看出什么风水门道呢。” “没问题没问题,听何老说安大师要在这里住几天,你可以慢慢在山上走走,我们这里还有马房,如果安大师喜欢骑马的话,我还可以陪你骑马上山。” 安芸知道陈子善是聪明人,最基本一定是个会说话的人,不然怎么讨好那么大的领导。她转开话题问道:“这里吃饭方便吗?” 陈子善笑容可掬地说:“我已经让厨师准备好饭菜,如果安大师不太累的话,我们马上就可以到餐厅吃饭。山庄的厨师都是京城一流的大师傅,他们做的菜包你满意。你如果想下山吃的话只要到前台叫司机开车送你就行了,吃什么都好,记得把发票带回来交给前台……” 果然准备有素,安芸看陈子善侍候人真是有一套,要是一般风水师给她这套揉几下,还不什么都和盘托出拼死卖命呀。 安芸在这里悠闲地住了两天,她看起来只是这里走走,哪里逛逛,一直没有离开过别墅,可是她的心里焦急得火烧一般。两天来一直无法和安良联系上,最后的消息停留在安良向吉隆坡云顶高原北山徒步进发,安婧在云顶酒店等安良的电话,现在就算自己马上飞去马来西亚也不可能找到安良。 她并不急于去看三台山的风水,因为在上山的路上,安芸已经对这里的风水布局有了概念。这是一个大凶布局,她不知道是何坤自己乱搞出来的,还是设计这里的风水师有意陷害他,但是对于一个公务员独拥这么大一片山间别墅,安芸已经肯定何坤没有听她四年前的劝告,他已经在物欲的追求上走到末路,就凭脚下这个别墅,他已经无法重头再来。 他只能不停地贪污供养这些女人,不停地贿赂其他官员掩盖自己劣迹,总有一天遮掩不住就会受到惩罚,而且安芸知道这一天很快会来。 过了周六日,何坤的宝马开上三台山别墅,一见面就给安芸送上一个皮夹子大钱包,他还告诉安芸,因为不知道安芸的帐号,所以这回只好先奉上现钞,以后大家来往熟了就不用这么麻烦。 安芸没有拒绝这包美钞,她知道现在拒绝的话打后好几天就不好办事了,她没有说什么只管收下,临走时再安排这些钱。 当天何坤很热情地接待了安芸,还特地摆上了海鲜野味,一桌子都是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安芸夹了几条素菜,客气几句就回房休息,她临走时和何坤约好了时间,第二天一起骑马上山看风水。 下午时分,安芸和何坤一行在北风中驱马上山,何坤带上两个警卫,四个人四匹马沿着无人的山间小路翻山越岭向另一个山头进发。 安芸在美国经常到洋亲戚的牧场骑马,她骑马的水平可不是一般的好,北风吹起她一身长衫猎猎作响,她的短发在蓝天白云下飘起更显得精神利索。风水师要走什么路,只有风水师才知道,安芸根本不需要警卫带路,她一马当先冲到和翠微岭平行伸出的另一道山脉。 安芸翻身下马,走到一块凌空突出的巨石上。风吹得人脸上发痛,可是安芸的脸上红扑扑的,她站得很稳,山顶的猛风吹在她身上只象春风吹拂。 何坤戴着皮帽,穿着皮大衣,脖子上绕着大围巾小心地跟着安芸后面走上巨石。 “果然是好风景,自古名山僧占多,这里山上山下都是寺庙,由此而论三台山也不枉名山的称号了。” 何坤听到安芸的赞叹,表情颇为开心地问:“安大师看这里也是好地方吧。” 安芸看了看何坤,他肯定染过发,否则五十九岁的人不会有这么乌黑的头发。对于一个老人而言,何坤的精神特别好,也长得特别年轻,染过头发之后看起来只象五十出头。他中等身材,可是身形适中没有发福,可见平时很重视锻炼;他的腰板还很直,安芸估计这和他过去当农民有关。 何坤是受过苦的人,他今天的成就和地位都是自己摸爬摸打,一步一个脚印地努力回来,可是在安芸眼里,这一切象一场梦。 安芸转过身问何坤:“这里在兴建之前有请风水师来看过吗?” “有,来过一个日本风水师,他也是建筑设计师,在设计整个山庄时就按了风水来布置……怎么样,有问题吗?” 安芸的心扑通一跳,虽然没有时间做很逻辑的推理,可是她直觉到这里和自己有关系。她面不改色,微笑着问何坤: “北京那么多好风水师,为什么不请他们,而要请一个日本风水师呢?想必那位大师一定有过人之处吧?” “对,他是日本很出名的风水师,在中国设计过不少大厦,也支援过云贵高原的绿化改造项目,北京的绿化设计有些都是他完成的,不过安大师你也不要到处说,因为民间对日本人还有是看法的。” 安芸的微笑依然亲切,她理解地说:“那倒是,风水只是技术,要是都分中国日本,那我这从美国回来的老婆子也不用做这个事了。” 心理缺陷的白痴是大材小用,不如一枪打死来得干净。可是今天她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其实这个看法在见到安良开始就已经在改变。 当组织派出“天使”向李孝贤开枪的时候,原计划是以精准猛烈的弹头击穿她左锁骨下的肩膀,以苦肉计进入安家,可是安良却抱着她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子弹,她永远记得那个动作。当她从巴士上扑向安良的时候,安良那一转身丝毫没有犹豫和思考,就象一串安排好的动作准确肯定,那0.1秒的舍身不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上有最好的防弹衣,不可能知道那颗子弹保证不会打爆脑壳,这只是条件反射,如果只有白痴才会为自己挡这颗子弹,那么白痴就是天下最可爱的人。 从那时起,李孝贤知道安良绝对是个对自己有用的人,她知道无论自己是谁,安良都不会放弃自己。 李孝贤在冒一个险,她在有计划地把自己的身份曝露给安良。 她曾经以为一生就会这样渡过,而且觉得自己这一生不会很长,组织里的“天使”全是十多二十岁的女孩,这并不代表成为“天使”必须要年轻,只代表“天使”的死亡率很高。如果哪一天某个“天使”没有再出现,李孝贤不敢想是什么原因,失踪的“天使”会象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不会有人再提起。 虽然李孝贤只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但是已经是“天使”里面最老资格的成员,从死亡率来说,李孝贤已经有了随时准备离开人世的觉悟。她知道就算不是死在任务中,组织也不会让她活很久,因为组织的力量太强大,她想活下去只有不停执行任务,她不执行任务的时候,立刻就会被处死。 可是安良给了她新的希望,世上能文能武智勇双全的人很多,能条件反射为自己舍身挡下子弹的人只有一个。她想让安良慢慢接受自己的身份,让自己试一试做个诚实的人,更重要的是李孝贤开始相信安良可以帮助她改变命运,因为安良正在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且一步步地接近成功。 李孝贤知道自己的身份开始曝露,可是组织还不知道,她觉得自己控制得很好,只要安良有能力从自己身上打破组织的?“呵呵,安大师对这个山庄有什么提点吗?” “翠微岭是好山,而且是一条收得太行山龙气的真龙脉,这个穴点得很正确。” 安芸一开口就给翠微岭高调定论,喜得何坤咧开嘴呵呵直笑。 安芸举起马鞭从右向左,从后向前,沿着翠微岭的山脊描出一道波浪: “山势要起伏曲折才可以成龙,翠微岭的山脊上下跳跃活泼,左右闪动轻灵,是三台山上唯一一道可以成为真龙脉的山岭,相反平坡岭分成几条山脊从高向低软直地耷位在城西的平原上,只能算是死蛇烂蟮。” 何坤放眼看去,右侧的翠微岭的确比脚下的平坡岭变化多端,又比左边高大硬朗的卢师岭轻巧有灵气。 “找到龙脉就要点穴,点穴的功夫包括了‘升火’,就是为穴位定高低。而山庄选址的高度也说明这个风水师有相当内行的点穴功夫,何老你看,山庄位于从山顶向下三分之一的位置,从这个高度平行向后看,正是靠山下落再起新山峰的最低最窄的位置;靠山是龙头的话,这个位置相当于龙颈,在风水上也称为过峡。山形起起伏伏,可是龙气并不会随波逐流,在山间会有一条细脉在过峡的高度上,横贯整条山脉直达山庄,就象烤羊肉串中间的大竹签子。” “对对对,日本人选地的时候,也挖出一个坑先让我看一下,里面的泥真是和山里的泥色不同,而且只有山庄脚下的泥是这样。” 何坤看到的地层异色泥土,在中国风水里称为太极晕可是日本风水也和中国一样流派众多,真正会找太极晕的风水流派大概就是“国之常立神流”,安芸的记忆再次被触动,这是一个和安家有百年恩怨的名字。 “那位大师叫什么名字?” “长与先生,好象叫长与连太郎。” “啊~是这样。”安芸微笑着点点头,很多事件在她心里一下子串成线,只是现在还需要一些证据去证实自己推猜。 “何老,我问过山里的居民,他们说山庄的后山叫虎头山。现在看到,翠微岭在结下山庄的正穴之前,先升起一个又圆又大的山头,背后的山脉又跌宕起伏生猛有力,果然是虎形山,这里早早就被古代风水师堪过灯划,那么很多事情都会有转机。 本来李孝贤接到的任务是跟踪马特维,引诱安良和她一起跟踪,了解马特维的一举一动,也要了解安良对马特维,对大卫集团整个测试事件的看法和对应。可是安良的骇客能力很惊人,事实上组织也觉得很意外,他竟然和组织同时知道了马特维的动向,主动出击跟踪马特维,组织很喜欢这样的结果,李孝贤更喜欢,因为只有这么强大的安良,才可以为自己达成愿望。 李孝贤对马特维跑到哪里一点兴趣都没有,只要有组织的卫星追踪,她总会追上马特维。现在她只关心安良能不能平安滑下悬崖,因为安良体能再好,也要和命中注定的死亡对抗,如果这一刻是他命中的死亡时间,他手上的藤就会断,他会从悬崖上摔下来。 她从窃听器里听到安良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自己去就行了,不要让小贤冒险。”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回忆安良的话音,每想到这里就禁不住心头一热,可是她不敢想太多,就象小女孩珍藏在手帕里好吃而珍贵的糖果,只能趁人不注意时拿出来吃一点。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李孝贤不断地对自己说这句话,她的体温血压脉博甚至意识和记忆,一切身体情况都受到组织的监控,如果情绪变化太大就会引起组织的注意。 她放缓呼吸看着安良滑到悬崖底下,于是转头向马特维的方向追去,一路上不时用开山刀劈断面前的树枝,留下明显的追踪痕迹,这样安良就可以轻松地发现自己走过的路。 李孝贤跟在马特维后面毫无困难,她一直用高倍电子望远镜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把望远镜录下的影像随时发送给组织。 马特维也穿着全副装备的登山服,不过身上的装备都是地质学专用的小锤子小铁锹,其余的是野外生存的装备,滤水壶小瓦斯炉罐头绳索气灯帐蓬一应俱全。 他的生活很有规律,仍然按照一天三餐,每天八小时休息地在丛林中前进。李孝贤检查过马特维留下的残余物,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环保主义者,除了在林中留下排泄物,其他用过的东西他都放回自己的背包里,而且一切排泄物他都会认真地挖坑掩埋,这是徒步旅游者的基本操守,除了脚印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孝孝贤好不容易在马特维宿营过的地方找到一张蔬菜罐头标签纸,因为被水泡过所以掉在地上。从这个小细节李孝贤可以看出马特维的性格,这是一个就算只在野外呆两天,也会为自己配搭好每顿饭里维生素定量的怪人,认真不会让人这样,只有偏执狂才会强迫自己这样。 李孝贤笑了笑,把蔬菜罐头标签平铺在地方,让安良也知道一下这个家伙是何等怪诞。 三个人在雨林中追逐了一天,安良开始一步步接近马特维。 李孝贤不会主动和马特维接触,可是他觉得安良会,因为安良在美国长大,带有美国人那种单纯得有点傻气的外向,只要对方没有伤害他的动机,他都愿意去聊上几句,哪怕只是谈谈天气。 她从两个男人相遇的路线中闪开,另外开辟一条隐秘通道和他们平行前进,安良如果还是用那个背囊的话,她可以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因为背囊上早就钉上了微型麦克风。 李孝贤经常回头看着安良,她发现安良的细心比自己了解的更进一步。安良除了会检查蔬菜标签,还会四处查看马特维摸过什么,取下过什么岩石样本,然后自己也试图拿下一点作资料保存起来。安良还会看着李孝贤劈过的树枝,从刀口的方向模拟当时李孝贤出刀的方向、力度和速度。她甚至觉得安良已经分析出这些刀口不是马特维留下的痕迹,有另一个人和马特维一起前进。 李孝贤和马特维都是有备而来,可是安良却是临时抱佛脚,身上只穿着从新加坡带来的衬衫西裤和外套,大雨和崎岖的密林已经让他的皮鞋爆线开口,这样肯定会给他在野外行进造成困难。李孝贤心痛之余也更佩服这个男人,除了看到他坚毅地一步步向前走,她还看到安良脸上总带着轻松的笑容,这种乐观绝不对傻气,而是一种自信。 安良除了衣服装备不足,他吃得比马特维有滋味得多。 从攀着百年老藤的悬崖上滑下来,安良手上已经多了一张藤弓;再走多几里,他手上又多了一支长矛,这是在光滑的木杆前绑上野战刀做成的临时武器,不过这种武器丝毫不比中世纪骑士用的差劲。 安良身上一直没有干过,衣服越来越破烂,可是李孝贤却觉得他越玩越开心,一路上捉蛇射鸟,到了晚上就找个背风躲雨的山坳,再用香蕉叶搭个棚子遮雨。 安良搭棚子很熟手,李孝贤知道这是他在读书时代野营练出来的技术。更让李孝贤又乐又气的是,安良居然有能力在不停下雨的密林中生火烧食物。他会在小陡坡上挖出上下曲折的蛇形坑洞,在坑洞里的突起位置就不会有水渗入泡湿,在里面点起火后,他就把捉到的蛇和鸟架到蛇形坑炉子的上方透气口,不用多久他就可以从里面掏出香喷喷的烤蛇烤鸟。 安良喜欢吃热食,他一路上除了打猎还会收集白藤嫩茎和面包果,烤完肉类之后他就会开始烤植物,全部做好了就在蕉叶棚子下摆开吃饭的阵势,象坐在法国餐厅一样很有品味地吃起来。 李孝贤一看到安良吃饭就流口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走出去大吃一顿。 “要忍住,现在走出去安良一定会开心得发狂,可是我的计划就要落空了……”李孝贤不断提醒自己,看着安良倒头大睡,自己却一夜无眠。 雨季没有天亮的时候,安良用手机闹钟叫醒了自己,洗洗脸开始吃早餐。李孝贤用望远镜看去,安良居然从背包里摸出一包沙嗲牛肉,然后烧了一个面包果配餐,把正在吃冷冰冰的压缩食品的李孝贤气得半死。载才会被喝象为虎头,不然寻常百姓的眼睛只会看到一个大包子,哪会想到什么老虎头。不过山庄建在这虎头之前,不知道长与先生当时有什么说法没有。” 何坤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不是要请安芸看风水吗?怎么现在变成听自己讲故事了,而且如果自己先说出又与连太郎的看法,安芸也可能随声附和敷衍了事,他绺了一下头发说: “哎呀,这些细节我不记得了,建筑的事当时都是交给其他人去办,我倒没有和长与先生接触很多,安先生又有什么看法呢?” 安芸看着远方的山庄说:“山庄建在虎头之前,就象给老虎喂肉,这种格局自古以来就有个名称,叫做猛虎衔尸。” 何坤自从两年前建成山庄后,就把这里当成人生最后的归宿。他很喜欢这里的风景,也喜欢这种低调而傲慢的奢华,为了保证这里真是的好风水的地方,他请过不少风水师来看这里的风水,但是从来没有听人说过这个格局。 他皱起眉头和安芸一起看向山庄,经安芸一说,何坤真的觉得山庄的位置象老虎叼在嘴里的一块羊排。原来山庄并非很正确地位于半山腰,而是位于半山腰高一些,大概在整个山高的三分一处;从虎头山顶到山庄斜坡大约有三十五度,还不算很陡峭,可是从山庄向下的坡度陡变,几乎象悬崖一样突然下跌,这种在空中晃荡的感觉,何坤一直觉得是高高在上的飘然感,可是这时却变抄来安良身上带了干粮,昨天只是为了节约口粮才顺随打打猎。 她抬头看到树上有几只出来放风的猴子,于是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向安良的头上扔去。安良的头顶“卟”一声响,他随之发出惨叫声,又抬头看看树上的猴子,从地上捡起石头向猴子们还击。 猴子们对这种战斗非常热衷,和安良你来我往很快对打起来,直到安良被猴子们赶出领地,李孝贤的心理才平衡一点。 安良有一套跟踪马特维的方法,因为马特维的行进路线非常有规律,他只从山谷最低的路线行走,而雨季里这些山谷之路其实就是水流的路径,山泉两边的软地上最容易留下脚印,安良只要追着山谷的方向,总会不时看到马特维的足迹。 安良读大学时的专业就是地理学,他选修这科的目的就是为了研究古代风水和现代地理之间的关系,马特维行进的路线其实就是地壳断层的交接线,在风水上称为界水。界水是风水中的凶地,地理上是不稳定地质,而马特维在这个地带上敲敲打打,不断采样,让安良想到他并不是在玩野外求生,而是在对云顶高原这一带进行地质考察。 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马特维没有说谎的话,当然就是为了他所说的“测试”做资料收集。 安良摸到了马特维的路线,很快就追上他的速度。安良眼前就是清淅的脚印,除了马特维的脚印还不时出现猎人设下的捕兽陷阱机关,可见丈了脚不着地的心虚。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安芸。生观音安芸的名号在他耳边实在太响,尽管他几次想请安芸看风水,可是总约不到时间。四年前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却只是听到安芸暗晦地给自己上道德课,讲些冠冕堂皇的官样文章,听起来似有似无,似是而非,和其他大师说的完全不是一个味道。 他不喜欢安芸这一套,可是今天他有约见安芸的原因,却又要听安芸讲些不中听的话。他很有些矛盾,风水先生指东指西,众口不一各有说法,哪知道谁是谁非。 他心怀侥幸地试探安芸:“猛虎衔尸这名字起得挺可怕的,只是给人一种心理作用吧……” 安芸慈祥地看着何坤,脸上挂着和何坤一样不会变化的笑容: “风水把天地拟人拟神,不过这些都只是一个名称,就象电脑不是通电的脑袋,夫妻肺片也不是人肺切片,猛虎衔尸当然不会有老虎衔着谁的尸体,这只是用名称表达事物的性质,有时只是接近,并不会太准确。在玄学中以白虎代表西方和右方,西方在五行中属金性,金性的形态是圆形,这样一个象猛兽一样灵动的山岭加上一个圆形的主山头,对于风水师来说叫它做虎头山最好记,最适合不过了。” “金形的山头就不好了吗?” “不,没有那么简单,金形的山头可吉可凶,就看脱煞清不清。山庄的确是翠微岭的最终结穴,可是结穴也有吉凶;就象每个人最终都会死,不过到死的那一天是什么下场就每个人都不同了。” 安芸的话带刺,让何坤混身不自在,他硬提着脸上的笑容对安芸说: “安大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里都是自己人……” “脱煞完全、得到吉气的靠山圆润柔美,可是虎头山在圆融之中,却有一片面积比山庄还要大的嶙峋破碎怪石挂在正面,这片碎石寸草不生,在树木郁郁葱葱的虎头山上极其显眼,而且正对的山庄。这片碎石也有一个名称,叫做刺面砂,也叫刺面煞。古代的罪犯都会在脸上刺字,正对刺面煞的住地会让人入狱坐牢,名声扫地。” 安芸说完举起马鞭向山庄顶上的一片奇形石壁悬崖指了一下,何坤很熟悉这片悬崖,他一直觉得这是虎头山一景,这种怪石可是很多达官贵人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现在高悬在自己的山庄的后面,成为山庄一景,一直以来他都视为奇观。安芸说的话越来越离谱,可是他却不能不听下去,他的笑容慢慢从脸上消失,皱着眉头听安芸语气温和地娓娓道来。 “有巨石从山体破出是寻常事,山本来就是由石和泥构成,在龙脉还在运行的过程中,这种露石见煞的情况叫做‘出曜’,是山体龙气旺盛的体现。随着龙脉一直向前运行,慢慢进入结穴的宝地时‘出曜’的情况慢慢减少就叫脱煞,煞气脱尽才是真龙吉穴,现在翠微岭起虎头山为星顶,随即向下结穴,可是迎面却破出一片破石,是为脱煞不清,结穴不吉。” 何坤的脸被风吹得发痛,而且他觉得昂贵羊皮大衣下包着的身体也冷得发抖。他看看身边两个警卫员,他们都穿着军大衣,用棉帽包着头脸耳朵。他又看看安芸,这个相貌清秀的漂亮妇人穿着棉布长衫仿佛现在只是秋天,配着流行利落的少女短发式样,简朴脱俗得脱离了这个时代;她的身子骨并不粗壮,长衫的下摆被风吹起象拉起一挂披风,可是她站在悬空的巨石上象松树钉在地里一样纹丝不动。何坤意识到安芸和自己的不同,和他见过的其他风水师更不同,如果安芸是在说谎的话,这个谎说得真是太合逻辑太有有水平。 何坤想引导安芸说一些缓和的话,他说道:“照安大师这么说,长与先生不是给我选了一块凶地吗?会不会是因为流派不同而各有说法呢?” “会,可是结果却只有一个,而且不会发生在任何风水师身上,只会发生在你身上。这和病人看病,中医西医有不同说法是一样的,无论各方面作出什么诊断,有医生说对了或者没有一个说中,最后的真相只会由病人去承受……病人只选自己喜欢的医生去相信的话,我想对身体可没什么好处。” “我明白安大师的意思了,这……有救吗?” “这又不是你身上的病,为什么要救呢?”安芸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何坤。 “安大师的意思是……” 安芸用马鞭指向山下,那里有一片寺庙,庙里有一座十三层高塔位于山庄的正前方,和山庄,虎头山顶形成一条直线。 “高塔正对山庄形成顶心煞,这会让住在山庄里的人走投无路死于非命。山庄前有顶心煞钉死去路,后有猛虎追杀,还有刺面煞为格局定下狱牢凶性,住在这里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不过……” 安芸看着何坤笑起来: “不过何老不会占住公地,也不用担心这些事了。如果只是干部疗养短住一两周的话,完全不会受影响。你看山下的寺庙不是香火很盛吗?翠微岭这种带煞的地理最适合僧道修行,不食人间烟火,清心寡欲之人,会对这种带煞之地起到镇压的作用,又可以保佑山下大片民居,如果市民只上来游玩的话,可以欣赏到山石奇景又不会受煞气影响,这里又有什么不好呀?” 安芸语调轻柔,可是何坤却句句听得懂,听得心里发紧。 三台山本来就是国家公园,但他滥用职权占用开发,还调用巨额公款兴建山庄。安芸的话很明显是指山庄来路不正,回归于民才是正路。 可是山庄有太多扯不清的问题和关系,这里也给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快乐和成就感,让何坤放弃这里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安芸看到何坤沉默了很久,一来下不了台,二来可能刚才受的冲击太大了。安芸知道这个冲击不是由她引起的,她只是让何坤动摇了一直以来相信的东西。不过现在要何坤自己把吴里开始有人烟出现。 李孝贤象一只山猫一样伏在高坡的密林中无声无息地穿行,她看到马特维走前山谷前面,安良跟在他身后不足一百米。再看多两眼,她发现失去了马特维的踪影,但是安良仍然老老实实地跟着脚印向前走。 李孝贤看了看手腕上的卫星跟踪器,代表马特维的绿点停了下来,她的神经马上高度紧张。 她暗暗念道:“傻瓜,不要向前走了,马特维要伏击你!”马上从腰间拔出一支手枪指向马特维消失的地方。 安良走得不慢,很明显他想追上马特维,他的身影很快进入了李孝贤的瞄准圈。 安良的注意全部集中在脚印上,他完全可以感觉得马特维就在自己面前。他想和他谈谈,马特维给过安良电话号码,他相信马特维已经开始对风水有点好奇,双方有开放的交流是可以期待的事情。 天上仍然不停下着雨,四周的雨声响得象工厂里的噪音,雨影一片模糊,安良的眼前一花,一条登山绳编成的吊索突然套在他脖子上。 安良手上一直拿着长矛,这时条件反射地扔掉长矛,用双手穿进绳索环里护住颈项,就在这一瞬间,吊索象闪电似的收紧,把安良的两条前臂和脖子一起勒住向上吊起,两个手掌紧紧地夹着变形的脸。马特维从大树枝上闪出来,拉着绳索向地面跳下去,利用大树枝做滑轮把安良吊离地面。 安良的颈椎和双臂一阵割痛,顿时翻起白眼,他痛苦地张开嘴大叫: “呃……博士,不要这样……放我下来……” 马特维的动作一点都不慢,他把绳索拉到大树下的横枝上一缠,麻利地打了个结,把安良稳稳地吊在树上,如果安良不是用双手护住脖子,可能这一下已经被吊死。 安良用尽力气大叫道:“马特维!你想干什么?这样我会死掉的!” “你不会死的。”马特维用战术刀割断打好结的绳头,退开一步看着安良,他托一下黑框眼镜冷冷地说: “你从昨天就跟着我,我却把你带到有猎户出没的地方才吊起你,是因为我当成有朋友和我开玩笑,而不是有小偷来跟踪我,尽管这家伙一向喜欢当小偷。一两天内会有猎户来救你,氖题和盘托出还不是时候,她飞身上马,又把何坤带到了三台山最左边的山脉卢师岭。 从太行山发迹到北京西郊有两条山脉,一条山脉结穴在著名的香山,另一条山脉在三台山开帐结穴。 完美的龙穴在结成之前都会先让龙脉停止向前运行,同时山势从蜿蜒向前变成左右展开,这种地形在风水学中称为“开帐”。“开帐”之后就会形成一个龙穴地形系统,这个系统大致包括了前方的案山明堂和朝山,左右青龙白虎,背后的靠山星顶和金脑。 站在巍峨的卢师岭上,何坤却看不到这些,他只看到香山退缩在自己后边,自己象君临天下一般傲立在山巅。 安芸看到天色慢慢暗下来,西面天空开始出现鲜红,风也越来越冷,有些话在这里说可能比回山庄说更好。何坤也主动问道: “安大师,都快跑到香山了,看风水要走这么远吗?” “何老的地位很高,看问题必定会综观全局。风水也是这样,如果只执着于一房一屋,迷恋自家风水小格之变,迷信风水小法器的灵验而忽略天人合一的大道,那样的风水师也不成大器。” 安芸用马鞭指向位于左后方的香山说:“三龙齐出,以短为尊。北京西郊的山脉以香山最短,自然以香山为最贵,三台山位于香山右侧,成为香山的白虎护脉。” 何坤奇怪地问道:“安大师刚才不是说龙穴结在三台山的翠微岭吗?” “龙生龙,虎生虎,龙穴处处有,可是也有贵有贱,有吉有凶,有真有假。”安芸说到这里,盯着何坤的眼睛说:“何老,你被日本人骗了。” “这话怎么说?” “现在国家正在对你的情况做调查是吗?有没有收到消息?” 何坤的眼神里露出一丝 不可置信,他走近安芸小声凝重地说:“安大师,我知道你德高望重,不会和我开玩笑,你是从什么途径知道的?” 安芸也压着声音说:“四年前我给你算命的时候就知道,那时你还没有建这个山庄,所以我一直支持你为官清廉,必定大路朝天……” “身正不怕影子斜,调查我倒不怕,安大师只要告诉我在风水上要注意什么就行了。” “风水上你要注意的就是那个日本人长与连太郎,他选的地方根本不是真龙正穴。”安芸指着背后的香山说: “香山和三台山都位于京西二十里,明清两朝皇帝极为重视香山,却从来不会在三台山上多加重视兴建,三台山上只有皇帝们来参观赏赐的记录,最重要的只不过是乾隆皇帝在这里的寺庙喝过茶过过夜,这里面的原因就和风水大有关系。 香山和三台山同发源于太行山脉,可是在京西落脉时却是香山短而三台山长,刚才说过以短为尊的风水原理,所以从大风水形势来看,三台山只是香山的右方白虎护脉,真龙之气不足香山十分之一。而三台山的名称来由,正是三山同时低头落脉入京西,三个山头排列有序而得名;卢师岭在左为青龙,平坡岭在中,翠微岭在右为白虎,如果在中脉平坡岭结穴,还可以成为百姓吉地,可惜平坡岭山如其名,四五道软坡低矮无力地滑向京西民居之地,象一只狗趴在地上伸长了舌头,中脉太长从青龙白虎中间穿出,三台山落脉形成了一个中刺特别长的叉子,这在风水上叫做‘吐舌’,也叫做‘漏胎’,是绝不会结穴的坏风水。 中脉都结不出好穴,何况翠微岭只是三台山的白虎之位,本正无气怎么可能结出正穴呢?所以历朝历代三台山上除了寺庙不会再有别的房屋,你可能不知道,寺庙在风水中是用于镇守凶地之用,关锁水口之用,现在山庄和大小寺庙混建在翠微岭上,好看就好看了,可是后果堪虞啊。” 何坤的眉头皱了很久,他对安芸说: “长与先生对我说翠微岭是老虎,我想再升迁就要锁住老虎的鼻子为我所用,所以山庄是按古代的门锁式样兴建,而且他说结穴在虎头,可以尽得山中虎气,虎虎生威才可以无往不利。这几年的确很顺,该升的也升了……只是,有人吹风说上边要调查。不过你知道了,调查什么的都是一个时期的事情,风过了什么都会平静下来。” “没错,我看到山庄的布局的确很严密,关锁得很牢固,不过锁的不是山上的虎,它锁的正是山庄里的人。这是一个控制性很强的布局,就象牢狱里的刑房,住在里面的人会受到偏官的强烈控制,无论爬得多高,走得多远,都是偏官的傀儡,这个山庄永远不会让人成功,这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假穴。其实不用看风水,只要理智地想想就知道,京城就是天子脚下,过去的皇帝怎么可能留下一块真龙地给自己添麻烦呢?” 何坤眯着眼睛看着安芸,在斜阳下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紫,不知是霞光映照还是脸色在变化。 “安大师,你说的偏官是什么意思?” “在命理学中正官指女人的丈夫,偏官是指女人在外面不正当的男人,不合情不合法,对陈子善来说代表着上面说的情况,所以我肯定陈子善已经结婚,可是她有外遇。对男人来说,正官代表合法合理的上算不用担心。” 安良一边咒骂一边吊在空中乱蹬乱踢:“Shit!要是猎户三天才上山我饿都要饿死了……啊……好难受啊……快放我下来,我要大便!” “猎户隔天会检查陷阱。现在是下午两点,那边有个竹弓的箭是新换上去的,证明猎户刚刚巡过山,最迟后天他会再上来。” 安良一听就绝望地嚎叫起来,要是自己就这样吊到后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他极为后悔自己忽略了马特维,只是因为查出他是科学家就忘记了他在裂岩谷对自己开枪的事,马特维在有必要的时候绝对是个可以痛下杀手的人,自己应该早就知道了。 “你是杀人犯!疯子!放我下来……”安良象一条刚刚上钩的鱼吊在空中,不停地扭动跳弹和咒骂,看着马特维慢慢地从树后捡出背包卷好绳索,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己的视线。 安良这次不能不认命了,他没有任何办法救自己,只能怒目看着马特维的背影,一生中最重要的画面一幕幕地重播,还没有完成的事情一件件涌上心头,全部都叠印在脑海中。 他看到身材高大长着褐色头发的父亲从远处向自己走来,当公务员的父亲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他是个善良而幽默的人,只要有他的地方总能听到爽朗的笑声和热闹的笑话。现在看到他真让安良百感交集,他也想念父亲,可是父亲这个时候冒出来,不是摆明了要来接自己上天堂嘛! “啊!”安良大声惨叫着,他还没打电话通知芸姐和妹妹自己就要死呢,他不担心没有人给自己收尸,可是死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也太过意不去了…… 安良快要断气了,可是他没有升上天堂,而是重重地摔到地上,一张天使般的俏脸出现在眼前,他在漫天彩虹的幻觉中向天使伸出手: “天使……我要打电话……” 天使说:“天堂没手机信号,你迟一点再打吧……” 安良在李孝贤怀中慢慢回过气,一醒来马上剧烈地咳嗽,李孝贤扶他坐起来轻轻拍着背。 “小贤,呵……”安良握住李孝贤的手,露出痛苦的微笑,费劲地从地面撑起身体坐起来,揉着勒疼的后颈。 “原来你穿军装也很好看……谢谢你,要不我现在已经死掉了。”安良神志清醒一点后,首先赞扬李孝贤穿衣服好看,表现出非常良好的教养,仿佛这是周末舞会而不是无人雨林。 任何女孩子受到自己喜欢的人赞扬穿衣和长相,都只会有一种反应,李孝贤也不例外,她低头微笑了一下,用手绺一绺额前的长留海夹到耳后,没有说话。 安良有点不好意思地放开李孝贤的手,他轻轻喘着气,让李孝贤觉得自己不是那么辛苦,尽量调匀呼吸说话: “想不到你也跟来了,一路上危险吗?我从云顶高原下来那个大悬崖很危险,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 李孝贤一言不发地看着安良,安良知道她有话想说,可是沉默了一会,李孝贤还是没有说话。安良知道,她有些话说不出口,这并不重要,安良有的是话要讲: “你在这里就好了,我在你身边你会安全很多……婧修女怎么样了?你出来之前见过她吗?” “够了……良,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安良停了一下,把视线移开看看不停下雨的灰色天空: “你想让我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要不我问也没用……真想喝点什么……啊,我去给你找些水果,我在山腰见到有榴梿,百分百新鲜的树上榴梿,我想你也没吃过吧?要是不熟的话我可以放在火上烤一下,把鸡屎味全烤出来臭得猴子都要跑掉了,哈哈哈哈……” 李孝贤还是矜持地笑了一下,安良说: 荆俅碜盼竦牧硪桓隼习澹硪桓隼习宀徽辈缓戏ǎ匦胍ü撑亚罢卟趴梢源又心怖:卫鲜侨嗣窆停愕睦习寰褪侨嗣瘛? 何坤突然向安芸递起手掌,做了一个“不要再说下去”的动作。 安芸朗声长笑道:“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我们就这样谈下去吗?” 安芸的眼睛看了一下身边的两个警卫员,何坤立刻安排他们先回山庄,然后安芸和何坤飞马下山,来到山脚一家偏僻的小餐馆。 餐馆里只有五六张桌子,还有两个小房间,安芸把整个餐馆包了下来,让老板立刻关门停止营业。 在餐馆的小包间里,安芸和何坤对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涮羊肉,安芸给自己点了一篮子杂菜。 吃过一些东西暖暖身子,安芸对何坤说: “何老,你是明白人,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我也不怕对你说老实话。反贪反腐是国家的主要方针,山庄的事已经既成事实,你是退无可退了,现在就算你马上投案自首,交回公家财产,我想对你也没有什么帮助……因为你的主要问题根本就不在这个山庄,我想……你也该告诉我一些你老板的事情了。” 何坤吃过一些东西后,心情也稳定了一点,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酒说: “很久没有这样和朋友吃饭聊天了……唉……” 听到何坤的一声长叹,安芸知道可以打开一个缺口了,她给何坤倒上一杯酒说: “有些话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对吧?随便聊聊嘛,你就当帮帮我,也帮帮自己,你知道,你老板已经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也给你亮出一条生路了。” 安芸从何坤那里知道这个山庄是由日本风水师长与连太郎设计,马上联想到今天自己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自己聪明和什么偶然,这段时间以后,她和安良都已经陷入陷阱中,每一步都是对手的计划,每一件事都是对手的安排,包括何坤“偶然”打电话来。 但是这个电话,让安芸看到了迷宫里的一线光。 安芸慢慢搅拌着自己碗里的酱料,头也不抬起来小声问道:“谁让你打电话给我的?” “嗯……”何坤没有问题,他扬起头闷了一杯酒,只是表示的确有这件事。 安芸等了一会,何坤说道: “如果安大师觉得留在我这里不合适,你可以马上离开,不过我真是很想你给我指点两句。” “他有让你留我到什么时候吗?” “没有,他只是让我打个电话给你,他说其他的事我不用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就行了。” 这个餐馆被包下来后不会再有其他客人,老板两夫妻侍候完客人的涮羊肉,难得清闲在家做饭给自己吃,于是在院子里叮叮当当地做晚饭,喧闹的声音一直传到房间里。 餐馆老板对老板娘喊着:“快拦住它,别让它飞了。” 老板娘卷着舌头骂骂咧咧地说:“最吵就是这只黄的,今天晚上就拿它做烧鸡……” 随即是一阵鸡飞狗走和杀鸡的惨声,传进沉默的客房里泛起诡异的恐怖气氛。 安芸的心里正带着问题,窗外的吵闹内容就是玄学中的外应——对疑问的直接解答。 这个世界没有一件事情孤立存在,也没有毫无先兆的事情。事越大越急,先兆就越明显,区别只有于人能不能有足够的智慧看出来。安芸没有放过这个外应,她看一看手表上的时间,马上掐指起卦。 “安大师,怎么了?” “履卦,易经注解为‘履虎尾’。人走到老虎身后,踩不到老虎的尾巴当然没事,可是卦中出现了变卦,上卦乾变离火回头伤人,主大凶即至。何老,你今晚难逃劫数。” “啊?!”何坤瞪大了眼睛?“很久没有见你开心地笑了,我记得上一次是你穿着啦啦队长的校服,我们去格林威治村吃晚餐,你就笑得很开心……象在大学里一样。” 李孝贤的表情平静下来,她收拾好小刀背包,把安良拉起来说: “地上太潮湿了,对身体不好。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和杀大卫的人有关,但是你和杀大卫的人不是同一队伍,你们可能在接受两个不同的单线命令。”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安良又露出那种轻松的笑容:“呵呵,这没所谓啦,我也不觉得你是坏人,能认识你……我觉得很幸福。” “不要岔开话题,你告诉我是怎么发现的?” 安良整理好自己的行装,背起藤弓拿起长矛,和李孝贤一起向前走去,他对李季贤说: “从你追问这个问题,我就知道你有个严密组织做背景,你和组织都很重视这件事情的成败,你们会总结,可能也会有人给你评分对吗?” 李孝贤站住不再向前走,她毫无表情地看着安良,用眼神敦促他回答。 “好好,呵呵,好认真的样子。我认识你的当天晚上,我就觉得你和那三个进公司的洋人有关系。” 安良的话让李孝贤很意外,那只是第一天认识,自己怎么可能曝露得这么快? 安良知道李孝贤的反应,他早就知道有一天会说起这个事,现在天上地下只有他们两个人,谈谈这个正好,他用颇为炫耀的语气说: “这个我连芸姐都没告诉她,嘿嘿……那天三个洋人不是先离开了办公室吗?我追出去的时候大玻璃门正好锁上了,我马上问你密码,你告诉我密码是284574093,可是我按这一串密码时却开不了门,眼看着那三个洋人进了电梯,然后你跑过来按密码,我看见你手指上按的是254574093,你告诉我的时候说错了一个数字。” “这就可以证明我和他们有关吗?” 安良从包里又掏出一包沙嗲牛肉,拉开包装口抽出一串递给李孝贤: “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如果你真的是新加坡人,嗯?” 李孝贤笑着点点头,她的确是眼馋这包东西很久了,这时脸上露出真诚而会心的微笑,开心地点点头接过牛肉串。 “对,只是这样不能证明,在那种紧张的环境下人是会犯错误的。不过第二天我们去大卫集团和丹尼开会的时候,你又开了一次密码锁,这一次你按键的节奏速度和前一天晚上一样,让我进一步怀疑了。” “这多正常呀。” “这不算正常,因为晚上的情况很紧急,白天是正常上班状态,一般人是不会用同样的节奏和速度按密码,紧急的时候这会快一些。” 李孝贤吃了两片沙嗲牛肉,语气轻松地说:“这只说明我处事冷静,你是乱猜的。” “是呀,那时我也不太肯定,只是猜一下。到了晚上我们去格林威治村吃饭,你给我计算纽约有多少个和你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亚裔女孩,记得吗?你算得很快,而且一点都没有算错。你的速算能力很强,口述时又快又准,不可能在前一天晚上却变成在冷静的情况下说错一串天天要按很多次的密码……对,你刚才说自己是‘处事冷静’,对吗?” 李孝贤笑了一下,随即收敛了笑容,她转头问安良: “你一直在骗我?你知道我和这事有关,可是你没有揭穿,还故意利用我了解真相?” 在李孝贤的逼视下,安良忙不迭的解释: “不对不对,我只是觉得这样无所谓。你是谁,你和什么事情有关都无所谓,你没有伤害我,我也知道你不是杀大卫的人,这还不够吗?我真的喜欢见到你,喜欢和你在一起做任何事,只要你在我身边,无论做什么,每一秒钟我都很快乐。” “你没想过我会杀你吗?” 安良提提眉头,呼一口气说: “呼。想过,什么都想过,什么都有心理准备。不过我是要死的人,给谁杀死结果都一样,如果是你开枪的话,我想……我喜欢这样,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李孝贤扔掉牛肉串的小竹签说:“真轻松,好象要死的人不是你。” “你为什么要当我的向导,带着我进裂岩谷呢?” “那是组织的计划,就是想知道你怎么看研究中心的风水。” 安良说:“哦,原来是这样。艾琳娜呢?也是你们安排我见她的吗?” “对,和我一起工作的还有其他人,通过他们的跟踪都粳莫名其妙地看着安芸。 “请告诉我是谁打电话叫你找我,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不然神仙都救不了你。” 何坤笑了起来:“我刚才和你开开玩笑,想不到你比我还有幽默感,呵呵呵……” 安芸看何坤心神不定,突然转变了态度,她正色对何坤说: “何老,我不是有幽默感的人,也不会浪费何老的时间开玩笑,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代你说一部份。你八字里的妻宫和子息宫都和你的本命相冲,他们早就不在你身边,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已经被你安排到外国,我想查的话一样可以查出他们的下落。因为这样,你可以和陈子善在这里双宿双栖,不过你对她也没有多少忠诚,周六日你不会来这里,可能告诉陈子善要回家吃饭,其实上你会到其他地方猎艳。 这一卦‘履虎尾’,代表你在一个强大的后台支持下唯唯诺诺地活着,因为大树底下好乘凉,你给了他们好处,他们也会有相当的回报。你鼻头财星旺盛,你个人的资产在国内来说可以列入福布斯财富榜,不过你是公务员,不可能在国内拥有如此巨大的资产,所以我肯定你在海内有银行户口。 同样是这一卦‘履虎尾’,代表着老虎的尾巴踩不得,踩到的话老虎就会回头咬人,从变卦成凶来看,你现在就是踩到了,国家正在调查你,可是那只老虎担心你经不住调查,也不相信你会在狱中自杀封口,所以他们会主动出手。从山庄的布局已经可以看出你和幕后老板不是平等交易,你只是他们的一只棋子,你以为你凭你一个人,可以逃过国家的制裁或者你老板的杀人灭口吗?” 火锅里的汤越烧越少,房间里越来越热,何坤面如死灰,大汗淋漓地呆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道: “我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哼哼,多谢安大师的提醒。” “你还不愿意告诉我对方是谁吗?” “我不能说!”何坤突然大声叫道:“我可以死,我的老婆孩子还要活,你觉得危险你可以跑回美国去!没错是我打电话给你,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叫我这样做的目的,我只不过想请你看看风水,也很感激你给我的金石良言,可是你不要搞这么多事了大师。你信得过我跟我上来,我再给你一笔钱,如果你信不过我可以就从这里下山,老何我从此不再打电话骚扰大师。我要回山庄了。” 何坤说完站起来快步走出小餐馆,策马扬鞭朝山上飞奔而去。 何坤不久前就收到有人调查自己的消息,而他也早就做好了潜逃出国的准备,他已经赚够了可以花十辈子的钱,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陈子善。 近几年他一直利用职权之便,为幕后老板提供国有资产外流的各种便利,幕后老板也非常慷慨,每一次交易成功,何坤都可以从中得到10%的高额佣金,这些佣金从来不会进入中国,而是存入塞浦路斯洗黑钱的银行。实际上他想过好日子的话,一次佣金就够用一辈子了,不过人的贪欲无穷无尽,自己可以过好日子了,老婆呢?儿子呢?孙子呢?亲戚呢?还有自己的情人们呢? 他关心的人一个个携巨款以各种途径离开中国,何坤自己却早就抱了死的决心,做一次是死,做一百次也是死,只是还有一口气,还有一丝机会,何坤都不会离开职位,还会一直做下去。 安芸给他的警告,提醒了何坤一直没有注意的危机。 幕后老板一直很重视中国风水,而且在参与国际上的银行和企业业务时,往往会由风水师先出马厘定策略,而且次次无往不利,这让何坤心醉不已。 当他向幕后老板提出想看风水的时候,立刻就有风水师来到身边帮自己选地设计和建造,他要做的只是把选好的地点想办法据为己有,从公款中开出远高于市价的建筑费交给风水师。 这次山庄的风水由长又连太郎主持,何坤并不会完全信任日本人,可是他请了很多中国风水师来复核的时候,不知道是流派不同还是水平有差距,人人的说法都有点出入,唯一相同的就是人人叫好,基本上支持长与连太郎的风水论点。 这一次他借办事之便请安芸看风水,其实也有点自作聪明。老板叫他打个电话给安芸就行了,可是他却说要请安芸看风水。不看由自可,一看吓一跳,安芸居然完全唱出一套反调,翠微岭和山庄的风水被她弹得一钱不值。 何坤是官场老手,这些基本的人情世故他不可能想不通。安芸的丑话点破了他和陈子善的关系,看透了他见不得人的背景,这才是真正的风水师应有的实力。同时他回忆起自己过去请的全是在中国大陆的风水师,他们早就知道自己位早权重,如果对自己有半点得罪可没有好下场,所以不论会看不会看,高手还是低手,人人只说好听的话,个个都称赞这里是洞天福地。 安芸没有拍何坤马屁的必要,她在美国生活,中国官员的权势不会影响到她,而且何坤也感觉到安芸正遇到麻烦事,可能是要来自己这里避风头,她完全没有必要说难听的谎话来惹毛自己,所以她的话很可能是真的。 何坤深深知道幕后老板的实力和泼辣,如果自己被提进去审查,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现在到了最后时刻,如果等自己被关进监狱再去营救潜逃就迟了,他心念一动,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带上陈子善离开中国,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平平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 安芸不会就此离开,对方既然要引自己来这里,自己总不能连对手是谁都没看清楚就离开。 安芸骑马远远吊住往山上跑的何坤,一边打电话给盛卫国。盛卫国是南方新能源开发集团的董事长,他是安芸的老朋友也是老客户,这次安芸回国主要就是为他集团的新大厦奠基而来。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安芸骑马回到山庄,来不及下马收拾自己的大件行李,直接策马冲进何坤住的内院。内院门刚好打开,黑色宝马小汽车从里面冲出来,前座有司机开车,后座上坐着何坤和陈子善。 何坤一见安芸就叫司机停下,自己下车塞给安芸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叠美钞,对安芸说了一声“保重”就要上车。 安芸拉住他说:“天黑路窄,什么都靠不住,你不要随便走出去。在山庄里还有警卫,不一定会有危险。” 何坤按下安芸的手低沉地说:“难道白天我还可以走出去吗?安大师,多谢你的提点了。”说完转身上车,陈子善也伸出头和安芸挥手告别,小汽车扬长而去。 安芸看着他们离开山庄,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山庄里几天都可以平安无事,原来对方只是要等何坤回来一起动手。如果自己刚到山庄就死在这里,何坤就会警觉到事态严重,可能会打草惊蛇。 但是这不代表着以后仍是平安无事,从卦象和风水以及种种事件的关联,都显示出对手已经把翠微岭虎头山定为主战场。 对手不是对玄学一无所知的人,安芸的玄学在他们面前不一定有多少优势。对手知道《龙诀》,想从安芸或者安良手里夺取《龙诀》;对手会风水,也会用风水控制人甚至杀人;对手中甚至连一个年轻女郎都可以运用精湛的夺舍邪术,入侵一个道术高手的幻海搜索记忆。面对这样的对手,安芸几乎觉得必败无疑,说是要正面迎战不如说只是一种临死前看看刽子手的刀有多快的好奇。 何坤是手握金融重权的高级公务员,也只不过是幕后老板的一只走狗,当他事败的时候,就是被杀的时候了。最可怕的是安芸相信对手也可以算出何坤犯刑入狱的时间,这样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等待对何坤的调查发展到证据充份的阶段才下手,把安芸调动到何坤身边,是一箭双雕的毒计。 对手想何坤死,就证明何坤活着对他们是一个威胁,而且下个月何坤只是犯刑,并非生死大劫,安芸觉得这是可以和对手力争的一线理由。自己的儿子正处于死期之中她都敢放手一搏,何况去救一个命不该绝的人?安芸立刻拍马向何坤的汽车追去。 何坤的宝马车在翠微岭的山路上快速盘旋,因为这座山岭不是开放的国家公园,四周没有任何路灯,两道霸道的光柱在山林里左右晃动非常显眼。 汽车离开山庄不久,刚刚到达半山腰的一个悬崖转弯路口,何坤可以从悬崖上看到整个北京城象一张发光的地毯一直铺到天边。司机小心地放慢了车速,把方向盘打向右方贴近山坡。 “嘭”,不知从哪里传来排气管爆气声,司机的头一歪就伏倒在方向盘上,血从他头上泼出来溅红了整个前车厢,右侧车窗上出现一个钢笔一般粗细的洞。何坤大惊失色,知道有狙击手截击自己,他马上用双手护住陈子善的头,自己也埋头压在座位下。 在刚才的响声中,宝马车的四条轮胎同时被铺在地上的阻拦带刺破,汽车失去了方向乱窜,随着一声油门轰鸣,以加了油门的速度撞向右边的山坡,再推到坡上撞在大松树下发出巨大的响声,从车里同时传出陈子善的尖叫。 何坤顾不得司机死活了,他推开车门,拖着陈子善猛跑到山路悬空的左侧,要往悬崖下跳。陈子善哪里敢做这么疯狂的事情,她哭着用力摇头,惊叫着被拖到悬崖边,何坤用尽力气要抱着她想一起滚下悬崖,可是陈子善已经害怕得完全失控,她拉着路边的小树死也不放手,何坤对她大叫:“傻瓜,再中枪就死定了,快跳!” 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安芸半蹲在马上急驶而来,她在马上大喊: “卧倒!” 何坤立刻用力扑倒陈子善,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随着一股劲风扑到,安芸的马冲到他们面前,在一片消声器压住的细密枪声下,这匹马全身一软立刻翻滚着摔倒,轰然倒在何坤和陈子善面前死去。 何坤抬头一看,安芸已经从马上腾空跃起,身上飘逸的长衫扯着风声,在夜空中象一片灰色的云,向公路右侧的山坡扑去。 安芸跳在空中的时候,已经看准了枪口火舌的位置,在公路右侧的树林里有五道火焰闪过,五个刺客很明显以横排队形从高坡伏击公路。 中间的刺客正双手托着自动手枪向何坤扫射,他们的计划是先用狙击枪截下汽车,然后向何坤五枪齐发,用一轮自动连发几秒钟内把何坤打成马蜂窝。从夜视镜中他可以把何坤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没想到一匹大马挡在何坤面前,更没有想到子弹刚好扫光的时候有人从天而降。 安芸从空中准确地落在刺客身边,身形顺势向山坡滚下去,可是双手早已经锁住刺客的手和枪。 刺客被一股沉重的粘力向下一坠,立刻失去平衡摔入黑暗的草丛中。安芸左手扣住刺客右手手腕,借下滚的力量把他背起。过肩摔在流畅地进行,她同时从刺客手里夺过枪,刺客落地之时,安芸用枪把手向他的鼻梁一记猛击,这个刺客闷哼一声立刻昏厥过去。 这个过程清清楚楚地看在其他四个刺客的眼里,他们有夜视镜,可是却和被袭击的刺客一样刚刚打完枪膛里的子弹,在这突如其来的一秒钟里,他们都呆了一下,然后马上从腰间抽出子弹匣换弹。 安芸知道何坤带着陈子善不可能走太远,她不急于追上何坤,如果留下四个刺客从后追来,那么死亡率仍然是百分之一百。 安芸耳中听着对方的换弹匣声,同时在昏倒的人身上摸子弹。枪声再次响起,双方同时在运动中互相射击。 在茂密的树林里进行短距离枪战,和徒手格斗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如果子弹打不中对手,就会射到很远的地方。安芸在选择落点的时候早就考虑到这一点,她一落地就置身在其余四名刺客的交叉火力网中心,这样做看起来很危险,其实最安全。现在她从几棵大树干之间快速地“之”字形前进,向站在最高坡位的刺客冲去,前后都是枪声,可是她很清楚只要左右闪动的速度够快,林间的树林够密集,面前的目标对手打不中自己,后面的人根本不用担心。 她越接近刺客,身后的枪声就越稀落,因为交叉火力会伤到队友,除非对方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狂,否则这一招绝对有效。 身穿黑色军服的刺客已经出现在安芸面前,不过安芸并不需要看到他的位置具体动作,她只要用身体的任何部份接触到对方,就可以闭着眼睛制伏对手。 刺客的枪一直追着安芸的身影,可是每一枪都打空,安芸一直在调整路线,她总是处于两个刺客的中间,开枪的人如果打不中她,子弹再飞过去打中的就是队友。他从黑白的夜视镜里看到一个穿着中国长衫,身材姣好相貌脱俗的中年妇人,象鬼魅一样闪现在自己面前。他在战前准备时看过安芸的相片,尽管指挥官反复强调安芸是个极其危险的女人,但是他仍然无法想象和相片里那个一脸书卷气的女教授刀枪相向的情形。 他举起枪再向安芸开火,安芸的手已经接触到他的手腕,他后退脱手,起脚向安芸扫踢,不过什么都没有实施成功。安芸并没有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当他退后时,手一下就退出安芸的把握,可是枪却留在安芸的手里。他踢起脚的时候,安芸又进一步贴住他的身体,右手交叉过来用枪口直接压住他的大腿开枪。 “哒哒哒哒……”一串枪声响起,子弹全部打光,从大腿上象锯肉一般不停地飞出血肉,安芸和刺客都大出意料之外。 刺客想不到安芸可以帖身格斗痛下杀手把他的腿打断,安芸却是想不到手枪的火力可以这么猛。这时她开始注意到手上的枪的确比安婧用的柏莱塔自动手枪更轻,后座力更小,可是杀伤力却可以和步枪相比。 不过这时不是欣赏名枪的时候,安芸一侧身压在断脚刺客身上倒落地面,左手扬起刚刚抢回来的枪向着树叶响处,压平手枪从左向右顺着跳枪的力量扫射过去。奇*.*书^网那三个正冲过来的刺客看到安芸压着自己人,不敢随意开枪,可是安芸却毫无后顾之忧,火舌狂吐转眼间把其余三人击倒在地。 安芸抽起刺客身上几个弹匣马上向何坤追去,刚才的战斗非常快速,何坤拖着陈子善沿着公路下山,还没有走出多远就被安芸追上。 安芸跑到陈子善的另一边,和何坤一起架起她向山下跑,同时对何坤说: “何老,报警自首吧,这里下山还有很长的路,老板的刺客不会只有这么少,我一个人也挡不了几下……” 何坤的脚步还算轻快,他身材不算高大可是体魄相当不错,他架着陈子善小跑着说:“我不会自首的,安大师你先走吧,你的大恩大德我老何记住了,有机会一定会感谢你。” 安芸一听何坤这态度,心里就知道麻烦大了。何坤不报警就是死路一条,他死了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现在对手在暗自己在明,而且自己捉不住对方的一点筹码,何坤死了的话,自己就等于赤手空拳和对手作战。 何坤是对手漏出来的唯一破绽,安芸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要劫持何坤。 安芸拉着陈子善的手一把向自己身后扯去,陈子善身高体薄,身体没有什么重量,被安芸一扯就向旁边倒,何坤挽着她的手臂死也不放开,也被安芸的力量拉得向安芸倒去。 他还以为是月黑风高,安芸走跑不小心所以绊到脚了,可是一声“小心”还没有叫出来,中腹就重重地中了一脚,他感到从胃神经放射出一阵强烈的痛感,全身不听使唤地向后摔去,然后面朝下扑倒在山路上。 何坤跪起来捂着胃,神情痛苦地说:“大师,你想干什么?” 安芸抬起枪指着何坤正色说道:“何老,你也不是年轻人了,人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逃是没有用的,我现在和你去自首,子善要自己先离开。” 何坤颤巍巍地站起来,扶着公路边的小树苦笑着说: “国家还没有逮捕我,那边的人就要杀我,连你也要杀我,我的命真是那么重要吗?” 安芸不想和他多费唇舌,态度强硬地对他说: “对,你的命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必须保证你活着,如果你想逃亡只有死路一条,你老板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安芸早就注意到何坤非常关心陈子善,这一点应该是何坤的软肋,她的手一沉用枪顶着陈子善的头说: “就算我现在不杀你,但是你不去自首的话,我会开枪打她,你还是配合一下吧。” 安芸说完退开几步,指令何坤脱下陈子善的长统袜子绑住她的双手双脚放在路边的大石后面,何坤又在她身上盖上自己的皮大衣。安芸她对陈子善说: “我不绑你的嘴巴,天亮的时候有人经过你自己呼救,不过现在不要喊,后面的刺客发现你的话你就死定了……还有,何老你想大家都活下去,就不要太紧张子善的死活,对你来说越重要的人越是对方的重要筹码。我们马上下山,你在前面跑。” 何坤一脸不情愿地再三回头看陈子善藏身之处,一边向山下跑一边说: “如果他们只派了这几个人来我们就中计了,她一个女人家在那里过夜太危险……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风水师怎么什么都管……” 安芸听他这么说,涵养再好也冒出火头,她一手推着何坤一手用枪顶住何坤的后脑说: “风水就是人世,风水师不管世间事还不如去当和尚。我再问你一句,幕后老板是谁!” 何坤怔了一下说:“我不能说,要是说出来我全家都有性命危险。” 安芸真是气是爆炸了,她从后抓住何坤的头发,一把拉着他摔进路边的草丛里,翻身骑到他身上用枪塞进他嘴里,语气严厉地说: “你是不是被吓傻了!他们早知道你今年命中犯刑却给你布下一个猛虎衔尸的风水邪局,明明你命不改绝他们却用风水把你逼上绝路。你以为这是利用你,这是钱权交易吗?这是买你的命,人家从一开始就是有计划地对你进行谋杀。现在,就是现在,你老板只是发现你被暗中调查就已经要杀你灭口,你在他们眼里有什么价值?你的命一钱不值,从一开始就是要死杀的人,他们会因为你没有说出他们,所以守信用不杀你的家人吗?从你受贿那一天起你已经死了,陈子善也死了,你们全家都已经死了你明白没有!” 何坤的眼神惊恐万分,安芸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也不是因为嘴里的大枪,而是因为他一直没有想通的残酷现实突然摆在他面前,一直自以为聪明其实却早就成了人家桌上的肉。 安芸从他的眼神中知道他的态度变了,可是这时的何坤全身肌肉都紧张着,迷乱得不知所措,安芸没有把枪口抽出来,她提示何坤说: “告诉我,你幕后老板是谁,他最终的目的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找我,我可以和你一直解决这件事。我已经救了一你次,我可以保你下山。” 安芸慢慢把枪抽出来,何坤的头脸已经被汗水湿透,他的嘴巴一直大大张开,沉重地喘着气。 安芸用枪抵着他的喉咙低声问道:“说,是谁?” 何坤喘定气,颤抖着声音说: “他们是美国的财团,代号是猫。” 安芸的手上一震,她用枪压着何坤喉咙的地方突然陷下去,血又热又粘地溅了安芸一头一脸。何坤的人头从颈项处分开飞下山坡,安芸只骑着一具在疯狂喷血的无头尸体。一颗大口径狙击枪子弹射进何坤的脖子,把他的头颅从身体上砍下来,对他的刺杀在他说出真相之前顺利完成。 安芸的背上同时感到一点刺痛,她立刻向后滚开滑入下山坡的草丛中。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停留在山上的必要,她要下山离开这里,而且不能再走这条公路。 她一脚陷进山谷中,大树遮蔽了微弱的天光,眼前看不见任何景象,她只是顺着山势往低处急冲。 安芸听到背后有人追来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去看是什么人,她只知道对方并不是要杀自己,而是要活捉,否则刚才早就把自己和何坤一起开枪打死。只要自己走多一步,就多一线希望。 她看到脚下的地面越来越黑,却黑得可以让人看见路,路面渐变成一条黑色向下的旋梯,旋梯中间是没有光的无底深洞。安芸发现自己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快得收不住脚向旋梯下跑,只想一直这样跑下去。 “下降的旋梯?” 安芸意识到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这里是翠微岭,不可能出现这样一个无底深洞再加上这么一个旋梯,这是幻觉。 明知道是幻觉,可是安芸不敢停下脚步,她记得身后有无形的追兵,在这里停下来的话可能自己就会傻傻地站在山坡上。她低头看看手上的枪,手上哪里有枪?这明明是一束紫罗兰,这束紫罗兰是丈夫送给自己的第一束花。 深洞下面开始出现亮光,安芸知道那是什么,下去就是幻海,再下去就是幻海底下遗传记忆。 “又来这一套,哼!” 安芸一脚踢起长衫下摆,左手接住麻利地褶在腰间,顺手把紫罗兰也插到腰带上,双手结出道教手印,口念雷咒扎好马步,双掌分开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连击。一时间雷声连发,安芸身边的小树纷纷折断,大树被震得倏倏落叶,从她身体向四周爆发出一团红光。 安芸眼中看到的景物回复了正常,黑暗的天幕,峭壁和树影,折断的树枝头冒着火星,就象刚刚被大炮轰过一样。她的神志非常清醒,双眼重开一刻不停地抽出手枪,枪口跟着眼睛向陡坡上看。 又是五个人影象踏着冲浪滑板似的冲下来,安芸刚刚才解决了对方一个五人小队,她有相当大的信心再次击破这个五人小队。 这一次对方没有远远开枪,而是飞速向安芸扑来,很明显目的是活捉安芸。安芸自小习武,最擅长贴身短打的功夫,她干脆用脚刹住下滑速度,等对方下来看准再打。 对方前三个人呈扇形包抄安芸,中间一人在距离安芸五米处举枪射击,安芸立刻向后跳起。 从对方枪里打出来的不是子弹,而是一张白色的大网快速罩向安芸刚才站脚的地方。这种网捕器是警察专门用来捕捉逃犯的,现在安芸看到对方用来对付自己真是哭笑不得。 安芸还在空中,背后碰到一棵小树,她刚刚借小树的弹力转身,另一个刺客又发出一张白网,“噗”一声罩在小树上。 安芸看到这样的情形,更加快了逃跑的速度,第三张网几乎同时扑到她身后,险些就粘到她的衣服。安芸等三网发过之后,转身就向刺客们开枪还击。 在何坤的宝马小汽车撞毁的悬崖附近,有一片漆黑的密林,三架其貌不扬的中型铁皮货车停在林中高地。三辆车的车顶都展开了小型卫星天线,地面上有十几个黑衣人敏捷地搬运伤员和尸体,这些人都是刚才被安芸一瞬间击倒的刺客。 其中一辆小货车里坐着一个穿着得体西服的亚裔男人:中年男人剪了平头短发,身形精干健壮,脸上刻意地留了一片络腮胡子的须根显得很有男人味;一个提着大口径狙击枪的黑衣女郎走进车厢,把枪放回枪架,她长着一张陶瓷娃娃般精致的脸,正是从酒店十二楼跳下去,被安芸追截的年轻女郎。 这辆货车的左右前三面甲板上镶着几十个十四吋小屏幕和大量仪表,屏幕上显示着每一个追击安芸的刺客眼里看到的影像,几十个屏幕上全是安芸的身影,无论从哪个屏幕看去,她的身形动态都有如游龙飞凤一般飘逸潇洒。 那个留着平整刘海和齐耳短发的女郎和中年男人用日语交谈: “先生,何坤死亡确认,刺杀任务完成。” “我都看到了,做得很好,剩下的就是追捕大鼠的艰苦任务。” “身高一米六五,体重四十六公斤,想不到这样一个女人可以击破两波攻击队,安家的风水师真是可怕,只看她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 “雪,安家的历史你很了解,这个家族是守护《龙诀》的武士,如果他们不是这么强大,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做这么多事捉安芸。” 说话的人正是日本风水师长与连太郎,这一次亲自出马和安芸正面交锋,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他转过头看着在车厢深处的两个的大屏幕,这是他看了无数次的从安芸脑波中读到的影像,一个镜头是六十年前的中国藏宝洞穴,另一个镜头就是那道黑色的旋梯。 长与连太郎平静地说: “真让人敬佩,安芸的心里看不到恶念,哪怕我们为她设计一道走下意识地狱的旋梯,在那下面仍然是光。” 他跷起二郎脚斜靠在转椅上,用三只手指托着下巴,看着一个屏幕陷入沉思。 这个屏幕是安芸冲下山坡的影像,一个半尺直径,闪着黑光的碟形飞行器发出轻轻的嗡嗡声,飞速接近安芸头部上方和她同步前进。 同步的时间只有几秒钟,安芸摺起长衫前摆双手扣结,一声猛喝之下,竟然从身上发出一阵暗红光,同时伴随着龙吟般的雷声。屏幕上的影像一阵扭曲,就变成了雪花白屏。 长与连太郎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把画面倒回安芸双手结印的位置说: “雪,你看,中国道教里的道术真的存在。安芸在酒店就是用这种道术摆脱了脑波控制,上次雨在纽约四十二街入侵安良的记忆时,他们也是用这种方式解脱出来。” 雪也坐在转椅上,背对着长与连太郎,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另一个现场屏幕。她转头看了看长与连太郎指的地方说道: “她其实看不见飞行器,可是却把飞行器击落了,你看那里……” 雪指一指侧面的屏幕,那里定格着安芸爆发内气的镜头,那一团笼罩安芸的红光,把她身边四周的树叶和小树枝在一瞬间烧成灰烬,小飞碟也同时炸得粉碎。 雪说道:“这是用道术激发出来的人体潜能,为什么人类可以这样?” “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要把安芸捉回来,如果只是用长距离遥控脑波,根本不能进入她的意识。” 长与连太郎回头看了一下追捕现场,屏幕上安芸象蝴蝶翻飞一般在树丛中穿梭,追在她身后的刺客不断射出白网,象在黑暗中骤放又瞬间凋谢的白花。他缓慢地说道: “雪,他们这样捉不住安芸,很快就要追到山下的民房了,要尽快解决这件事,你去试一下吧。” “是。” “等等,你可以控制多个脑波飞行碟,带多几个,加强发射功率,把安芸击晕带回来。” “是。” 雪从货车后走出来,背上背着流线箱形的单人飞行器,点着火之后象一只投入密林的乌鸦,从地面突然升起然后贴着树顶的阴影直插下山坡,她的身体四周盘旋着七个碟形脑波控制飞行器。 安芸的战斗还在继续,她已经开始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下山的路向被刺客们封住,她现在只能在翠微岭上横向逃逸。 她从来没有用过威力这么大的手枪,在没有确定这一枪不会致命的时候,她不愿意随意向人开枪。可是对手象马蜂一样缠在安芸四周,想一枪不发冲出围捕阵形完全不可能。 安芸已经熟悉射网枪的性能,如果她再不解决这些粘人的蜘蛛网,随着体能的消耗就只有被擒了。 她快跑一段稍微拉开距离,然后在树丛中绕了一个没有必要的弯,用手拉下一棵小树。直追上来的刺客发现双方的距离又接近到五米,马上抬枪瞄准放网。 白网再次飞扑出去,可是安芸却没有闪开,刺客大喜过望,可是马上就发现自己想错了。从安芸手上弹出一条粗大的树枝把网拦住,同时她中蹲在地上向冲过来的刺客开了一枪。 那刺客脚上一麻,全身都失去了平稀衡,只是就着刚才的惯性向安芸倒去。 安芸仍是不躲不闪,她并掌如刀直刺对方的咽喉,强硬地止住对方的去势后,飞脚把这个已经在窒息的家伙踢向正在飞过来的另一张白网,自己随即又闪到另一棵树后…… 一串冒险的闪击之后,追捕安芸的刺客已经被全部击倒,安芸的体能也消耗尽殆。她喘着气在晕死去过的刺客身上翻找,希望可以找到有用的东西,可是她发现这一队刺客的身上完全没有致命的武器,看来对方对安芸爱护有加。 从公路方向传来汽车上山的声音,安芸用梅花易数起卦算出,是盛卫国带着南方新能源集团的保安员来到这里。她捡起射网枪开枪发出信号,然后掏出手机打电话到马来西亚给安良和安婧。 安良的电话打不通,安婧的电话倒是通了,可是她说一直联系不到安良,现在只能按安良原定的计划赶到库巴镇想办法会合。安芸提醒安婧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用任何可能的方法留下信息,只要安良的死期一过,她就会到马来西亚和他们会合。 安芸又摘下刺客头上的夜视镜和通讯器戴在自己头上,耳中传来电流声,她再稍微调一下旋钮,就听到清晰的声音。 安芸扶着大树站起来,用英文和日文分别呼叫:“长与先生?是长与先生吗?” 从耳机传出长与连太郎充满磁性的中年男人声音,他用日文对安芸说: “我是长与连太郎,安大师,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你能说英文吗?我不太会讲日文。” “好的,刚才多有得罪,其实我只是想向前辈请教一下。” 安芸笑了两声:“你的道术和风水术都很好,长与又郎是你父亲吗?” “他是我爷爷。” “他老人家还好吗?” “谢谢关心,爷爷已经去世了。安大师,我派了人来接你,请不要拒绝。” 长与连太郎话音刚落,安芸就听到喷气式引擎的声音从远到近突然来到头顶,一股热浪从天空压下来。她抬头看去,那个打过照面的黑衣短发女郎正象天使一样悬浮在树顶,她身体四周有七个黑色的小飞碟向着安芸头上罩过来。 安芸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从地上捡起一支射网枪后退几步,那七个小飞碟也紧紧地跟着她同步移动,在天空发出嗡嗡的电机声,这样的形势,安芸知道逃走是不可能了。 正在这时,安芸的身后跑来几十个年轻力壮的保安员,人人手上都拿着各种武器,这些拿着防暴盾牌、长警棍、手枪和霰弹枪的保安员,是南方新能源集团高薪招聘的优秀退伍军人,几十人组织起来就是一支正规军。 全身防暴军装的盛卫国很象连长,他长得身材高大,体形强横,四十多岁有点发福,可是并不让人觉得臃肿,他似乎对这种场面很兴奋,一来就大声对安芸叫道: “安大师,我来救你啦!一队保护大师撤退,二队列阵拦住那个怪物,只要在天上的东西都给我开枪打下来!” 盛卫国的热情吓了安芸一跳,现在半夜三更又接近民居,要是把居民和警察惹出来这件事就不好收场了,她连忙挥手说: “别开枪,小声点!” 安芸一边阻止保安员开枪,保安员们一边围住安芸,可是大家都发现开枪也找不到目标,飞到天上的女郎象一只乌鸦又象一架小型直升飞机,一直在保安队四周盘旋,就象一只牧羊犬把羊群赶到成一圈。 安芸拉着盛卫国的手说:“撤,快撤……” 盛卫国发现安芸往自己手里塞了一台手提电话,心里一阵暗喜。 盛卫国丧偶多年,一直很喜欢安芸,多次向安芸暗示爱意,可是安芸却总是和他保持君子之交,现在安芸往自己手里塞手机,搞得他暇想连篇。 他忍不住脸上的笑意,迫不急待地问安芸:“大师你这是……” 安芸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一句话。安芸在酒店见识过黑衣女郎隔着房间窥探自己的幻海,又亲眼看着她从十二楼飞身跳下毫发无损,就知道这伙人无不用其极,对自己的言行全方面监听是意料中的事情,只要是自己有必要做的事,向外的任何发言,都会被对手了解,反过来说也会左右对手的行为,要利用好这一点,就不能说出任何真话。 她不回答盛卫国,只是在保安员的簇拥下向山坡上的公路退去。 头顶上的小飞碟嗡嗡作响地盘旋着,黑衣女郎悬停在空中,一手握着飞行操作杆,一手拿着装了消声筒的乌兹微型冲锋枪指着地面的保安队,保安队员们马上用防暴盾遮住身体,更加快了退却。 安芸仰头用英文大声问道: “你是谁?” 雪没有回答安芸,围着保安队的七个飞碟发出更大更吵杂的响声,安芸眼前发黑,脚下一软就瘫倒在地上。 盛卫国和几十个保安员不比安芸特别,在飞碟的强大脑电波干扰下,全部昏倒在地。 雪慢慢地降下来抱起安芸,随即腾空而起向高地飞回去。 安良从云顶赌场出发,追着马特维走上了云顶高原北上的山路;李孝贤也随即不知所踪。 安婧要了解李孝贤的去向并不是难事,在易卦占卜里,占行人方向只是基本功。她知道李孝贤和安良同时失踪,也知道李孝贤去的是安良的同一方向,她的八字和安良的八字可以组成鸳鸯蝴蝶命的话,不管李孝贤是何方神圣,出于什么动机走到安良身边,反正安良的命已经是坏无可坏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适度化解安良的生死劫,这让安婧稍稍放心一点。 安良和李孝贤一离开云顶赌场,安婧立刻象遇到海上沉船漂流到无人孤岛。 她长那么大都没试过几天单独生活,小时天天在家,大一点天天在学校,近几年天天在修道院或是做社会工作。对安婧来<奇>说在哪里并不是<书>很重要,但是有人和她一起凑热闹很重要。有长辈有朋友时她什么都敢干,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干什么都没兴趣。她自己也发现这一点,觉得自己很象一只小狗,因为狗也是群子越大越有干劲,一只狗,两只狗,或二十只狗,这三个状态下,同一只小狗完全不是一个样。 在山区里没有无线信号,她失去了安良和李孝贤的任何信息,在房间里干耗了一天,开始打手机里的任何号码。 安婧首先打妈妈安芸的电话,讲得安芸都烦不胜烦几次哄着挂了她电话。 她又打电话回修道院和美国的朋友同学,可是马来西亚的白天是美国的半夜,人人要睡觉没有人愿意和她长谈。 幸好两支柏莱塔自动手枪终于寄到了,安婧象见到老朋友一样兴致勃勃把枪零件倒在床上,很快装好枪插到两肋下,然后再套上圣洁的修女袍。她真的很喜欢穿修女袍,因为这样就可以把枪遮住,天天把枪带在身上。 安婧穿着镶绿边的白色修女袍斜躺在酒店的大沙发上,因为身形娇小,她坐上去后沙发还有三分一的位置是空的,正好给小狗扣扣蹲着。 她左手转着手枪,右手百无聊赖地查手机上还没有打过的号码。 达尼尔是个很好玩的坏家伙,和他通电话可以讲上几个小时,可是他的电话无论如何也打不通,一定是身上有点钱之后,晚上到晚总会鬼混去了。男人嘛,有钱就会变坏,进过监狱的达尼尔只会变得更坏。 安婧又拨通了刘中堂的电话。 “上帝保佑……”安婧用极为没有希望的声音懒散地打招呼。 电话很快有人接,传出一把充满男人味的低音,可是语气很兴奋: “婧修女!啊……哈哈哈……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 安婧激动不起来,她还是慢节奏地呻吟着:“刘兄弟,你在美国怎么样了?” “我在新加坡!” “啊?!”安婧马上坐直了身体:“你在假释期间怎么出国的?” “呵呵,你们在哪里……”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机场海关怎么可能让你离开美国呀?”安婧好不容易找到个说话的人,嘴巴马上不停说起话来。 “说起来就复杂了,你们走了之后我马上坐飞机到墨西哥边境,然后偷渡去墨西哥,再从墨西哥坐飞机到新加坡。这边也有公司的兄弟,我已经找到地方住了,你们在哪里?” (红尘说:洪门是中国一个传统组织,现在主要成员为海外华人,洪门中人历史上喜欢自称为“公司”。) “我的上帝,你居然干这么怪的事。我们在云顶赌场……”安婧喃喃地说着,皱着眉头在想刘中堂偷渡到墨西哥有多复杂。 原来美国是移民国家,可是移民手续繁多和耗时漫长,很多国家都有人偷渡入境非法移民。和美国国土长距离接壤的墨西哥成了最容易偷渡的地方,在墨西哥有完善的偷渡服务和安全路线,墨西哥非法移民也是美国境内人数比例最大的非法移民群体。 安婧马上明白过来,刘中堂一定是动用洪门组织和墨西哥黑道上的关系,进行了一次不合常理的偷渡。从墨西哥偷渡到美国的人每天成千上万,人家都是正常人只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但是从美国偷渡到墨西哥的人,就只有逃债的家伙和逃犯了。 刘中堂的语气少有地激动,他低沉的声音仍然紧迫: “你们还好吗?阿良怎么样了?你们回不回新加坡?不如这样了,我马上去云顶赌场找你们……” 安婧连忙阻止他说:“别……情况有了很多变化。” 安婧的心里其实和刘中堂一样兴奋。他们在狱中认识,可是安婧很快就知道刘中堂不是杀人放火坏事做尽的坏蛋,他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而且他还是洪门组织的秘书,能写会说,管理计算都精通,还会风水看相,在监狱里都可以把洪门的生意搞得有声有色,在洪门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这种性格的人和安婧很谈得来,安婧觉得最难得的是这么一个大男人,居然和她一样喜欢小狗,在监狱里很多男犯人都不愿意接受流浪狗培训计划,可是刘中堂却主动参加,还带动其他犯人一起加入。 那时安婧觉得刘中堂很有爱心,可是现在安婧突然有点异样的感觉: “从美国的逃亡通道冒险偷渡到墨西哥,然后飞越半个地球来新加坡……不会是为了讲义气吧?难道刘中堂对自己……难道在监狱里的时候也是因为自己……” 安婧打了个冷战,泛起一脸红晕,她使劲搓搓自己的脸不敢再想下去,然后吞口口水向刘中堂说起从新加坡到马来西亚的情况, 安婧讲完过程后对刘中堂说:“我的枪已经到了,马上要赶到库巴镇和我哥会合,我担心他自己一个人会出事。” 刘中堂的回答让安婧满意极了,他说:“明白了,我也去库巴镇和你会合,我们电话联系。” 经过半天的长途客车旅途,安婧从云顶赌场下山辗转来到六十多公里外的库巴镇。 刚刚从新加坡进入马来西亚,全程在长途大巴上睡觉,没有这种感觉;刚刚上云顶赌场,因为赌场在云层之上,也没有这种感觉;其实在地面上,天空没完没了地下着雨,十一月份迎来了马来西亚的雨季。 安婧打着伞走下长途汽车,第一反应就是想回头上车回家。 她打着一把折叠伞,背上背着行李,手上牵着小狗扣扣。安婧腰部以下的衣服鞋子全部被雨水打湿,扣扣的毛全都耷拉着贴在身上,显得瘦小可怜。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举目无亲四顾茫然,突然强烈地涌现,安婧几乎要哭出来。 安婧冒着雨象落汤鸡一样冲进库巴镇,看到镇里商店全部关了门,路上行人非常少,偶然有一两个农夫出现,也是不会讲英文的当地人。安婧走了一阵,没有见到任何华人,也找不到旅店,见到写着招牌的旅店全部都关着门。天色越来越暗,如果再找不到旅店,安婧和扣扣今天晚上就要露宿街头。 安婧觉得自己太可怜了,真想不明白无端端地为什么要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淋雨?她拿出电话打给刘中堂,可是刘中堂在电话里说还在赶路,起码要几个小时后才可以到达,让安婧尽快找地方安顿自己,安婧觉得自己更可怜了,那不是找不到地方安顿自己才打电话求救的嘛。 不过玄学世家的孩子总不会走投无路,她找个有屋檐的角落专心祷告,求上帝给她指引,然后掏出指南针定向起卦,求出旅店的方向,带着上帝给她的信心一溜烟跑向库巴镇的深处。 库巴镇位于大片山脉的山脚,在滂沱大雨中安婧无心观察这山是什么格局,她也知道现在山腰上都有雨云压着,其实想看也看不出来,不如省点心。 库巴镇的深处仍然没有旅店,安婧的心里开始嘀咕,上帝不会这样开自己玩笑吧?自己算卦不说是洞察天机的神准,也算是十拿九稳的虽不中也不远,总不能让自己在这种危急关头算错卦呀。 街道上都是低矮的房子,这些房子新颖宽大,家家户户都有小汽车。安婧来了马来西亚几天,一直在云顶赌场,从来没有进入居民的生活区,现在看到这样的环境倒是有点意外,她一直以为马来西亚是个发展中国家,现在看来居民的生活水平相当不错。 前面有一座大房子,灯光特别亮,而且还有熙熙攘攘的人声,安婧加快了跑步的速度。 这座大房子并不高,可是有一个很大的停车场象个营业场所。停车场上停满了汽车,里面好象有聚会,门外没有美食的香味和歌舞声的迹象,安婧的肚子饿得打鼓,好不容易看到有人烟的房子连忙冲了进去。 房子大门洞开,房里有个大厅,大得不象一般民居,倒象是一个公共会议厅。 厅中间有一圈沙发,沙发上坐满人,沙发外圈有男有女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都穿着马来西亚的民族服装,每一位女士都披头巾穿浅色长袍,作典型的穆斯林打扮,和安婧的白色修女服颇为相似,安婧走进房子一点也不显眼。 中间的沙发上有个语音干练有力,长得高大黝黑的中年人在激昴地说话,他头戴宋谷帽,身上穿着衬衣,腰以下围着沙笼,一身典型的马来民族服装。因为他在用马来语发言,安婧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反正听不懂,安婧不管人家在研究什么了,只对身边的妇女四处打听哪里有下榻的旅店。 妇女们好象听不懂英语,只是瞪着眼睛看安婧,她很快引起了坐在沙发上的人的注意,刚才发言的中年人大声用英语问: “你在干什么?你是谁?” 安婧听到有人会讲英文,马上重新振奋精神,摆出一副天使的面孔快步走到厅中间对中年人说: “上帝保佑你善良的先生,我叫安婧,它叫扣扣。扣扣,给这位先生问好。” 扣扣乖巧地站了起来,两只前爪合上向中年人拱拱手,然后站着转了一圈,向四周的人群都行了一次大礼,惹得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安婧也笑得很开心,有时小狗比人更能打破语言产生的隔阂。 安婧看到阿都拉镇长长着一副厚嘴唇和宽额头,这种人心地善良不擅言辞,一句话就是老实,在他面前讲真话问题不大,于是安婧说道: “我是美国纽约州圣神修女院的修女,今天刚刚到这里,我的哥哥约了我在这里和他会合,所以我想找一间旅店住下来……” “嗯,我叫阿都拉,是这里的镇长,马来西亚的年底和年初都是雨季,没有旅游者会来这里。这里也不适合旅游,你快回去吧。” 安婧说:“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我要在这里等等我哥哥,请问哪里有地方住哪?” 阿都拉说:“现在天黑了,开旅店的老板也不会开门营业,如果你只住一晚上的话,可以先住在我这里,不过你明天早上就要离开。” 安婧马上笑逐颜开:“那太好了,非常感谢阿都拉镇长,上帝会保佑你的。我还有个朋友随后就到,可以让他也住进来吗?他可是个大好人。” 安婧用恳求的目光仰视着阿都拉镇长,那是一种纯洁得难以抗拒的眼神,阿都拉似乎有点为难地说: “我这里只剩下一间客房了,如果你觉得方便的话可以叫他一起来,不过一样是明天要离开。” 安婧提了一下眉毛,这一着倒是有点意料之外,不过现在时世艰难,有地方住就不错了,不能计校太多,于是她一口答应下来。 很快佣人走过来安排安婧进客房,安婧感到阿都拉镇长是个很果断的人,可是收留自己住下来并不完全是为了同情,他在快速处理完安婧的事情后,马上又投入到演讲里,好象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安婧衣服都没换马上打电话给刘中堂,告诉他镇长的地址。 安婧洗换过衣服吃完手抓饭,手机就响起来,原来刘中堂已经来到阿都拉镇长家的门口。 孤男寡女要住在一个房间,安婧有必要出去向镇长解释刘中堂是修道院的教友,于是匆匆忙忙跑出大厅。 会议正在进行中,可是安婧却看到高大阿都拉镇长和一个高大的华裔男士在惺惺相惜的握着对方的不停地互相摩擦。安婧知道这是马来西亚的见面礼,相当于西方礼节的握手,不同的是马来人双方互相摩擦手掌后就会把右手往心头点一下。 但是两个男人摸了很久,一直叽哩呱啦地用英文交谈,双手就是不放开,安婧看得起鸡皮。更加忍无可忍的是,那个华裔男士长得丹凤眼卧蚕眉,脸上青青一片没有一根胡子,穿起衬衫西裤衬上端正的国字脸,竟然是剃光了络腮胡子的刘中堂。 刘中堂也是全身湿透,可是古铜色的皮肤上粘着麦色的水珠,散发出一种很有力量的男人味。他看到安婧来到大厅,拉着阿都拉镇长的手介绍说: “这位是婧修女,她和她所在的圣神修女院用流浪狗培训犯人重回社会,做着很神圣的工作。” 阿都拉听到后,憨厚地笑着向安婧微微鞠躬,这一次的态度和刚才完全不同。 “你的胡子也在新加坡剃了?”安婧看着刘中堂什么都想不出来,只是惦记着他那把张飞版的大胡子。 刘中堂笑呵呵地说:“在新加坡留着胡子做事真是不方便,当地的兄弟提醒我剃掉了。婧修女,看到你真是高兴,哎,扣扣呢?” “扣扣刚吃了抓饭拌狗粮,正在房间里。你们……以前认识吗?”安婧的脸上泛起莫名其妙的笑容。 阿都拉和刘中堂一样高大健壮,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象不同民族的两兄弟。阿都拉对安婧说: “刘兄弟会中国风水,他愿意和我们一起解决山上的问题。” 刘中堂对安婧说:“我会一点马来语,听到阿都拉镇长说起山上的大坝的情况,我想和镇长研究一下。” “不用研究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无中生有……” 一把苍老的声音从沙发的另一面传出来,大家一起看过去,是一个六十多岁的马来老人在说话,他是库巴镇的前任镇长拉曼,他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地用英文说: “阿都拉,几年前的大坝是州里审批过的项目,山下农地的盐碱化完全可能是化肥用得太多引起的,是不是由大坝引起要经过农业专家去调查,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现在没有调查报告不能做结论,现在你还要叫大家一起到山上直接破坏那些基建项目,会给村民带来危险,也会让你进监狱,我反对你这样做。” 阿都拉走前几步对拉曼说:“阿齐兹已经从大学毕业了,他学的专业就是地质学,他的意见就不是专家意见吗?” 阿都拉和拉曼两代镇长继续展开激烈的争论,从他们的对话中,安婧和刘中堂知道了他们争论的内容。 库巴镇面对广阔的平原,平原外是大海。中央山脉位于库巴镇背后,从山顶有两条河流呈Y字形流下,在半山汇成一个大湖,然后湖水再流下库巴镇,千百年灌溉着库巴镇上的良田。 八年前州政府批出一个项目,就在山的上的湖口建一个大水坝,目的是为了控制灌溉水流和补充电力。 “我们镇的电力在十年前已经完全足够,而且在预算中可以经得住至少二十年的发展,当时你是镇长,你应该很了解这个数据……” 阿都拉的诘问招来拉曼的反驳:“州政府有长期发展计划,这是早就公布的文件,我作为镇长除了为镇里的人谋利,也要考虑州里的立场……” 安婧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水坝建设时拉曼是镇长,可是他在镇里的地质学专业人才的警告下,没有为库巴镇争取停建水坝。在建坝期间,建筑公司在这里大肆挖石开路,炸山围湖,搞得山上乌烟瘴气,镇下无水可用,居民已经怨声载道不断向镇长和州政府投诉,可是一切都象石沉大海。 大坝建成五年之后,当年地质专家提出的问题一一兑现: 水库上游淤积大量泥沙在水库入口形成三角洲,使水库容积大减,也使水库蓄洪排洪的节奏越来越混乱;本来从山上冲下来的泥土会不断补充农田,保证土地肥沃,现在下山的水流少了,泥土来源也减少,山下土地日渐缺肥贫瘠,农民不断增加化肥用量;正因为水流的减少,不能及时冲走海边田地的盐分,不断灌溉又使地下水位上升,把深层土壤里的盐分带上地面,库巴镇的水质和土质都在急剧恶化中。 一个妇女抱怨说: “这几年下游出海水道的水草越来越长,水也不能直接喝了,孩子们都不再到河里游泳。” 一个身形稍显瘦弱的马来青年站出来说: “妈气,这就是水坝造成的后果,因为上游水流减少,下游水质变坏,浮游生物和水草都会大量滋生,现在已经开始堵塞出海河道,再这样发展下去,我们以后就只能喝含盐量过高的地下水,而且水里还有我们自己洒下的化肥……” (红尘说:马来语中称年长的女性为Makcik,意指伯母,文中音译为“妈气”。) “阿齐兹!”拉曼镇长语气粗暴地打断了这个青年的话: “整个马来西亚的环境都在变化,整个地球都在变,水草长多了和天气也会有关系,你不能只是为了支持阿都拉的话,就把什么都怪到水坝上……” 阿都拉镇长可不想把这件事扯到人事的头上,他马上大声辩解: “阿齐兹是专业人员,又是我们镇的人,只有他才会站在专业的角度给大家说出真相,我们怎么能听州里派来官员却不相信自己人,州上的人下来无非就是要骗我们,什么调查研究报告都是假的,而且现在连假的都没有,他们一直在拖这件事情,他们收了美国人的钱要破坏这里……” 拉曼撑着沙发扶手,向阿都拉前倾身体急促而大声地说: “建大坝的大卫集团只是承包工程的美国公司,任何公司有这个技术都可以建大坝,和美国人没有关系。美国人跑这么远来破坏这里干什么?你倒是给我说说道理?” 人群仍在激烈地争论,不过话题变成了研究美国为什么要对付马来西亚,却要在库巴镇下手。刘中堂正在用大毛巾擦头发,他和安婧对视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扯到美国的问题会不会有点跑题呢?或者这才是问题的最后真相? 他们都知道安良很可能就在山上,大卫集团可能和这件事大有关系,反正他们明天就要上山和安良会合,为什么不了解多一些?刘中堂一进门就有这种想法,所以仗义出手支持阿都拉镇长,现在听到这里终于了解,原来山间的大坝由美国的大卫集团承建,刘中堂和安婧更加打醒了十二分精神。 刘中堂搭着大毛巾坐到拉曼身边,用尊重的语气对他说: “巴气拉曼,我刚刚来到这里,不了解过去的事情,但是我想从中国风水的一些原理,给大家作个参考。人和环境是息息相关的,我可以从水坝的位置说一些镇里近年的情况,如果说得对,证明这些事是由水坝引起的,大家该不该进一步行动就心里有数了。” (红尘说:马来语中称年长的男性为Pakcik,意指伯父,文中音译为“巴气”。) 拉曼倔强地闭着嘴,对刘中堂做了个请讲的手势,四周的人都静了下来听他讲讲从中国风水怎么看这件事情。 “风水最重要的原理是‘山管人丁水管财’,库巴镇背山面海,座东向西,前面有大幅农田,从中国风水的要求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我肯定过去几百年这里一直生活比较富裕,人口的增长也很稳定。我来这里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看不到四周的情况,我现在只是从原理上分析一下。水坝开挖是在八年前,那一年的太岁位正位于东方,水坝开挖的方向和库巴镇形成太岁对冲……” 有着当地土人黝黑肤色的阿齐兹对技细节比较感兴趣,他插口问道: “什么是对冲太岁?” “冲太岁就是当年木星的对宫方向。” 刘中堂的解释简明直接,学地质专业的阿齐兹马上听懂了,可是他点头归点头,却不理解木星和水坝有什么关系。 刘中堂接着说:“那个方向在风水中代表震动和虚惊,所以那一年镇上会发生一些有惊无险的大事件,比如很重大的灾难被发现了,可是却没有出现直接伤亡。” 阿齐兹马上接口说:“对,那一年我们镇上突然发生三级轻微地震,幸好库巴镇上全是低矮房屋,没有人受伤。我当时就提出这可能是由水坝开挖引起的地壳应力反应,可是以后就再没有发生地震,所以我们都没重视这件事。” 刘中堂点点头说:“嗯,也算是虚惊了,不过有件事情却是实在发生的,水坝动工的那一年,镇上的主要大户的长子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意外,而且地位越高的家庭,他们的长子就越危险,甚至会有人死亡。” 他说完看到大家都同时低声惊呼,老镇长拉曼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直紧闭的嘴唇抿起挤得变了形。 阿都拉搭着刘中堂的肩膀小声说: “巴气拉曼的大儿子那一年被人入室抢劫……勒死了。同时还有十几户人家的长子去世,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我们当时觉得很可怕,请过巫师来驱邪,到第二年就没有这种情况了,所以也没有考虑到和大坝有关……” 刘中堂对拉曼欠身鞠躬说:“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阿拉保佑你去世的孩子。” 然后他又说道: “因为风水上山和人口有关,所以山体被破坏我判断和人有关,可是山上的溪水和水库同样代表人身体上的问题,在风水古经书上说:水是山家血脉精。就是说水象征着人体的血液系统。靠山上本来有溪有湖,是很好的生态环境,库巴镇的人也会长寿健康。可是近几年来因为水坝截流,就会引起镇里重病人增加,病症多数倾向高血压,血栓,中风……” 阿都拉拍掌称是:“对啊,我们统计过,得这种病是老人居多,我们镇的老人一向都很长寿,可是近五年的死亡率不停上升,平均寿命开始拉低。” 刘中堂说:“如果你有足够资料的话,还可以查一下这些老人在家里的排行,我敢说六十岁以前死亡的老人,八成以上是长子。” 他的话引起大家纷纷议论,因为刘中堂提醒了村民一个过去没有重视的现象,而且这个现象马上就得到大家的证实。不过这可不是神迹和预言,这是让村民们觉得心里发毛的诡异事情,大厅里无论男女老少都情绪激动起来,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人认为是建水坝的人杀死了自己的亲人,要上山为亲人报仇。 阿都拉好不容易压住场面,让激动的人群平静一点,他追问刘中堂: “刘先生,虽然马来西亚有很多风水师,可是我们过去很少和华人打交道,从来没有注意风水上的问题。现在难得你来到这里,还有什么影响你都告诉我们吧,这是对全镇居民都有好处的事情。” “当然,我一定会把知道的都告诉镇长。你能给我看看地图吗?” 阿都拉马上叫佣人拿出当地地图铺在桌子上,安婧和刘中堂凑过去一看,地图上全是长短不一的曲线,只有中间一条大水坝横在山上,象在山上钉下一颗巨大的钉书钉,线条生硬得触目惊心。 刘中堂用手指在图上一寸一寸地追寻着龙脉,最后手指停在大水坝上游两水交汇的位置点了两下。 安婧轻声说道:“这是龙穴,龙穴前是水库,水库就是龙穴的明堂。” 刘中堂知道安婧最着急要到龙穴和安良会面,但是在不知道阿都拉和村民的想法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去向,他对安婧点点头,给安婧一个表示明白她意思的微笑。 安婧看得懂这个微笑,他们之间就象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有一点小秘密,安婧扁着小嘴眨巴一下大眼睛把视线移回地图,忍着快要流露出来的笑意,享受着成熟男人带来的安全感和信任感。 地图四周的脑袋越凑越多,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懂这样的地质地形图,反正大家都想凑热闹,刘中堂拉着安婧走出桌子那圈人,在喧闹中对阿都拉和拉曼说: “两位是库巴镇的新老镇长,都为库巴镇居民的生活工作过,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在水坝建成之后库巴镇居民的收入减少了,可是从州里拨下来的基建款和各种福利救济款项也在年年减少?” 阿都拉马上说: “很显然是这样,我们镇的人均收入年年在下降。我在任的五年里,工厂进驻不少,可是年年拖帐,倒闭的工厂又留下坏帐死帐,居民没有任何收益;农耕环境受污染,农作物的成本越来越高,奇-[书]-网农业方面的收入越来越少。国家从金融风暴中恢复过来,库巴镇却象在陷入一场金融风暴,向银行大额举债的家庭很多……” 拉曼和刚才一样挤着愁苦的脸说: “水坝建成后,州里的官员觉得库巴镇将会迎来一个新的经济飞跃,有更多的电力供企业进入,又有更好的水利系统,轻工业和农业都会有所提高,于是给我们镇的支持就减少了。” “从风水上说,这是水坝建成引的。” 阿都拉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句话不太合逻辑,他反问似的问道: “你是说每个在后山建了水坝的村镇都会这样吗?” 刘中堂呵呵一笑说: “当然不是,风水比你想象的精密得多。从原理上说水主宰着财运,如果把水流控制好了,真正产生了良好的水利效果,库巴镇不会出现经济问题。刚才我听阿齐兹说过水利失败影响山下使用灌溉,我才想到会连带出经济问题。另一方面也和方向有关,东方在风水上叫做震宫,也代表官员,从震宫来水,代表从官方下拨的款项,水坝的使用和控制都减少了水流的话,那么库巴镇也会同步向坏的方向发展,就是被官方忽略和放弃支持。” 大厅里的人听到刘中堂的话都静了下来,阿都拉叉着腰想了想,拉着拉曼的手,象哀求似的说: “巴气拉曼,我们只能靠自己了,不能再指望上面为我们解决什么问题。” 这时,人群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摇摆态度,大家一面倒地支持阿都拉,嚷嚷着要由阿都拉带领他们去保护自己的土地。 安婧听到他们的话觉得很奇怪,水坝已经建成,生米都煮成了熟饭,除了打报告到州里要求停用或拆除这个水坝,他们还想做些什么事呢?总不能搞个炸弹把大坝给炸掉吧? 刘中堂也奇怪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阿都拉转过身对刘中堂说:“水坝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我们一直在向法院起诉,只有在法律上赢了才可以做下一步的对抗。今天我们讨论的主要问题是山上新来的工程队。” 安婧和刘中堂对视了一下,由得阿都拉说下去: “一个月前大卫集团的车队又来到山上,近来还不断有新的车队进进出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镇里也收到州里和警察局的批文,我肯定这是贿赂的结果,他们在这里又挖又炸,我们的村民走过去问他们,可是他们没有人出来对话,工程范围外还有带枪的警卫守着……” 阿都拉走到地图边用手指点出施工地点,安婧和刘中堂都愣了一下,那里正是刘中堂和安良同时点出来的龙穴。 阿都拉不可能会风水,大卫集团的海外项目安良从来没有参与过,他们可以在万里之外的中央山脉中点出龙穴,绝对不是偶然。 安良和李孝贤已经跟上了马特维,如无意外马特维的行进目标就是龙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大卫集团在龙穴施工要做什么? 人群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连拉曼老镇长也改变了看法,他认为自己大儿子的死必然和水坝开工有关,这是美国人对马来人的灭族阴谋。 与会者都是镇中的大族长老,他们一旦确定阴谋论,明天的计划马上统一起来。阿都拉果断地决定明天天亮后就上山,冲进大卫集团的施工现场,占领工地,停止他们做的一切事情,直到公司和州里的官员向库巴镇居民妥协,把大卫集团驱逐出去,并且保证以后不再允许任何人在山林里破坏。 而刘中堂和安婧,也主动提出协助居民的占领计划。 因为安婧和刘中堂都知道,听说大卫集团有警卫防护的情况下,两个人上山和一村子人上山,效果完全不同。 村民们散会回家了,客房还是不够用,安婧和刘中堂住在同一个房间。 安婧坐在床上,刘中堂问佣人要了一张席子铺在地上,很讲究地换上一套格子睡衣,四平八稳地端坐在椅子上。 扣扣过去是流浪狗,刘中堂是第一个接手它训练的人,在训练过程中和它同吃同睡,所以它对刘中堂特别好,一见到刘中堂就往他身上跳。在静止的房间里两个人面面相觑,只有蹲在刘中堂身上的扣扣,用舌头在他的脸上舔来舔去。 刘中堂说:“早点睡吧,明天上山可能会有危险,要养好精神。” 安婧皱着眉头看他剃得发青的下巴,在灯影下照出有力的轮廓。但是安婧觉得干净帅气的刘中堂,倒象是个陌生人,过去那张象刷子一样的脸现在回想起来是那么亲切。 她觉得闭上眼睛只是听刘中堂的声音,会尽快找回那个洪门大哥的感觉,她对刘中堂说: “那关灯睡觉吧,晚安。”安婧说完拉被子倒头就睡。 “睡觉前不用学经和晚祷吗?” “哦?”倒下一半的安婧斜在半空,硬生生重新坐直身体:“嗯,是要的,那个……读经半小时吧,今天晚上由刘兄弟领读。” 安婧整理好修女袍跪在床上,刘中堂也跪在枕头上随手打开圣经,然后房间里传朗朗的诵经声。 “看,严冬已过,时雨止息,且已过去; 田野的花卉已露,唱歌的时期已近。在我们的地方已听到斑鸠声……” 安婧双手抱拳放在胸前,垂头闭眼听刘中堂用低沉的声音轻轻读圣经,她只感到昏昏欲睡,心里对刘中堂的呆性子很有看法。自己离开修女院玩了几个星期,虽说有条件的情况下也会尽量守修规,可是一直天天奔波,有些生活习惯不得不改变一下迁就现实,这种鬼环境该干啥就干啥嘛,还做什么晚祷。 她吸一口气,很累地打了个无声的哈欠,耳中传来刘中堂没完没了的诵经声: “无花果已发出初果,葡萄树已开花放香,起来,我的爱卿!快来,我的佳丽!” 安婧心里嘀咕了一下:这是什么呀? 她睁开一只眼瞄了一眼刘中堂,马上很快地闭上,在她的视网膜上残留了一个影像:一个穿着睡衣的高大男人,在昏暗的黄灯下驯良地端跪着,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本袖珍圣经,Qī.shū.ωǎng.象捧着一朵娇美的百合。 安婧的眉头皱了一下,心里想道:什么百合呀?对了,这段经文的下一句就说到百合。 刘中堂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也开始觉得读这段经文挺不合适,可是这也是圣经的章节呀,这篇《雅歌》是所罗门王最好的诗歌,神父说诗歌用恋人相爱的描写寓意了基督和教会的关系。 他很快地抬起眼皮瞄了一下安婧,那个娇小动人的美丽修女,象圣洁的玉雕一样跪在床上,没有对他念的经文提出异意。是呀,婧修女当然明白这只是所罗门王借情寓意,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刘中堂摆正了自己的心态,继续勇敢地读下去: “我的爱人属于我,我属于我的爱人,他在百合花间放牧他的羊群; 趁晚风还未生凉,日影还未消失,我的爱人,愿你仿效盟约山上的羚羊或幼鹿,向我归来!” 安婧很熟悉这篇《雅歌》,这是在圣经里最浪漫的,没有注明男女主角的迷一样的诗篇,可是对严肃的圣经里保留这样的文字,世人对其意义一直众说纷纭,教庭方面几千年来也从不作改动。她最喜欢的一种新派解释是所罗门王为了引诱美丽的书密拉女而变成了一头长着洁白长毛的完美公牛,在少女的身边吟诵这篇情诗。 她不敢向任何人说自己喜欢这个解释,她更不敢对人说自己曾经想过,如果有这样浪漫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大概会经不起引诱。 她的嘴唇轻轻动着,和刘中堂一起念道: “夜间我在床上,寻觅我心爱的;我寻觅,却没有找着……” 安婧的心里开始觉得《雅歌》很不适合做晚祷,事实上修女院里没有人用这篇诗歌做祷告,甚至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回避《雅歌》,偶尔读到就会匆匆翻过下一章,不会多做解说。这刘中堂看起来道貌岸然,该不是有意翻这篇东西出来读吧? 她又睁开一只眼睛看看刘中堂,大个子正挺着宽厚的肩膀目不斜视地朗读: “我的爱卿,你多么美丽!你多么美丽! 你的两眼隐在面纱后,有如一对鸽眼,你的头发犹如由基肋阿得山下来的一群山羊……” 安婧翻了一下白眼,看到刘中堂一脸正气颇有点失望,那种关公一般的气质现在看起来好象不是自己期待的东西,这哪里象读罗所门王的情诗,这分明是关公月下读《春秋》。这种声调让安婧很不自在,可是就象罗马教庭一直没有从圣经中删除《雅歌》,她也一直没有叫刘中堂停下来。 “圣经嘛,要用信靠上帝的心去聍听。”安婧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刘中堂念得很拘谨,可是婧修女没有叫自己换文章,自己无端端换一篇的话也未免太显得自己动机不纯。他有点不喜欢自己了,为什么一翻开就是《雅歌》嘛,也不先看看再读,现在只好硬着头皮面不改色地念下去: “你的嘴唇象一缕朱红线,你的小口娇美可爱……” 刘中堂吞了一口口水,房间里很静,这一下咕噜声似乎安婧也听见了,不过她没有任何动作和反应,仍是床上一座圣洁的玉雕。 “你隐面纱后的双颊,有如分裂两半的石榴;你的颈项宛如达味的宝塔,建筑如宝垒……” 两个人都快要疯掉了,他们对视了一下,发现灯光下大家的表情都很僵硬,脸色一片潮红,房间里的气氛冷得象被大理石凝固住一样,可是脸上身上却大汗淋漓。 刘中堂不敢看安婧,他低下头看着圣经,用有点沙哑变调的声音慢慢读下去: “你的两个……乳房……好似一对孪生小羚羊,牧放在百合……花中。 趁晚风……还未生凉,日影还未消失,我要……” 安婧的双臂不自觉地紧紧夹在胸前,心脏跳得很剧烈也很舒服,她大声地清了清喉咙高声说: “咳咳,阿门!感谢上帝……早点睡吧,关灯。” 然后大家在胸前划了个大十字,安婧拉起床单盖过头再也不动弹。 灯灭了,黑暗中听到刘中堂躺到地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李孝贤手腕上戴着手表大小的卫星定位仪,定位仪上暗蓝色的荧光坐标盘里,有两个不时闪一下的绿点,在北方的那个点是马特维,在南方步步紧跟的点的安良。 她抬头看看后方,那是一片布满绿苔的悬崖,安良正攀着巨大的藤萝,徒手从上面一步步向下挪。 她穿着全副装备的墨绿色野战服,长发扎成麻花辫子湿漉漉地搭在背后;她双脚稳稳地站在树枝上,身边是随着冷风飘过的雨云。水从天上来,从脚下来,也从身体里渗出来,这是热带雨林的冬季,三个月无休止的降雨期。 这种时候任何人都想和心爱的人待在家中喝杯咖啡,看看电视聊聊家常,可是李孝贤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她执行任务不分严寒酷暑,她身边只会有猎物,工具、武器、不同的身份和必须完成的指令。 现在的环境对她来说并不算太糟糕,可以待在安良身边和远远地看着安良,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幸福。安良的安危让她前所未有的揪心,她刚刚从悬崖上下来,虽然她是用了最好的登山索飞身跳下,但是她非常清楚那悬崖上的石头有多滑,从上百米悬崖摔下是什么结果。 这个容易做白日梦的男人很容易被催眠,他喜欢听肤浅的百老汇爵士乐,也喜欢看东亚女歌星,因为他天生对西方女性没有性冲动。 想到几个月前读到安良的档案时,她还觉得让自己去对付这种格调低下心理缺陷的白痴是大材小用,不如一枪打死来得干净。可是今天她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其实这个看法在见到安良开始就已经在改变。 当组织派出“天使”向李孝贤开枪的时候,原计划是以精准猛烈的弹头击穿她左锁骨下的肩膀,以苦肉计进入安家,可是安良却抱着她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子弹,她永远记得那个动作。当她从巴士上扑向安良的时候,安良那一转身丝毫没有犹豫和思考,就象一串安排好的动作准确肯定,那0.1秒的舍身不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上有最好的防弹衣,不可能知道那颗子弹保证不会打爆脑壳,这只是条件反射,如果只有白痴才会为自己挡这颗子弹,那么白痴就是天下最可爱的人。 从那时起,李孝贤知道安良绝对是个对自己有用的人,她知道无论自己是谁,安良都不会放弃自己。 李孝贤在冒一个险,她在有计划地把自己的身份曝露给安良。 她曾经以为一生就会这样渡过,而且觉得自己这一生不会很长,组织里的“天使”全是十多二十岁的女孩,这并不代表成为“天使”必须要年轻,只代表“天使”的死亡率很高。如果哪一天某个“天使”没有再出现,李孝贤不敢想是什么原因,失踪的“天使”会象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不会有人再提起。 虽然李孝贤只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但是已经是“天使”里面最老资格的成员,从死亡率来说,李孝贤已经有了随时准备离开人世的觉悟。她知道就算不是死在任务中,组织也不会让她活很久,因为组织的力量太强大,她想活下去只有不停执行任务,她不执行任务的时候,立刻就会被处死。 可是安良给了她新的希望,世上能文能武智勇双全的人很多,能条件反射为自己舍身挡下子弹的人只有一个。她想让安良慢慢接受自己的身份,让自己试一试做个诚实的人,更重要的是李孝贤开始相信安良可以帮助她改变命运,因为安良正在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且一步步地接近成功。 李孝贤知道自己的身份开始曝露,可是组织还不知道,她觉得自己控制得很好,只要安良有能力从自己身上打破组织的计划,那么很多事情都会有转机。 本来李孝贤接到的任务是跟踪马特维,引诱安良和她一起跟踪,了解马特维的一举一动,也要了解安良对马特维,对大卫集团整个测试事件的看法和对应。可是安良的骇客能力很惊人,事实上组织也觉得很意外,他竟然和组织同时知道了马特维的动向,主动出击跟踪马特维,组织很喜欢这样的结果,李孝贤更喜欢,因为只有这么强大的安良,才可以为自己达成愿望。 李孝贤对马特维跑到哪里一点兴趣都没有,只要有组织的卫星追踪,她总会追上马特维。现在她只关心安良能不能平安滑下悬崖,因为安良体能再好,也要和命中注定的死亡对抗,如果这一刻是他命中的死亡时间,他手上的藤就会断,他会从悬崖上摔下来。 她从窃听器里听到安良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自己去就行了,不要让小贤冒险。”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回忆安良的话音,每想到这里就禁不住心头一热,可是她不敢想太多,就象小女孩珍藏在手帕里好吃而珍贵的糖果,只能趁人不注意时拿出来吃一点。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李孝贤不断地对自己说这句话,她的体温血压脉博甚至意识和记忆,一切身体情况都受到组织的监控,如果情绪变化太大就会引起组织的注意。 她放缓呼吸看着安良滑到悬崖底下,于是转头向马特维的方向追去,一路上不时用开山刀劈断面前的树枝,留下明显的追踪痕迹,这样安良就可以轻松地发现自己走过的路。 李孝贤跟在马特维后面毫无困难,她一直用高倍电子望远镜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把望远镜录下的影像随时发送给组织。 马特维也穿着全副装备的登山服,不过身上的装备都是地质学专用的小锤子小铁锹,其余的是野外生存的装备,滤水壶小瓦斯炉罐头绳索气灯帐蓬一应俱全。 他的生活很有规律,仍然按照一天三餐,每天八小时休息地在丛林中前进。李孝贤检查过马特维留下的残余物,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环保主义者,除了在林中留下排泄物,其他用过的东西他都放回自己的背包里,而且一切排泄物他都会认真地挖坑掩埋,这是徒步旅游者的基本操守,除了脚印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孝孝贤好不容易在马特维宿营过的地方找到一张蔬菜罐头标签纸,因为被水泡过所以掉在地上。从这个小细节李孝贤可耀心安排好了。” “她也是你们的人?” “她不是组织里的人,只是你们想知道的事,我们也想知道。” 安良有点意外,不过不是对艾琳娜的身份:“不会吧,原来你们组织也不知道裂岩谷的事。” “所以组织决定把你拉进来一起调查,当然还有其他原因我不能告诉你。” 连那个神秘的组织要也拉安良一起研究问题,这让安良的自尊心很满足,他高兴地问另一个问题: “你会告诉我大卫是怎么死究床坏侥愕难樱愫诘孟蟾龉怼? “明天天亮我就上法庭告你种族歧视,黑鬼这个词已经被立法确定为岐视用语……” 达尼尔看也不看安良,一边操作另一台电脑一边和安良斗嘴皮子: “还有你的办公室灯光不足,我还要告你虐待员工,我认为办公室的灯光应该亮到可以看清纯种黑人的脸。” “Shit……”安良无声地骂了一句。 这时桌面的电话响起,盛卫国一听是技术部打来的电话,马上打开了免提功能,让全办公室的人可以听到技术部的汇报。 原来安良把李孝贤在马来西亚古木村基地作战时交给他的“小闹钟”带到北京,一个给盛卫国马上拆件研究,扣扣叼回来那个速递纽约交到达尼尔手上,他相信有中美两方的强大技术力量支持,一定可以揭开这件神秘兵器的谜底。 据技术部汇报,这是超强功率的幅射发射器,近距离使用会使人类脑部严重受损,远距离使用可以使脑部神经知觉钝化,最直接的症状就是昏迷。要做到这样并不需要很高科技,可是技术部看不懂的是在发射器里有超乎寻常的遥控微调装置,也就是说这是可以针对某个特定波频进行攻击的幅射器。 安良拿起茶杯碟子遮在自己头上说: “大卫就是这样死的,在二十三楼会议室的天花板上扣着这个幅射器,同时在二十二楼的装修单位屋顶再安装一个,把大卫的座位一上一下地夹住,在开会时向大卫发出和他的脑电波同频的攻击波,一起开会的其他人不会受影响,可是他却会脑部受到严重冲击造成脑溢血……议员的死也是同样道理。” 安婧问道: “可是议员是脑水肿然后发狂死去的,和大卫的情况不同呀?” 盛卫国说: “这可能是杀手不知道议员会固定坐在什么地方,于是用了另一种更强的频率去攻击,所以做得更残忍。” 屏幕那边达尔尼呼叫安良: “Yoho,良,我查到长与连太郎的背景了。他爷爷是长与又郎,1934年曾任东京大学校长;父亲是长与敏新,是东京大学著名的哲学学者;他和东京大学也有很深的关系,十年前曾经主持过工学系研究所,后来辞任失踪了。” 安良翻查着达尼尔发过来的资料,一张长与连太郎的小相片出现在屏幕上,这是一张年轻干练的脸,一头刺猬短发给人精力极为充沛的感觉。安良对达尼尔说: “我要找到他,我要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地址、父母的位置,你能不能黑进日本警视厅?” “噢……”达尼尔惨叫起来:“日本人写的程序有一半是日文,那是给日本人看的东西,你别开玩笑了,就算我进了数据库看着满天日文也不知道用什么去查。” “废物……” “什么?” “我说你是废物。我的钱怎么样了?” 安良把自己全部私房钱交给达尼尔在金融市场上操作,达尼尔很快把他那一点点资金连翻五倍,让安良乐不可支,现在他看到达尼尔就看到大把的美元。 “英镑暴跌……” “啊?”安良马上觉得唇干舌燥,可是达尼尔却邪恶地笑起来,视频上只看到一个大黑影在不停地抖。 达尼尔得意洋洋地说:“我反手做空了,现在又盈利五倍。不过还没有平仓,所以这只是帐面利润。喔!可是我是废物,不会计算平仓价位,良,你有时间自己看看盘吧……” “不!”安良立刻制止达尼尔这种自卑的心态,他真诚地说:“你是最好的,亲爱的达达,你是最好的操盘手,你不是废物。” “我不是废物?” 安良哀求讨好地说:“对,我的朋友,你喜欢什么中国礼物吗?我给你带一份。” 哄过达尼尔,安良马上对安婧说: “婧修女,因为现在日本人还没有和我们联系,估计他不是要向我们勒索,他的目标就是芸姐,所以我们等下去是没用了。现在我们要主动出击,所以又到了你发挥的时候,起个卦算算芸姐的下落吧。” 母亲的安危至关重要,安婧不敢随意起卦,她带了纸笔自己走进一个小会议室,关上门后闭目向上帝祷告。祷告的作用相当于中国古代焚香沐浴的效果,可以让自己的精神高度集中,保证卦象准确。 过了一会她拿着纸走出来,大家一看,纸上写着“无妄之随”。 安良和刘中堂一看卦象都异口同声说:“日本?” 安婧说道:“日本东京,在皇宫附近的西北方。” 安良马上在电脑上查出日本地图,刘中堂问道: “无妄卦代表无妄之灾,肯定不是一个好卦了,而且代表方向的下卦为‘震’,‘震’代表东方,北京的正东方不是韩国就是日本,我们当然会想到日本,可是婧修女怎么算出这么细致的地点呢?” 安婧皱着眉说: “因为事情严重,我用了比梅花易数更复杂的文王卦,你们的第一推断目标在日本,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另一方面无妄卦上九爻有变化,而上九爻的纳甲地支是‘戌’,戌的类象是帝都和形胜之地,所以地点上可以精确到首都东京和天皇的皇宫附近。” 安良也看出卦象极为不祥,他担心地问安婧:wωw奇Qìsuu書còm网 “芸姐现在怎么样?会有生命危险吗?” 如果在过去安良绝不会这样问,每一个算过命的人对自己的死期对有所了解,安良也知道母亲不是短命的人,可是这个月以来经历的事情让他打破了这种信念,一个个命中没有走到死期的人相继死去,可是本来注定要死的自己却侥幸活到今天,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每一个突发事件。 安婧在纸上快速演算,一边给大家讲解道: “这一卦以初爻父母宫为用神,同时初爻也是应位,这个爻位在卦中处于得令的强旺状态,也就是说芸姐有很强的生命力,而且随时可能占得上风。不过‘无妄’之卦最后演变成‘随’卦,这是一个代表被动驯服和跟随的卦象,代表对方最后会转移芸姐,如果我去晚了可能会再也找不到芸姐。” 安良紧张地站起来说:“那快订票去日本,先去东京大学查出连太郎祖宗八代,这种名人之后想干坏事太显眼了,一定可以查到的。” 刘中堂叉着腰低沉地说:“其实这样也只是大海捞针,要是对方失踪的话,连警察都找不到他。” 安婧无力地坐在沙发上说:“先到了那里再说,这种时候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 这时安良的手机响起激动人心的摇滚电铃声,来电显示是大卫集团的金发美女工程师艾琳娜。 艾琳娜从电话里给了安良一个信息,丹尼的死讯已经传到华尔街,大卫集团的股票在当天极速崩盘,一个上午就下跌了70%,可是在下午收盘前出现了庞大神秘资金进行收购,价格在收盘前十五分钟稳定下来,不过也没有回升的意愿。 安良知道这是意料中的事情,马特维对他说过,大卫集团在共振机上的研究已经消耗得差不多,最后一年的资金完全是靠秘密贷款和做假帐来维持,一但大卫和丹尼都死了,新老板就会马上入主。不过以新老板挽救大卫集团所动用的财力来看,他对这个人去楼空的公司倒是非常重视。 艾琳娜对安良说话仍是带着明显的挑逗意味,安良不知道她是不是对每一个男人都这样,不过艾琳娜的挑逗充满辣味却不下流,倒是很让安良受落。 安良知道艾琳娜不是关心公司,而是关心自己的研究,对于她这种人,在哪个公司并不重要,只要有地方提供资金,有自己感兴趣的项目,她可以随时跳槽。安良也不会忘记艾琳娜隐藏在背后的资历,她和自己是同行,大卫集团的每一个工程项目都是由她考察地理选址确认,而大卫集团在警戒山一号和二号两个山头的研究中心,都是隐蔽的风水布局,这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艾琳娜是一个在研究基因的地理学家,而且她有意向安良隐瞒自己会中国风水。 最让安良重视的是,艾琳娜在自己的生物工程研究中心布下的风水局,处处以女权优先,以风水支持女性入主公司管理权,那么现在艾琳娜到底掌握了多少权力?安良若无其事地问道: “新老板是什么人?他们会大裁员吗?一般新老板接管都会这样……” 艾琳娜的声调一如既往地慵懒,就象一个刚起床的少妇在抽一天里的第一支烟,事实上艾琳娜有烟不离手的习惯: “呼……新老板是美洲联合投资公司,他们是外行,别说裁员了,连谁是应该被裁掉的都不知道,哼哼……他们觉得全部接下来公司就会为他们赚大钱,谁知道呢,也许真的会这样。良,你在哪儿,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安良不能被她请喝一杯,也不能被她知道自己在中国,安良打发她说: “唔……我要睡觉了,你的研案有什么进展,知道大卫的死因了吗?” “做了很多种实验,发现用低频幅射会产生比较接近的效果,不过幅射的种类和波频非常多,我想不同的照射会有不同结果。而且大卫死在会议室里,一同受到幅射的其他人怎么又不会死呢?所以想和你聊聊天,见到你总是我让有脑里有激情……” “喔!”安良听到艾琳娜明目张胆的挑逗,惊呼一声笑了起来:“真让人激动,呵呵,我圣诞节之前会找你,为弥补我的失礼,我请你吃晚餐,到时我们再好好聊。” “晚餐后呢?” “哈哈哈……”安良大声笑起来,他觉得艾琳娜只是和自己开玩笑,过度自信的女人认为自己可以控制一切,总是放肆地挑衅男人:“晚餐后就由你安排吧,如果我还不想回家睡觉……好了,我要休息了,很抱歉……” “OK,晚安。”艾琳娜识趣地挂上了电话。 “美国狗就不能进日本?”安婧穿着黑色的修女袍,气鼓鼓地站在东京国际机场出口,走出海关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刘中堂手上拖着两个行李箱,肩上挎着一个装笔记本电脑的公文包,这些都是盛卫国在他们出发前临时组织出来的行李,安良一行在马来西亚经过奔波和战斗,然后又马不停蹄直飞北京,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日用的行李,还能保住贴身的护照就相当不错了。 安良在清冷的晚风水搓搓脸说: “幸好把那条狗送回美国,要是出现危险情况人都救不了,还得去救条狗?真是……” 安婧不高兴地说:“不要忘了,最后还是扣扣救了你的命呢?” 安良立刻回嘴说:“所以不能再让它冒险呀。” 刘中堂一边活动着腰椎一边说:“算了算了,动物进入日本要半年手续,你们想带扣扣来也不行,现在送回美国最好了,快找的士去酒店吧。” 安良自言自语地说:“要是小贤在就好了,她肯定什么都会安排好。” 安婧扁着嘴一付要哭的样子:“我想扣扣了。” 在预订好的酒店住了一晚上,三人一早就匆匆出门直奔东京大学。这是一所有数百年历史的国际知名高等学府,起源于幕府时代的科技机构天文方和医学所,后来更重视在文科方面发展,成为日本大学的楷模。能进入东京大学就读相当于一只脚踏入了大公司,半只脚踏入了日本政坛。 不过安良他们踏进来就象盲人摸象,三个完全不懂日语的人,面对着英语很不灵光的日本高才生,基本上是一问三不知。他们用中文写在纸上当成日文给日本学生看,日本学生又用日文写出来当中文给他们看,最后双方都没弄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只好很“残念”地道歉分手,再找看样子似乎能明白的人来了解。 他们也试过在网吧上大肆搜寻长与一族的情报,可是在东京大学的档案里,长与连太郎和他的父亲祖父,都只留下一个名字,而且在十年前已经没有任何新的资料。 整整一天的奔波,他们筋疲力尽地回到银座酒店,稍事休息后安良就拉上刘中堂去喝酒。刘中堂扭扭捏捏地问安婧去不去,被安婧义正辞严地拒绝了这种放荡行为,一个修女怎么能去哪种地方?于是安良硬扯着刘中堂到了六本木。 安良是在网吧查资料时注意到这个地方,他并不是精力过剩非要来这里发泄,而是他看到二战后因为美军进驻带起了六本木的娱乐业经济,这里很快成了东京外国人聚集消闲的地方。一到晚上六本木就象一场华丽的表演一般复活过来,在高楼大厦的夹缝下满酒吧和夜总会,霓虹灯妖艳地闪烁着招揽客人,交杂着传统和淫猥的节目肆无忌惮地通宵上演。在东京大学不能找到的信息,在这里说不定就可以找到,而且这里的女侍应天天和外国人打交道,英文随时比大学里的学生还要好,不过坐在安良旁边的陪酒兔女郎就是东京大学的学生。 舞台上表演着低俗热闹的节目,这是一种叫做狂言的民间小品,一个男艺人穿着和服木屐又唱又跳,安良喝着清酒问沙夜子:“你是因为英文好才来这里工作,还是因为在这里工作英文才变得这么好?” 沙夜子头上戴着两只又长又软的兔子耳朵,穿着一件白得透出肉色的低胸游泳衣,她向安良歪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安良最吃这一套,马上张大嘴呵呵笑起来。 沙夜子说:“你真象学校里的老师。” “你不是讽刺我象大叔吧,我知道日本少女最喜欢取笑大叔了。” “那里,我觉得你象高中的体育老师。” 安良欣慰地笑地起来:“啊哈,真健康。” “嘴里含着哨子色迷迷地看女学生的排球运动裤……哈哈哈哈……”沙夜子的荡笑换来安良给她屁股上狠抽了响亮的一巴掌。 刘中堂在这种环境出奇地放松,这有点出乎安良的意料之外,他问沙夜子: “我们想找东京大学的文学部,你知道在哪里吗?” 沙夜子看着刘中堂成熟稳重的国字脸又笑起来:“你们是想混进大学里找有文艺气质的女孩拍写真吧?” “我象那种人吗?” 沙夜子又笑得格格响:“象地铁里用报纸遮住脸的大叔……” “嗯?”安良和刘中堂都疑惑地看着她。沙夜子说:“从报纸下面偷看女学生的短裙子……” 刘中堂马上抬起头大叫:“老板,换人!” “啊!Yamede!”沙夜子尖叫一声捂住刘中堂的嘴说:“东京大学已经没有文学部了,现在改名叫人文社会系大学院。” 两人一听就傻了,一整天找了那么久原来根本没有这个地方。 这时安良的电话又响起来,来电显示还是艾琳娜,安良打开电话就说: “早上好……我起床了,有什么事吗……喝酒?现在去喝酒?” 他转头看看刘中堂,刘中堂朝酒吧深处指了一下,安良又转头看去,赫然看到一个穿着背心短裙的金发美女正拿着手机看着自己,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安良看着她说:“艾琳娜,你的时差倒过来了吗?” “没有,所以我在这里,要是喝醉了的话也许可以很快倒过时差。”艾琳娜说话端起桌上的红酒抿了一口。 安良问得别有深意,因为从美国飞到日本一定三五天因为时差原因晚上睡不着觉,如果她还没有倒过时差,证明艾琳娜是刚到日本,也就是说她在日本和丹尼的死有直接关系,绝不能以出差为借口。 “是谁在安排我们见面呢?”安良一边说一边走到艾琳娜面前,在她身边有两个日本青年木瞪瞪地看着安良,直到安良坐在艾琳娜对面。 艾琳娜给两个陪酒的日本青年每人发了一百美元,他们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离开。艾琳娜放下电话说: “你喜欢艺伎还是喜欢空中小姐?” 安良也隐晦地问道:“你喜欢有胡子的还是没胡子的?” 艾琳娜点起一支烟似笑非笑地说:“有胡子的男人才象男人……”然后远远看着刘中堂。 安良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让刘中堂也过来一起说话。 艾琳娜的突然出现大出安良意料之外,这个女人不仅把大卫集团控制得很好,连自己的行踪也了解得一清二楚。虽说在这个时代要找个人不是很难的事情,可是一个天天蹲在研究所的科学家从美国追到日本和自己喝杯酒,那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安良拿起桌面上的烟,抽出一支给自己点上,在艾琳娜面前他觉得做什么都很自然,而且有点放肆似乎更合她的口味。 刘中堂也坐了过来,他和艾琳娜打过招呼后,安良开门见山地说: “你刚到日本,这次来是要找我,是想和我研究风水还是基因呢?” 艾琳娜轻轻在烟灰缸上弹了一下烟灰说:“现在我们没时间研究那些,马特维可能被怖恐组织绑架了,公司要救出马特维,我全力推荐你参与救援行动……” 安良一脸惊讶:“哦?有这样的事?” 艾琳娜似乎不知道安良亲眼看着马特维被绑架,也不知道安良来东京的目的,她点点头说:“这是几天前的事,丹尼死的同一天马特维失踪,公司猜测他被一个组织绑架。” “他不会和丹尼一起死了吗?为什么一定是被绑架呢?” 艾琳娜斜眼看着安良说:“我没说他们在一起呀,你怎么知道的?” 安良知道着了艾琳娜的道,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微微耸一下肩表示“我猜是这样吧。” 艾琳娜继续说:“据我们所知,你也是刚刚从马来西亚到北京,然后从北京赶到东京,你不知道他们的事情吗?” 安良傻傻地摇摇头:“我是旅游探亲,哪里知道什么事。” 艾琳娜认为安良在装傻,可是她也没有证据证明安良在丹尼死前和他有过接触,于是对安良说: “马特维很聪明,他在一个地方用无线电发射了一句摩斯电码到裂岩谷研发中心专用频道,那里本来是他的项目基地,配有超强的卫星接收器,所以我们知道他还活着,可是现在没有进一步消息,但是公司对他所在的地方有一定程度的猜测……” 安良和刘中堂对视了一眼,脑瓜里马上飞速运转起来。 安芸目前不知所踪,长与连太郎方面没有任何线索,这件事情每拖多一天危险都会无限增加,可是现在除了再回到东京大学进行人对人地毯式调查,没有别的可行办法;如果帮助艾琳娜救马特维的话,一来可以制止神秘组织使用地震机,二来可能会因此见到李孝贤。如果安婧的卦算得准的话,安芸在短时间内没有生命危险,帮助艾琳娜说不定是个突破口,甚至可以进一步了解艾琳娜和她背后的事情。 安良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向天空,然后问道: “什么时候行动?” “你答应的话我们马上开始。” “多少钱?” “一百万美元。” 安良想也不想马上还价:“至少一千万美元。” 艾琳娜冷笑起来:“喔,你和大卫集团签的顾问合约只是十五万一年,公司开价一百万请个风水师已经是全球天价。” 安良用力摁熄烟头说:“我和大卫丹尼都是好朋友,十五万是全球最底的友情价,一个月一万的顾问费按惯例支付十四个月,再加一个月是我的年终花红,而且我每年只到总部看一次风水,所以十年没涨价,不然哪来你那么高收入。我的人身保险买了一千万,现在要美洲联合投资公司出的只是一份保险……对了,要是你被人绑架了,你想公司出多少钱请我救你?” 艾琳娜被安良逗得笑起来,她吐一口烟到安良的脸上妖媚地说:“你真可爱,我喜欢你。不过一千万太高了,我要先问问公司。”她说完就要走出门外打电话,安良叫住她说:“先付20%到我帐上,什么器材杂费由公司支付。” 艾琳娜回头笑一笑走了出去,刘中堂马上凑到安良身边说:“你不去救芸姐啦?你这样帮她太冒险了,捉马特维的女兵可全是特务精英,我们打不过。” 安良用手指向天空划了一圈,又叉开两个指头点一下自己视线前方,意思是这里四处都是偷听和监视的人,说话不方便。然后他端起酒杯碰了碰刘中堂的杯子,示意他多喝酒少说话。 艾琳娜回来说公司同意可以先付二百万,不过总额只能给八百万,不能再加了。安良立刻笑逐颜开地说: “成交!我们的愉快合作开始了,现在我先听听情况,等预付款到了我的帐上马上开始救人,这是我的帐号……”安良拿过艾琳娜的手机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 艾琳娜存起号码发出一个短信,对安良说:“你真卑鄙。” 安良把这话当成恭维,微笑点头说:“谢谢,非常荣幸为你效劳。” 艾琳娜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杂志封面般大小的东京地铁图,安良认得这就是在地铁售票处免费派发的那种,线条粗大颜色鲜艳,虽然有十几条线路扭曲交错,可是画得象日式漫画,让白痴都能一眼看懂,他不在意地问道: “这是干什么?” 艾琳娜拿出签字笔在地图左上角划了一个小圈:“目标就是这里。” 安良和刘中堂睁大眼睛看去,那小圈的上边写着护国寺,下边写着早稻田,中间写着东池袋四丁目。安良用手指点在地图中间,那里就是天皇的皇宫,他看了刘中堂一眼把手指向左上角滑去,刘中堂意会到安良心里的惊奇,这里正是安婧算出来的地点,皇宫的西北方。“无妄”卦第六爻的纳甲地支从“戌”变“未”,其实已经完全指示了这个地点:“戌”代表形胜之地同时也代表尊贵的墓地,护国寺正是东京埋葬着不少名人的宗教胜地,而变卦产生的“未”正好代表六月干燥的平原田野,这正是早稻田的类象。一切都早有答案,只是人的思维没有足够的知识去解释和看透。刘中堂这时不再质疑安良放下母亲不管的想法,他也兴致勃勃地细听艾琳娜的讲解。 这时老板娘穿着艳丽和服的老板娘笑容可掬地走过来,对艾琳娜小声说了两句,艾琳娜就叫大家一起跟老板娘进了酒吧深处,过道里的一个小房间。 小房间外有两个白种男人一左一右夹着房门在喝啤酒,安良和刘中堂一眼看出这些都是艾琳娜带来的人,如无意外也是保镖打手之流。他们进了房间,看到里面是纯正的和式装修,除了花纸墙壁和榻榻米就只剩下中间一张不到膝盖高的矮桌子,桌子上有一张大型地铁图,和艾琳娜刚才拿出来的卡通版完全不同。 艾琳娜跪在桌前,腰向下压成诱人的曲线,略显宽松的背心里有呼之欲出的情欲味。她手指点在护国寺的下方说:“这里是荒川线的起点,距离皇宫不足五公里,只要一小时就可以走到皇宫。它横在东京的北方,全长十二公里,你看这条路线的作用是什么?” 安良细看这张地图,皇宫位于城市的中央,十几条地铁线都以半圆形为主要走向,起止于不同方向互相交错重叠,把皇宫一层一层包在中间。不说不注意,皇宫的北方很特别地多了一条短小的荒川线,从地图的西北角直到东北角,中间不经过东京的中心区,如果要老实回答艾琳娜的问题,安良会说完全没有用处。因为在荒川线的不远处就有一条绕大圈环绕东京的重要线路山手线,从山手线可以很方便地到达东京的商业地带,年轻人上班娱乐都会使用山手线,使用荒川线的只会是住在沿线正好想到郊区走走的老年居民,要是经营这么一条线路想赚钱真是难上加难。 安良摇摇头说:“这条是亏大本的路线,除非它是旅游观光线,否则老板一定卧轨自杀了。” 艾琳娜跪直了身体说:“我知道你可以看出其中的问题,不然也不会推荐你赚这笔钱。这条线的确是地面有轨电车,平时乘客很少,以老年乘客为主。我还要提示一下,山手线和荒川线重叠的路线,也是地面铁路。” “啊?”安良和刘中堂都惊奇得张大嘴巴,刘中堂说:“地铁都在地面上跑,那地下放什么?” 艾琳娜简单直接地说:“放军事设施。”然后她把地图拿开,现出下面叠放着的另一张地图。这张地图比刚才的图复杂得多,上面用手写日文标注着很多地名。他们马上发现其中有一半路线和刚才看的地铁图重叠,可是在六七层环形构成皇宫包围圈之间,已经被以皇宫为中心的十几条放射线路贯穿,一眼看去整个东京就象一个巨大的蜘蛛网。 安良惊叹着说:“我还以为日本人民对天皇那么好,全部地铁都绕着皇宫,让天皇好好的清静一下,原来皇宫下面是地铁总站!” 艾琳娜说: “二战前后,东京一直在进行大挖掘,在修地铁的遮掩下修出了比民用地铁更长更大的地下网络,长崎广岛受到原子弹袭击后,日本人更加担心有朝一日东京遇袭,对地下城的修建有增无减。” 她在地图上绕着皇宫的四个角落点出几个空白位置: “这些是保卫帝都地下军事堡垒,地铁每经过这些地方就会跳过一站或过绕一个很急弯,中央区的地铁线往往深到二三十米,要转几次电梯才可以从地面到列车,有的地铁站又浅得露出地面,都是为了回避军事设施。” 安良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艾琳娜说:“这么秘密的事你都知道,你是中情局的特工吧。” 艾琳娜笑一笑说:“我不是特工,这些都是公司提供的资料,我哪有时间查这些东西。” 安良的眉头皱得更深,他一脸认真地说:“那更糟,你不是美国政府的人,我们办完事你就要杀人灭口,或者天皇也会派忍者来干掉我们。” 艾琳娜知道安良不是插科打诨,他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方便自己想问题,于是直接说道: “好了,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吧,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可以马上停下来,反正汇款还没有到帐……” 刘中堂一直盘脚静静地坐着,这时他托着下巴说: “中央区的皇宫四周都可以把地铁埋到地下,可是北部的荒川线和山手线却露在地面,这只能说地下的工事比中央区更大,更重要。荒川线无所事事地用地面有轨电车这种慢悠悠的老式交通经营,我想不是为了怀旧,而是这条线上的地下设施不能被震动,也不能被重压,更不能被房地产商在上面建大楼,否则往那下面打桩可就出事了。” 安良用拳头轻轻扫着刚长出来的须根说:“下面不会是军用地铁吗?” 刘中堂说:“不会,如果是地铁的话,市政会开放部份给市民使用,就算在战争时期只要重新封闭和征用就行了,这样可以用经营收入维护设施,为军部省不少钱,而且下面是地铁的话上面还可以打桩建大楼,但是下面是工厂就不行了……”他说完也开始摸着胡子沉思起来。 艾琳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小声说:“Bingo!大家都是聪明人,那我们马上可以开始下一步了。”在一个四周没有窗户,可是却明亮整洁的大房间里,墙上镶嵌着很多大小不一的屏幕,屏幕大部份没有打开,只有几个小屏幕显示着街道上的情况。从简单工整的街道,创意独特的日文招牌,可以看出这里是日本东京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平静街区。每一条街道都有或大或小的坡度,还有些身穿和服的妇人卷着大衣抱着包裹不紧不慢地在走着,今天的日本不再满街和服,这些穿和服的妇人大多是有钱人家,在上班族在公司忙碌的时候,她们却可以到寺院里静修开茶道会。 这里是位于东京西北面的目白区,和位于东南方的繁华中央区正对形成对角,也形成鲜明的对比。 房间正中央是一圈环形桌子,长与连太郎平静地深坐在软软的大靠椅上,大靠椅就放在圆环桌的中间,他撒开手指托着下颌,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屏幕。 长与连太郎是个长相很有刚阳气的中年男人,一头刺猬短发看起来传统不媚俗,可是在这个流行时代却显格格不入,象个二战时期的军国主义狂热青年。其实他是家学渊源的风水师,在阴阳术大行其道的日本,长与一族默默地守着称为“国之常立神流”的风水术,以不传之秘的高傲态度深藏在历史背后。 屏幕里的马特维正和一群技术人员忙碌地操作着电脑,他们正在利用一台小型核反应炉改造成轻微粒子发生器。马特维刚刚被“天使”从马来西亚绑架回来,在实验室的第一天,他就利用密闭的地下实验室里的器材重装出原始的电报机,接通微弱的民用无线电频道发射出求救信号。这种危险的科学家让连太郎头痛不已,只要不是马上可以杀死马特维,用暴力逼迫他干点什么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通报总部,和马特维进行谈判,谈好条件好马特维终于愿意在东京重建轻微粒子发生器,可是这已经让使徒会对马特维的戒心大为提高。现在他的一举一动连太郎都不敢掉以轻心。 作为风水师,连太郎精于占卜,其实对于马特维发出求救信号一事,不用占卜都知道下一步会出现什么问题,营救队的出现是意料中的事情,占卜只是为这个推断加多两分肯定。 位于护国寺地下的亚洲部已经是众矢之的,本来把马特维转移是最合理的做法,可是连太郎不想向使徒会示弱,也不想在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之后让自己手上空空如也。 另一个屏幕上是静静睡在床上的安芸,连太郎看了安芸一眼,心里想:这也是一颗拉出弦的手榴弹,随时会引来营救者,可是藏在安芸心里的秘密和马特维的地质科研成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转移安芸同样是不理性的,至少连太郎想和安芸来一次正面交流。 连太郎面前的电话响起,传话员说李孝贤要见他。很快一个身姿成熟曼妙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长发挽起高髻,额前的留海和髻上飞散的头发显得活力干练。 连太郎知道李孝贤来找他是迟早的事,于是直接问道:“雨,有什么事呢?” “雨”是李孝贤在“天使”里的代号,李孝贤这个名字则是为了大卫集团任务专门起的化名,可是她已经喜欢上李孝贤的身份。 李孝贤看了看连太郎面前的屏幕说:“先生,我在‘天使’里面已经是年龄最大的人,我觉得自己不能象其他‘天使’那样完美地完成任务,我想离开‘天使’。” 李孝贤的声音越来越小,讲到最后,她向连太郎深深地低下头。 连太郎没有看她,也没有任何动作,他从托着下颌的手指缝里挤出一句:“其他人知道你有这个想法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向你提出。” “你知道这等同背叛。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是最优秀的天使,我不想看着你受惩罚。”连太郎慢慢转过椅子对李孝贤说:“你在安芸家的表现我已经发现问题了,可是我还没有上报组织。” 李孝贤冲口而出说:“我对组织对你都是忠心耿耿的,从来没有想背叛,我只是想过平常人的生活……” 她正在说话的时候,连太郎已经打开了另一个屏幕在键盘上输入一行指令,屏幕上出现李孝贤的相片和十多行不停跳动的座标曲线。 “你的心跳、血压和荷尔蒙都在上升,你在说谎也在思想着男女情欲的事情。”连太郎一边说一边走到房间一角冲出一杯绿茶:“来坐下,喝茶可以让人冷静下来。” 李孝贤和每个“天使”一样,大脑里植入了监视身体和思维的电子芯片,最让“天使”恐惧的是这个芯片有遥控爆炸功能,芯片只要发出一个看不到听不见的微型爆裂,每一个“天使”都在在千分之一秒内突然死亡,想活下去只能听话或者拆除芯片。 这时她也不例外,象个机器人一样毫不犹豫地服从指令,坐在连太郎指定的椅子上。 连太郎走到李孝贤身后,熟练地解开她盘头发的橡皮筋,李孝贤只觉得脑后一阵阴冷,她对脑内芯片的恐惧已经杯弓蛇形的地步,屏幕上显示她身体状态的曲线又一次陡升。 连太郎用手指轻轻梳理着柔顺的香槟金色长发说: “不要怕,从小就是我帮你编辫子……在安芸家的计划你是很清楚的,你要先改动她家里的保安监视,让任何人看不到我们对安良的催眠。这本来是很简单的技术,不可能出问题,可是后来的情况却是安婧从房间里跑出来阻止了我查看藏书,还引起了远在中国的安芸指挥处理这件事,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在这之前不会知道我的计划,所以只能是你有意留下监视系统让他们发现……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爱上安良了吗?” 李孝贤住在安良家的几天,有充分时间解决保安监视器,可是她的确为了让安良及早知道自己的身份留下伏笔,她认为安良就算发现自己的特殊目的和身份,仍然会帮助她得到自由,因为他是会在条件反应下为自己挡子弹的男人,李孝贤有理由相信这种关爱可以超越一切阴谋诡计,只要给安良一个机会,他就会拼命保护自己。 这时屏幕上的体能曲线激烈地跳动起来,连太郎的手指慢慢揉着李孝贤的后脑,他仍然用冷漠的日语慢慢说着: “攻进古木村的基地时,你几次不要命地救安良,是要报答他曾经救过你吗?你知道在街上射出来的子弹不会让你致命,只会让你受点轻伤,他救你只是刚刚迷上一个梦中情人的讨好表现,他喜欢你是因为我们为他量身订做了一个性幻想对象,你的头发,名字,服饰和仪态都只是为了得到他信任和爱情的道具,他很快就会忘记你。他是个容易有性幻想的人,他看着你的时候,可能幻想的是另一个女人,你没有必要为了他放弃自己……啊,也许现在是他让你有幻想了,内啡肽和多巴胺让人产生爱情的幻觉,年轻女人往往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嗯?” 李孝贤知道从小在组织里学到的理论,爱情只是一种不值得重视的大脑化学反应,是“天使”们对人类的利用手段,只有服从组织实现第三帝国的重建才是“天使”们的最终目标。她在任务中见过不少优秀男人,从来没有一个让她如此动心和信任,可是面对平凡得有点傻气的安良,却让李孝贤突然产生一种高于一切,要活在安良身边的强烈感觉,看着安良乐观地面对死亡,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每天奋力逃亡,改变现状的勇气油然而生。 可是这时李孝贤仍要低三下四地求得活下来的机会,她明白这也是一场战斗,她从来没有在任务中失手,这一次更不充许失手,她对连太郎说: “先生误会了,其实安良是个很精明的人。他在认识我的第一天晚上,组织里的人回大卫集团偷回杀人的雷击机时,被我们意外碰见了;当时我也估计他们要在晚上到集团总部,所以反复阻止安良晚上去看风水,可是他执意要去碰上了技术人员,发生了追车和枪战,这些事我已经在当天向你报告过。三天之后,他就发现我的身份有问题,所以一直对我存有戒心,这都是因为美洲部回收雷击机的时间没有和我们沟通好引起的误会……” 连太郎看了看屏幕,李孝贤的体能曲线居然缓下来,这不代表李孝贤在说真话,一个资历最深的“天使”完全有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波动,不过要搞清楚这一点已经没有意义,李孝贤的去意是否坚决才是重点。 李孝贤仍然平缓地解释着: “后来我按计划把安良引到马来西亚云顶赌场,才收到你放弃安良的指令,可是那时安良已经先我一步主动追踪马特维了。” 连太郎那时刚刚把安芸捉到手,再浪费一个“天使”跟踪一个不知道《龙诀》底细的傻小子已经没有意义,而且古木村基地测试在即,无论是什么测试,只要测试成功就马上要进攻基地抢人抢机器,这时把李孝贤调回来是最合理的布局,至于安良如何自行运作,的确和李孝贤无关。 连太郎笑起来,他觉得李孝贤推卸责任原来真是有一套,整件事情好象又被她说通了。他问李孝贤:“然后呢?” “因为组织没有下令让我杀安良,我认为一个风水师对组织迟早会有帮助,与其他杀一个人,不如让那个人对我们感激,先生也是风水师,我觉得你也会同意我的做法。而且从跟踪到捕获马特维都是我去执行,所以先生可以相信我对组织的忠心。” “哈哈哈哈……”连太郎仰天大笑起来: “脱离组织的事你不要想了,我们这里还没有这样的先例,主动脱离的人组织上会视为叛徒来处死。这一次任务你完成得很好,想法也很成熟,你甚至可以接管整个天使团,以后可以派你去当政客,给你安排更安全更高层次的任务。现在你只是有点精神紧张,我想过完年后再给你任务,你可以先去鹿儿岛渡假,好好休息……” 李孝贤极力让自己平静地说: “不,先生,我的年龄和体能已经不能再为组织服务,我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如果组织不信任我的话,可以让我先洗脑再离开。” 连死亡都不能阻止离开的想法,李孝贤的坚决去意让连太郎明白了一切,如果是刚刚开始执行任务的“天使”,他会马上处理掉,但是这个自己一手培养的优秀特务是亚洲部的中坚力量之一,再给她一次机会等于给自己一次机会。 连太郎仔细地为李孝贤编好辫子重新盘成发髻,式样工整而花样繁复,他对李孝贤说: “再完成一个任务,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什么任务?” 连太郎把双手亲热地按地李孝贤肩上说:“七天内杀安良。” 屏幕上李孝贤的体能曲线全部跳了一下,留下整整齐齐一排长刺。 连太郎面前的另一个屏幕响起低声警告声,连接到安芸房间的探测仪出现反应,镜头里看到她的呼吸开始明显有力,眉眼间开始有活动,连太郎打发李孝贤离开指挥室,李孝贤临出去前,又看了一眼安芸的屏幕才关上门。 安芸平时睡眠正常,没有赖床的习惯,可是这一觉让她久久醒不过来,她知道自己睡了很久,在梦里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在找什么可是又找不到,她记得安良和安婧还在马来西亚,但是现在母子还不能见面。终于醒过来了,安芸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她仔细听了很久四周的环境,确认身边没有任何人才慢慢睁开眼。 在三层以上的指挥中心里,连太郎关注地看着屏幕,把俯视镜头推到安芸的眼睛特写,她的眼睑不时动一下,眼球位置稳定。他把安芸的眼睛动作和另一个屏幕上的数值坐标频繁对照,安芸的身体反应和睡着时并没有很大差别。一般人醒来后体温会上升,整个身体都会象一台发动的机器运作起来,屏幕上的数值也应该有另一个层次的激烈反应,可是现在一声警号过后,连太郎从眼睑的跳动看出安芸已经醒了,却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连太郎再看看远处一个一直开着的大屏幕,那屏幕上一片空白,连太郎知道这个清秀的美妇人可不是从脸上看出的亲切可人那么简单,不过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人,连太郎也不会花大心思活捉。 安芸从床上坐起来,看到这是一个布置得象普通公寓的宽敞卧室,衣柜书架茶几电视等日常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但总是好象少了些什么。安芸走到桌子旁边想倒一杯开水,她看到电热水器旁边还贴心地放着一排绿茶茶包。 冲好茶坐在舒适的圆形沙发上,安芸看明白了这个房间,这里没有窗户,在房间里放了这么多家具,无非是想掩饰家具里藏着的监听监视器材,不过安芸知道这里不可能只是监听监视这么简单。屋顶不是平面,而是象一个碗形倒扣的光滑圆面,在中央还吊着一个小球,这让安芸想起卫星电视接收器。 安芸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可是连太郎大费周章捉自己回来,绝不会在这里白养自己,迟早会和自己接触。她喝过茶走向房门,门锁拧不动,仔细看一看其实这只是一个锁形的实心把手,再用手掌一拍门板,和意料中一样门板是用铁板做成木板的样子。她再走向另一个门,这里是洗手间,她站进去上下仔细打量着洗手间里的细节,房间里突然响起柔和的电铃声,一把软软的女声说道: “安芸夫人,我们的洗手间里没有装监视器,请放心使用,不必难为情。” 安芸笑了笑,发现日本人做事还真是贴心,连黑势力的服务都达到高度人性化,怪不得日本的服务业在世界上数一数二,要是美国哪天可以做到这个水平就差不多了。 连太郎紧紧注视着屏幕,从洗手间走出来的安芸容光焕发,一身整洁长衫隐隐凸现出少女一般的身材,脸上的世故机敏丝毫没有掩去成熟女人的风韵,清爽的短发让长衫直领口围着的白晳颈项露出来。连太郎看着柔美的颈线眉心轻轻动了一下,他不由得猜想这个女人还是少女的时候会引来多少追求者,如果自己早生十年,也必定会是追求者之一。 一份西式早餐从壁橱旁边的升降门送出来,卧室里随即响起轻松的莫扎特钢琴曲。这种态度的确让安芸很遐意,她把火腿黄瓜面包吃得一干二净,她知道这顿饭之后将是一场未知的恶斗,少点体力都不行。 连太郎面的大屏幕上开始出图像,他脸上紧张的神情也开始缓和下来。 大屏幕是一个脑波扫描成象仪,可以把人脑发出的微弱脑波转化成图像,囚禁安芸的碗形房顶,正是连接扫描仪的集波器。现在连太郎看到屏幕上,安芸正和自己几年前去世的丈夫,安良和安婧一起有说有笑地吃早餐。看到这一幕,连太郎知道这一招对安芸非常有效。 在北京酒店从隔壁客房用脑波扫描硬闯安芸的遗传记忆失败后,连太郎就意识到对付这个女人来硬的行不通,严刑逼供更加不可行,只有先让她的精神放松再慢慢引导她的思想,才可以一窥她心里最深的秘密。 安芸吃完早餐仍不见连太郎有什么动静,她从书架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这是一本香港出版的风水杂志,其中有很多风水个案分析和各派名家的辩论和广告;再拿起另一本,是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她扫视了一下其他书,发现全是和风水地理有关的内容,而且只有中文和英文,很明显这是专门放给她看的书。 她对风水杂志兴趣不大,对她来说其中的内容不过是老生常谈,而且这些公开的杂志也不会有什么很深层次的论点,无非是给读者看些引导性的文字,引起读者对风水的兴趣和对大师们的景仰。于是她拿了一本地理杂志坐回沙发上翻看,这时墙上的四十寸超薄屏幕亮起来,连太郎笑容可掬地出现在屏幕里。 “安芸前辈,给你添麻烦了真过意不去。” 安芸抬头看着屏幕,礼貌地点头说:“长与先生,谢谢你的招待,找我到府上有什么要事吗?” 看到脑波扫描仪可以正常使用,连太郎不用再转弯抹解,他对安芸说: “实不相瞒,我请前辈回来是想借阅传说中的天子风水术〈龙诀〉,我从先父那里知道〈龙诀〉一直由安家守护着,我的爷爷和父亲都对〈龙诀〉极为好奇,可是却没有机会一窥堂奥,如果我能看一眼真是三生有幸。” 连太郎说完抬起眼睛看了看大屏幕上的图像,图像上立刻出现一个保险箱,透过保险箱看到里面有个精致的木盒,木盒里静静躺着三本发黄的线装书,他禁不住一阵心跳,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安芸知道骗连太郎说〈龙诀〉失传没有意义,长与一族从幕末时代就知道有〈龙诀〉存在,二战时期日本侵华,他爷爷长与又郎为了夺得〈龙诀〉不惜随军追到中国大陆,和自己的父亲安若平展开血战,安家和长与一族为了〈龙诀〉已经成为宿敌。 她端着茶杯对连太郎说: “长与先生,〈龙诀〉并不是那么值得一看的东西,风水是一门很实用的技术,如果有用的话早就流传于世了,安家保管〈龙诀〉也只是象保管一件纪念品一样只管放着,从来不看。在这个时代,我们大可以交流一下各自在风水上的心得,把风水的实用性推进一步,而不是去翻一些无用的故纸。借阅一事我看就免了吧。” 连太郎再看看大屏幕,屏幕上闪过一张古老的山形图,马上被现代城市的建筑覆盖,这证明安芸看过〈龙诀〉想起其中的内容。他早知道安芸会拒绝,他要做的只是通过对语引导安芸一点点地回忆关于〈龙诀〉的事情,直到可以从她的脑波信息整理出〈龙诀〉的下落。 “呵,我的想法和前辈一样,现代风水发展到相当高度,研究太旧的内容是一种倒退,对〈龙诀〉我也只是好奇,因为我的爷爷为此付出巨大的牺牲,而我也想知道天子风水和民间风水有什么区别,支持统治的难道不是龙脉的力量吗?前辈看过这本书没有?” 他一说完,马上抬起眼看着大屏幕,从屏幕上看到一行行古诗象流水般滑过,一个个龙字镶嵌在诗句里份外触目惊心,背景叠套出美国华盛顿白宫的前前后后。这让连太郎很震惊,这代表着安芸曾经用〈龙诀〉风水关注过白宫,说不定再谈下去就会看到东京天皇的皇宫。 安芸平静地看着屏幕说: “没看过,我现在看风水觉得杨公风水已经足够了。长与先生觉得日本风水还不够用吗?国之常立神流也有千年历史,早就经过无数印证,我听说东京也是经过德川家康布下风水局才会发展成帝都,而且成功避过了美国的原子弹。” 连太郎看看安芸的体能曲线,十几组曲线一直按原来的频率运行,就象和朋友心平气和地聊天,可是她说没有看过〈龙诀〉很明显是在说谎,如果没脑波扫描仪直接映出她的思想,一般测谎器会以为她在说真话,这份定力,或者说是说谎的能力非同小可。 安芸有没有看过〈龙诀〉不重要,只要保持这种谈话的气氛,她迟早就曝露出〈龙诀〉的下落,连太郎也端起茶杯喝茶,神情放松地问道: “没有用的〈龙诀〉还要藏在什么地方?是放在家里吗?” 大屏幕上突然闪出一座两层高的小别墅,从景色上看是典型的美国乡村,连太郎看了一眼后马上看回对着安芸脸部的镜头,他看到安芸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再看看显示安芸思想的大屏幕,那里赫然出现自己的脸,然后是身后的背景,而且慢慢现出整个指挥室的图像,指挥室的各部位置不是很准确,可是在他面前却位置准确地放着几个屏幕。 连太郎猛然明白过来,安芸通过他说话时眼神移动的位置和节奏,猜测到他从另一个角度窥探着自己的思想,而且前一句问话太急燥了,没有先回答安芸的问题再转入主题,让安芸意识在这一次对话其实是单方面的提问,每一个提问都会不可抗拒地产生答案。 双方都没有说话,通过屏幕对视着对方的脸,连太郎再看看安芸的思想,屏幕上仍是自己坐在指挥室的影像。这是安芸在试探自己的思维有什么结果,她的戒心已经完全保护了思想,这是一个无形的反击。 连太郎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安芸,伸手摸到键盘上把她房间的电视机图像转成螺旋形黑白图案。连太郎非常后悔,让安芸看着自己的脸说话是一个失败。 安芸如果要逃脱,早在北京翠微岭上就可以跑掉,可是当何坤被杀人灭口时,安芸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何坤和大卫集团的总裁大卫一样,都是在命中注定的死期以外死亡,这让她有了另一个心思。 能改变命运、逃脱命运的人少之又少,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控制人死在命运安排之前,就证明可以控制一个人逃过注定的夭折,自己的儿子安良正为了逃避命中来得太早的死期,天天按风水原理四处逃亡,如果可以发现对方使用的神秘力量,对任何人都不是一件坏事。 于是她改变了逃生计划,当盛卫国的救兵来到时,安芸几乎是束手就擒来到这里,为了让安良可以找到自己,她把录下翠微岭战斗全过程的手机交给盛卫国,留下唯一的线索。 安芸没有要害怕的事,她坐在这里就是要揭开长与连太郎背后的秘密。 在酒店中潜入幻海窥视自己记忆的是什么? 为什么可以让人死在命运之外? 谁是何坤所说的‘猫’? 长与连太郎为什么突然开始追寻《龙诀》? 当安芸把精神集中在连太郎所在的环境时,连太郎眼神里的疑惑给了安芸很大的信心,她迅速肯定了一点,连太郎的眼睛不断游移看去的方向必定是可以反映自己思想的“东西”。这可能是一件工具,也可能是一个人,这个窥探过程连太郎并不是主角,而是他眼睛看着的“东西”。 在一个密封的房间里不可能再有什么新发现,只要控制住自己的思想,就可以逼使对方和自己直接交手。安芸干脆翻身上床盘腿结印,凝神运气守住一身精神。 果然连太郎不断叫安芸的名字,不停和她说话,要引导她的思维重新活跃起来,可是在连太郎面前的屏幕却再也没有成形的影像,镜头象伸进烟幕中只见一片洁白的混沌。 脑波扫描仪是经过长期实验的成熟仪器,就算是往房间里放一个傻瓜,他脑海里的混乱世界都会成形地出现在屏幕上,安芸却可以封闭自己的思维,让自己进入无我的虚空,这让连太郎想起无物无我的“禅”,对安芸来说这已经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个真真切切达到的境界。连太郎突然发现结手印端坐在床上的安芸,神情安详面脸容秀美,真是有如观世音菩萨下凡,难怪在玄学界被称为“生观音”。 连太郎知道这样耗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安芸其实是在逼自己出手。击昏或者杀死安芸并不难,可是想从她脑海里映出《龙诀》的下落,就必须要让她活着并想着;严刑逼供会引起神经和思维的自我抵抗性封闭,进一步用刑可能迫使安芸自杀,使用药物来催眠问讯的效果还不如用脑波扫描仪;连太郎知道问问题的时间不多,营救马特维和安芸的人马随时会到,他接通了“天使”的对话器…… 安芸房间的铁门象翻板一样旋转,门翻出的另一面贴着身黑色紧身皮衣的雪,头上还戴着象摩托车头盔那样的黑色圆盔,头盔包着头脸,镜面的眼罩遮住眼睛。她一进房完全没有停顿地助跑两步然后纵身跳起,用膝盖向安芸的脸猛撞。 安芸刚才还是十指相扣结印端坐,这时双眼微张,双手翻掌并在面前准确挡住雪的攻击,身体轻快地向后飘起顺势站在床上,前脚从内向外划一个小弧线,双脚前后拉开同肩宽度,双手盘掌护胸,半蹲扣足站出中国功夫中最有特色的马步:二字钳阳马。 连太郎看看大屏幕,安芸的思想重新恢复了活力,屏幕上闪出一张在黑暗中的少女的脸,看来安芸当天在一瞬间就记住了雪的样子和身形;随即镜头又很快地跳了两下,出现正在练习泰拳和空手道的人形动态和一连串从来没见过的绵密招式,可见安芸正在高速思索如何和雪打下去,预测着雪最可能出现的下一招。 雪长得比安芸矮小,她膝撞之后占住了安芸刚才端坐的位置,在床上借力弹起在空中再次出脚踢向安芸的头。安芸不招不架,只是轻轻向左横移了半步,脚风擦着她的脸刺过,重重踢在她身后的墙上。 可是雪一踢过后并没有收脚,她在空中一扭身,左脚盖过右脚就从安芸头顶劈下去。安芸一直顺着雪攻击的路线,现在身形在雪的侧翼滑过,走出一个小巧的三角形滚身到了雪的身后,当雪左脚劈空,安芸已经在她身后用前臂夹住雪的颈项,沿着刚才滚身的方向把雪凌空抽起,重重地向房门摔回去。 雪在空中翻身平衡好身体,一脚蹬着实心门锁一脚蹬墙,象蜘蛛一样弓背贴墙角,紧张的身形让安芸感觉到浓厚的战意。 连太郎看着她们在房内格斗的镜头多少有点意外,他早知道安芸擅长格斗,在翠微岭上两支小队一共十个攻击队员都不能活捉安芸,所以他根本不浪费时让普通士兵进房,以免产生无谓死伤。 可是雪是和李孝贤一样的高级别“天使”,居然第一次交手三招打空,然后被安芸轻描淡写地夹颈摔出门口,真是无法想象中国功夫可以去到什么层次。如果刚才安芸下手重一点,雪的脖子就已经被拧断了。 连太郎看到雪还想向前进攻,立刻喝止住,然后让雪回到指挥室坐到他的位置上,自己提着木刀和头盔走进安芸的房间。 连太郎进房间后对安芸掬了一躬说道:“安芸前辈,请多指教。”然后戴上头盔挥动木刀就向安芸劈去。 房间很宽敞,足够木刀发挥剑道的威力,安芸两手空空一直只能对木刀左闪右躲,两人在房间快速地追逐着,家具纷纷打烂,连太郎一边挥刀一边对安芸说: “前辈,你的武功非常好,可是毕竟我比你年轻,最终落败的一定是你。” 安芸抽空退进洗手间抽出一条大毛巾用来格挡无法闪开的斩杀,她很奇怪为什么进来的人都要戴着大头盔,难道只是害怕被自己打破头壳吗?日本人有天生的武士道精神,他们不屑于进行这么不公平的较量,背后一定有其他原因。 连太郎在打斗中并不专心,他一直在问安芸问题: “放《龙诀》的保险箱密码是什么?保管《龙诀》的别墅在什么地方?谁是那座别墅的主人?” 安芸也发现连太郎的攻击紧一阵松一阵,这是他有意留下时间给自己回答或思考吗?安芸绝不会回答任何问题,也不让自己去听和想,现在她要全力击倒连太郎,抢过头盔看看有什么古怪。 雪在指挥室里一直录下全部影像,包括安芸的脑波扫描。人可以不说话或者说谎,可是绝不会听到有人问自己问题时,脑海里不产生一个或是或非的答案,安芸也不例外;随着连太郎的提问,在屏幕上果然在疯狂的格斗中快速闪现出别墅、人物、《龙诀》和数字,只要把这些信息慢慢分析,就可以找出《龙诀》在哪里。 安芸看出连太郎的不专心,趁着连太郎一刀斩空之际,安芸追着刀背而去,当木刀翻刃斩回的时候,安芸潜身下蹲滑步到连太郎身后,手上的大毛巾却穿入他拿刀的双手中间绞住右手腕,然后从连太郎身后伸手到他头顶,扣住头盔前沿用力向后提起。 连太郎只觉安芸从面前消失,头顶随即一阵凉意,他知道中招了,这是特种兵摸哨时暗杀哨兵的夺盔刺喉式,如果头盔有扣带,下巴会被拉起,对手的刺刀就会垂直刺入喉咙直捅心脏,如果头盔没有扣好扣带,头盔被夺后就会顺势回砸到自己后脑。 头盔已经被掀开,他立刻向前猛扑要闪开脑后的袭击,可是手腕上却被毛巾缠住不能远退。毛巾把他拉倒摔在地上,滚身跪起时正对着安芸,一个黑头盔果然迎头砸下,他一侧头闪开,头盔狠狠地砸在肩上,发出沉闷的碎声,他发出一声惨叫松开木刀就要滚出房门。 安芸夺到头盔的一瞬间也吃了一惊,这个头盔竟重得象个大西瓜,这不是摩托车用的轻质安全盔,这根本就是一块金属。当头盔砸向连太郎时,也因为太沉重了脱手飞出,跌到地上的时候发出低沉没有弹性的重击声,仿佛这块金属是跌进泥沼而不是坚硬的地面。 “这是一个铅头盔!”困绕安芸的迷团一下解开,铅是防止幅射和电波的最好屏蔽物质,对方两次戴着铅头盔进来,都只是为了屏蔽自己的气,只让安芸的气被读取,那么当然就会有一个接收气的装置,这个接收器必定就是碗形的房顶和中间的圆球。 安芸抽起缠着连太郎的毛巾,从空中接住他脱手飞出的木刀,一步踏到床上,借着床垫的弹力凌空高高跳起,向着屋顶的金属小球挥刀斩去。 连太郎借机逃出房门,指挥室解读安芸思维的大屏幕立刻一片漆黑,雪在监视器上看到穿着中国长衫的安芸在空中挥刀斩碎球形接收器,飘逸轻巧地落回地面。 这时指挥室里亮起闪烁的蓝灯,这是外线监视器的故障警告,整个地下基地立刻进入二级警戒防卫。 安良穿着厚夹克,背着大背包,手上提着吉他袋子,悠闲地站在护国寺地铁站里,他身边还有三个和他一样打扮的年轻白人,他们看起来就象在日本留学的学生,正要出去进行一次野餐郊游,一起站在列车第一节车厢的候车位置。 一列地铁来到他们面前,然后又开走,可是他们没有上车。当地铁离开月台时,身边没有其他行人,他们一闪身跳进了黑乎乎的地铁隧道,追着地铁猛跑进去。 安良一边跑一边看手表,现在是对他们的体能大考验,下一班地铁将在三分钟后追上来,在这三分钟里,他们要从护国寺站跑进使徒会藏在东京地下的秘密入口,否则将会被地铁扯成碎片。 安良的背包大约有二十公斤重,吉他袋子也有三公斤,加上全身上下近三十公斤装备,累得他翻着白眼冒冷汗,毕竟他从马来西亚到日本一直没有休息过,而且中间还经历了一场激烈战斗,连日奔波已经使他疲劳到接近崩溃。 艾琳娜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安良兄妹会以私人身份追踪使徒会来到东京,也许只是因为不想让大卫枉死,也许有更深的原因,无论如何,他们都因为不同的原因站在同一战线上,请安良合作是最好的方案。 安良准时在三分钟内冲到预定的秘密入口,下一班地铁从他身后呼啸着擦身而过。他卸下背包,从里面翻出一台大型模型车。这台模型车有六个宽大的越野轮,安良在车上按了一个键,从扁平的车身上升起一组液压杆,液压杆上装了一组探测器,镜头,和机枪,原来这是一台作战机器人。 他气喘吁吁地扯下身上的夹克,露出里面的黑色特种兵军服,军服上挂满了子弹和电子设备,俨然一个美国反恐特种兵。 他把M4霰弹枪背在背上,从腰间抽出一支麻醉枪蹲到墙角,回头看看那几个白人,他们也已经换好了黑衣戴上夜视对讲头罩。 和安良同来的都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其中一个马上打开宽频探测器开始搜索安装在附近的保安摄像机,另一个打开隔墙探人器搜索墙后的人。他们四个人以机器人开路,一步步摸进隧道深处。 艾琳娜正在护国寺附近一间小旅馆里掌控全局,在她身旁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电子仪器。 出击前她告诉安良,使徒会是二战后德国战败贵族组成的纳粹复辟集团,经过几十年发展,他们已经成为跨国财团,以重建第三帝国为最终目标。 在强大的德国技术力量支持下,使徒会一直致力开发终极武器,同时一但被他们看中的新技术都会不择手段抢到手,这一次派出重兵到马来西亚抢粒子定向共振仪就是出于上述目的。 如果可以引发地震的机器到了使徒会手上,整个世界格局都会产生激烈的变化,最大最直接的危机是会产生无数死难者,人类文明也可能因此催毁。 安良从来没有从李孝贤那里听说使徒会的事情,可是经艾琳娜这么一说,李孝贤背后组织以及长与连太郎所做的一切都昭然若揭。纳粹一向不掩饰他们对神秘力量的追求,从西藏宗教念力到雅玛水晶骷髅,纳粹都曾经派出专家和军队去搜寻;他们对天子风水术〈龙诀〉的抢夺必然也出于以上原因,因为传说中的〈龙诀〉是可以推翻统治,建立统治的利器。 安芸没有告诉孩子们〈龙诀〉仍在世上,可是只为救出母亲就值得安良去做一切事情。安良不会告诉艾琳娜自己的最终目的,因为他对艾琳娜的来头依然感到很不安,让艾琳娜知道自己也要从使徒会手上救人,自己就会成为对方的棋子,更别说还可以蒙到八百万美元做慈善基金和全套美军最新军备去救安芸。 他觉得自己的运气越来越好,是不是正应了一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在设计营救方案时,艾琳娜提供了全套使徒会基地3D地形图,在护国寺的大片墓地下,深藏着七个楼层,安良觉得和大卫集团的研究中心同出一辙,他真有点怀疑他们做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情。 艾琳娜说因为日本战败后美军进驻东京,把东京地下设施翻了个底朝天,早就绘制了详细的地图,可是美军撤出东京后,全部设施交还日本政府管理,之后瞒着美国新建多少新设备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使徒会的基地,则是当年德日法西斯共同建造的核武器研究基地,美军撤出东京后,使徒会用了各种贿赂外交手段从日本秘密索回这个地方,并承诺将交由日本人管理发展,在支持使徒会的右翼将领支持下,秘密地把这个基地重新交给使徒会自治,条件是一切研究成果皆要和日本军部共享。 东京地下城是日本的秘密,而使徒会核基地则是日本军部的秘密,连天皇也不知道在军部管理下地下城有一个区域不属于日本。 艾琳娜对使徒会的了解程度让安良觉得很诡异,仅仅从那个不知名的美洲联合投资公司发来的资料,只是为了夺回一个公司的研究,她对使徒会和东京基地的了解,就象在家里半夜上厕所一样清晰明了;而且随时可以从驻日美军基地搞出大批最新军备,这个投资公司的手腕已经不象公司而更象一个地下政府。 安婧穿着日本女学生的海军校服,扎着两支小辫,背着挂满饰物的小书包叮叮当当跟在刘中堂后面,在超短的裙子下穿着两条黑色长袜,露出一小截诱人的大腿。 刘中堂剪着平头穿上西装,提着大背包一本正经地带着安婧走进护国寺旁边的图书馆。 现在图书馆正准备关门,可是安良定下的攻击时间正好在下午六点,两个不会讲日文的人只好装成老师和学生急着查资料的样子在五点半关门前走进图书馆。 这个图书馆是使徒会基地的主要入口之一,这里地面楼高五层,地下深七层,可是地下三层以下从来没有人去过,也没有人知道这台电梯可以下得那么深。艾琳娜给他们提拱的情报是:楼内电梯可以向下到最底层,可是在电梯厢里却只会看到地下负一负二层的按键,他们要通过五楼到负二那七个键按出密码才可以直通下去某一层。当然,没有人会知道密码,所以只能在电梯里进行解码。 两人象是很熟路的样子直勾勾走进电梯,刘中堂一进去马上掏出一台小收音机似的机器,打开让任何摄像机黑屏的屏蔽功能;安婧从背包里抽出一个小盒子,拔出插头就往电梯控制板插去。电梯里的灯啪啪闪了几下,电梯“咻”一声直往下沉,安婧立刻把两支称手的柏莱塔自动手枪握在手,双手背在身后。 按照安良的计划,安婧这一线是正面佯攻,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控制住电梯,引起使徒会骚动。不过这里其实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六点图书馆已经关门,没有人会在乎有一台电梯停了下来,只要控制住电梯,他们就可以随时回到地面;万一使徒会大开杀戒,动刀动枪的时候响声就会传到图书馆,最后就是引来警察插手。据艾琳娜说,使徒会基地是军部秘密中的秘密,警察插手就会惊动媒体直至惊动天皇,这样的话从政府到军部都会陷入严重危机,因为这会给仇日的世界各国找到对付他们的借口,比如说隐藏了这么一个地下城是不是准备打第三次世界大战之类,而帮助日本隐藏这个秘密的美国,为了洗脱自己支持日本军队的嫌疑必定会首先军事镇压,所以军部和使徒会都不会让这个出口曝光,就算和安婧他们冲突起来,使徒会也只能暗着干,不能明着打。 战斗的第一枪会由安婧打响,只要时间一到,她和刘中堂就要向地下随便一层隧道渗透,直到对方进行反击,这样他们就可以退回电梯。安良还考虑到的就是“天使”们会使用脑波雷击机无声无息地杀人,所以守电梯对于安婧和刘中堂来说是一桩美差,反正一觉得头晕眼花好象脑波受到攻击,他们就玩命地跑回电梯关上门,在电梯的屏蔽下可以阻截相当程度的攻击性电波。 安婧把电梯降到地下五层,这是安良布置好的进攻层。 当艾琳娜在六本木酒吧提到马特维被劫持的时候,安良就意识到这件事可能和连太郎有关,也会和连太郎的祖辈有关,长与一族世代都是风水师,他们参与的纳粹基地建设一定会按风水布局。 天下各门各派风水都有不同的技术,建造出不同的形格,可是在计算气运时间上必定按罗经上的阴阳二十四山,千变万化的风水学只有一个条件不会变,那就是时间。这个基地建于1944年以前,以那个年代的气运用九星飞泊来计算,地下五层正是当下旺星八白左铺星的入囚之位,这个地层最不得天运的支持,就算这里是铜墙铁壁,也是整个基地运气最差的楼层,从这里首攻,光是运气就占了先机。 刘中堂看着脸泛潮红的安婧,小声对她说: “婧修女,我们还有时间,不要太急冲进去。” 安婧看看表说:“差不多了。这一层是他们的倒霉地方,我们从时间空间都占了优势,不会有事的,嘿嘿,你那火箭筒一会让我打吧……” “不行。”刘中堂把背包往自己身后放一放:“这东西很重,你抬不稳的话会打歪。” “时间到了,冲出去。” 安婧说完两人闪到电梯门边,电梯门打开,刘中堂首先把摄像机屏蔽器伸出去,待屏蔽器上的小红灯闪着转成绿色时,他们才伸出头看出去,在他们眼前是一条漆黑光滑的通道,前方不远果然有一个老式摄像机对着电梯口。看来使徒会根本没想过有人会从这里正面进攻,一直没有更换更高级的视像系统。他们带着夜视镜隐密快速地向通道里推进,通道里有很多支线岔路,不过艾琳娜提供的地图准确地指向基地入口,几分钟后,安婧和刘中堂毫无困难地接近了一道密闭铁门。 在外线保安摄像机失效后,整个基地的铁门自动关闭是意料中的事情。不过对付这种电子设备不是战斗人员的工作,宝贵的弹药也不能浪费在破门上面,在第三支助攻的小分队里,已经有技术人员入侵基地内部网络,安婧和刘中堂闪到有弯位的通道边等了一会,铁门嗞一声自动打开。 不会自动打开的是铁门后的防守线,当刘中堂把背包伸出通道时,马上招来一阵轻微密集的枪声,他们马上认出这是在马来西亚的战斗中李孝贤用的XM8未来型步枪,这种德国枪绝不会是日本军队的制式武器,安婧一直担心艾琳娜骗他们去打日军基地,现在听到这种枪声大为放心。她把刘中堂拉到墙后,小声对他说: “他们倒打响第一枪了,我还想自己打呢。” 她说完把装了电子瞄准镜的手枪放在地面的高度,向墙角外伸了一下,从瞄准镜侧面的显示屏上看到一堵半人高的水泥工事墙,墙后有几个士兵用枪压在上面,在安婧看到他们的同时又扫出一排子弹,安婧连忙把手枪收回来,把刘中堂的肩头按下来说:“闪光弹,快!” 刘中堂一甩手向外扔了一个闪光弹,“噗”一声响通道里闪过一道眩目的闪电,他感到背上一紧,原来安婧趁着对方蹲下躲闪之际踩着他的肩象猴子一样跳向对面的墙壁。当几个士兵再抬头把枪伸出工事,一个穿海军装校服的少女已经出现在通道顶上,从上而下压制地连开数枪,单发的枪声快得象冲锋枪,子弹准确地打在士兵的头上,当安婧踏着墙壁落地,第一道防线已经顺利打开。 两人急冲到这个工事前面,马上又招来一阵扫射,对方的防线比想象中严密得多。安婧一缩身子蹲在工事下,对刘中堂说: “对方怎么那么多人,我看电视上的恐怖分子都只有十几人嘛,警察一轮扫射几秒钟就解决问题了,我们不是在和日本军队打仗吧?要不然可能会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刘中堂看着安婧笑起来:“呵呵呵,这里是基地老巢当然人多了,美军打哥伦比亚的毒巢还得打几个月呢。” 安婧拉过刘中堂的背包在里面一阵翻弄,刘中堂问她:“找什么?里面只有火箭筒和霰弹枪。” “闪光弹呀,我们这样被火力压着,头都抬不起来了……” “这里……没有闪光弹了,烟幕弹要不要……”刘中堂从西装里摸出两个手榴弹亮出来。 安婧拿起火箭筒一手拉开,哗啦一响火箭筒被拉成一米长,刘中堂忙说: “别玩火箭筒,这东西威力很大。” 安婧把火箭筒扛在肩上说:“行了行了,这筒太重,我把它打了你不用提得那么辛苦,我们又不是主攻,不就是来搅乱摊子的嘛……扔啊!” 一个烟幕弹从刘中堂手里飞出去,刺鼻的烟雾马上在通道里漫延,安婧扛着火箭筒从工事后站起来,从夜视镜里只看到一片白茫茫。 刘中堂抬头一看,安婧象扛着梦寐以求的大玩具,满脸笑容地扣下火箭筒的扳机,然后倏然蹲下,扔掉火箭筒捂着耳朵。 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对方的子弹象犯蝗灾一样反扑过来。 安婧一抬头看着刘中堂说:“啊?没有打中?” 刘中堂皱着眉摇摇头说:“快回电梯前面的通道吧,再不行可以退回图书馆。” 安婧“嗯”一声露出一张要哭出来的脸。 他们正要后退,突然对面响起一连串更猛烈的爆炸,气浪象海啸一样冲过通道,枪声立刻停了下来。两人惊讶地对视了一下,刘中堂说:“好象打中弹药库了。” 安婧一听又露出开心的笑容,她抽出两支自动手枪说: “上帝是爱修女的……以色列,将城和所掠夺的一切财物放火焚烧,全献给你的天主,使那城永远成为废墟,再不得重建。刘兄弟,我们向前冲啊!” 刘中堂拿起霰弹枪,也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说:“喔上帝,幸好你安排婧修女当修女了……”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这么炸不会吵到地面的居民吧?” 刘中堂终于感觉到安婧对人民的爱,他温和地说:“日本经常地震,居民早就习惯地下有动静了。” 安婧和刘中堂打得热火朝天,安良的营救队却在无声无息的前进。 在技术人员的支持下,整个基地已经处于停电状态,电子控制的大门全部被打开,使徒会的基地就象一个开放的洞穴,四通八达又漆黑一团。安良遥控着机器人在前面开路,向地下六层悄悄逼进。 在设计营救计划时,大家手上有整个基地的三维图,可是因为没有可以透视地层以下这么深的设备,对基地内的具体布局并不了解,所以这次营救从军事上说是盲目和亡命的,这也是艾琳娜急需要安良插手的原因之一。 艾琳娜知道东京使徒会的风水背景,要和日本风水师的布局对抗,只能请出另一个风水师。她相信东京基地按风水原理布局,而且安良有足够能力打破这个布局,推算出各个主要位置的所在。 安良仔细研究地图后,得出的结论和艾琳娜的猜想一样,这是一个按风水原理建造的地下区域,甚至整个大东京地下城都是一个巨大的风水局。 东京的地面街道看似凌乱没有章法,如果由一般风水师只从城区布置想看出些风水底蕴是不可能的,就算加上民用地铁图,地气的流通依然无章可循,整个东京象个杂乱的大乡村,不可能发展成世界大都市。不过当安良看到东京地下城的全图时,就一切都明白了。 这个地下城才是真正的东京大风水,当东京从南方的赤石山脉承接到巨大的龙气后,用了完全符合河洛术数原图的地下城布局向城中各处分配龙气,也把龙气的力量充分发挥出来。以天皇皇宫为核心的蜘蛛网形地下城,方正整齐的规划和中国北京的地面街道图如出一辙,东京和北京这两个帝都,不约而同采用了最夺天地正气的九宫八卦阵,不同的只是一个在地面,一个在地下;北京座北向南,东京座西北向东南。 位于东京西北方的护国寺其实正是天皇皇宫的靠山,在七十年前由长与又郎经手设计的使徒会基地更是利用了比皇宫更早一步到达的龙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形成有效的保护格局。可是风水轮流转,在那个时代有效的格局,随着时空的转移在今天会破绽百出,于是风水师就会随着天运的变化把重要的位置定时改变调整。 可是风水是为人和事服务的,不可能为了风水好不顾实际用途。在七十年前设定地下七层为核弹研究中心,这些基础设施不会说变就变,时不时就换一层来配合风水,会产生核幅射的研究中心,一般来说只会埋在最深的地下。无论风水怎么变,被劫持回来做研究的马特维,在工作时必定在地下最深的六层或七层,问题只在于他会在哪个房间。 不过安良最关心的不是马特维,他首先要找到母亲安芸,下一步才会考虑能不能顺手救出马特维。当他和安婧、刘中堂回酒店关起门研究地图时,遇到一个大问题,就是地下基地的横向通道四通八达,主要通道却全是垂直的大小电梯,每一个主要出口都是藏在护国寺四周的秘密地点,这样在风水上就无法定向。定向是风水计算的第一要素,一般通过大门和主通道的方向定向,可是地下基地的主方向垂直向着天空,总不能以天空为向来计算方向。 安良看到这个基地既位于天皇皇宫中轴线上,也和皇宫同一座向,那么就应该以整个东京的来龙定方向,这是定向法中的高级法门,“以龙立向”。然后他以座西北向东南的方位计算出天劫地刑两个位置,天劫和地刑在布局中最适合用作囚牢和刑狱之地,这里凶气最盛,主人家和重要的设备绝不会往这里放。而地刑之位正南方同时又是基地的先天水方向,先天水主人丁兴旺健康,使这个方向吉凶交杂,也就是说不用死的囚徒都会关在正南地刑之位,没有价值要杀掉的囚徒都会关在正东天劫之位。 安芸没有得罪连太郎更没有得罪使徒会,所以按风水计算,她很可能在地下六层或七层的正南方地刑之位。 安良没有对艾琳娜说出自己的推断,不管艾琳娜会不会风水,是不是由安良指挥这个营救,安良都会首先从正南地刑之位潜入,以救安芸为第一目标。当安良把整盘声东击西,直插地刑之位的计划摆出来,艾琳娜却象完全不会风水一样爽快地同意了,于是安良从护国寺南方的地铁入口直接潜入囚禁区。 安婧和另一队佯攻队伍解决了监控系统打开电子门,安良的南线渗透非常顺利,一路上偶然遇到守卫,都被他们迅速击倒控制。进入地下六层,他们开始在南部区域的通道上逐个房间搜索。 助攻的雇佣兵队员用隔墙探人器一个个房间照过去,安良从小屏幕里看到墙后的房间根本不象牢狱,每个房间都象酒店的单人客房,日常家电用品一应俱全,而且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少女的身影端着枪贴在门旁边,一付随时杀出来的态势。安良对这些少女不陌生,他在马来西亚见过这群女孩子,他们是使徒会中称为“天使”的强悍杀手。可是精通风水的长与连太郎,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精兵放在关囚犯的凶地呢?地刑之位没有关着安芸,那么安芸又在哪里? 安良已经听到上面一层的连串爆炸,同时引起通道一阵震动,他知道其他两支助攻队伍已经顺利发动佯攻,可是自己在这里却找不到安芸,安良急得脑袋一片空白。在地下每停留多一秒就多一分危险,找不到安芸也不能浪费时间,安良向后面招招手,带着三个队员向正东方的天劫位前进。 任何风水派别都会把方向分成吉和凶两种,在相同的原理下,各派厘定的吉凶方位往往大同小异,有时只是术语不同,其实说的是同一个五行生克原理。在这样的理解下,加上这次的目标只是营救而不是歼灭,安良不会急于向主楼层和最重要的财官位进攻,只是专找风水最差的位置去找人质。 装了六个宽大轮子的机器人象只小狗一样兴奋地跑在前面,每到一个转角位置,这个机器人就发挥重要作用,它可以先进行电磁、生物、地雷和透墙探测,小小的机器上装满了世界上最新的科技,如果遇到对它的攻击,它还会自动还击,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虽然杀伤力太大也不通人性,可是总比用一个活人去做探子安全,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安良也乐于试用一下最新兵器。 安良身后的三个队员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队尾防卫,因为刚刚经过那一排房门,明明探测到门后有女枪手躲藏,她们随时都会冲出来开火。 从南方走到东方,要经过东南区域,这是一个座西北向东南的建筑,从风水原理上说东南方会作为明堂来使用,这里可能会出现大房间,会议室或是大一点的仓库,这也是安良敢于从“天使”的房间中间穿行而过的原因。南方的地刑之位全是小房间和窄通道,要是在那里打起来很难前进也很容易被堵死,可是到了作为全楼层交通通衢的明堂之位,则可以向四面八方随意进退,无论如何也会找出一条生路。 机器人向前冲去,镜头所见的影像全部反映在安良的眼罩里,基地东南角果然是一片支着很多柱子的月台式通道,看来日本风水和中国风水的确同源。安良对身后的人伸出两个指头向地面点一下,示意留两个队员守住月台,自己带着机器人和一个助手向东区通道推进。 他刚刚走进东区通道,从前面涌过来一股刺鼻的催泪瓦斯气体,机器人身上马上鸣响毒气警告。安良向墙角一闪,迅速戴上防毒面具,小机器人却发现了目标向着通道奋勇前进。浓烟一直涌出来把安良逼回中心月台,刚刚经过的南边通道突然响起枪声,安良回头看看,三个队员都和自己一样躲在柱子后面,被通道里打出来的子弹压得不能冒头。 东面通道又响起小机器人的枪声,安良连忙把眼罩里的视角调到机器人那里,只看到一支黑洞洞的大枪管不时向浓烟中吐出火舌,惨叫声和痛苦的咳嗽声混成一片,从红色的热感生物探测器视镜埯,安良看到不断有士兵身影向通道里的工事和可以掩体的房间补充,他们带着防毒面具看不清对手是机器人,在通道里糊乱还击又被精确地打中,机器人一直冲到工事后面和房间里,快速准确地搜索活口进行大清洗,士兵不停倒下就象一场屠杀。 东面通道的杀伤率是百分百,本来这里是对安良小队的夹击,却被没有战死之患的机器人全数歼灭。安良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开过一枪,可是看着象游戏机里的杀戮场面,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冷静得可怕,这是一种很不正常的心态,镜头里杀一个人就象在电子游戏中得分,可是对手付出的却是全部生命。 安良无法接受机器人的屠杀,可是又不能按下停止攻击的遥控按键,如果让这些人来到自己面前,恐怕被子弹打死的就是自己。 他对后面招招手,三个队员边打边撤,交替掩护来到他身后。催泪瓦斯湮没全部通道,因为停电后抽风机无法开动排风,现在只能靠自然风慢慢吹散毒气。安良他们踩着满地尸体开着生物探测视镜继续前进,两旁仍然是普通的单人客房,可是里面再也没有活着的人。机器人一路冲在最前方,转入一个打开的房门,机枪一抬头指向里面两个戴着防毒面具打斗的女人。 安良从机器人的镜头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中用熟悉的招式连续不断快速击中对方,把她逼到墙角。 原来连太郎一发现基地被攻击,马上准备转移马特维和安芸,对于千辛万苦劫持回来的人,这个基地只是一座毫无价值的死物。 使徒会的护国寺基地有大量操纵脑波的微波设备,最底层还有二战时期留下来的核研究基础设施,不过这正是基地没有使用主动防卫设施的原因。因为强烈的爆炸和太先进的武器,往往会产生电磁波影响精密仪器的性能,所以基地的防卫只采取了工事毒气摄像机之类的软方法。 使徒会一直没想到在繁华的东京地下有人敢直接用大杀伤的武器进攻,毕竟来者不善,攻进来的人都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这里最重要的秘密莫过于脑波控制系统,这是一套很脆弱而庞大的仪器,如果对方用武器强攻,会使系统在自爆之前已经被破坏;其次在最底层的核设备都是老掉牙的东西,虽然一样在开发比核爆更大威力和更小巧的武器,不过最基本的能量仍是核物质,,如果产生战斗引发核泄漏一样没有人可以活着走出基地,这也迫使进攻者只能智取不能动粗。对于连太郎来说,要是到了守无可守的一步,他只要开动几个主要设备的自爆系统,毁掉最重要的核心技术和数据就可以安心离开。 连太郎算得出基地会受到攻击,可是其猛烈程度却超乎他的想象,本以为部署好警卫和“天使”已经可以在基地里歼灭入侵者,但当外线摄像机全灭,然后基地各层陆续停电失守,连太郎知道这一次来进攻的对手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每一个攻击点和攻击步骤都经过严密计划,每一步都踩在基地最薄弱的地方。因为不知道进攻对手的情况,他命令各层独立防守,电脑专家进入指挥中心进行电子修复和对抗拖延时间,自己带着几个“天使”到地下七层找马特维和技术人员,让雪到地下六层把安芸带到汽车出口一起离开。 可是停电后一切无线电通信都只能在同层使用,连太郎和雪一分开马上失去联系,双方只能按原定计划带着人质撤到出口,如果进攻者不了解地形的话还可以顺利逃脱。 雪全副武装来到安芸的房间打开门,通道里的浓烟马上涌进里面,雪从夜视镜里依然看不到人。她立刻用单兵携带式脑波雷击机轰击整个房间,要把安芸击晕带走。这种瞬间脑波攻击并不需要多少微调,只要调高发射频率就可以让对面的人马上失去行动力倒地以至死去。当她以为安芸已经昏倒,关上雷击机在房间里摸索时,却被安芸反过来一把捉住手腕,雪刚刚想抽回手脸上就重重中了一拳,手抬起来要挡住头部,胸部和腹部又连环受到猛击,拳法绵密环环相扣,打得雪连拔枪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从停电那一刹起,安芸就猜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她戴好连太郎丢下的铅头盔,静静地闪在衣柜后面。她看不到雪进来后干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进来的是什么人,当雪使用雪击机袭击她的大脑时,被她戴着的头盔挡住了射线,没有失去知觉。安芸只管一个滑步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贴去,然后在漆黑中捞到对方的手。这种漆黑中的格斗对安芸尤其有利,她精通的咏春拳正一种蒙着眼睛修练出来的拳法。咏春拳不用眼睛搜索对手的位置和拳路,只是通过双手双脚粘住对方的运动路线,按照人体关节的死角,用精密的角度连环不断地打进去,只要双方的手还粘在一起,对手就只有死路一条,咏春拳只会在对手倒地的时候才会停下来,这在咏春拳诀中称为:手粘手,无处走。 雪痛苦地深陷在这种黑暗又没完没了的连环拳击下,她的双手仿佛被两条大橡皮筋拉住,她可以做任何运动,可是每个动作都被牵制得变形,每个动作又会引来某个空档受打击,如果不动的话,脸上就会受到一阵连击。 安芸在雪一开门时就闻到催泪毒气,她这一通连环打击全程闭气,可是一口气在激烈运动中憋不了多久,这也是她一出手就全力猛攻的原因。她想借此机会冲出去,就只能打倒面前这个人,抢到她的防毒面罩。 安良看到是安芸后大喜过望,他马上取消了机器人的攻击指令,闪到雪的背后一掌把她打晕,同时小声叫道:“芸姐!” 安芸一听到安良的声音,高兴得心头发热,她一伸手向前摸去,接到一付防毒面具和安良的手。她一边往自己脸上套面具一边喘着气说: “阿良,你来得正好,再打下来我就要断气了……这是什么地方?” 安良拉起她的手就往回跑,他对安芸说:“这里是东京地铁下面,婧修女和刘中堂在楼上,我们要撤退了,一会你就可以见到妹妹。” 安良刚说完,就被一支冲锋枪顶住脑袋,把他手上的机器人遥控器缴去,原来是一直在他身后掩护的队员,他们原以为安良一心一意要救马特维,没想到安良救出一个漂亮妇人之后居然说要回家。安良可以不向谁交差,可是这些是雇佣兵,救不到马特维就拿不到钱,他们可不会这样放安良走。 安良当然知道身边的雇佣兵不是朋友,要是自己挡了人家的财路他们开枪绝不手软,他马上停下来打哈哈说: “啊哈哈哈……芸姐,我们还要去救马特维,他是这次营救任务的男主角。不过兄弟们,马特维在哪里我可不知道啊?” 安芸惊讶地说:“马特维在这里?原来北京和马来西亚发生的事全是长与连太郎干的……良,你有没有地图,我帮你找马特维。” 安良马上退到房间里,叫其中一个雇佣兵把电子眼罩给安芸戴上,然后在眼罩上插好笔记本电脑连线,一幅三维基地透视图马上出现在的安芸眼前。 安芸看到眼前的地图显示出来象一个五层高的蟹形蛋糕,两个大蟹钳对称地抱着一个长方形月台,每一层月台两边都有升降机,月台正前方对着一条铁轨。安良对她说: “这个基地坐乾向巽,和东京坐向相同,天皇皇宫就在正前方,天皇皇宫是东京的市中心……” “我们在哪里?” “左边蟹钳地下第六层。” “我要看东京大地图。” 安良马上调出东京市的大三维地形图,把光标点在护国寺上:“我们就在这里,护国寺的墓地下面。” “这是蛛丝龙大格。” “什么?”安良从听到这个词大感意外,他一直以为母亲已经把毕生绝学传授给他,可是没想到从安芸嘴里说出一个自己从来没听过的词。 “你不懂的,你这里有没有基地的排水系统,我们要赶到最大的出水口,然后逆着排水的方向就可以找到马特维。” 安良有听没有懂,他张大嘴看着安芸,眨眨眼睛用中文对她说:“芸姐,你这是用风水推出的还是算卦?不是胡说蒙的吧,婧修女还在等我们收工,要是我们一步走错她就麻烦了……” 安芸扣住安良的脖子小声说:“小子,这是《御龙诀》风水,你还没有学过,快给我找出排水口。” 安良的眼睛瞪得更大,现在他才知道世上果真有《龙诀》,如果不是安芸亲口对他说,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还有比安家风水更高的技术存在。 他一边查找排水图一边对安芸说:“芸姐,你也骗得我们够惨的,我和婧修女都以为《龙诀》真的失传了。我拼死杀进来救你,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你要教我《龙诀》风水。你也真是守得住秘密,要是我前几天不小心按时死掉了你一辈子都不用说了……找到,这就是排水系统。” 安芸按着眼罩地图说:“我还打算等你死了再去教婧婧,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失传了。排水系统在左蟹钳,就在这条通道进月台的入口,快从那里出去。” 安良茫然地说:“停电了,升降机不能用。” “那怎么办?” “从原路攻回去呀。” 安芸一听就知道这是个烂主意,可是这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没好气地说:“那快去吧,叫你那几个伙计开路。” 安良笑着说:“芸姐,现在的科技一日千里,我们有机器人开路,这东西还打过阿富汗和伊拉克呢。”他说完马上布置安排,几个雇佣兵把机器人拉回南方通道对“天使”进行反扑。 这一个行动路线是“天使”们始料不及的,她们本想和东路守兵一起夹击入侵者,可是机器人的杀伤力打破了她们的计划,现在机器人一个回马枪,吐着火舌向月台里的“天使”冲去。 有几个女孩刚刚想拿出脑波雷击机,可是机器人已经来到她们脚下,机枪几下点射就把她们击倒,其他“天使”一看这个情形马上向后撤退。 地下六层南部本来就是“天使”的住宿地点,李孝贤是这个区域的领队,她很清楚攻进来的是安良,可是有“天使”战死,她也不能坐视不理。“天使”在停电的时候就已经和指挥室失去联系,全部通讯对讲失效,李孝贤只能负起小队指挥的任务。她看到机器人进攻,马上通知其他人集中火力先打倒机器人。 机器人是一台小型机车,全车只到膝盖一般高度,运动起来速度很快,在浓雾中很难击中,机器人向前冲锋时,“天使”的子弹不断零碎击中它,但只打坏了一些附带在机枪旁边的探测器,机枪仍然毫不留情地射出子弹。 李孝贤的通讯机不时发出电流声,这是指挥室的电脑专家和入侵骇客不断进行拉锯电子战的结果,李孝贤从中看到另一个机会。她看到对机器人的攻击效果不大,于是指挥“天使”全部撤回房间固守,自己从另一条通道直扑地下三层的指挥室。 指挥室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机房,这里有基地最核心的脑波控制系统,李孝贤进去搜索到正在进行电子对抗的电脑专家,端起枪就是一通扫射,然后在各台主机上贴好炸弹调出一分钟定时,急忙退回地下六层。她刚刚回到地下六层的月台,就听到上层一阵爆炸声,整个脑波控制系统被炸成废铁。 安良他们已经无影无踪,可是“天使”们却仍在和那台机器人进行战斗。 机器人已经有两个轮子被打爆,可是它对“天使”的攻击不退不避,一直不停追杀,“天使”们在整个六层的通道里到处躲闪,不时有人受伤,抢救不及的人被机器人追上来射杀,抢救队友的人走得慢一样死于枪下。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李孝贤必须先制止这种没有意义的对抗。 她弯着腰在子弹横飞中绕开机器人,逐个房间搜索。她要找到雪,只有雪有办法和这台杀人怪物抗衡。 很快,她在囚禁安芸的房间里找到昏倒在地的雪,把雪救醒后告诉她对付机器人的战术。雪马上忍着伤痛跑出月台,闪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她从背包里拿出三个茶杯碟大小的飞碟,这是用人脑直接操控的无人驾驶飞机。 要控制这些飞碟,要有极强的脑波,这种脑波曾经被称为念力,在世界上被当成是一种神秘力量,从来不被正统学术界认可,可是自古以来不少人通过修练得到这种能力,而雪则是天生具有超强的脑波,所以被专门训练成飞碟的操控者。 三个小黑碟带着嗡嗡作响的机械声从雪身边升起,在空中排成一列划出一道弧线,向正在冲过来的机器人全速撞去。飞碟分成上中下三路同时猛撞向机器人,随着撞车的声音,三个飞碟撞得粉碎炸开,机器人也侧翻在地。 正当机器人用最大功率开动轮子要翻过身的时候,李孝贤大喝一声“OpenFire!”围着机器人的步枪全部一起开火,把机器人打得炸出一团火焰。 李孝贤看到四周已经没有危险,她跑到月台中间举起拳头发出集合令,还能走动的“天使”已经不足十人,她们聚集在李孝贤身边,她喘着气环视了一下这群不知道从那里来,已经失去自由的女孩子,用手把头上的通讯机拉下来用力摔在地上,厉声喝问: “你们知道吗?三楼的脑波控制系统已经被入侵者炸毁了!” “天使”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李孝贤说的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上去执行另一个防守任务。 李孝贤象看着一群刚刚被解开锁链还不懂得逃跑的奴隶,心里又恨又急,可是她不知道会不会有愚忠于组织的人,又不能在大家面前明说,只好又问道: “我们和组织失去了联系,连脑里的芯片也联系不上,三楼的控制系统不会再被修复,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时有几个女孩醒悟过来,她们提着枪慢慢走到李孝贤身边,雪却和另外几个人突然端起枪对着李孝贤。 李孝贤看到这样的情形一阵心痛,她和每一个“天使”都没有多少感情,组织上也不允许她们之间有过多交流,可是没有一样的心情总应该有一样的自由,当自由放在面前的时候,她想不到愿意走出这一步的只是少数人。 透过黑白色的夜视镜,李孝贤看到一群没有灵魂的人站在漆黑中。她们都是聪明人,一定知道现在的情况等于得到自由,可是谁又明白自己走出去的强烈愿望,谁愿意背叛强大的组织,放弃优越的生活条件和刺激的任务去换取外面的自由?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三个月前,如果没有认识安良,发生这样的事时,李孝贤也许会站在雪的身边用枪指着要逃出基地的“天使”,可是今天不一样了,自己成了背叛组织的主角。 李孝贤身边的女孩也端起枪对峙,李孝贤按下她们的枪说: “你们不要乱来,这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不要因为我造成更大伤亡。雪,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同期‘天使’只剩下你和我,我希望你可以了解我的心情,我觉得自己象个活尸,我想走出去。” 雪看着李孝贤,这张象明星一样的脸从来没有过多表情,可是现在从眼神里,从脸上都流露出急切和盼望。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吸引雨,在组织里有一切需要的物质和刺激的生活,雪不会羡慕雨的际遇,可是她真的有点羡慕那张有表情的脸。每一个“天使”为了不让脑里的芯片发现自己过多的心理活动,都或早或迟地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最后人人都佩上一付美丽而麻木的面孔,爱和恨成了一种奢侈,说出自己的话都需要勇敢,如果雨在追求的是这种自由和自觉,应该也需要有人付出点代价。 雪把手上的枪一摆,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天使”扫出一排子弹,不愿意跟李孝贤离开基地的“天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雪会对自己开枪,四个女孩立刻一声不哼地倒在血泊中。李孝贤吓了一跳,几个站在她身边的女孩惊呼着退开又抬起枪指着雪。 雪的脸上溅着血,在黑白的夜视屏幕里就象在洁白的脸上泼了泥浆。她冷漠地对李孝贤说: “做什么事都要有人付出代价,你们离开之后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还有,尽快把芯片取出来。” 李孝贤走前两步对她说:“雪,我们一起走吧,你这样下去最后只会在任务里死去,我们可以马上去找专家取出芯片。” 雪后退了一步,和李孝贤保持着距离,她依然用冷冷的声音说:“这是我的事,你走就走,不要等我后悔了从你们背后开枪。” “雪……”李孝贤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这一瞬间发生太多事情竟无从说起,她提起枪带着几个要逃走的女孩冲进离开基地的通道。 “天使”毕竟是一流的特务,在机器人无情的袭击下,她们依然把安良小队两个队员击毙在月台上。机器人留在地下阻击“天使”给安良和安芸争取了时间,他们闪过擦着头皮的子弹逃出地面,和最后一个雇佣兵直冲基地的主排水道。 安良脑袋里一直在转着安芸所说的蛛丝龙大格,他捉紧时机问安芸,安芸说: “一来你没有学过《龙诀》,二来是你长期在城市看建筑风水,对风水中自然地理的理解全都忘了,现在你只会在写字楼里看罗盘了吧……”安芸突然用中文叫跑在前面的雇佣兵:“哎,这位先生,你的鞋带掉了……” 那个白人毫无反应,安良说:“他不会听中文。” 安芸笑着说:“看起来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我先试试嘛。东京是日本最大的平洋龙地,但是平洋龙好是好,却不是什么平洋龙都可以做帝都,在杨公风水中不会提及皇城风水,可是天子风水术《龙诀》就专门分析了八种天子平洋龙格。” 安良为了深造风水在读大学时专门选修地理,他知道风水中所说的平洋龙就是冲积平原,但是因为平原地理本来就没有什么变化,就算在风水上对平洋龙的分析,也是最重视水法,以地面的水流来寻龙点穴,他自认为已是尽得真传,安芸的话句句让他新奇兴奋。他好奇地问: “口诀说‘平洋不开口,神仙难下手’,平洋龙以水法为本,你说那八种不是水法吗?” “不是。”安芸听到外面有地铁经过的声音,她拉下夜视镜说:“好象快到地面,就不用这东西,很晃眼睛。我从三维图上看到东京城方圆百里布满了小土堆,一会出去你就会看到,护国寺也是建在一个圆形的小山岗上。这是日本中部来龙旺气下平洋后隆起的蛛丝马迹,所以这种龙叫蛛丝龙。” “我也看到啊,这是旺财的金星丘,代表东京可以成为国际金融中心,和帝都有什么关系?” 安芸跟在白人雇佣兵身后放慢了脚步,她开始试探着走出地铁轨道,趁着列车还没有冲过去,他对安良说: “一个圆形丘是旺财的金星,一百个丘就会从量变到质变;就象一块砖头和一万块砖头的区别,一万块砖累起来就成了房子。蛛丝龙产生的原理是土气过旺生金泄出,《龙诀》上称为漫土流金,我看到东京地下城的布局也是做成蜘网状来配合地面的风水格局。中国风水会以金生水的和谐原理来发挥龙脉的力量,可是长与一族的风水以刚猛相克为发力原理,所以他们在得到金气的支持下,把基地设计成面对属木的东南,以金克木,借龙气控制一切。就算中国风水接受这样的布局,也会把东南作为主要入口以得正气和正力;但是国之常立神流则会把东南正向全部封住,只想一口龙气也不泄出全部吞下,这和‘乾坤一掷’的精神倒是很吻合。” 安良听到这里笑起,他知道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日本在战败前组织了自杀飞行炸弹军团“神风敢死队”,队员们开着只能进驾驶舱起飞,不能出舱和降落的飞机式炸弹撞击美军军舰,在这种自杀式飞机上就写着“乾坤一掷”。他见到母亲在被关押之后还可以谈笑风生,又第一次知道《龙诀》的秘密,心情大为舒畅。他从小最喜欢和母亲坐在后院谈天说地,少年时又跟着母亲到处看风水,现在突然又浮现出那时对母亲的崇拜。安良笑着说: “后面的推理我明白了,因为基地东南没有出口,所以他们用了制煞专用的水口来供人进入,这样会让基地里的人暴戾贪婪,可是因为他们就是干这种事的,这样的风水局倒是刚好配合上。” 安芸跑到黑洞洞的地铁隧道前蹲下,拍拍安良的肩膀说:“嗯,就是这么回事,你有学《龙诀》的基础了。” 又是追着地铁跑出地面,安良一路扔下身上的武器,只背着笔记本电脑,用夹克包着短管霰弹枪。在地面作战不能引起居民和警察的注意,一切太响太象军火的东西都不能出现,再说这些东西也不花自己的钱,安良一点都不心痛。 三个人穿着单薄的衣服跑到护国寺东面围墙外,这里四周全是低矮民居,坡陡路窄行人稀少。安良和白人雇佣兵的手机同时响起来,原来艾琳娜在旅馆里一直全力和他们取得联系,在地下基地里没有无线信号,他们出来的时候又把全付家什都扔掉了,现在艾琳娜和几个助手只能猛打他们每一个人的手机,希望在他们出地面的第一时间联系上。 安良告诉她还没有找到基地的主要出口,然后电话一直开着,用最原始的方法进行下一步作战。 十二月的东京已经很冷,安良经过连日劳累,刚才又出了一身大汗,现在一撞风就着凉连打几个喷嚏。安芸看看那个白人雇佣兵,他也只穿着两件单层运动衣,倒是双眼发亮精神奕奕。她对安良说: “你看人家身体多好,你怎么就打喷嚏了。” “芸姐,我一个星期之内从马来丛林打到东京地铁,没睡过一天好觉,还不生病就不正常了。是不是这里?”安良指着一排下水道盖子问道。 安芸左右看了看说:“应该是了,不过他们不会从下水道爬出来……等等,现在是十二月初,可是附近的草色还是绿的,这里不止是有下水道,还应该有地下水或者湖泊。” 安良马上打开电脑查找卫星图,从图上看到护国寺的东面果然有一个湖。 安芸一指另一条宽大的斜坡石梯说:“那边,快过去。” 安良跟着安芸跑过去,他对安芸说:“芸姐真是厉害,就这么看一看就知道这里有个湖,可是为什么是那边而不是这边呢?” 安芸跑到一间三角形的大玻璃屋旁边说:“两位先生准备救人,他们马上就要出来了。” 雇佣兵配合地守到石阶梯旁边,玻璃屋里开始有声响和动静。 安芸侧过头小声对安良说:“连太郎想带着马特维逃出来,不可能用枪指着那家伙在路上跑步,他一定会开车,开车就要有车库,有车库就有大路,基地的出口应该藏在一个大车库里。排水道最近的大房子就是这间了,而且有车道直通坡下的公路,肯定是这里。” 安良一脸老谋深算的表情,向安芸竖起大拇指。 艾琳娜在电话那边不停追问:“良,是谁在说话?肯定是哪个出口了吗?” 安良颇为自豪地说: “那是我尊贵的母亲,要是没有她你的计划根本完成不了。这里是护国寺东大冢二丁目,你准备捉人吧。” 玻璃屋上全是反光玻璃,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不过按照艾琳娜的计划,并不打算在东京地面大打出手,当三台小货车从玻璃屋里开出来,玻璃屋的大门关上时,安良他们突然从旁边跳出来控制了货车的退路,三台美军吉普车已经截住居民区的几个出口。 安良看到三支美军宪兵小队快速围住小货车队,中间一架小货车的车顶悄悄打开,随着一声喷气式引擎的轰鸣,连太郎驾驶着背包式单人飞行器升空而起向北方逃去。马特维就在货车上,可是连太郎不会带着马特维逃跑,因为两个人在飞行器上会减低飞行速度,而且这队美军宪兵都荷枪实弹,要是他不扔下马特维,车队一定对他穷追不舍,这样可能就会被美军象打飞机那样打下来。 连太郎离开之前回头看看下面,安良和安芸也一直看着他,连太郎冷漠而鄙视的眼神分明告诉安良,下次他一定要赢回一切。 安芸经过一场磨难终于可以和两个孩子见面,而且安良又可以按计划顺利逃过三十岁的生死大劫,一家人都前所未有的开心幸福。他们看到电视上播出一则短新闻:当天下班时间,护国寺地下发生奇特的局部震动,四周居民有明显震感,并造成山手线地铁护国寺站一带停电二十分钟,二万多乘客直接受到影响。据地震局分析估计是偶发性小区域地震造成短路,不会引起进一步灾害;护国寺僧人向记者说这是地下神明显灵的异象,是佛祖对世人道德败坏的警告,如果东京人继续沉迷物欲追求,更大的灾难会接踵而来。 从这则不知所谓的新闻,他们看到日本政府对事件的态度低调而保守,于是大家再也不管艾琳娜那边的事情,在酒店开心地聊了个通宵,刘中堂则象个管家一样里外张罗,开房点菜选红酒事事包办,很有点讨好未来丈母娘的味道。 安芸知道刘中堂的身份后也很喜欢,她靠在长沙发上说: “刘兄弟是洪门中人,又是玄学同道,以后可要多些来往交流啊。洪门的龙头大哥也是我朋友,以机会约上他一起喝茶吧。” 刘中堂憨厚地笑着说:“一定一定,我经常要向婧修女请教天主的道理,又想跟芸姐深造风水,只怕没有这个福气,呵呵呵……” 安良穿着新衬衣端着酒杯,看着下巴光溜溜的刘中堂,一脸疑惑地说: “刘关张,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怎么会信了上帝,是不是为了接近婧修女啊?” 刘中堂的眉头马上皱起来,他严肃地说:“你的问题没有建设性。” 安婧一直小鸟依人地蹭在安芸身边,她脸上一红,正想对安良说点难听的话,安良不用看她就知道她准备骂人,他一伸手掌制止了安婧说话,又问刘中堂: “你们洪门兄弟都拜关公,那你信了上帝之后还拜不拜关公呢?” 刘中堂的脸色更难看了,其实他每次出门之前都一定会上香拜关公,不过礼拜天也会到教堂做弥撒。从天主教的角度不允许这样,因为天主教不许敬拜上帝以外的偶像,可是作为洪门的秘书刘中堂又不可能不拜关公,这问题让他为难死了,而且安婧还瞪着眼睛等他回答,安芸脸上慈祥的微笑这时看起来也有点不认真。 他憋了很久,对着安良很快说出两个字: “肤浅。” 马上引来安良一阵狂笑。 安婧则一脸认真地盯着刘中堂,似乎他不回答出来就不会让他回去睡觉。 安良不再为难刘中堂,他笑够了从沙发上翻起来问安芸: “母亲大人,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连太郎要从你口中审讯出《龙诀》的下落,可是他又把你关押在会致人死地的天劫之位?如果把你关押在活人的地刑之位,不是可以更好地审讯吗?” 安芸叹一口气说: “你的分析准就准了,可是还不够随机应变和精细。你们也知道了,他不需要我活很久,只要我思维中想到什么就可以用脑波接收器从我脑里偷到信息。我失去控制地想《龙诀》的事情,那么关在天劫还是地刑并没有区别,最重要的一点你没有注意到,关押我的房间是天劫之位同时也是地矅之位,地矅方犯煞可以让人思维混乱直至发狂,更利于我的思维受他们控制。” 刘中堂看话题转开立刻配合地跟上: “那么使徒会的精英女特工为什么要住在地刑地位呢?这对她们可没有一点好处。” 安良马上接着说: “她们本来就是打工的嘛,要什么好处?有吃有住就行了,老板一声令下全部人出去卖命,只要有先天水的吉气保证她们身体健康,能打能跑,再用地刑之力困住她们不让她们脱离组织,这个养狗一样的布局才叫阴险呢……” 安良本来兴奋的音调越来越慢,越来越小声,说到最后他几乎在喃喃自语: “小贤也是住在那里吧?她会不会离开使徒会?刚才在基地里我一直没有看见她……” 每个人都看到安良的表情突然一阵忧伤。 安芸转过脸去看着落地窗外东京繁华的夜景,安婧坐到安良身边搂一下他的肩,安良对她说: “她说过会回来找我的。” 纽约已经开始下雪,安良穿着整洁的西装提着公文包,手上拿着一杯咖啡和西装革履的洋人白领们一起挤进电梯。他心里一直嘀咕:现在都上午十点多了,又说美国经济衰退各大公司要裁员什么的,怎么还是那么多人挤写字楼? 电梯升到七楼,安良快步走进自己的事务所。 这里是西城区的高级写字楼,不过七楼是最便宜的楼层,因为在西方传统中认为七是代表死亡的终结之数,稍微讲究一点的公司都不愿意租这个楼层,一般只作为大楼管理层和设备层,不过安良特别喜欢这里。 洋人认为七楼是凶恶之地,作为可以改变命运的风水事务所首先就要敢安家在这里,如果自己都要求吉利数字保佑,怎么向洋人传达风水的力量和勇气;其次这座写字楼从一至六层是商场裙楼,七楼多出一个大平台,安良喜欢在平台上到处走走,可以多些活动空间吹吹风。不过这些都只是理由,其实是之前安良知道自己的八字天生倒霉,也不知道有什么糗事会排到自己头上,写字楼放低一点要是遇上大楼火警恐怖袭击之类的事情,这里可以第一时间逃跑,就算跑不掉,这也是消防车可以搭梯子救人的高度,安全啊。 安良风水事务所并不孤独,在旁边还有几家规模不大的印度人会计师事务所和律师事务所,大楼管理处办公室也在旁边,走廊上随时人来人往甚为热闹。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站了一会,四周和他离开前没有什么变化。他想:嗯,风水格局没有变,里面几个家伙应该也活得好好的。 他抬头看看从办公室里伸出来的一个针孔摄像头,门马上急促地打开,一个戴着眼镜的矮个子女孩尖叫着扑到他怀里: “亚力山大!” 安良后退半步扎好弓箭马,抬头仰望天花,双手自然张大保持平衡不让咖啡打倒。这种大狗式的猛扑欢迎时不时都会来一下,安良多次提醒可是一直发生。 女孩抱着安良的腰摇晃了几下停下来,笑嘻嘻地退回办公室拉开门让安良进来,安良礼貌微笑对她说: “嗨,阿美,早上好。” “嗨,你瘦了一点,不过看起来更精神了,我一直担心你死了不再回来。”阿美的声音很尖细,表情夸张得有点象儿童卡通片的女童。 安良一边走进办公室一边说:“嗯,我也很担心,不过现在没事了。以下是正式宣布,我留下的遗嘱全部作废,一会拿到我房间给我碎了,要不你们冲着那笔遣散费可能也会谋杀我。小余呢?” “嗨,安先生早上好,我在倒果仁给你。”一个穿衬衣打领带的华裔年青人托着一盘杂果果仁走到安良面着,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你回来就好,我昨天听达达说你要回来,我马上去买了一大罐干果仁给你下咖啡,呵呵呵呵……”外表文质彬彬的小余说完傻傻地自己笑起来。 安良说了声谢谢一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达达呢?” 小余赶在安良面前打开了办公室门,安良一看里面就呆住了,他的办公室一向清幽风雅,墙上挂着中国字画茶几上摆着茶具,为的就是让全世界的客户都可以从他这里感受到中国文化,可是现在这里竟成了一个电脑机房。 他的办公桌上放了六个电脑屏幕,桌子下面堆着小山似的机箱,各种粗细不一的电线乱成一团。左面墙上挂着加加大号黑人球衣和棒球手套,右面墙上挂着两套加加大号西装,四周的字画全都被挡住了,只有正中间一张红木横匾还可以看到字,那上面用苍劲有力的毛笔字写着中英文版本的金句:安全第一。 安良抽了抽鼻子,他闻到一股烤香肠的油香味,然后一转头瞪着小余。 小余马上跑去翻办公室的抽屉:“这里每天晚上有清洁公司进来做清洁,乱是乱一点,不会脏的……我想是达达放了吃的在抽屉里,清洁工不敢随便给他收拾……” 小余一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批萨,安良伸手很快地把抽风开关推到最大档,然后走到小余的桌子旁边坐下对阿美说: “监狱真不是让人变好的地方,我的办公室给那个前罪犯坐过之后变得象个牢房。” 阿美抢过小余手上的果仁端到安良面前放下说: “牢房也比里面干净,那个达达还老是对我挤眉弄眼,他再这样我就告他性骚扰……”阿美拉过一张椅坐来安良身边亲热地问:“亚力山大,你去哪里了?是不是去很危险的地方寻龙点穴?” 安良一看不喜欢人家叫他“良”,因为洋人发这个音很难听,华人叫起来好象在叫“娘”,他在名片上印了很有男子汉气概的英文名“亚力山大”,可是除了阿美从来没有人叫他的英文名,今天回来听到阿美叫自己一声“亚力山大”也算是最大的安慰了。 安良让自己表情温和一点说:“我不能告诉你去过哪里,你就当我没有离开过吧。这个月有没有什么事情?” 阿美吱吱喳喳地说: “有很多新客户打电话来,我都帮你推到这个月了。这段时间银行客户特别多,一听那声调低三下四的就知道做不下去要亏本,打过电话来的我都记了下来,我还通知了亲戚朋友不要到那些银行存钱,存了钱的赶快提出来,要是银行破产的话手续可就麻烦了……” 安良喝一口咖啡说:“现在是次贷危机时期啊,全世界的银行都在亏钱,这种事真不是布个小风水局就可以解决,最多只能帮他们保住原有的客户,控制发生大规模挤兑,给时间银行借钱缓冲……真是头痛。有没有其他类型的客户?” 阿美麻利地打开小余的电脑说:“有一家医院也要看风水,你看……” 小余从档案柜里抽出一份文件交给安良说:“他们把平面图都送来了。” 安良翻开图纸看了看说:“见鬼了,这是什么世道,医院都要看风水,他们遇到什么问题了?想怎么样?” 阿美托了一下有点过大的眼镜框说:“他们说这一季病人突然减少了,想把生意重新做起来。” 安良抬起头不高兴地说:“什么意思?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怎么是生意呢?病人少了代表人人健康,他还真想全纽约的人都病了去光顾他们呀?动机不纯,不看。” 小余把电脑屏幕转到安良面前说: “我查过他们的资料,两个月前有个病人半夜急诊,可是一夜没有医生管他,天亮时发现他死在走廊里。后来警方查看当晚的录像,看到他临死前不断有医生从他身边经过,他倒在地上后还有保安走到他身边踢了两下,看没动静又走开了,所以家属把他们告上法庭要求重金赔偿,这件事媒体报道后附近的居民都不去那个医院看病,安先生也不要管他们。” 安良把图纸向桌上一甩:“太冷血了!这种医院就应该倒闭,看什么风水?你告诉我是帮了他们,要是我到现场看出有这样的事,我肯定布个煞局让他输官司立马破产,真是……” 安良还没说完,一个体形严重越重的黑人出现在事务所门前,达尼尔洪亮的嗓门马上震动了整个办公室: “YOHO!我的兄弟,你终于回来了。” 达尼尔张开一双熊臂就要和安良拥抱,他们自从认识以来就觉得臭味相投,一直都是以这种热烈的方式打招呼。不过他没有接到兄弟的拥抱,安良从椅子上弹起来闪过一旁,伸手揪住他的手腕反方向一压,把他推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关上门就是一顿乱拳,拳头打得象机关枪,怪叫声象李小龙,把达尔尼打得惨叫连天。 安良发泄完之后拉整一下自己的衣服说: “起来吧,别装死了,我才用了三成力气,你这么肥顶得住。你记住,永远不许在我办公室吃批萨!” 达尼尔躺在沙发上睁开眼睛:“热狗呢?” 安良作势又要打,达尼尔马上用双手抱住头。 “热狗汉堡包饭盒拉面雪糕可乐薯条全都不行!” 达尼尔格格笑起来:“OK,喝杯红酒可以了吧?” 安良侧着头斜眼看着达尼尔说:“光天化日喝什么红酒?” 达尼尔从沙发上滚起来,从办公桌下拿出一瓶红酒说: “我们都已经是百万富翁了,很快就可以变成千万富翁,再过两个月可能就是亿万富翁,那时我们就要在夏威夷喝红酒了。” 安良一翻身坐进自己的大靠椅噼噼啪啪打开电脑问道:“咦?没亏本吗?” 达尼尔打开酒瓶拿两个酒杯放在桌上说:“你看看交易记录就知道了……” 安良一边查看一边说:“你这些电脑衣服什么的全部给我搬回家,以后不许再放在办公室……” 达尼尔惊奇地说:“这可是你的东西呀?” “我的?” “是呀,法官判了我不能私人用电脑你知道的,所以这些机只能由事务所出钱买,我都让电脑公司把帐单寄给你了。” 安良看着屏幕咬牙切齿地说:“我恨黑人。” 达尼尔笑咪咪地把一杯红酒放在安良手边,伸出一只粗大的食指在键盘上按了几下,一张密密麻麻的帐单出现在安良面前,安良的眼睛顿时象汽车大灯那样亮起来。 他转头看看达尼尔说:“真的?” 达尼尔满有内涵地微笑点头,安良大吼道:“你用一百倍的保证金全仓操作一个月?你疯了!你看到头上的字没有,安全第一!你这样超高风险操作华尔街绝对没有人请你,巴林银行就是给你这种疯子搞垮的。” “对呀,所以才有十倍的利润,不过因为有一半是我的,你的帐户实际上是翻了五倍。”达尼尔拍拍安良的肩亲切地说:“五百万,够你买下这些电脑再给我一个专用办公室,我还想要一个可以吃东西的会议室,然后你去环游世界,我在这里继续操盘……嘿嘿……” 安良仰起头看着达尼尔漆黑的大胖脸,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达尔尼插着裤兜挪到办公室中间,抿着红酒说: “原始资金需要快速累积,这种操盘方法的确风险很高,不过因为我对美元下跌有绝对信心,所以才敢这么做一把。资金安全是很重要的,从现在起我的操作会转为保守,随着资金的增长越来越保守和安全,你可以放心。而且迟一些可能不用我们自己的资金炒作,因为有个神秘客户找我谈一个大型操作计划……” 他潇洒地一转身,带着极为自信的笑容对安良说: “过十亿美元的金融大战,就在安良风水事务所展开,如果做成这个业务,我们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安良皱着眉头眼珠左右一转,觉得有点不对劲,他问道: “什么神秘客户?为什么不去金融公司操盘要在我这里干?” 达尼尔得意地对他单一下眼睛说:“谈成了再跟你说,在庞大的利润下你会有兴趣的。”他走到大靠椅后面搭着安良的肩说: “我们都是贪婪的纽约人,对吗?” 安良身上响起一阵重金属摇滚音乐,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安良掏出手机一看,打电话来的是艾琳娜。 安良一家和艾琳娜一行从东京回到美国已经十多天,安婧回圣神修道院报到继续当修女,刘中堂则要从日本取道墨西哥重新偷渡入境,假装没有离开过美国。艾琳娜全盘接管了大卫集团,马特维也回到正常的研究工作,他和大卫集团签订的一系列技术合约按商业常规原封不动转到美洲联合投资公司旗下。 因为艾琳娜和马特维都和安良有进一步沟通研究的意向,所以安良知道艾琳娜只要理顺了接管事务,迟早会给他打电话。现在艾琳娜请安良到大卫集团总部见面,然后一起午餐,安良心里大喜过望,因为大卫集团的一系列事件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划上句号,更多更大的谜团也许就藏在艾琳娜背后。 安芸回到美国对安良说过,连太郎可以同时劫持自己和马特维,那么《龙诀》就可能和大卫集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件事情一天没有搞清楚,全家上下都不要指望有安宁的日子。安良一家短暂平静的生活下面,隐藏着巨大的担忧。 安良在电话里对艾琳娜的邀请半推半就,一付贵人事忙的样子,其实他等这个电话等了很久,约好时间后,安良带着焦急的心情慢慢走下楼开车,随着曼哈顿堵塞的车流慢慢开到华尔街120号,这座大厦的二十三楼曾经让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成就了一番事业,可是短短一个月之后一切都物是人非。安良布下的风水局预算起码可以让大卫集团在这里顺利发展二十年,可是现在一股力量打破了风水引导的方向,安良知道这股力量里面有仇恨,有贪婪,可是还会有其他吗? 走进二十三层,这里再也没有大卫集团,也没有李孝贤出来迎接,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就象一场梦。安良走到玻璃大门前没有按门铃,而是直接按出李孝贤按过的那串九位数的密码,他知道这个密码不能再打开这扇门,可是再按一次仍让他露出一丝笑容,心头一紧。 前台小姐打开门把安良迎进门,正对着三台电梯的大门后镶着“美洲联合发展工程公司”的字样,这里已经成为了美洲联合投资的一个子公司。办公大厅的布局完全没有变化,前台小姐把安良带到大卫的办公室前,秘书再把他带进里面,安良不自觉地看了看过去丹尼办公室的门前,李孝贤曾经象个普通女孩一样坐在那里,现在换上了一个白人姑娘。 宽敞的总裁办公室足有半个羽毛球场大小,一边是大沙发和书柜,另一边是总裁的座位。从这里俯视纽约东河,左侧是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布鲁林克大桥,右侧是关锁水口的总督岛。 艾琳娜和几个白人一直在不停地交谈,看到安良进来马上和客人结束了谈话,送走客人后关上总裁室的大门。 她没有戴眼镜,金色的头发优雅地盘成旋髻,穿着名牌套裙显得雍容华贵,可是脸上表情仍是一付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她点上一支烟示意安良坐在她对面,然后象全身无力似的倒在大靠椅上,用疲倦的声音说: “回来后累死了,这些生意上的事比搞研究烦得多……你收了八百万酬金有没有给自己买一份好礼物?我还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东西呢,哼哼……” 安良不紧不慢地说:“我天生没有发财的命,我的收入大部份捐给慈善机构,那八百万里面大部份到了儿童癌症基金,我给自己买了杯咖啡……已经喝了。” “哦?呵呵,再捐多一些你可以被封为义人了。” 安良知道“义人”是犹太人对为社会和民族做出巨大贡献力量的人的尊称,其他民族不会用这个词,他敏感地问道: “你是犹太人?” 艾琳娜微笑着用手拨一拨面前的烟雾说: “我祖母是犹太人。这个公司是你布下的风水局,我原封不动地保留全部布置,我想试试你布下的风水局会不会让我也得到什么好处。” “这不一定可以让你有好处,如果这段时间你的运气很差,你在这里只能保得平安……而且……”安良摊开双手说:“这个风水局是失败的,大卫和议员都在这里死了,后来丹尼也死于非命,老实说,你不应该再信任我。” “不,我认为大卫集团的事件不代表风水的失败,因为我从马特维的研究资料里找到一点线索。” 安良马上打起精神,他从小学习风水,印证过无数风水格局,无论世界各地,无论是否经过风水布局,用风水学对一片地方进行分析总会得出比较准确的结果,相对来说,大卫集团的事件就是一个谜案,这也是他一直咬住这件事情不放的原因之一。 艾琳娜的蓝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安良,她很想看看安良听到这个看法之后的表情,一切在她意料之中,她看出安良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激动。 “喔……放松点,我的王子,先喝杯咖啡好吗?还是墨西哥的科特佩?” 艾琳娜还记得安良是很会品咖啡的人,这一点和自己很像,她走到咖啡机旁边散慢地调着咖啡粉,对安良说: “上次你在我研究所的时候,我对你说过基因排列左右着人的命运,还发现幅射可以改变基因。可是幅射的种类很多,许多物质和电器以至这个咖啡壶都会产生幅射,而且大多数幅射都会杀死或者破坏基因,所以我认为幅射可以杀人是因为先改变了人最本源的密码,当这个密码被改变和击破时,人就会在基因排列的演进中突然死亡,当然也可能突变。” “当然了,原子弹在长崎广岛爆炸的时候,从命理学的角度真正注定要死的人不会超过万分之一,绝大部份人是被命运以外的力量突然杀死。可是一场地震海啸和战争不是一样会让人类大批死亡吗?这又和幅射有什么关系呢?” 艾琳娜把两杯香浓的咖啡放在桌上说: “你提到的是另一种力量了,我们做科学研究要按部就班……我发现这个原理后,检测过这里和会议室,两个房间都有微量的不正常的幅射残留,直到现在还有,不过不用怕,这个程度已经不会致命了。大卫死去的真正原因应该是游离幅射,只要有足够的能量驱动幅射机突然发出强幅射,而这个幅射机又做得够小的话,可以杀死任何本来基因中不应该死去的人。” 艾琳娜的话让安良想起李孝贤交给他的脑波雷击机,在北京时他们已经从南方新能源开发公司得到分析结果,也大概猜到了雷击机杀人的原理,艾琳娜的研究结果只是更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安良抿一口香浓的咖啡说:“然后呢?” 艾琳娜看到安良对这个结果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惊讶,倒是有点意外。她在东京指挥营救的时候,其中一支独立小分队的任务,就是攻击使徒会基地收集任何高科技产品。从收集回来的破碎的脑波雷击机中,艾琳娜很快解开了大卫的死因,也为自己的基因研究留下重要资料数据。可是安良却象早就知道结果的样子,艾琳娜马上想到李孝贤可能会给他提供过信息。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刚才说的只是一个引子,引起安良的兴趣进一步合作。 “不过影响基因的力量还有很多,马特维的研究中也发现了一种3.5K微波,这种微波的力量比游离幅射更强大。” 安良听到这里真是感到生命的脆弱,人已经是很不耐活的生物,这些科学家还要搞出那么多杀人的东西,而且可以象魔鬼一样把人杀死在命运之外,他看着艾琳娜失神地笑起来: “你们两个已经成了上帝的代言人,上帝搞错了谁的命运,你们就可以去把他干掉,当初我真是应该让马特维死掉……” 艾琳娜走到大门旁边拿手提包和大衣,她对安良说: “你在我的研究所喝过一杯咖啡,我从杯口上提取了你的基因做研究,发现你的生命周期只有三十年,可是我回来后又再提取你的基因做测试,发现你的基因中寿命点排列改变了,生命周期延长到九十年……真老啊……” “什么?”安良这一下真的大为愕然,他用几乎是粗鲁的声调问道:“你怎么能随便提取我的基因?这是我的隐私!” 艾琳娜冷笑一声: “废话,我这样做并不违法。而且你是风水师,风水师的天职就是要改变命运,如果你首先算出自己的命,然后去改变他又有什么奇怪呢?问题是同样的情况在马特维身上也发生了,你没有在风水中死去,他也没有科学实验中发生意外,你们都发生了各自不同的效果,这就是3.5K微波和游离幅射的区别……我知道你已经很想知道什么是3.5K微波了,走吧。” 安良真是太想知道了,他好象着了人家的道似的,一脸愤愤不平提起公文包掠过艾琳娜身边,艾琳娜一把挽住他的手臂,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领带说: “请我吃个午餐吧,我知道一个绅士不会拒绝这种要求。” 安良对艾琳娜狠狠地皱起眉头,艾琳娜发出一阵放浪的笑声,挽着安良从办公大厅快步走出去。 安良在街上买了汉堡包和薯条打发了艾琳娜的午餐要求,在艾琳娜的抱怨声中两人驱车前往新泽西州的裂岩谷研发中心。 研发中心依然守卫森严,经过一连串安全检查后安良又走进那个蜘蛛形的巨大的钢铁建筑物。 地底下的粒子定向共振机仍然不停地轰隆转动,人走在四周的圆形通道上往下看去,就象随时要扔进绞肉机的厨房作料。艾琳娜把安良带进地下三层的一个大车间,马特维正和几个技术人员忙碌地操作着一排电脑,在车间的中间安置着一台球形的微型核反应炉,从反应炉上接出一支粒子发射枪,发射枪正对着一张约二十米长的巨大长桌,长桌上罩着玻璃,玻璃里面放着三个用花岗岩切割出来的金字塔,而金字塔的排列和埃及金字塔完全相同。 安良走进车间后,双手插着裤兜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大堆东西,马特维看到他们进来并不打招呼,看了一眼又埋头做自己的工作。 安良指一指马特维然后问艾琳娜:“叫我来看什么?他这是什么意思,对我有看法吗?” 艾琳娜围着金字塔走了一圈,对安良说:“工作的时候停不下来,我想他不会对你有看法的,他连自己的事都没兴趣,对你就更没有兴趣,他只关心那个……等一下吧,他想见你呢。” 安良在车间里四处参观了一会,马特维终于放下手上的工作走过来,他神情冷漠地对安良伸出手握了一下,然后走到大桌子旁边按着玻璃罩说: “安先生,希望你理解我那时很急于看到实验结果,你知道,那么大型的实验很难组织,而且还要做大量的数据采样,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必须要排除。” 安良和他在马来西亚的古木村基地打过一仗,两个人都几乎杀死对方,而且他们象上辈子的仇人一样,从第一次见面就拔枪对打,至今为止没有试过一次文明的交流,马特维这次请安良过来,不得不先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一下。 安良仍是插着裤兜对他说: “我不会理解你,而且库巴镇永远会记住你,说不定现在正对你追杀,因为你制造的水坝倒塌造成了镇里三百五十人死亡,每个家庭都有遇难者,整个镇夷为平地。” 马特维的眼镜后面闪着冷冷的眼神:“科学家要做的只是把项目完成,至于怎么使用,用出来有什么后果那是你们的事情,如果每个科学家都要先考虑一件发明有多少意义,那么现代文明根本不可能推进。” 艾琳娜打断他们的对话: “停!我们今天不是来讨论哲学,马特维博士,现在你还愿意向安先生请教吗?” “当然,只要对研究项目有帮助的人我都愿意请教,如果安先生愿意的话……”马特维说完直直地看着安良。 安良把双手插回裤兜,无所谓地摊摊手让马特维说下去。 马特维在桌子旁边按下开关,玻璃罩慢慢打开,三块花岗岩金字塔也象积木一样同时张开变成一个有很多棱角的多边形,马特维伸手从金字塔底部的洞里摸出一个苹果递到安良面前。 安良接过苹果看看,这个苹果润泽光滑,看得出水份很足,远远就可以闻到苹果的香味。安良笑起来: “地质学家变成农业专家了,你改行研究水果新品种了吗?” 马特维又从另一个金字塔下拿出一小盘草莓,草莓鲜红欲滴象刚刚从枝头采摘下来,他看着盘子说: “这些都是十天前放进去的水果,这里面没有做任何防腐保鲜,室温摄氏二十五度,湿度百分之二十五。” 安良这下有点惊奇了,这个条件下放置十天的苹果会脱水和开始腐烂,草莓更容易腐烂,就算放在电冰箱十天的水果,也不会好吃到那里去,这个现象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马特维又指了指一台电脑上的影像说:“那是十天前的样子,你先看看。” 安良拿着苹果走近一点,看到电脑屏幕里的苹果并不新鲜,有几个小麻点,果柄上有两片半枯的叶子,可是手上的苹果叶子却青翠可人。 安良好奇地问道:“你用什么方法了?” 马特维仍不回答他,又从第三个金字塔里提出一个小玻璃箱,箱里除了一只小白鼠,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他提着箱子说: “一只饿了十天的白鼠还是精神充足,而且我们估计这只白鼠会有基因上的变化,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现在我们可以一起看看。” 他的助手从旁边推过来一个斗车大的玻璃箱,里面有上百只体形更大更健壮的白鼠在来回涌动,马特维说: “我手上的白鼠是十天前从这里面随机捉出来的,其他白鼠有正常饮食,这一只饿得半死,现在放进去看看有什么结果。” 艾琳娜也笑着走过来,看着马特维把小白鼠放进去。这只小白鼠一回到鼠群,马上到处找东西吃,可是一些体形特别大的白鼠却向它围攻,还有其他的在一旁看热闹,整个大玻璃箱顿时乱成一团,肉眼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一团团白影上下翻飞,打架声吱吱地响个不停。 过了三分钟,鼠群平静下来,安良看到一只最小的白鼠爬到鼠堆中最高的地方仰天大叫,它的嘴上全是鲜血,再看其他被它踩在脚下的健壮白鼠,鼻子上几乎都在流血,全部鼻子上都缺了一小块肉,刚才没有参战的白鼠则开始慢慢爬向这只小白鼠,向着它低声吱叫。 安良非常惊讶地问道:“这只小东西成了鼠王?这是怎么回事?” 马特维先检查了一下刚才的录像,然后才对安良说: “这就是3.5微波的作用,我已经找到宇宙最强大的力量,可是要全部发挥出来,我想要通过中国风水学的技术。” “嗯?”安良一脸疑问地看着马特维,现在他才注意到马特维比过去清瘦了很多,白大褂穿在身上显得松垮垮,看来他为了自己的研究付出了极大的精力。 马特维招呼大家到一旁边坐下,然后对安良说: “本来这是公司的机密技术,不过艾琳娜博士全力推荐你来参与研究,所以我现在可以向你说说整个研究过程。1964年美国科学家就从宇宙中接收各种微波,可是无论他们把接收机调到什么频率,都会接收到一种微弱的背景波,这种背景波无处不在也无法过滤。经过研究发现,确定这是在宇宙大爆炸时残留下来,而且充满了整个宇宙的3.5K微波。” 安良问道:“从太空到我们这里也有?” “对,无处不在。” “那为什么只有那只小白鼠可以成为王呢?我也可以呀?” 马特维毫无表情地说: “听我说,这是波长极短,频率极高的电磁波,具有很高的能量和质量,可是按常态弥漫在空间的话并不能产生效果。好象汽油可以剧烈焰烧,可是你只是用棉花签沾一点的话,也不可以煮咖啡。” 安良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你在收集大量3.5k微波?” “不,我可以制造出来。”马特维向核子反应炉扬起下巴,简直是自豪地说道:“这个反应炉就是我发明的3.5K微波发射器。刚开始的时候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想收集大量3.5K微波,我发明了专门探测这种微波的仪器,从地面应用到卫星,从地面探测到地层下面,这个仪器耗费了大量时间金钱。最后发现3.5K微波除了弥漫在空间,在地层下有更强大的潜流,3.5K微波可以在空间传播也可以通过固体以及任何物质传播,而且可以在任何有机物和无机物之间产生共振,尤其在产生皱褶的地貌可以形成无可估量的微波洪流。你过去看到的世界地形大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就是3.5K微波洪流的走向。” 安良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马特维所说的3.5K微波,原来正是风水学所指的龙脉之气,而中国玄学中所指的“气”,也完全可能就是这种微波。如果这个反应炉可以发射出相当强度的3.5K微波,就等于生产出龙脉之气,这只小白鼠被龙脉的浩然之气养十天之后,相当于在真龙正穴中得到风水的力量,怎能不在三分钟内在鼠群里称王称霸。 安良问道: “可是你怎么会搞出一台地震机呢?3.5K微波可以产生地震吗?” 马特维棱角分明的脸已经瘦得象个骷髅,可是双眼毫无倦意地闪着精光,他语气兴奋地说: “3.5K微波有强烈的共振性,通过固体传播的共振效果更强烈,对共振的研究这只是第一步,因为这是最容易做到的,作为一个地质学家,我马上就想到用自己制造的微波和地球上最强大的地下微波洪流产生共振,老实说,对共振的研究是本体,产生地震则完全是研究时发现的副作用,所以下面那台机器的全名应该叫做‘轻微粒子固体定向共振机’,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叫它做地震机。” 安良听到这里眉头又不禁皱起来,艾琳娜一直看着安良,她敏感地发现安良心情的变化,连忙接过话说: “公司会重新评估研究地震机的用途,这个研究已经成形,我们马上要推进下一步研究。我们救出马特维博士后,我和博士商量过,把我们的研究做一个合作,回到这里马上用3.5K微波用于生物测试,只过了几天我们就发现生物和植物的基因都产生了强化性的异变,可是为了进一步取得可靠数据,我们重做实验并且延长了十天,直到遇到新问题要向安先生请教。” 安良听到这话奇怪又高兴,两个科学家把自己捧得那么高,可是自己对这种高能物理研究并没有多少认识,自己可以做什么呢?他提提眉毛,带着疑问的神情等艾琳娜说下去。 艾琳娜看到安良饥渴的求知表情,知道现在赶都赶不走安良,她笑着对安良说: “要咖啡吗?” 安良惨叫道:“这时候要什么咖啡,你说下去吧。” 艾琳娜还是让助手冲来速溶咖啡,她知道这样可以让安良安定下来,然后对安良说: “其实这三个金字塔里面本来全都放着三件东西,苹果、草莓和白鼠,可是到昨天为止,金字塔里剩下的就是这三件;其他的苹果和草莓都腐烂了,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在同等条件下,三只白鼠里面有两只死去,这就是个问题了。” 安良很快地反问道:“会不会是采样不足,或者是这只白鼠抵抗力特别强?” 马特维回答说:“当然不是,如果只是这样我们就不会请你来了。我们有十个金字塔沙盘在同时做实验,每一个沙盘都是同样的结果;在二十米长的桌子上,发射的3.5K微波能量是同样的,可是无论远近,都只会留下一只白鼠,这些幸存的白鼠送到山上生物工程部分析基因,发现都有同样的强化异变。” 安良问:“强化了什么?” 艾琳娜说道:“简单地说强化了白鼠的领导和计算基因,社交性和战斗性强化了,用人类的话说它变得精明雄辩和好斗,而且有领导才能,和自然形成的鼠王基因吻合。” 安良听到这里脑海里闪过一件事情,这两个科学家正在做的事情,就象在寻龙点穴,莫非真的和风水有莫大的关联,他尝试用风水的思维套进这个实验。 他仔细看看那三个金字塔,其实三个金字塔的高度并不相同,他面前的布局中间那座最高,前面放白鼠的那座最低,这正好和风水中最完美的龙脉模式吻合,于是他问道: “其他九个沙盘里也有三个金字塔?” 马特维说:“对,而且我设计成每个塔都有不同的高度,在位置的布局上是随机的。”然后他叫助手打开一扇巨大的铁闸,铁闸后是九张一模一样的大桌,桌上的金字塔零散错落,在安良眼里分明是十种不同的高度简化的风水布局。 安良跑过去仔细看过之后又问道: “其他没有变成鼠王的白鼠也没有死掉,是吗?” 艾琳娜说:“没有,它们变得很怪异,有点象……白痴,放出来之后体质弱了很多,傻傻地呆着一动不动,我们觉得这是饿了一个星期的正常反常。” 安良心里升起一阵兴奋,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走到其中一张桌子最高的金字塔旁边指着塔说:“从这个塔出来的白鼠就会变成这样?” 艾琳娜和马特维惊讶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点点头,然后站起来走到安良身边。安良又分别指向其他八张桌子最高的金字塔: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产生了那种傻白鼠?” 艾琳娜诧异地捂着嘴笑起来,她摇着头说:“良,你是在看风水吗?” 马特维马上扶着眼镜走到每一张桌子前,仔细地看安良指出的金字塔有什么特别,可以让安良一眼看出实验的结果。安良可以从马特维脸上看出震惊,他根本无须掩饰自己对风水的震惊,因为这是斥巨资用高科技长时间做出来的研究结果,怎么可能被一个外行人一眼看出,那么这种研究也太无聊了。 马特维站起来说:“你指出的每一个金字塔都是最高的,是因为第一个猜中之后,推理其他的都会这样吗?” 安良这时对这十张桌子的兴趣已经提高了许多,他双手扶着桌子,眼睛一直盯着金字塔说: “后面九个金字塔是推理出来的,第一个却不是猜中。在风水学中,最高的塔被称为文昌星,也叫做文笔峰,在古代认为会让人在科举中考出好成绩,现代来说应该是可以让人的智力有所提高。如果你去分析这些最高的塔里的小白鼠,我相信它们会变得更聪明,更接近人类的智能。它们放出来后不吃不动,不代表它们傻了,而是代表它们开始思考四周的世界,也许正在思考你,当生物有了智能和自觉,它解开迷惑的动力远大饥饿的动力。就象马特维博士可以几天不吃饭不睡觉去搞研究……” 艾琳娜没等安良说完,就对其他助手大呼小叫,助手们很快推来那十只从高塔里放出来的傻白鼠,又从捉出十只普通白鼠放在另一个箱子,把两个电脑屏幕分明放进两个箱子。 箱子里的屏幕调成黑屏,只在中间现出一个白色的圆圈,鼠标箭头被调到最大最显眼。艾琳娜拿一只无线鼠标放进箱子里,把光标慢慢推到白圈中间,旁边的助手马上往里面撒上只够白鼠吃一口的肉松末子。 两个箱子都反复这样做几次后,两边的白鼠开始涌动起来,吱吱声闹成一片,好吃的东西总是让小动物激动,可是什么也不会再扔下来,安良和十多人一起紧张地围着两箱白鼠屏着呼吸等结果。 那箱普通白鼠闹了一阵之后没有结果,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可是从金字塔里放出来的十只小白鼠,竟然慢慢围到鼠标旁边,试图一起顶动鼠标去移动光标。它们在极短时间内,已经把鼠标、光标、食物这三个无关的概念在脑袋里关联起来,而且有组织地去完成一件事。 光标向屏幕中的白圈每移动一毫米,四周围着的人的心都扑通一声狂跳,因为从来没有鼠类的智能可以达到这个程度,在生物智能测试中,这是一个连狗都会失败的项目,只有猪和猩猩才可以达到这么高的智慧。 当光标移动到白圈里,整个车间的人都一阵哄动,这个实验震撼了每一个人,艾琳娜笑着不停赞叹,摇着头无法相信眼前见到的事情,她抱着同样激动的安良狠狠地亲了一口,助手笑得合不拢嘴地往里面撒更多肉松末子,然后如珠如宝地把这些高智商小白鼠分箱装好。 马特维一直严肃得象木头的脸上也露出了僵硬的笑容,他对安良说: “这就是风水?我们还可以做什么吗?只是通过不同的固体形态就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安良对这个实验项目已经入迷了,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马特维发明了一件产品,而是发现了风水为什么会对人产生作用的原理。他对马特维说: “在风水里不只是运用固体、山和河流、建筑物和公路,一切地形和城市,室内家具摆放的变化都可以产生不同的效果,还可以计算出事件的时间。当然了,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你用高能量的3.5K微量模拟了风水中最重要的能量,龙脉之气,所以每一格局都会发挥出真龙脉的效果,如果这三个金字塔没有受到这么高能量的微波覆盖,只是放在地面上当然不会这样。但是……但是什么,我太激动想说什么都忘了……”安良给自己灌了一杯冷咖啡说:“但是风水还可以通过地理环境的形态去寻找龙脉之气最强的地方,就是说你用卫星探测到的3.5K微波,风水师可以用肉眼找出来。” 随后三个人绕着十张桌子走来走去,安良在中间指指点点,就这个课题一直谈到半夜,完全忘记了时间,直到车间里的助手全部走了,三个人都饿得半死才想起要出去吃点什么。马特维住在研发中心,他极力挽留安良住下来,明天继续参与研究,可是艾琳娜说这是公司商业实验,安良也不是大学里的科学家,不能马上进入研究,起码要签好合约和谈好薪酬,马特维才依依不舍地放安良回家。 深夜的纽约白雪纷飞,街上的行人却丝毫没有减少,圣诞节近在眼前,整个城市都在为那一夜的狂欢预热。 从玛丽亚酒店的七楼餐厅看下去,时报广场上的霓虹灯象无数华丽的电影屏幕从地面一直竖到半空,广告动画把一个拥挤的十字路口映得七彩变幻仿如童话世界。 酒店里暖气很足,艾琳娜脱下大衣,只穿着毛茸茸的贴身背心,高举双手用力地伸了个懒腰说: “真是疯狂的一天,良……”她的眼神越过桌面上的烛光看着脸上刚刚长出胡须根的安良:“你是个可以让女人疯狂的人。” 安良猛喝了一口红酒说:“只是风水让你们疯狂,如果我不是风水师而是面包师,我想你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兴趣。” 艾琳娜转转手指,叫侍应过来收拾好桌上用过的餐具: “我还以为你只请我吃汉堡包,你知道我是吃肉的……” 她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安良,眼神传出每个男人都可以一眼看懂的暧昧。 安良笑了笑,端着杯子转过头看楼下的街景和行人,霓虹灯太亮,晃得他一阵心虚,最热闹的地方总让他觉得寂寞。 “良,和我们签个合约,我们一起完成这个项目的研究。” “好,你先出个合同草稿我看看,条件满意的话我可以考虑。” “可以先说说你会怎么开展吗?这不会泄露你的秘密或者让你在合作中吃亏吧?” 安良看着艾琳娜,无可否认这是一个很迷人的白人女郎,她的一头金发在摇曳的烛光下映得象被微风吹动,也许喝了些酒,她的脸泛起潮红,吃完饭后她为自己补了妆,丰润的嘴唇半张半合,看起来很软。他说道: “没问题,如果这么简单就可以泄露风水的秘密,古代的风水师就不会写出可以堆成小山的风水经典。我想下一步是有系统地印证,从各种龙脉的形态开始记录下数据差异,然后是大量布局的不同效果反应,最后还要把风水中计算时间的公式转化为计算机可以运算的模式,这个过程可能很漫长,可是不一定对风水有什么贡献。我和马特维不同,如果不能从这里找出什么意义的话,我未必会参与研究。” “为什么?” “因为对于你们来说是在研究一个新课题,对于我来说只是用另一种方法去印证在中国历史上早就印证过的技术,风水已经完善到一定高度,无论你们是不是去找出背后的原理,风水的作用都不会有改变和受影响,就好比吃素可以长寿,无论科学家是否研究,吃素仍然可以让人长寿,这种对既成事实的研究可能会推进,也可能毫无用处。” 艾琳娜跷着二郎腿轻轻摆着身体,一直带着微笑看着鼻梁和眉骨都高高耸起,一付混血儿样子的安良: “有思想的男人……哼哼,真可爱。你喜欢只用脑袋想问题吗?” 安良听得出这是一个挑逗,不用脑袋想问题难道还可以用身体去想吗?他觉得这是一个问问题的时机,如果艾琳娜真是会用身体去思考的话。他向艾琳娜抛出一个想了很久的问题: “据消息灵通人士说,你有地理学的学位,我们就读的学校不同,不过也算是同学,可能只是你一直没有机会告诉我。艾琳娜博士,可以说说你是怎么为大卫集团选工程地点吗?” “这只是一份工作,这重要吗?” 安良的眼神逼视着艾琳娜说:“警戒山一号二号研究中心都是你做的基建,而这两个地方都和某种风水布局吻合,我相信这种精密的吻合并不是运气好或者偶然……你学过风水吗?” 艾琳娜笑起来:“你认真起来象高中生第一次求爱。喔艾琳娜,你喜欢我这种男人吗?哈哈哈哈……” 安良没有笑,他耸耸肩说:“看来进一步研究并不需要我参与,我大既应该回去应付我的银行客户了。” 艾琳娜用腿从桌子下轻轻踢一下安良的脚说: “你真是个很差劲的男人,根本分不清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不过和风水一样,这也不是简单说一下就可以泄露出来的秘密。在犹太文化中有一种为了证明上帝存在的秘术,称为‘卡巴拉’。” 安良放下酒杯侧耳倾听,一天的倦意突然烟消云散,他想不到还有另一种文化可以和风水有交叉。 艾琳娜摊开一张餐巾,用手指点着红酒在上面点出十个红点,红点迅速化开变成十个红晕,排成有规律的棱形。她用手指尖指着这些红晕从上向下慢慢移动,说出一个个单词: “王冠,智慧,理解,仁慈,权力,美丽,忍耐,威严,律法,王国。这是卡巴拉最常见的表现形式,在这个系统里,就是用这些元素表达上帝和他创造的世界。” 安良扁扁嘴,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他一边按手机一边说: “十个概念就想构成世界,这个世界也太简单了,而且这和你选地方有什么关系呢?你看……” 安良亮出手机,手机上已经从网络查出“卡巴拉”的资料,屏幕上有一棵树,从树根到树顶画着十个排成棱形的球,每个球上都写着艾琳娜说过的单词。他有点轻蔑地说: “网上都有……这些我回家看看资料就行了。有更秘密的内容吗?” 他说完已经开始低头快速阅读网页上的说明文字,艾琳娜一言不发地任由安良自己看过一通,然后安良抬起头说: “这十个球也称为生命之树,棱形的右边竖线用智慧、仁慈和忍耐代表上帝的正面力量,左边竖线用理解、权力和威严代表上帝的负面力量,中间是王冠、美丽、律法和王国代表两者的和谐。这和中国哲学非常接近,中国哲学也是用阴和阳做世界的基本构成,以阴阳调和为生命的最高境界,我的理解正确吗?” 艾琳娜笑一笑说:“很聪明,大概是这样。如果两个民族有相近的哲学本源,那么出现相近的地理文化有什么奇怪呢?” “可是你设计的两个研究中心从风水学来说并不是最和谐的状态,裂岩谷是一个使人产生杀机,创造出杀人工具的凶地;你的生物研究所是以喧宾夺主,把权力和利益争夺到一个女性主管手上为目标的布局,这就是卡巴拉生命之树所说的和谐吗?” 艾琳娜耸耸肩说: “我不知道这些,我只是选择最配合生命之树的地理环境,把建筑物尽可能地接近卡巴拉的构成。犹太人房屋在建造上并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可是对于神殿和重要的地点就有一系列的选择标准,比如在纽约的犹太教堂都会朝向耶路撒冷,如果教堂本身不能这样建造的话,我们会不用这个地方,至少在朝拜时向着耶路撒冷的方向。事实上,全世界的犹太教堂都会这样建造。” 安良想了一下,进一步问道: “那么你在选择施工地点的时候,会有什么具体的准则呢?” 艾琳娜的表情好象说安良在问一个蠢问题,她略为提高声调地说: “呵呵,象耶路撒冷那样,当然是要在稳定的地基和山脉上面了,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呀。” 安良了解全世界的地理,记得耶路撒冷是建在犹他亚山脉中段高峰上的古城。这个建在石灰岩山脊上的城市经历了几千年战火,至今仍是硝烟不断,是中东战争的重要冲突地点之一,却一直是犹太教、依斯兰教和基督教的圣地,和平的宏愿和战争的事实在这里正象生命之树一样扭合着上帝最极端的两付面孔。 安良又从手机里调出耶路撒冷的地图,从图上看这并不符合中国风水藏风聚气的要求,到底有什么吸引着三大宗教几千年来不惜任何代价来争夺?和艾琳娜的谈话没有解开什么迷团,倒是引出更多问题,他只能追问最简单直接部份: “你选施工地点时会以耶路撒冷为原本?或者说当成是完美模式来模仿吗?” 艾琳娜把身体向后靠,一脸无聊地说: “可以说是这样吧……卡巴拉是犹太教最神秘的学术,难道你想就在这个餐厅花两个小时搞清这件事吗?我只能说这么多,如果你有兴趣可以自己研究一下,或者……” 艾琳娜伏到桌子上凑近安良说: “你信奉犹太教,我们可以一起研修……我要休息了,送我回家?” 艾琳娜的家在曼哈顿西城,距离玛丽亚酒店并不远,安良很快把她送到一座摩天大楼下面,艾琳娜看看表,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她解开安全带后并没有下车,只是靠在椅子上说: “良……知道吗?我们的基因图谱很接近,我想我们也会有共同的生活经历吧?” “你对照我们俩的基因图谱?可是你是白人,我是黄种人,从本质上就应该不同。” “不,我看出你经过了几代人的混血,你的基因已经分不清种族。我也是一样,是一个金发的犹太人。”艾琳娜说完把头靠在椅背,扭过脸看着路灯映照下安良宽大的肩影和轮廓分明的侧脸。 纯种的犹太人有着褐色的发头和眼珠,如果艾琳娜不是自己说出来,没有人会把她和犹太人联想到一起。安良听到她的话,马上想到的共通点倒是这两个混血儿都承传着自己民族最古老的秘术。 艾琳娜一直看着安良,她看到安良咽了一下喉咙,似乎有点不自然。她问安良: “你离过婚吗?” 这样问并不礼貌,可是艾琳娜一向疯疯癫癫,安良也开始习以为常。艾琳娜的话让他敏感地想到艾琳娜在疯狂地研究基因和命运,是不是在研究自己的命运呢? 她说自己的基因、也就是命运和她很相似,如果是真的话,她也会是一个没有桃花运的人。人没有桃花运的支持很难得到婚姻,就算勉强凑在一起,也很快就离婚收场,这么说也许艾琳娜有过不愉快的婚姻。这也是安良在知道自己没有桃花运的前提下,迟迟不考虑婚姻的原因之一,与其爱一场然后失去,不如让自己静静地生活,这样可以少受一些伤害。直到那一天,在自己有了死的觉悟时遇到李孝贤…… 他一直看着前面的路牌说: “我没有结过婚,你累了吗?” 安良不想和艾琳娜谈私事,因为这个女人太迷人了,一个正常男人要爱上艾琳娜只需要一秒钟,可是他无法接受不肯定的爱情。 艾琳娜长叹一声:“呃……我很累……睡了。” 她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安良吓了一跳:“唉?你家不是这里吗?” 艾琳娜闭着眼睛笑起来,她真是对这个男人无可奈何,如果安良是个浪漫的人,这个时候可以等到一个轻吻,至少是一次火辣辣的目光在她身体上肆意打量。 悍马吉普车很宽,车头两个位置的距离颇远,她慢慢让自己挪动身子,把两条长腿架在车窗上,把头靠在安良的肩膀上,小声对安良说: “不结婚就不会离婚是吗?” “是。” “这是中国式的智慧?” “这是趋吉避凶的原理。” 艾琳娜把气吹到安良的耳朵上,仍是小声耳语:“不结婚也不离婚,就会不受伤害……不去想念……” 安良感到自己的面颊慢慢温热起来,那是艾琳娜嘴唇发出来的热力,他还感到一只手搭在自己大腿上,安良一把扶起艾琳娜: “博士,你的酒量真差,你已经喝醉了,我送你上楼吧。” 艾琳娜发出一串轻笑声:“3503。” 安良扶着艾琳娜走进电梯,电梯厅里的保安员眼神怪异地看着安良。到了三十五楼把艾琳娜扶进房间,安良看到这是一间宽敞的豪宅,从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整个曼哈顿的夜景,他小声问艾琳娜: “家里有其他人吗?” 艾琳娜转身双手环在他脖子,在黑暗中把他拉下向长沙发倒去,安良不敢使出什么招式甩开艾琳娜,只好顺势把她扶着放在长沙发上。艾琳娜仍然没有放手,她小声说: “放心,家里永远不会有其他人。” 安良架起她双手用圆滑的动作退出身体,对艾琳娜说: “博士,你喝得太多了,好好休息。” 艾琳娜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用遥控器打开大厅的吊灯,大厅里立刻灯光通明。她从设计抽象的玻璃桌上拿起一瓶马爹利白兰地酒,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猛灌进肚子,然后发髻散乱地看着安良,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小声说: “我今天的酒还没有开始喝……我还以为你是个会品尝好酒的人……” 安良没有说话,他向艾琳娜礼貌地点点,就走出大门。在关上大门前他看了一眼艾琳娜,那个背影在宽敞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孤单。他看到艾琳娜颓丧地用手托着额头说: “你会打电话给我吗?” 安良听出那种落寞,他甚至觉得自己理解一个女人接到电话时的感觉。对一个女人来说,同一段对话来自打出还是接听有着天壤之别。 他小声说:“会……晚安。” 今天安芸没有去唐人街喝早茶,她穿着中国长衫端着一杯铁观音,嘴角微微翘着安详的笑容看着耶路撒冷三维地形图。安良站在母亲身后,手里一直交错举着两付哑铃。 看了一会,她对安良说: “阿良,耶路撒冷也是一个风水布局,只不过你没有学过,所以看不懂。” 安良穿着贴身背心,脖子上挂着白毛巾,露出一身健壮的肌肉,他咬着牙举动超重的大哑铃对安芸说: “芸姐,你还有什么没有教我的?你这么保守搞得我学成一个时师,以后要是遇上高手给人家笑话,我可要到处说我是你‘生观音’的儿子……” (红尘说:风水界称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江湖俗师为“时师”。) 安芸笑起来:“你小子捡回一条小命就不知所谓了,你学的已经世上最好的风水术,你不懂的是世上没有人懂的天子风水术《龙诀》,这种技术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世上,自然不会再有其他行家笑话你,你放心吧。” “哇呀呀……”安良使劲举起哑铃说:“耶路撒冷的布局只有《龙诀》上有记载吗?” “是的,这个风水局在《龙诀》中称为‘涨天水龙局’……” “又是我听都没听过的东西,是时候教我了吧……呼呵……举铁……” “唉,阿良,你出生后我就天天担心你过不了三十岁,所以一直不给你太多压力。” 安良憋红了脸举最后几下,他费劲地说:“你是怕教完我然后我又死掉……耗时费力……” 安芸笑着打了安良的屁股一下: “坏小子……要不是眼前的事情越来越古怪,我才不管你会不会《龙诀》,反正在我死之前把《龙诀》交到你手上,一代代保护好就是了。不过你说艾琳娜用卡巴拉秘术为大卫集团的施工项目选址,而且选出来的地方又古灵精怪才引起我的注意。世界上很多民族都有选择修造理的法门,虽然名字不叫风水,但是这就是他们的风水术;比如印度的湿婆灵数法,马来西亚的逆九宫布局法,都和风水有相当共通的地方,技术上顺应地形,适合民居为民造福。但是艾琳娜所说的卡巴拉有些不同,这和中国风水有相当大的差异,和《龙诀》风水却有很多的吻合,所以她设计的布局你看得似懂非懂,耶路撒冷的选址更是让中国风水师百思不得其解。” 安良放下两个大哑铃擦着汗问母亲: “你说卡巴拉是犹太人的天子风水术?” “可能是这样……我们先看看耶路撒冷吧。”安芸把地图放大一些推到安良面前:“你可以分析一下耶路撒冷的风水吗?” 这种问题对安良来说是小儿科的事情,无论从地理经济政治或风水的角度,他都可以说上一整天。他走到安芸身边说道: “犹他亚山脉从小亚细亚半岛发源,然后沿地中海东岸从北向南直插苏伊士湾,我在读大学的时候就考虑过这里的风水,犹他亚山脉象一支锋利的长枪钉在非洲、亚洲和欧洲的交叉点上,犯了风水上最凶的‘枪煞’,一道山脉不安份导致三大洲千年战火都在这里烧起。耶路撒冷座落在犹他亚山脉的山脊上,一眼看去象是‘骑龙’奇局。如果真是‘骑龙’局的话,就不须要一般风水局必备的青龙白虎天心四应,也不用见明堂来去水,只要在龙背高地出现窝地,窝地中再有高地隆起,就象在锅里倒扣着一只碗……” 安芸点头说: “对,龙脉之上凸为阳凹为阴,你说的正是阳中取阴,阴中取阳的原理。耶路撒冷不是这样吗?” “嘿嘿,芸姐你又考我了,耶路撒冷现在是个中型城市,但是整个城市最重要的气点只在城市中心的圣殿山上,那里是一平方公里的老城,老城的布局选址都和骑龙局相当吻合。从老城附近四周全是下陷的山谷,几公里之外又见隆地起的高地,表面看来的确是阳中取阴,阴中取阳。可是骑龙局还有个重要条件,就是四周高山要高低‘夹耳’,耶路撒冷的老城虽然是在盆地中凸起来,可是四周的山头却比老城高……看这里……还有这里……” (红尘说:夹耳是风水中一种高度条件,一般指比风水师所点的龙穴略低的高度。比如风水师站在龙穴正中,两侧的山在他的视线水平高度以下、又在肩高以上,称为夹耳。) 安良一边说一边用鼠标指着地形图上的高度尺,安芸看到城市中央的圣殿山只有七百三十米,可是四周包围圣殿山的山头高度都在七百五十米以上,安芸看到安良的细致分析,知道他的风水功力和认真态度在现代风水师里已经是一流水平,不禁微笑着点头。 安良给安芸斟上一杯茶,然后走到另一张桌子喝水吃苹果,嚼着苹果说: “风水口诀说:十个骑龙九个假。依我看这也是一个假骑龙穴,事实上几千年来耶路撒冷既没有发展又没有和平,在历史上被各国大军铲平过十四次,这就是假穴的明证。” 安芸说: “嗯,分析得很好,所谓山管人丁水管财,耶路撒冷靠山无力明堂水弱,一直以来人口少经济差,的确不适合人民居住生活,不过以《龙诀》风水却不这么看。《龙诀》天子风水术可以颠覆政权和建立政权,财丁两旺并不是统治者最高要求,他们要的对尽可能多的人产生控制力,那怕自己身无分文断子绝孙,在布局选址上自然和寻常风水不同……” 安良知道又要学新东西了,拉过椅子坐在安芸身边,乖乖地看着母亲美丽温柔的脸。 安芸慢慢吹凉杯里的茶,抬起头对安良说: “耶路撒冷四周的山头都呈现圆形,圆形本来在五行中应该入金形,可是山山弧线相连,就成了连金化水,无边无际的山浪却位于高山之巅所以被称为‘涨天水’。山高则夺气,无数圆山头和圆山窝会使气流在这里停留盘旋成无数小涡流,犹他亚山脉的龙气就在这里就象升起很多肉眼看不见的小龙卷风,所以这里无丁无财尽出圣人,耶稣、穆罕默德、大卫王和所罗门王等等,在这里留下足迹的伟人数不胜数。《龙诀》中描述这种地形是:霞帔霓裳繁华梦,锦被锦袍任纵横。就是说让圣人得到加冕,让凡人得到信仰,得到这种地方就可以在世上以无上尊贵的地位横行。你看这些连成水浪的地形是不是象一件被风吹起的厚重锦袍?” 安良挠着头说: “原来还有这样的。我想起杨公风水中有一种专主淫乱的水形山叫‘乱掀衣’,那是层层皱褶的山面象薄衣被风吹起,想不到袍子变厚了被风一吹就变成天下最强。看来风水也是先敬罗衣后敬人。” 安芸知道安良从小喜欢插科打诨,不过心底里却会不停地记下自己说过的话,她笑一笑就继续说下去: “点穴的人当然想天子穴只由自己独占,永远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争夺,可是耶路撒冷偏偏位于三大洲之间,想不被人发现真是太难了。” 安良眨着眼睛诧异地问:“难道连罗马人和阿拉拍人都懂《龙诀》?” “他们也许不懂,但是耶路撒冷象一盘发出香味的烤肉,会吸引他们去占领这个地方,每一个当朝得运的君王都会受到曝露在历史里的圣地召唤,不占领耶路撒冷总是不甘心。如果拥有‘卡巴拉’秘术的犹太人看懂了这一点,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把这里抢回来,抢回耶路撒冷等于抢回了控制世界的开关。” 安良眯起双眼摸着下巴上修整好的方形小胡子,一付老谋深算的样子说: “怪不得犹太人要死要活地打回耶路撒冷,其实他们在历史上占领耶路撒冷的时间并不长,从历史上也没有非常明确的理由证明这里只属于犹太人,原来他们不是把这里当成家乡,而是当成统治基地……” 安良顿时沉浸在犹太人向着占领圣殿山的罗马军团发动猛攻的战火之中。犹太人已经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可是他仍然高举着残破的大卫六角星战旗,飘扬着大胡子向着排满弩箭的城墙呐喊着冲过去。一阵乱箭无情地钉在最后的拉比身上,安良皱着眉头叫了一声“哎呀“,捂着胸口慢慢倒下,手上紧紧地握着苹果核。 “哎哎……别做白日梦啊……”安芸拍着安良的脸说:“你不要乱猜啊,我们不是研究犹太人的政治态度,只是按耶路撒冷来推测‘卡巴拉’可能和《龙诀》有相似的地方。” 安芸说: “这也许只是一个偶然,所以你要证明这一点,首先要学会《龙诀》风水,然后要对比艾琳娜参与的全部工程项目选址……” 安良想不到安芸对艾琳娜他们的项目也有这么大的兴趣,如梦初醒地看着安芸。 安芸慢慢地说: “丹尼死前说只要他震倒云顶赌场,‘猫’就会击倒马来西亚;我在北京也听到何坤在临死前说,是‘猫’向他行贿造成国有资产大量外流。这个‘猫’还真是神通广大,会不会和使徒会有关?连太郎为了得到《龙诀》花尽心机,他一定会再回来,就算我们不知道‘猫’是不是使徒会,使徒会都会一直窥伺着《龙诀》,这件事关联着我们家的命运……” 安芸说到这里沉默下去,安良抬起头说:“我明白了,我会参与马特维的3.5K微波地理研究,也会用心学好《龙诀》。” “你不能对任何人泄露你学《龙诀》的事情,连婧婧也不行。” 安良一脸坚定地说:“我答应你绝不泄露,我什么时候开始学《龙诀》?” “现在。” “啊?太伟大了!我要学多久?” “七天。” “不是吧,速成的?” 安芸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半口茶说: “《龙诀》分三本,《寻龙诀》、《御龙诀》和《斩龙诀》,你只需要学前两本,《斩龙诀》是灭世禁术,我也不会所以你不用学。你记忆力比一般孩子强,又是一流风水师,基础这么好七天就够了……对了,我听说你最近发了点横财,是吗? 安良皱着眉头眼珠骨碌一转问道: “谁说的?” 安芸看到他狡猾的样子笑起来说: “我还知道你还开始走桃花运呢……别这样,我知道你把钱捐到慈善基金了,自己留一点来花很正常。只是我有点奇怪,你逃过生死劫数之后,好象连运气都转变了,莫非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安良点头说: “艾琳娜也说过发现我的基因图谱发生了变化,只是还不知道变化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原因,我会和她再研究。” “你觉得她怎么样?” 安良用白毛巾擦一把没有汗的额头,干笑着说:“嘿嘿,她太香了,我还是喜欢东方女孩子。” 安芸听后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颇为含糊地说:“多注意她,这个姑娘有些意思的。” 法兰克福是德国的金融中心,也是国际金融中心之一。从美因河畔走进市中心,马上可以看到林立的现代化摩天大楼,这里象一个从未来降落到现代的城市,完全看不出有着千年历史,曾被战火夷为平地。 莱茵河从壮丽宽广的南方山谷流向德国中部平原,分支出美因河来到法兰克福,把城市分成南北两片。 威斯银行总部会议室在德莱克教堂楼上,楼下是优美平静的美因河,从这里看向对岸是法兰克福的北岸商业区,那是一片被冬日阳光照得发白的繁华都市。在威斯银行总部四周都是传统的低矮德国民居,尖耸的教堂、分别架在教堂两侧的石桥和铁桥,在美因河南岸轻而易举地勾勒出和对岸完全不同的传统欧陆风情。 会议室里坐着八个不同肤色的人,他们清一色穿着黑西装,从窗外射进来光线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明暗特别分明,连太郎也一言不发地坐在其中。全部人的视线都看着桌子尽头一个年约四十岁的清瘦白人,他的唇上留着象老人一样的白胡子,头发的颜色和胡子一样斑白。他身后坐着一个略显瘦弱的白发少年,他们相貌相似,眉眼间的神情更有不可言喻的共通点,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两父子。 主持会议的中年人有一个在德国很普通却显示出纯血贵族背景的称呼,大家叫他:冯?腓烈特先生。他停了一会,看着连太郎说: “这不是你的责任,你不必自责。粒子共振机在马来西亚测试之前,我们甚至还不知道他们的机器会产生什么效果,大卫集团的保密做得太好了……当测试成功之后总部才急忙猜测这是什么机器,临时制定武力劫持计划,当然会破坏了他们的利益,东京总部受到报复性反击是难以避免的。” 冯?腓列特扶着大木椅的扶手站起来,转身看着墙上的世界地图说: “这一次亚洲部损失惨重,也是组织的损失,资金消耗和技术泄露都可能让我们走不下去。我们有两条路,一是先退一步看看他们的反应,同时等待银行业务复苏;另一条路就是通过进一步借贷加快各部扩张,甚至在必要时进行局部地区金融攻击,在有一定筹码的情况和他们达到平等对话。” 欧洲总部的主管是个快六十岁的老绅,他问道:“第二个方案算不算报复性行动?” 冯?腓烈特转过身说: “不算,就算这次不是他们催毁东京部,而是我们失去任何一个洲的分部,都会以这种计划进行补救,我们只是针对事件的结果和解决方案。” 一个年轻文雅的白人和一个南美人坐在一起,他们正在艰难地维持着南美洲业务,那个白人说: “我们得到情报,他们半年后会在南美中部发动革命,借机进行经济控制,如果我们退一步去等银行业务复苏,我想一年后我们已经被全部瓦解。” 冯?腓烈特环视了一下大家说: “查尔斯爵士的意思也主动进取吧?那么我们按议会规则投票,认为主动扩张可行的先生请举手。” 六个人不约而同举起右手,他们都有一种共通的想法,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只有不断地击退敌人才会保证自己安全。 “那好,托米和大家谈一下计划……”冯?腓烈特举起手扬了一下,他身后的少年从身边拿出一叠厚厚的计划书。 托米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还是一副中学生的身材。他在冯?腓烈特的家并不是最年长的孩子,可是父亲认为他最适合接管这个几百年历史的组织,所以从小严加培养,早早就让他列席使徒会的最高会议。东京危机之后,冯?腓烈特深感组织的老化加上青黄不接造成了反应失误,第一次让托米做出两套应对计划,开始扶持新一代首领。 托米站在桌旁按着计划书对连太郎说: “东京部失陷是议会的错误决定引起,我记得长与先生在事前已经提出过今年不能有过激行动。所以这次讨论计划之前,我想先听听长与先生的意见,你认为现在是不是最好的时机?” 长与连太郎对托米说: “托米少爷,一年前我提出的保守建议是基于日本风水占候术,得出组织在今年会损失人才和金钱的结果。虽然下令攻击古木村基地的时候我仍在北京,但也是由我同意东京部‘天使’进攻的,所以我负有主要责任,不过我将会为东京部洗脱这个耻辱。东京部的风水设计本来万无一失,从技术上也没有进一步加强的必要,遇袭的主要原因是在对方的攻击队中出现了中国风水师,他们找出了东京部的风水弱点进攻,以至于当时匆忙应战,一战即败。” 连太郎打开自己面前的电脑调出安良和安芸的相片,投映在会议桌的对墙上。相片里的安良正提着霰弹枪看着天空的镜头,安芸则静静在坐在一个房间里翻看杂志。 连太郎说: “这是他们最新的相片,他们手上掌握着世界上最强的风水术。两个月前组织没有大行动,我计划借刺杀大卫的任务接近安家得到《龙诀》,达到一石二鸟的效果。在两次战斗中可以证明他们的风水术有极强的威力,如果可以得到《龙诀》,我们要重建第三帝国的理想会很容易达到。以法兰克福总部的风水来计算,组织在一个月内会受到外来攻击,这一次攻击非常猛烈,很可能是毁灭性的,当然,这也是我同意采取主动计划的原因之一。在对方实施攻击之前,我们除了开始银行方面的操作计划,还要先消除总部的风水隐患,同时在这之前找到他们,取得《龙诀》。” 托米看看父亲,冯?腓烈特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主持下去,托米于是对连太郎说: “长与先生是风水专家,《龙诀》方面由你负责,你的报告中提过《龙诀》现在藏在美国,亚洲部已经没有战斗力,北美部会支持你。你能说说消除风水隐患的计划吗?” “把我们左边的铁桥炸掉。” 连太郎一说完,全部人都呆了一下,不禁转过头看看窗外。窗外左侧那座古老的青色铁桥在美因河边耸立了上百年,就算在二战的盟军大轰炸中都保留了下来,现在连太郎一开口就要炸掉它,大家就算不心痛文物被毁,也觉得在总部旁边干这种大动作并不适合。 那个老绅士一脸不悦地说: “我们一直没有把总部搬到对面的金融区,而是定在南岸的居民区教堂里,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要是日本武士在这里炸铁桥,我想这里马上会成为全球焦点,加上你说的中国风水师这么聪明,说不定就从这件事看出总部所在。” 连太郎彬彬有礼地说: “查尔斯爵士,总部的地址是我选的,这里的风水是我的设计,我对自己的布局很有信心。现在还是圣诞节期间,可是用东方的历法来计算已经踏入明年,明年总部西方有违反时节的凶星驾临,这颗凶星代表着凶恶有力的强盗。美因河水从左向右流动,铁桥在德莱克教堂的左方拦截了财气和激化了凶星的力量,凶星随时会发挥出无穷力量,我们的组织会在瞬间被催毁。如果大家觉得炸铁桥不是一个好主意,也可以考虑搬走,不过重新选择地址要花费时间,各种仪器搬运时也要非常小心。” 托米轻轻清一下喉咙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两位先生的意见都很宝贵,我有个建议大家看行不行。法兰克福是天气多变的地方,我们可以先由工程师计算出教堂的承力点,在美因河水上涨之前,在各点上预先腐蚀建材,当大风雨挟着洪水涌来的时候就可以冲毁铁桥,让它象年久失修一样自然倒塌。” 托米说完神情凝重地环视一下在座的人,那种威严沉着的神情一如他的父亲。他看到大家没异议又说道: “长与先生要去美国办理《龙诀》的事情,教堂的事就交给欧洲部查尔斯爵士,请安排‘天使’去办理,控制好媒体低调处理,毁桥之前想办法赶走桥上的人,这件事情人员伤亡少自然容易平息,事后我们可以拖延市政的重建,最后还可以捐款重建铁桥,半年后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 冯?腓烈特的眼中闪出不易察觉的光彩,托米的领导能力比他想象中更好,他今后可以多一个强有力又绝对信得过的帮手,想到这里,他用手慢慢绺着唇上的白胡子,掩住了得意的笑容。 桌面的电话亮起红灯,冯?腓烈特拿起电话说了几句,然后放下电话对大家说: “有个新闻片大家看一下,可能和我们有关。” 在会议桌对面的墙上又现出一个大画面,视角是用手机拍下的混乱过程。一台货车撞入银行大厅,随即从车上冲下来四个戴着摩托车头盔的匪徒,他们手持流线形的XM8自动步枪,一个守住大门,其他人把粘性炸药贴到柜台的防弹玻璃上把玻璃炸开,然后顺利从柜台抢走现金,每个人背着一个装满钱的大背包回到货车上。货车的后门突然打开,从车后飞出四台摩托车冲出街道消失在画面外。 从播音员的讲解中知道,这是德国一个中型城市维利希郊区银行的抢劫镜头。德国的犯罪率一向很低,可是最近一周在国内几乎天天有抢劫银行的事件。因为匪徒的手法专业干练,抢劫时间很短,每一次都先破坏了银行的保安系统,抢劫对象又是相对偏远的银行,所以从来没有留下录像,这次播出的是居民提供的录像资料。现在匪徒已经逃走,警方正在通缉追捕中。 连太郎头皮一紧,直觉到冯?腓烈特想说什么。冯腓烈特果然对他说: “长与先生,你的‘天使’全都死了吗?” “东京部遇袭的时候有三个人在外执行任务,她们仍然活着。” “这些劫匪是不是你的人?我们的教官认得这种战术,甚至她们用的枪都是我们的枪。” 连太郎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表情麻木地说: “这不能代表是东京部的‘天使’,就算有幸存的人也没有必要来德国。这些人只是看起来瘦小一点,不一定是女人,XM8是欧洲的通用枪,一般居民都可以买到。战术方面就更难说了,我们的教官都是军队背景,受过特种兵训练的人都会这么打仗。他们的脸上都蒙着红布,会不会是第四代德国赤军?” (红尘说:赤军是一支活跃在世界各地的反西方政府地下武装组织,其中成员不乏高层知识分子和年轻女性,经常抢劫银行筹集经费,一九八九年第三代赤军宣布解散。) 托米说: “长与先生说得也有道理,我们相信你的忠诚。这件事我们先观察一下,你放心去办你的事情。对了,参与袭击亚洲部的风水师也是危险的人,请尽快解决他们,否则可能会再次影响我们的计划。” 冯?腓烈特疑惑地看了看托米,托米向父亲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他自有分寸处理,然后摊开计划书,和各部主管讨论贷款收购的问题。 在脑中装入了控制芯片的“天使”,只不过是一台被永久定位跟踪的机器,只要脑中的芯片没有取出来,没有人可以逃过无处不在的卫星追踪。 自从东京地下基地陷落,使徒会就失去了亚洲部大部份“天使”的下落。从当天在基地幸存的“天使”雪的口中听说,因为基地中停电,加上不敢在自己的地方使用重兵器,全部参战“天使”及警卫都被对方的战斗机器人杀死,重要资料虽然已经在遇袭时自毁,可是没有一块机件可以修复再用,由雪操纵的飞碟也在战斗中全部损毁。 对方的毁灭性攻击令使徒会找不到战斗时的任何记录,雪和连太郎的话成了唯一证词。由于亚洲各国在金融风暴之后纷纷采取金融保护措施,威斯银行在亚洲发展得并不顺利,亚洲部一直作为半军事据点存在,银行业务不多,这一次打击几乎把亚洲部彻底消灭。重建这个据点需要大量资金和科技力量,所以连太郎主动提出到美国寻找《龙诀》,也算是为自己找回一件可以做的工作。 使徒会的议会里,大部份人对《龙诀》的重要性将信将疑,可是首领冯?腓烈特和托米却一直大力支持,因为第三帝国从来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只要能达到效果,就不在乎这种力量在今天算不算是科学。 使徒会对“天使”来说也是神秘的,她们只知道自己的直属上司是洲际主管。“天使”们很守规矩,从来没有人主动了解太多上层的事情,她们是士兵、特务,只需要了解和任务有关的事情,过去的“雨”,今天的李孝贤也是这样。 但是时间长了总是会了解一些蛛丝马迹,比如她知道组织的资金来源非常雄厚,每一次任务都指向社会结构的金字塔尖,把许多任务拼凑在一起,她可以隐隐约约感觉到使徒会是一个以什么为目的的组织。 不过组织的目的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从小就在训练基地长大,学习一切执行任务的技能和知识,她没有亲人,和其他“天使”也不会有什么交流,因为组织上不充许“天使”之间有私人关系,每一个“天使”都可能在下一秒钟成为自己的任务对象,执行任务是她生命存在的方式和意义,她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她唯一感到困惑的是“天使”的人数从不增加,人员不断更换,早期的“天使”总是先消失,可是从来没有人说她们去了哪里,这一点让她很担心。随着时间推移,“雨”的恐惧日渐增加,直到同期的“天使”只剩下雪和“雨”,她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天使”执行任务的对象都是社会精英,如果这些人没有威胁组织的能力,根本就不值得“天使”出手,“雨”觉得只要找到一个有力的对象合作,就有可能帮助自己摆脱困局。经过几次选择,她等到了接近安良的任务,无论从直觉和资料分析,这都是一个可以为了情义做傻事的人,利用这种人比利用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更安全。果然,安良不只是给了“雨”一个希望,他还给了“雨”从来没有过的心动,以至于她爱上安良叫她的名字:“小贤”。 她知道自己不再是“雨”,而是安良心里的完美情人李孝贤,她愿意一辈子扮演这个角色。 李孝贤坐在一个大木箱上,正捧着一只款式可爱的少女型手机,细细看着屏幕里的相片。这是她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相片里的她穿着斯文大方的裙子用手指猛拔安良下巴的胡子,安良穿着工整的西装象要参加婚礼,正在仰头大笑闪开头,小狗扣扣被紧紧地挤在中间,从相片下面露出半个脑袋看着镜头伸出舌头。她一直低头看着这几张相片,脸上露出恬静的笑容。 她坐着的木箱是还没有开封的立体定位仪,这是做脑外科手术必备的仪器。这几个星期,她和其他三个出逃的“天使”到处抢劫银行就是为了买这些东西。每个“天使”都非常了解脑内芯片的性能,这个芯片除了可以全球定位追踪,还可以接通“天使”的视觉神经,让总部和“天使”的视觉同步,“天使”看到什么总部也会看到什么;芯片可以发射出波电脑使“天使”产生幻觉,进一步破坏大脑让她们象大卫一样突然死亡,而为了在她们死后不被外人收集到芯片破解其中的技术,芯片还有自爆功能。 在这样的技术背景下,李孝贤带着大家逃出东京地下基地时,每个人都带出一个可以屏蔽脑波的头盔,问题是她们永远不能在地面环境脱下头盔,除非在多层水泥屏蔽的地下车库。 离开东京地下基地后,李孝贤带着几个女孩子从日本偷渡到西伯利亚,又在俄国黑帮的帮助下辗转到了德国。李孝贤知道要得到真正的自由,就要从脑中取出芯片。德国有世界上最好的脑外科专家,和世界上最好的医学仪器,而且她知道使徒会的总部在法兰克福,她在自由之前不会远离这里,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敌人最想不到。 一个十八九岁的活泼女孩子扑到李孝贤的肩上,看着她的手机说: “雨,这是你男朋友吧?怎么长得象头大猩猩,哈哈哈哈……” 李孝贤很喜欢这个女孩,她的代号是“桐”,是几个女孩子里最外向的一个。她反手轻轻拍一下桐的头说: “这叫健壮,你都不会欣赏,人家长得可英俊了,你看他的牙齿多白,这一张正面认真的样子特别帅。” 李孝贤按出前一张双人照,相片里两个人都正视着镜头,中间夹着一只小狗,象一对新人的结婚照。 “哦……果然帅了很多,还有点象基洛里维奇呢,他在床上厉害吗?” 李孝贤笑着把手机收起来说:“现在的女孩子太坏了,一天到晚想着上床。他厉害关你什么事呀,快去检查车辆,马上就要出发了。” 在一旁端着表格填写的女孩子说: “雨就喜欢这种大男孩,我觉得太肤浅了,还是成熟一点的好。” 说话的女孩代号是“枫”,她长得很高,一副职业模特的身材。李孝贤一边检查放在箱子上的步枪一边说: “你有恋父情结吧?二十岁都不到就想找个老头子,等取出芯片后你可以回日本找呀,在电车上全是熟男,你只要穿上短裙就可以引出几十个跟着你下车问你要不要援助外交。不过这样才好呢,要是你也喜欢大男孩就要和我争男朋友了。那个……阿槿,我们的设备还缺什么?还要多少钱才行?” 槿长得斯文秀气,说话声音轻得象客服中心的话务员,她正拿着一份说明书检查送来的零件,听到问话抬起头指着地库里的大箱子说: “手术导航仪、手术显微镜、血管造影仪,生化分析仪都肯定可以了,MRI又贵又大件,我估计运不进来,所以订了CT扫描仪,我问过网上的专家,估计配合血管造影可以代替MRI的效果,现在还缺深部微电极刺激仪……” 三个女孩都转头看着槿,李孝贤茫然地问:“这是什么呀?” 槿一脸认真地说:“就是细胞刀,想安全切除芯片就要用这种仪器……” 枫有点不耐烦地说:“行了,反正不要让专家来了才发现少了点什么工具,还缺多少钱?” “不到五十万欧元。” 李孝贤叹一口气说:“总算到了最后一次,我们要保证每次都成功只能抢小银行,小银行的现金很有限,抢得太多总会出事的……仪器齐全了还要去劫持专家来动手术,枫,你那里查到有什么好专家吗?” 枫整理一下黑皮衣,戴上屏蔽头盔说: “德国最好的脑外科专家也就那十几个,我做了表格给你,到时候看看哪个更帅就劫持哪个吧,反正手术风险那么高,死在帅男人手里不亏本……” 桐格格地笑起来:“你一定会选一个老男人,不过不要太老哦,要不然手术的时候手一抖我们就死掉了。” 枫坏笑着说:“先让他给你做手术,你死了我杀了他给你报仇……雨,可以出发了吗?” 李孝贤看看大家整装待发,偷来的货车里已经整齐地排好了摩托车,一切准备就绪,李孝贤戴上屏蔽头盔,向前挥挥手跳上货车前座。 桐开着货车上了一道大斜坡,离开地下车库来到地面,飞快地从无人农庄开向远方的城市。 抢劫行动象过去一样,先堪察好地形,晚上潜入银行的总线系统装上定时炸弹,下午三点四十五分银行关门结帐之前炸弹就会爆炸,李孝贤她们将会在炸弹炸断电力系统和监视系统的同时开车撞进去…… 货车撞进去的气势已经让银行里所有人都吓得伏地不起,在一片凌乱中四个人有条不紊地配合着,很快把四个背包装满了现钞。正要离开的时候,门外响起警车尖锐的鸣叫。 李孝贤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她伸出两只手指示意开始二号计划,枫马上走到银行门外,向着两警车一阵扫射,把车里的警察全部赶出来,然后几枪点射打穿警车的油箱,把警车炸成烧糊的罐头。 李孝贤和槿选了几个瘦小的男人押上货车,桐刚刚倒车撞出大门,街上响起一片警笛声,听得出来街道各出口已经被警察封锁,李孝贤马上让桐把车开回银行里面,因为这个时候货车曝露在大街上,立刻会被火力笼罩。 李孝贤把几个人质推下车,举起手示意进行三号计划。大家押着人质向银行楼上退却,按照三号计划只要从银行的四楼屋顶跑到大街尽头,跳下去停车场就有备用货车可以离开。 带着人质没有走不通的路,她们很快上了顶楼,可是钻出去马上隐约听到远处有直升飞机的声音,看来这一次警方有非常充分的准备围捕她们。李孝贤并不担心会和直升飞机马上对抗,速度再快的直升飞机从听到声音到飞到面前也要一分半钟,她一声不发,一直做手势叫大家加快速度从房顶逃脱。 当她们跑到连排楼顶的边缘,已经可以看到直升飞机,飞机上放出大喇叭的声音,用德文和英文喝令她们投降。李孝贤看着直升飞机笑一笑,她知道只在她们还在城里,直升飞机就只会装装样子,警察绝不会在居民区从天空向地面开枪扫射。 四个人命令人质趴倒在地,从腰间抽出绳索弹射枪钉在房顶,飞快地从屋顶垂到地面,下面正好是桐事先准备好的货车,大家一声欢呼跳上车就向城外冲去,直升飞机和警车象猎犬一样随后追来。 德国生产的名牌货车性能很好,加上桐的高超驾驶技术,很快就从城郊进入山区。警方的直升飞机一直紧紧咬住,大群警车呼啸着警笛随后追来。 枫和槿把货车后门打开,一直和警车零星交火,尽可能阻遏警察追赶的速度,压制对方的火力。但是在宽大笔直的山间高速公路,每一台车都可以全速前进,警车越逼越近,从警车上射出来的子弹也越来越猛。直升飞机一直在她们头上盘旋,挂在飞机侧面的警察已经开始对货车进行射击。桐和李孝贤一直坐在前座,一发现直升飞机有正面射击的准备动作,桐就要把货车走成蛇形路线。 无论驾驶技术多好,蛇行前行的速度都不可能比直线追击快,情况越来越危险,李孝贤觉得有必要立刻解决眼下的问题。她转身看看后车厢,间隔驾驶室的玻璃窗已经被桐拆下,她可以直接和车厢的人说话。车厢里面整整齐齐绑着四台绿色的大功率越野摩托车,这是三号计划专用的摩托车,就是为了进入深入狭窄的山区后可以在丛林中跨越,甩掉开汽车的警察。可是从现在到进入换车地带还有半小时的路程,要撑过这半小时只有还击。 山区的冷风在货车的高速前进中拉成噪音,李孝贤向后面大叫: “放阻车钉,拦下几台警车!” 枫和槿从车厢里拉出两箱阻车钉,分别从车厢两边向地面倒去。钉子刚倒出去,李孝贤又叫道: “前面有急弯道,准备油罐!” 追在前面那几辆警车没想到从匪车上倒出警方用的阻车钉,追得太近躲闪不及,同时被刺破轮胎失控乱窜,有些撞到公路两边的护栏上,有些横在公路中间被后面来不及刹车的警车撞上。公路上一时间乱成一团,警车的追捕马上被瓦解,可是在天上盘旋的直升飞机已经从一架增援到三架,直升飞机看到警车受阻,几乎是报复性地时同向货车开火。 为了放在停车场不引人注目,桐偷回来的只是普通货车,不可能挡得住子弹。虽然警用直升飞机没有配备机关炮,可是机上的警员都配上了火力强劲的MG36新型轻机枪,一排子弹打中货车,车厢上就亮出一排透光的洞,这样车里的人等于完全处于没有保护的状态,被子弹打中只是迟早的事情。 李孝贤立刻开枪打碎车头玻璃,把步枪伸出窗外对着直升飞机上的警员开枪,XM8步枪精准无比,在可以把天空的飞鸟打下来的“天使”手里更是发挥到淋漓尽致。一串子弹划着弧线射向天空,挂在机舱侧面的两个警察同时中枪,子弹打在防弹衣上撞得昏过去,一个摔进机舱里,一个摔出机舱外,被安全带吊在空中。 枫和槿也从车厢后门向包围过来的直升飞机开火,把飞机远远赶到射程以外。李孝贤一扭身钻出车头倒坐在车前盖,抬枪对着另一架仍有攻击力的直升飞机狙击。这架飞机看到两架僚机都被打退,一发现李孝贤用枪指向他们,马上拉起飞机就要回避。第一排子弹打到直升飞机的底部防弹甲板,没有任何效果,李孝贤咬咬牙一狠心,对着直升飞机的后螺旋桨扣下扳机,把全部子弹倾泻过去。天空传来一片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直升飞机很明显被打出故障,摇摇晃晃地坠落地面,隐没在丛林中。 桐突然尖叫: “急转弯,快回车里!” 李孝贤身形一缩退回驾驶室,顺势向前钻进后车厢,看到后面警车又发疯地追上来。她从地板上拉起一桶橄榄油叫道: “在弯道洒油!” 枫和槿也和她一样拉起另一桶橄榄油就往地面推出去。 橄榄油已经换装在易碎的塑料桶里,连着几桶油在弯道上砸碎,山间弯道马上变成滑溜溜的油槽。从后猛追上来的警车越开越快,完全想不到过去芝加哥匪帮甩掉警察的老办法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看着货车上摔下油桶,公路上油花四溅,可是来不及刹车也没有办法转向避开,司机一打方向盘车子就打滑横转,以全速直统统地盘旋着滑进树林里撞成一堆。 货车风驰电掣地冲出急转弯道,直升飞机的声音也远了一些,李孝贤钻回驾驶室,桐问道: “前面就是计划换车地点,我们要不要停车转摩托车离开?” 李孝贤看了看窗外四周然后对桐说: “不把直升飞机打下来,我们就算开摩托车进山也跑不掉。再开多一程,快点开到开阔地,把飞机引出来击落,不然又有增援过来就跑不掉了。” 桐点点头,踩足油门在狭窄的公路上快速超车向前猛扑。到了稍微开阔一点的林区,果然又有直升飞机出现,李孝贤对车厢里说: “拿狙击枪把飞机打下来!” 枫背好步枪提起藏在车厢的狙击枪,槿蹲到她面前双手托起了狙击枪的A形枪架,枫把枪口瞄准直升飞机的螺旋桨轴,“呯,呯,呯……”有节奏的五枪点射,打光了狙击枪的子弹,也把直升飞机从空中直接击落。 桐突然又大叫道: “对面已经四十秒没有车对开过来了,可能警察设了路障!” 李孝贤一听知道真正的危险出现了,如果货车撞上警察的路障,接下来就只有近距离枪战,会造成大量死亡不说,而且逃脱也更加困难。她立刻大声下令: “停车!换摩托车上山!” 货车刚刚在弯道上刹停,她们看到二百多米外的公路上已经停了几十辆警车,警车象在停车场一样布成方阵排了八行,闪着耀眼的红蓝灯,上百警察躲在警车后面。公路两旁是高耸的石壁,只要她们再向前开十米,背后再有警察包抄上来,就会陷入绝境。 可是现在货车停的位置还有陡峭的斜坡,只要开越野车的技术足够好的话,仍然可以快速翻过山岭消失在密林中。 不等警察作出反应,李孝贤就向车厢后滚去,警察的子弹同时呼啸而来,桐一低头躲在方向盘下,可是就此被子弹压得抬不起头。 “嗵”一声响,在没有人看到的情况下,从前车窗射进来一个催泪弹,正好滚落在驾驶室的地板上,催泪弹对着蹲在方向盘下的桐迎面爆发出大量刺喉的浓烟,桐痛苦得发出一声尖叫。浓烟遮住了货车里的视线,警察马上无声无息地向货车冲锋。 杀伤性的浓烟近距离熏入桐的眼睛和肺部,随着肺部的刺痛,她无法睁开眼睛也不能呼吸,脸上和颈上象被撕下皮肤一样连心的痛。桐再也不能钻到后车厢开摩托车,她需要马上离开这里,她需要新鲜空气。 李孝贤伸出双手拉着桐的肩要把她拉到后车厢,可是桐条件反射一样尖叫着掀开一直带在头上的屏蔽头盔。 李孝贤看到她的动作大声惊叫:“No——!” 头盔掀起,从白雾中散出一片乌黑发亮的长发,李孝贤看到桐转过脸看着自己。这是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孔,又黑又亮的瞳孔象看不到焦点,眼眶里涌出两行泪水。 白雾变成红色,桐的后脑开放出一片血花,整个身体随即无力地搭在驾驶室和车厢的窗洞中间。 李孝贤听到一声爆炸在耳边响起,鲜血喷洒到车厢里每一个角落。刚刚把摩托车打着火的枫和槿,骑在车上转头看过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李孝贤紧紧地闭上眼睛,马上睁开眼喝令:“Run!” 当枫和槿都离开货车,李孝贤把一个手榴弹扔在桐的怀里,立刻加油跳出货车,跟上队伍冲上陡坡,飞快地潜进山区腹地。 警察还没有围近,就看到货车突然自爆,冲天烈焰把车里的一切烧成灰烬。 冷雨一直下到半夜,李孝贤和两个女孩带着屏蔽头盔静静在坐在黑暗的面包车厢里,外面是只剩下零星汽车的停车场,她们在等美因茨医院最好的脑外科专家提拉曼教授,只要他一走出停车场开车,她们马上就会实施劫持。 桐的死亡让每个人都意识到使徒会已经发动了她们脑中芯片的自爆系统,只要她们脱下头盔,等待她们的不只是被发现,而是立刻死亡,这给她们带来极大的恐惧。她们不能再拖延一分一秒,回到地下车库后,李孝贤让槿订购了余下的手术设备,马上开始对脑科专家的劫持行动。 一个中年白人打着伞匆匆走到的停车场,枫用望远镜看了一下,然后对大家点点头,李孝贤立刻踩下油门把车急冲到提拉曼教授身边,枫和槿同时拉开车门,一伸手就把教授拖上车,不等他开始挣扎,两个人已经熟练地拉他制服绑好套上黑头套。李孝贤猛踩油门,面包车打着滑冲出停车场。 面包车在黑暗中向着城外冲去,可是刚刚转上高速公路,面包车后面就响起浑厚的跑车引擎声,三辆保时捷跑车象鬼影一样从后面追上来,从左右和后面包围着面包车。 枫和槿向窗外看了一下,槿大声说: “三辆车上全是带枪的女人,她们是天使!” 李孝贤一听把油门踩到极限,可是民用的面包车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保时捷比速度,枪声又同时响起来,在高速公路上飞奔的四辆车上都闪出火光,子弹象金属风暴一样在公路上激射。李孝贤眼看和跑车比快不可能了,她猛踩下刹车,后面的保时捷重重地撞上面包车的尾部,刚刚射向李孝贤的子弹从她面前擦过。 面包车被后面的跑车重撞之后在公路上跳起翻滚,从急刹停下的跑车上跳出六个金发白人女郎,她们和李孝贤一样穿着黑色皮衣,端着XM8自动步枪向翻侧的面包车快速接近。 李孝贤身上绑着安全带,全身骨头被摔得剧痛,她回头看看车厢里面,枫和槿都已经中枪倒下不省人事,自己身上全是血躺在一堆碎玻璃里,一时间还不知道哪里中了枪。她忍着痛飞快松开安全带,从身上摸出两个手榴弹,估算一下“天使”接近的距离,拉开保险栓后,把冒烟的手榴弹握在手里等了两秒。 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动作,手榴弹延时只在四至五秒之间,而且没有人知道哪个手榴弹会提前爆炸,可是在这个关头,李孝贤愿意冒任何险。 “天使”还没有看到翻侧的面包车里有人爬出来,枪口全都指着车底和可能出人的门窗,突然从面包车里有两个手榴弹飞上半空,六个“天使”条件反射地向两旁扑倒在地,可是手榴弹没有落地,而是在空中象烟花一样炸开,弹片从天空炸向地面,刺杀伏卧在地的“天使”,击向面包车的底盘。 爆炸声一停,李孝贤马上提着枪从面包车顶爬出来,不管面前有没有人,对着地面就是一通扫射。但是已经没有“天使”向她还击,地上满是尸体,雨把血冲散在无人的高速公路上。 李孝贤回到面包车里检查一下枫和槿,她们已经在刚才的混战中死去,提拉曼教授也在撞车中折断了颈骨。她终于明白了使徒会的计划,其实德国国内每个有能力切除芯片的专家都已经受到“天使”的监视,只要李孝贤向任何一个专家下手,下场都会象今天一样。 她在冷雨中爬进“天使”留下的保时捷跑车,擦一下屏蔽头盔前的血水,让自己看清前面的路,踩下油门冲进黑暗中。 安芸把《寻龙诀》和《御龙诀》传授给安良之后,等安良出门去找艾琳娜,自己开车到了位于曼哈顿下城的唐人街。几天前刘中堂打过电话来,说已经回到纽约,马上就想来拜会安芸,可是安芸正在给安良授课无暇接待,于是把见面推迟到今天。 安芸提了两盒糕点走进狭窄的唐人街,熟门熟路地走上一座不起眼的旧楼,这里的楼房都有上百年历史,旁边其中一座还是当年孙中山先生组织革命发表演讲的会馆。 沿着光滑发黑的木楼梯走上三楼,就看到一条曲折的走廊,走廊两旁有很多紧闭的门,从门上的毛玻璃透出明亮的光线,看得出房间里的光线比走廊好得多。走到最后是个宽敞的办公室,房门大开,里面坐着五六个衣着斯文的华人,有几个在聊天,有几个正在伏案写字。安芸放眼看进去,一眼就看到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高大中年男人站在最后的位子上提着毛笔写挥春。 她轻轻敲门引起大家注意,那些人抬头一看,一个剪了短发的中年美貌妇人站在门外,她身穿中国长衫,脖子上围着一条白围巾,超凡脱俗有如得道仙家。这个几十年不变的招牌造型无人不识,大家不约而同全站起来打招呼,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叫“大师”的声音。安芸看着他们不禁展开微笑,原来眼前一群高矮肥瘦的男人全都拿着雪糕,其情形象夏令营的休息时间。 刘中堂放下笔首先冲到大门拱手说: “安大师亲移玉步上来敝馆,真是篷壁生辉。” 他脚下跟过来一只史纳莎小狗,哼哼唧唧地围着安芸的脚绕来绕去。安芸扬扬手说: “哪里哪里,叫我一声芸姐就行了。扣扣也在这里呀,来抱抱……”安芸抱起扣扣说:“我也经常找洪门兄弟帮忙,只是过去没机会到你这里坐坐,五洲致公堂和洪青体育会我都经常过去聊天呢。” 刘中堂连忙点头说: “是是,因为唐人街地方不多,我们的各个分馆都只能按功能分开申请牌照,没事时大家各忙各的,有事才到会馆聚头。我们这里主要教小朋友学中文,传承一下中国文化,芸姐以后要经常来中文会指点我们。” 安芸一坐下就有椅子推到屁股下面,一伸手茶杯就来到面前,洪门里的兄弟人人都认识号称“生观音”的风水宗师安芸,对其极为尊重。安芸认不出那么多人,只好频频点头微笑招呼。 安芸放下扣扣,托着茶杯四处看看办公室里的环境。这里一眼看去象个教务处,唯一可以看出些洪门味道的是后墙上挂了一块大牌匾,上面写着斗大的四个字“礼义廉耻”,在入门的角落里有个神龛,里面供奉着关公。 安芸回头看一眼刘中堂,他挺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还记着安良在东京时使坏问他的问题:到底信了上帝之后还拜不拜关公? 安芸走到关公面前,按洪门礼仪上了一炷香。这给刘中堂表明一个态度,她不会在意刘中堂怎么拜神。她坐回来的时候,刘中堂的眼神里几乎充盈着热泪,这是多大的理解啊。 “刘兄弟,这一路回来顺利吗?” 刘中堂拉了椅子坐到安芸身边说: “回来的时候边防查得很紧,我是翻山越岭走过边界的,虽然是辛苦一些,幸好还算顺利,不过时间上就拖慢了,在路上奔波了大半个月。” “我是特地来登门道谢的,为了我的事情你出了不少力。我回来后给你们龙头大哥打过电话,警察局没有给你找麻烦吧。” 刘中堂把安芸拿来的糕点给其他人分了,对安芸说: “没有没有,本来局里就有我们的兄弟,而且这次事关重大,我又能回来报到,所以警察局那边愿意把那几个星期的报到给我填上,当成是去外州做慈善工作了。现在每周要抽一天带扣扣去残障福利会做义工,给残障人士讲解带狗的知识,呵呵……” 从旁边递过来一把声音,安芸转头看去是个瘦小的男人在说话: “刘秘书去了一个月,我们就惨了,他那辆雪糕车天天要找人开,雪糕天天要找人买,我们这些老师都吃得拉肚子了,家里的冰箱还要塞满雪糕。” 他的话一说完,办公室里就响起一阵哄笑。 安芸笑着说:“想不到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一会给大家开张好药方养养胃……刘兄弟,这次我来还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这里有说话方便的地方吗?” 刘中堂把安芸带到另一个课室,现在是寒假期间没有小朋友来上课,所以课室一直空着。刘中堂关上门,安芸在前排坐下来说: “你也知道连太郎把我捉到东京是为了《龙诀》,上次艾琳娜又把使徒会的东京基地催毁,使徒会不会善罢甘休。安良有个搞电脑的朋友叫达达,他分析过小贤交给安良的机器是对脑波攻击的武器,而且连太郎几次对我思维扫描,我想他们已经有了找《龙诀》的线索,为了保险起见我想尽快转移《龙诀》。” 刘中堂马上问道: “芸姐有什么安排?” “我想你陪我到马里兰州走一趟……” 刘中堂的眼里闪出异样的光彩,安芸知道他的心思,看着他笑起来。原来位于纽约南面三百多公里的马里兰州正是安婧的圣神修女院所在地,刘中堂在那里坐牢才有机会认识安婧,他对马里兰州太有感情了。现在听说要去那里,他马上想到可以见到安婧。 刘中堂试探地问道:“是找婧修女吗?” “呵呵,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在这个傻姑娘手里,她在一个月前都不知道世上真的有《龙诀》。不过刘兄弟,你可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们安家守护《龙诀》一千多年,洪门的兄弟也曾经为《龙诀》出生入死,你……” 刘中堂明白地举起手掌小声说:“洪门白扇刘中堂当天起誓,《龙诀》一事终生守口如瓶,如有泄密死在万刀之下。” 从这种老派的发誓方式,安芸知道刘中堂对洪门历史和传统极为尊重,她点点头说: “难得刘兄弟仁义忠勇,我看中你就是这一点。因为他们会尽快下手,此去必然有些危险,但是我看你山根有横纹克破,第一次婚姻有隔角之刑,妻子已经不在身边了,小孩却不能不管,你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说出来。” (红尘说:在相学中“山根”是指两眼之间的鼻梁位置。) 刘中堂也笑起来: “芸姐的相法很精微啊,我前妻在我坐牢时和我离婚了,不过儿子由她带着问题也不大。我算过自己的命很硬,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不,我们的对手能让人死于命数之外,你不要掉以轻心。” 刘中堂听到这话板着脸说: “洪门重义轻生,几百年来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如果芸姐不想我做这件事就不会找我,找到我就不必这样试探……” 安芸笑着拍拍他的肩说: “明白明白,对不起啊刘兄弟,我一个女人只是家长里短地关心一下,无心之言你不要放在心上。这样的话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这次要麻烦你开上雪糕车,我听阿良说你的车相当不错。” 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刘中堂,刘中堂又笑起来: “说起那辆车就厉害了,用起来可以顶一个野战排,不过最好用不上,卖完雪糕平安回来大家都开心呀。我和其他老师说一下,下午就可以出发。” “还有,刘兄弟今年贵庚了?” “小弟行年三十三。” “芸姐觉得你都有四十了,留了胡子很显老,我见过你剃光胡子的样子……一样很有男人味,还特别显年轻。再说……”安芸左右打量了一下刘中堂的脸形:“你下颌方正,地阁圆厚,本来就不需要留胡子补充相格,留了大胡子还把运气拖低了,你买的房子一直在贬值吧?” 刘中堂象关公一样绺着胡子,皱起眉头看着安芸,脑子里寻思着她的弦外之音。按理说这种小事安芸不会无端端提起,莫非是暗示自己换个形象婧修女会更加喜欢?他想了五秒钟,然后坚定地说: “一言惊醒梦中人,多谢芸姐指点,我回家就剃……芸姐,要不要我布置些兄弟来配合?” 安芸很欣赏刘中堂这一问,可见他已经把事情揽上身,而且开始全盘考虑路上可能遇到的情况,刘中堂的确是一个成熟可靠的男人。她温和又有点神秘地说: “有需要的话我会再找兄弟们帮忙,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有帮手了。” 刘中堂要先回家收拾行李然后把雪糕车开出来,于是顺路送安芸下楼。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从楼梯转角看下去,见到两个学生打扮的洋人女孩子正跑上楼,刘中堂和安芸都不禁愕然地对视一下,这里是教华人儿童的中文学校,楼下的牌子写的全是中文,怎么可能有洋人跑上来? 刘中堂拉开一扇课室门把安芸推了进去,自己低头走出去迎向两个女孩。他远远就用一付华人口音的英语问道: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吗?” 一个女孩子有礼貌地停地下说: “嗨,我们想学中文,这里可以上课吗?” 另一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跑进走廊里左看右看,刘中堂大声叫住她: “嘿!现在是假期没有人上课,而且我们只教儿童。”刘中堂把手掌压到腰间比划了一下:“明白吗?只是儿童。” 两个女孩互相看了看笑起来: “我说过了这里不能学中文,你非要上来试试……谢谢你,我们这就走……” 两个女孩转身就跑下楼梯,刘中堂也想走下去,伸脚就勾向其中一个女孩正在踏空的重心脚,女孩被他一绊几乎滚下楼梯,刘中堂伸手一搭就要把她拉回来。可是那女孩却在失去重心的情况下凭空抽回被绊住的脚,惊叫一声两脚竟稳稳站在楼梯上,刘中堂连对方的衣袖都碰不到。这不是一个运动神经良好就可以完成的平衡动作,这是千锤百炼的格斗术。 刘中堂向两人一番道歉后送出大门,回来就对安芸说: “她们是来杀你的‘天使’,你先回办公室,我开车过来接你。” 安芸任由刘中堂作安排,她知道使徒会下手代表连太郎已经从她的脑影像中找到藏《龙诀》的地方,她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而且这么急于杀自己,当然是担心自己进一步威胁使徒会的计划,那么说,安良也会被刺杀。想到这里,她立刻拨通了安良的电话。 安良来到法兰克福之后,雨就没有停过。他穿着长到膝盖的大衣,打着伞站在美因河边,一直沉默地看着越涨越高的河水。现在还是严冬季节,雨水却充足得可以引起河水上涨真是少有的怪事。而且对于使徒会的风水格局来说,这只证明有资金源源不断地流入。过了一会,他又举起望远镜看向面前的铁桥,再次聚精会神地检查桥上每条钢梁和每颗螺丝。他知道对于使徒会来说,成败全系在这条铁桥上。 在纽约的时候,艾琳娜就告诉过他使徒会的总部藏在德莱克教堂,安良一眼可以看出这是经过风水师严密选址的结果。美因河弯弯曲曲地流过法兰克福,把城市分成南北两片,河流在弯曲的过程中产生了吉祥的“顺弓”形态和凶恶的“反弓”形态。“顺弓”形态陆地向外突出,河水绕着陆地流过;对岸的陆地恰恰相反,因为河水冲进来后又流出去,地面形状象缺口一样退缩而被称为“反弓”,德莱克教堂正位于法兰克福最大的“顺弓”位置上。 美因河南岸这一段“顺弓”形态的河岸长达一公里,如果仅仅是位于滨河大街就说人家看过风水未免牵强。可是加上教堂前面一片位于河心的浅滩作“案山”,以对岸左方的金融区大厦群作“青龙峤星”,教堂左右二百米远处正好有两条桥作龙虎护手,这样完美的风水布局呈现在眼前,说这是偶然的选址安良绝不会相信。 今天是元旦后第二天,刚刚渡过几天新年狂欢的城市沉寂了下来,安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走到铁桥边作最后的检查。达尼尔对威斯银行的攻击计划设计得象天罗地网,安良要做的就是直接到使徒会总部对其风水格局进行同步攻击,确保每个步骤都可以事半功倍。 威斯银行的主体是面向大众的储蓄银行,这种性质和高风险运作的投资银行有很大区别,储蓄银行只要在世界上存在得足够久,在街头屹立几十年的招牌总会给人信心,居民总有一天会把钱放进去,从理论上说最后一定会成为不可击倒的庞然大物。可是威斯银行同时拥有其他投资部门,给这种稳健埋下地雷。 使徒会由支持纳粹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贵族组成,德国战败后,这些贵族也随之破产没落逃亡各国,可是他们没有就此罢休,经过十多年的休整后,重新组织起来要实现祖先们没有完成霸权梦想,于是产生了这个秘密组织,威斯银行就是使徒会通往成功的引擎。 在全球反纳粹主流下的威斯银行只能低调行事,稳健经营,所得利润慢慢流向使徒会在全球各洲建立的军事科研基地和特务机构。这样一边赚钱一边花钱,威斯银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发展缓慢,于是使徒会致力发展低成本高效率的特务组织。他们收养战后遗孤交给盖世太保残余特务培训,很快拥有一支代号叫“天使”的特务,“天使”活跃在世界各个领域,用不了几年就名气大振,除了完成使徒会下达的任务,也接到来自外界的委托,居然成了可以为使徒会赚大钱的组织,以致于不太了解历史的秘密客户们根本不知道“天使”发源于使徒会。 随着华尔街创造出花样百出的金融衍生证券,威斯银行找到一条吸金捷径,他们和华尔街一起疯炒各种证券,收入暴增之后科研经费也充足起来,于是马上投入巨资秘密开发脑波控制系列武器。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战败的贵族们相信,控制人的大脑比杀死人简单得多,这种武器一旦成熟,他们就可以发动一场无形的战争,在几个月之内得到世界的控制权。当然,这种武器首先由“天使”应用到实战任务中。 银行业务发展得很快,可是各种经费的开销也越来越大,使徒会陷入了高速发展的恶性循环里,组织中没有一个部门可以停下来,他们只能不停地扩张,业务手法越来越贪婪,风险越来越大。同时他们通过各种手段令银行上市发行股票,有了自己的证券,就更方便从股市中抽取资金。 达尼尔认为直接收购一个庞大的银行集团成本太高,他要先把银行的股价打下来,然后引起客户恐慌产生连锁反应,这样美洲联合才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他已经通过骇客技术入侵威斯银行业务部,查找出大批客户名单,还写好一封数据充分的揭发信,准备向客户公开银行一早已经在次贷危机中亏空的真相。不过,这个真相只是他编的故事,如果计划顺利,这将会在七天内成为事实。 安良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在铁桥边站了一会就向德莱克教堂的大门走去。在出发前安芸给他打过电话,提醒他“天使”已经在行动,这次不再象李孝贤那样使美人计,很可能会直接杀人。安良马上把手机号码换掉,还准备了几个备用号码,以防备“天使”跟踪讯号。同时他知道任何刺客都擅长狙击,如果自己傻乎乎地站着,说不定人家看不惯就扣下扳机,还是四处走走的好,不要引人犯罪。 只要教堂是使徒会总部,这里倒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相信“天使”不会在自己家门前干掉他,除非“天使”想警察上门大搜查,从教堂里找出狙击枪。他站在教堂前拿出手机,指着四周的建筑物看了一下。 手机经过达尼尔进一步改良,已经不只是指示方位的电子罗经,还可以连接民用卫星地图服务,排列出同一方向上有什么建筑物和计算出距离,这对于推算风水数据有很好的效果,安良再也不用看完罗经后从电脑对照复核地点,不确切时还要亲自走过去确认。 不过作为一个风水师,就算看到卫星图依然会用双脚走到现场,现场环境因为有人影响而千变万化,从电脑中看到的图像也不可能最终取代肉眼观测;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把罗经放在目标地点上,就看不到针尖细微的运动和变化,无法简洁准确地堪察地磁和气场。从大卫集团事件里,安良重新学会了尊重手上的中国风水罗经,它可以做到电子罗经做不到的事。 一个和安良一样装束、长相白净斯文的中国青年端着两杯咖啡跑过来,他是安良从纽约带来的助手小余,他的下巴上还贴了一撖和安良一样的方形小胡子。安良在出发前向艾琳娜提出,就算公司给自己配备一支特工队,他也要带个助手,因为神秘的中国风水不能让外人知道怎样运作。 小余把咖啡递给安良,然后钻进安良的伞下看他手里的罗经说: “午山子向,乾宫来水,这里风水挺好嘛。河水从左流向右,正好从西北后天水方位得到真水流入,我想得后天水的教堂地下可埋着不少黄金宝物。” 安良嗞溜溜地吸了一口咖啡说: “是啊,这种旺财风水地建个教堂,摆明了动机不纯。在三元风水学里,先天水旺丁后天水旺财,人家建教堂是想多引吸教众感化世人,多募集善款可以到处发钱帮助人,最好的地方就是旺丁不旺财,这里却正好相反,这么大的教堂没几个人进出,却藏了一个大财局,哼哼……” 小余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抬头看着教堂精美的门饰说: “有后天水支持的财局可以撑几十年运气,达达说要放倒这家银行谈何容易啊?” “你别再搞那些胡子了,是不是不想扮我的样子?想要我剃光胡子扮你吗?” 小余一本正经地说: “安先生还是这么小气,我这胡子是粘上去的当然有点痒了,亏我这么低工资帮你干活,现在还要扮你的样子帮你挡子弹,不就是想跟你学点真风水嘛……” “你不想玩可以撕了胡子脱掉防弹衣回纽约找阿美呀。” “安先生,你也太不厚道了,我只是问问你这个局怎么破。” 安良的确是逗小余玩的,他大声笑着说: “我就觉得你是垂涎阿美的美色有意在我事务所里蹲点,想玩一场唐伯虎点秋香是不是?哈哈哈哈!” 小余一脸没劲地说: “不教就算了,还要讲这些话……” 安良把雨伞塞到小余手里,用手搭着他的肩慢慢走出街道,语重深长地说: “这里是使徒会总部,我们一出现就被他们盯住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开枪,也不知道我们的话会不会被窃听,现在的集音器很远都可以定向窃听你知道吗?所以我不能在这里和你解释风水。他们那边有很强的风水师,知道我怎么搞他就会破解了。我回去再慢慢教你,现在叫那些大个子开车来接我们。” 小余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安良的解释,他把咖啡杯伸到雨伞外往地上倒了一点,这是招呼人过来的暗号。过了几秒钟,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窜出三台一模一样的黑色奔驰轿车急刹在他们身边,气势汹汹水花四溅把安良吓了一跳。安良骂骂咧咧地上了车,小余上了另一辆车。 安良问装西装带墨镜的大个子司机: “你们是不是CIA的特工,开车怎么跟电影里面一个样?” 司机一踩油门把车飚出去,然后才冷酷地说: “我们的任务只是接受你的部份指令,不包括回答问题。你在回别墅之前还要去什么地方吗?” 轿车横移一点让过后面追上来的车,马上又追上了队伍,安良凑到司机旁边说: “朋友,你可以不在车队里一直穿插吗?我很头昏啊。” 司机仍是冷酷地说: “安先生,三台车每三分钟就要换一次排列,这样使狙击手不容易确认你在哪辆车上。” 安良听到这种冷冰冰的话,沮丧地弯下腰用双手捂着脸说: “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辆车上了……唔……” 一个穿着细羊绒西服的清瘦少年站在德莱克教堂三楼窗户旁边,他的打扮传统得有点古板,从贵族学校出来的气质和同龄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他托着望远镜看着安良上车离开,在他伸手可及的墙边靠着一支狙击枪。他转过头说: “想不到中国风水师真的来这里了,看来长与先生的推算是正确的,一定有一场大风暴在酝酿中。” 冯?腓烈特瘦长的身影一直站在托米身后,他拿过狙击枪坐在沙发上说: “不要在这里杀他。托米,记住无论做什么事情,不要自己动手,也不要被证明和我们有关。输了什么都可以再赢回来,可是把自己输出去,要赢回来就很难了……风水师出现,证明对方很快会出手,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不过做好教堂的保安最重要。安芸和安良是很危险的人,必须要处理,本来这是连太郎的工作,不过安良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尽快解决。华尔街那边的融资情况怎么样?” 托米坐下来看看面前的电脑屏幕,威斯银行的股价一直随DAX指数慢慢走平,在年度最后一天12月31日以略低于开盘价结束,收得每股46欧元。这是一个全球金融衰退的时代,不想在这时显山露水的公司,就算没有受到重创也不会轻举妄动,有纳粹背景的威斯银行更是随行就市隐没在几千支股票里。这个股价对威斯银行来说处于历史高位,这支股票在十三年里一直处于比DAX指数波动得大一些的缓慢上升趋势,这给市场献上一副业绩良好的面孔,顺利吸引了各类型稳健投资。 托米对冯?腓烈特说: “我们的股价一直稳健,华尔街那边却摇摇欲坠。KK集团在清理一些次级贷款之后想置换成优良资产,趁市场低迷廉价切入银行业,已经决定收购我们10%股权,他们的要求只是价钱要压得更低,和华尔街相比德国市场价格更高,他们怕吃不消。这几天他们都在业务部对帐,三天后星期天和我们签定合约,到时我们会有超过三亿欧元进帐。” 冯?腓烈特低声地说: “他们的策略倒和我们很相似,只是我们吃的鱼不同,他们是吃一条大鱼,我们要吃很多条小鱼。签定合约后要好好控制,不要让他们过多介入业务,记住我们迟早要把他们赶走。三天时间不算短,很容易发生意外,你要多了解洽谈情况。” “是的,冯?腓烈特先生。KK集团还有一个要求,他们想看到威斯银行股价明天下跌5%,在这个基础上签定合约,你看行不行?” 冯?腓烈特的眉头马上皱起来,股价突然波动5%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会让其他优质客户大吃一惊,对银行的信誉有很坏的影响,而且这样做相当于还没有交易就给KK集团打了个九五折。但这是托米第一次主持使徒会的工作,他不想过多左右孩子的思想,他问道: “你的看法是什么?” “我请他们先向我们兑现八百万欧元,在我们冲减了损失的前提下可以同意他们的条件。” 冯?腓烈特的胡子动了一下,笑着说:“如果对方同意的话,这也是个好办法。” 这时托米的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手机讲了两句就挂断,对冯?腓烈特说:“对方同意付款了。” 安良作为运作中心的别墅和德莱克教堂一样位于法兰克福南岸,这边地大人少,建筑物低矮,最重要的是容易被卫星监视,方便防守。在别墅里里|奇|外外有二十多个警|书|卫把守,这一队人马由安良特别指定,他们是参加过东京地下基地攻击的雇佣兵,安良知道他们的办事能力所以特别放心。 回到别墅客厅,安良随手打开电视机,小余坐到电脑前打开了法兰克福地图看来看去。这里已经被布置成指挥中心的样子,四周的门窗紧闭,门后和窗旁都坐着警卫隐蔽地防卫。 安良脱下大衣扔到一旁,对拿着量角器贴在地图上的小余说: “不用量了,用地图加量角器这种玩法不可能取代罗经在现场的读数,地球上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磁偏角,地图上不会出现这个角度。” 小余放下量角器问道: “可是我看你有时也会这么量呀?” “那只是从大局上有个方向性的分析,真到了实用时还是要从现场读出罗经的指向。” 小余想了一下,奇怪地问安良: “不对呀,你用磁针罗经在现场量出来的方位,不是一样受磁偏角的影响吗?航海航空用的罗盘也要先减去磁偏角的数据才可以定向,那么用罗经量出来的不准确数据有什么用呢?” “小余,我们不是生活在宇宙真空里,风水要看的也不只是一盘数字,如果我们可以忽略磁偏角的存在来计算方向,我们就可以忽略风水局之外的各种外因了。地球的大磁场是相对稳定的,可是影响人的磁场却是这个有磁偏角、有无数树木河流、还有水泥钢筋和电器机器共同影响下的环境,我们如果量出方向之后把全部磁偏角和被电流影响的波动都减去,只留下一个纯数值的话,我们根本就不需要罗经,用卫星图和量角器就行了。” 安良说完拿过小余手上的量角器扔到另一边的图纸堆上,其实这只是他用来画图的工具。 “用罗经就是为了取得不准确的方向?” “不是不准确,而是现实存在的方向。”安良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罗经说:“室内和室外量的方向有时差距大到十度,象飞星派这种不需要太高精度的家居风水术,就会从室外没有其他电磁影响的地方量出一个地球磁场,如果用精度更高的三元风水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可以直接量出各个位置不同的指向,就用这个现实存在的方向来论吉凶,因为这才是测量点散发出来的真正力量。受磁偏角或者什么电磁影响的不是磁针,而是人,我们就是要算人嘛,为什么要关心磁针有没有偏呢?” 小余点点头说: “有道理,而且就算磁针偏了也偏不到哪里去。” “当然不会偏得南北倒转,这样的话在古代会认为是有鬼怪。不过一般磁偏角也有一两度的偏差,所谓‘分金差一线,富贵不相见’,一两度偏差足以扭转乾坤了。三元风水把周天三百六十度分了六十四个卦,每个卦又有六个爻,一共有三百八十四个刻度,每条爻线比一个角度还要小,几度偏差就可以从这个卦跳到那个卦。你只学习过龙门八大局,这是三元风水的基本功,龙门八大局以八个方位论吉凶,可是这世上怎么可能只有八个风水局,所以你看出德莱克教堂是好风水,从大方向上说是对的,可是看不出细微的破绽也很正常。” 小余垂头丧气地说: “这要学到什么时候?” 安良看了看手表说:“这得要我有多空闲,要不我回去给本书你自己先看看。” “书我也有,你直接教教我德莱克教堂的破解吧。” 安良坐到小余身边把地图放大到可以俯视教堂和美因河的幅度说: “你看到的是一个近乎完美的风水局,可是再好的风水局也会受到时间的影响,因为它们也是生命,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就随着时间有变化。教堂的风水完全倾向了财运的需要,从左边流过来的美因河为教堂带来源源不断的金钱。但是在教堂的左右各有一条大桥,左边的铁桥把河水带来的财气截下一半,水流经过这里的时候会减速和产生轻微的紊乱,也就是说使徒会在经营上一直是节制保守的,他们不会狠狠地赚大钱,也不会把钱露出来在社会出名。可是今年如果他们不把桥拆掉的话会很麻烦。” “他们想要更多的钱吗?” 安良端着咖啡说: “铁桥不存在的话的确会让他们猛赚一笔,他们一直不拆桥是因为这桥为他们带来权力。左方青龙位代表权力,有桥接通就可以从对岸的凯撒大教堂引来龙气,得到权力的支持,收入减少是值得付出的代价。” “他们也许因为这样会贿赂官员?” “对,而且他们花在贿赂上的钱还不少,没有官员的暗中支持,使徒会不可能发展成一头大怪物……不过风水轮流转,今年禄存星飞临西方,正好落在桥上,这条桥引来的霸权之气就会挟带着暴戾,足以打破原有的布局。” 小余问道: “那会怎么样呢?” “因为引来的是凯撒大教堂的龙气,凯撒怎么样他们就会怎么样。你记得凯撒大帝是怎么死的吗?” 小余说: “被自己最信任的亲信刺杀了。” 安良耸耸肩双手一摊说: “所以……他们内部会有争斗,而在财源的方位上出现凶星,又会产生抢夺财富的强盗,那就是我们。因为有连太郎这个一流的风水师提醒,他们会提前肃清内部和做好各种防守。我相信连太郎会提议把铁桥拆掉,这样一样可以截断凶星煞气,二来可以打开一直保守的财源,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安良说到这里突然沉思起来,他隐隐约约联系起一些事情,李孝贤的身影不可控制地出现在眼前。小余等了一会听不到安良说话,转头对安良说: “铁桥到现在还好好的,如果他们一直不动手拆桥的话,我们的计划会进行得相当顺利,达尼尔应该赶在他们拆桥之前进攻……” “不,你不了解连太郎的风水功力,他不会给我们这些时间。铁桥位于教堂的乾宫否卦位,否卦的纳甲是庚戍,过两天星期六是甲辰日,和否卦位产生天克地冲,正是下手拆桥的大好时机,天运在支持他们的破坏,要阻止这件事很困难……” 安良说了几句,眼睛紧紧盯住电视机。电视上正播出德国境内连环抢劫银行的专题新闻,从直升飞机拍下来的视角看到逃窜中的劫匪和警察开枪火拼,不停抖动的镜头拉近到劫匪的货车前部,一个戴着黑头盔的人从驾驶室扭身钻出来,坐在车前盖板上,举起流线型的XM8步枪向直升飞机扫射,一串子弹飞向镜头,飞机上听到一阵破甲声,镜头随即歪倒。 安良看到熟悉的枪和动作,以及这手准确惊人的枪法,心里一阵狂跳。他记得李孝贤也是这样把飞在空中的手榴弹打爆,打飞靶是她擅长的技术。他把电视音量放大仔细听新闻解说,虽然解说员讲着安良听不懂的德语,可是从更多的背景声音里他感觉到现场的惊心动魄,更直觉到那个人就是李孝贤,她在德国,而且就在自己附近。 星期五是全球金融市场新年开市第一天,在次贷危机的阴霾下,每一个市场都显示出愁云惨淡的气氛,股民和投资机构带着悲观的观望态度,不敢抛股更不敢贸然买入,众多股票都处在失去方向的自然下跌中。德国对金融行业的监管在世界上出名严谨,就算在这种情况下,法兰克福DAX指数的跌幅也比国际上其他重要股票指数小得多。 威斯银行的名字出现在今天法兰克福股市的跌幅榜中,以5%的跌幅排在跌幅榜的第九位。市场一片淡静,威斯银行全天的成交量并不大,价格呈现出理性的小波动自然下滑,看起来就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仅仅是因为股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价格没有受到任何支持地回落。 安良一整天没有离开别墅,他耐心地盯着威斯银行的股票走势,同时到处打电话联系各种行业的人以及政府部门。安芸在安良离开美国之前已经突然失踪,安良知道母亲一向做事都有突然失踪的习惯,虽然不算十分担心,但是在空闲的时间他也不断试打安芸的电话。电话一直没有接通,安芸也没有留下口信去哪里,找安婧了解情况是不可能的,因为修女院里规定不能使用手机,安良只好专心面前的工作。 到了星期六傍晚,安良把下巴的胡子剃干净,头上套着凌乱长卷发,在嘴唇上粘上浓密的胡子,换上一身旧皮衣,一眼看去象个对社会不满的越战回归老兵。小余换上有风帽的运动衣,双手插着裤兜可怜巴巴地跟在安良旁边,就象安良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他们和十几个化过妆的雇佣兵三三两两地分头来到铁桥两岸的船上餐厅,把向河心一侧的位置全部占了。 今天是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而且下了很久的雨刚刚停下来,街上的游人比前两天更多。安良看看表,现在已经是六点多,刚刚狠吃了一通德国咸猪手嘴里腻得想喝酒,可是今天晚上将会发生的事情完全无法预料,虽然德国啤酒闻名世界,安良也不会让一滴酒精进入自己的脑袋。 侍应送上来一份苹果馅饼,安良尝了一点大叫过瘾。这馅饼是用酥皮包着苹果烘焗而成,伴上一点芝士酱吃到嘴里酸酸甜甜,消除了咸猪手的油腻感还重新刺激了食欲。 安良抹抹嘴对小余说: “这件事办完了,我们自己再来吃一通,这么好吃的东西在这种气氛下吃真是浪费。我现在精神很紧张,听说吃点甜品可以舒缓压力……” 他说完又用叉子挑起一瓣软滑浓香的苹果往嘴里放。 小余第一次跟安良跑这么远接这么大的风水案,而且听安良说得惊险万分,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的眼睛一直四处扫瞄。人最大的恐惧就是未知,潜伏在身边的无形压力足以让人崩溃。 他一直四周看来看去,手里的叉子却不停地往嘴里放苹果馅饼,吱吱唔唔地说: “唔……我心理压力也很大……” 安良停下来看着小余,估计他已经吓得半死,因为刚才吃咸猪手时瘦巴巴的小余就吃了大半盘,突然问道: “你说使徒会的杀手会先开枪打我还是打你呢?” 小余吓得把发烫的馅饼一口吞进喉咙,咽得透不过气不停地拍胸口。 安良看着他笑起来,连忙安慰他: “我算过你的命,没那么容易死。” 小余喝一口水缓过气说: “今天晚上是不是真会出事?那些大兵连着两天监视铁桥,都没发现有人放炸药,这么大一条铁桥怎么可能在一个时辰内拆掉?而且是晚上七八点的黄金时间……” 安良左右看看,餐厅临江的座位上仍是坐着雇佣大兵,四周不时有新来的食客,不过看起来都是正常家庭。眼前的铁桥象个横向拉长了的M字,两个桥墩座入河水里,桥墩上竖起高大的铁柱,恰似M字的两个尖顶。铁桥在晚上被装饰灯照出黑白分明的硬朗钢结构,桥上出现很多来看夜景和拍照留念的游人,一切都平静得不可置信。 安良放下刀叉,伸手在腰间摸摸掩在旧皮衣下的电棍,给自己增加一点安全感。然后慢吞吞地对小余说: “我也希望今天晚上不会有什么事,桥上那么多人……甲辰日本来就是十恶大败之日,而且和铁桥的方位对应相冲,我想连太郎安排在今天晚上不会有错了,而且从时间上说,戍时和甲辰又是对冲,这就强烈地激发了十恶大败的凶气,这可是做搞破坏的好时机。可是会发生什么事呢?真想不明白……” 安良又看看表,时针指向六点五十七分,还有三分钟就进入戍时,看着眼前的太平景象,他简直不知所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安良坐得屁股生痛都没有发现什么动静,看着大街两旁的游人越来越稀少,身边的食客一桌桌离开,直到餐船上只有临江坐着一排一直埋头吃东西的奇怪壮男,侍应和收银台的老板脸色越来越难看。 八点四十五分,再过一会就要到亥时,安良的耐心几乎到极限,他长长叹一口气说: “紧张,去厕所。”然后快步走到船尾的洗手间。 洗手间里开着高高的气窗,正好可以让人看到远方的高楼夜景,安良打了个冷颤,看到气窗里出现一条小机轮的舱顶,随着轻微的引擎机慢慢掠过。船舱顶上除了暗暗的信号灯,还架了几把A字形的斜梯。 “船顶还要架梯子?”安良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是有什么不对劲。他不解地走出洗手间,眼睛一直看着那艘小机轮。 外表平常的小机轮快要接近铁桥,他看到铁桥上出现一点小骚动,好象有人拦住从两岸走过来的稀落游客。他对小余说: “看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他同时按响了一直塞在耳洞里的微型对讲机,这个对讲机可以接通参与今晚行动的全部雇佣兵。雇佣兵们都一起看着小机轮,小余慢慢把头凑到安良那边说: “会不会搞大爆炸,不过这样炸的话那条船也跑不了,要是他们放炸弹我们怎么办,够不够时间拆弹……” 安良目不转睛地看着铁桥下说: “我们有拆弹专家,如果他们装炸弹就是正中下怀,一组和二组会马上从桥上合围,还会有人用枪榴弹把船干掉,然后你就报警,警察来守桥我们就可以退兵了。我倒是想知道他要用多少炸药才可以炸断这么硬的铁桥……”然后安良用英文对全部队员说:“伙计们,结帐。” 铁桥两岸的雇佣兵一起掏出钱扔在桌上,全部人都屏着呼吸看着河面的一举一动。 小机轮来到铁桥下突然停船,这里正好是M字形铁桥的正中最低点,两条主桥柱的下弧形钢架在这里连接。因为铁桥只是观光桥,从来不通汽车,全桥长二百米,宽七米,三个大人拉着手就可以摸到桥两侧的护栏,十几米长的小机轮到了桥底下停住,船舱顶的A字形铁架刚好可以让人同时从两边爬上桥。 安良在铁桥的装饰灯光下看到,从机轮里跑出四个带着工业面罩的人,手里拿着长管子从A形梯子很快地爬到梯子顶端对着桥两侧的栏杆,可是他们并没有翻到桥上。小余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 “安先生,真……真的来了,他们要装炸弹!” “一看就知道不是装炸弹啦,笨蛋,该不是想用焊枪把桥割断吧……这起码要火花飞溅地割上一整晚,会不会是拿到市政的批文拆桥?不可能,有批文哪用半夜下手……” 美因河中间传来一片喷气声,机轮舱顶的工人用长管子把白烟不停向桥上喷去,白烟沉沉地积在桥上,铁桥中间最低的钢梁部位蒙上了一层白霜。 安良喃喃地说:“喷油漆吗?上桥看看。” 安良带着几个人飞跑到铁桥上,桥头放着两个禁止通行的指示牌,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正和守在桥头两个穿市政工程制服的人争论。安良不管他们,一脚踢开指示牌就往桥中间冲去。 小余追在他后面大叫: “他们带着面罩,安先生小心有毒!” 安良差点就跑到笼罩着白烟的桥心,一听小余的提醒马上刹住自己,可是脚下一滑摔倒了个仰面朝天。他连忙翻身站起来,同时一阵刺骨的冰冷传到撑在地面的手上。 他终于醒悟了这些工人要干什么,他们手里管子喷出来的是液化氮,这是高速制造极低温度的最好物质,只要把钢铁降温到零下二百度,只要有适当的撞击,钢铁就会象玻璃一样被砸碎,现代废铁场正是用这种技术来粉碎回收大块钢铁。 液化氮被人吸入后,会使血液回流心脏造成休刻死亡,安良连滚带爬想离开这股烟雾,他刚刚站起来,美因河边突然发出一声爆炸,从河岸升起一个美丽的球形大烟花,烟花在安良头上象七彩火雨一样洒下来,把铁桥照得亮如白昼。 安良在爆炸声中同时听到桥上的弧形铁梁发出一声震响的金属撞击声,他回头一看,从护栏扶手外的承力桥梁迸飞出西餐碟子般大小的一块碎钢,他吓得马上又重新伏倒在桥面上,桥下的小机轮已经发动引擎扯起船头要离开船底。 安良再也不敢站起来,他知道小机轮已经开始离开,这块碎钢不可能由机轮上的工人敲下来,要造成这样的攻击力,只有从一公里外使用反坦克狙击枪。他一边快速爬回桥头,一边对全部人大叫: “不要过来,桥中间有液氮,还有枪手狙击!” 在下一个烟花射上天空时,又响起大口径穿甲弹对钢梁的撞击声,大块碎钢从桥梁上崩出掉进美因河,冰冷的钢屑在铁桥的装饰灯映照下,仿佛炸出另一朵闪着银光的火花。零下二百度的钢屑洒进安良的衣领里,痛得象针刺。他一把拉下假发甩开身上的钢屑对小余叫道: “不要让他们放烟花,把烟花抢过来扔给我!” 使徒会的狙击手隐藏在远处的高楼上,利用烟花的声音遮掩枪声,利用烟花的光线瞄准铁桥的承力点。以这个进度打断连接两条主桥柱的跨河吊梁,用不了一分钟铁桥的中段结构就象晾满衣服的杆子被剪断,全部失去承吊力而下坠,最终压断铺了水泥的桥面,横M字形大桥将变成两个A字形的钢铁废墟孤零零地立在河面上。 雇佣兵马上分出人手去捉放烟花的人,安良闪到铁桥的钢架后面再也不往回跑。他看到铁桥两侧的弧形吊梁都缺了一块,就知道在铁桥上游和下游都布置了狙击手,按狙击手的习惯身边还会有助手,所以狙击手的人数至少在两人以上,更多的话可能在四人以上,他们都在等同一号令,这个号令一发出来,放烟花和开枪会同时进行,只有这样才可以掩盖他们的行动。 利用烟花固然聪明,可是也有一个弱点,就是他们不能使用夜视镜,否则的话眼前只会看到一片耀眼的花白。 安良从腰间抽出两支半尺长的高压电棍按下伸缩键,电棍头弹出来变成一尺多长,伏在地上把手伸出栏杆外,对着镶在桥边装饰射灯狠狠敲下去。碗口大的射灯泡藏在钢结构下方,从下而上照着每一道三角形梁架,随着电棍敲击应声炸开白粉四散,安良看准灯泡里的灯头,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用力把电棍捅进灯头,一百万伏电压疯狂注入灯头,电棍插入的位置着火炸出一团电弧光,铁桥西侧的装饰灯突然短路断电。 整座电桥都是通电的好材料,这一下短路造成了漏电,安良被电得全身神经抽搐弹到桥中间,手上的电棍也不知所踪,他睁开眼睛只看到一片漆黑,可是又感觉到天旋地转。 “Shit……又被电了……”安良喃喃地骂着,嘴里一边吐出白沫,翻身滚向铁桥东侧。这时他的视力渐渐恢复过来,手上还有另一支电棍,安良对着隐约出现在眼前的装饰灯再敲下去,然后脱下身上的皮衣卷着手,把电棍捅进灯头。 随着第两次电弧爆火,整条铁桥黑了下来,仿佛隐没在半夜的美因河上。安良大口喘着气自言自语说: “带电操作要注意安全……安全第一嘛……” 小余手里抱着一个纸皮箱跑向桥中心,安良知道一定是把桥下的烟花抢到手了,可是还不知道有多少狙击枪指着桥面,他吓得大叫:“趴下,把箱子滑过来!” 粗糙的水泥地面不可能滑动箱子,小余马上弯身把箱子向着安良用力倾倒过去,十多个圆筒形的大礼炮象保龄球一样从桥面向安良滚去。 安良看到烟花向自己滚来就开始在自己身上到处翻找打火机,但是烟花滚到他身边打火机还没有找到,他急促地对小余说: “打火机,快,打火机!” 有几个雇佣兵和小余一起伏在桥面上,一听到安良的指令全都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象扔手榴弹一样向安良扔过去。 安良伸手从空中一捞,什么也没捞到,几个打火机同时砸到安良身上,安良惨叫一声,捂着头捡起一个打火机点着烟花罐,双手抱着对准桥梁等放炮。 这一招他想得很周到,把桥上的灯打熄,远处的狙击手就会把望远镜调成夜视;把烟花抢过来,狙击手就等不到烟花信号开枪;然后只要自己在黑暗中突然打出一个耀眼的烟花,换了夜视效果的狙击手眼前就会被闪得花白,而烟花打到桥梁上又可以让被冻住的部份重新升温,这样至少可以拖延到警察赶过来守桥。 火引嗞嗞燃烧着,眼看就要发出一团壮观的大火球,他脸上露出狞笑等待意料中的事情发生。可是小余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叫道: “不要用烟花打桥,热胀冷缩钢梁马上就断!” 安良手腕一转,烟花竖起来向着天空,他回头看去,小余正在飞快地向自己爬过来。 “轰!”烟花罐从安良手里猛击向桥面,安良瞠目结舌一屁股坐倒在地,耳朵被震得万籁俱寂。他的眼睛也很花,只看到小余把他拉倒一起趴在地上,指手划脚对着他不停说话。 安良张大嘴巴说:“啊?啊?什么?” 小余还在表演无声默剧,手掌在空中一漂一漂地做波浪运动。 小余干脆捉住安良的脑袋,对着他耳朵大吼: “液氮只能用水雾升温!” 安良的嘴巴张成圆形,不断地点头说:“好,好,快找水来。”然后又拿打火机点另一个烟花。用水升温是一个问题,用烟花干扰狙击手的夜视镜是更要命的问题。 烟花点着,又一个大礼炮升上空中,他们头上的钢板同时响起一声子弹撞击,厚厚的钢梁上已经被打出一个洞。对方的狙击手已经看破安良的小伎俩,直接向他开枪。幸运的是反坦克狙击枪上弹连击的速度比较慢,加上这种枪声音很大,狙击手不敢在埋伏点连击,安良也看出对方这个弱点并很好地利用起来,否则他早就被子弹切成肉块。 安良和小余退后两米,他转头对小余说: “你在这里干什么?快找水呀。” “没有水。” 安良焦急地说:“满街都是消防水龙头你说没有水?快给我接过来!” 戴着夜视镜的狙击手毕竟没有多少耐心,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烟花阻止,他们再不开枪击断吊梁,液氮始终会慢慢蒸发,这样最多在钢梁上打出一个洞,并不会有多少效果。一个埋伏位置良好的狙击手瞄准了液氮喷白的吊梁又打出一发子弹,这一次安良看得清清楚楚,随着尖锐的金属破碎声爆出一块草帽般大小的钢板,再打两枪这一截吊梁就会被全部打断。他摇着小余说: “水,到哪里找水……从餐厅拉水管?打电话给消防局?对了,快打电话……” 他一边说一边颤抖着手掏电话,小余立刻按住他说: “别打,现在来不及了,而且消防队一来就会知道桥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还会用水龙头射水。液氮的沸点是负一百九十六度,水射到液氮就会产生沸腾,桥一样会断!” 安良急得发火了:“哪你刚才又说什么水?!” “我是说水雾!” “什么水雾?” “就是洒得很散的水,象春天的毛毛雨。” 安良听到后更急了,他用力往桥面锤了一下说:“去你的毛毛雨,我又不是神仙从哪里变出来毛毛雨!” 他眼睛一扫看到满地烟花罐,情急智生马上想到办法,对小余说:“有办法了,把烟花点着扔进水里。”两人捡起烟花点着就往水里扔,这时安良的耳机里传来其他雇佣兵声音: “请说英文,需要什么帮助?” 安良一边扔烟花到河里一边说:“现在从河里炸出水雾淋到桥上,你们不要插手,不要开枪。” 烟花落水后果然炸出惊人的水柱,水柱伴着美丽的火花连环不断从铁桥两侧升起,到达高空后象雨水一样洒下来,每一滴水落地都升起一股白烟。狙击枪的声音随着每一声爆炸同时发出,可是钢梁的破碎面积很明显减小了,水柱和白雾把桥中段罩上了一层白雾,影响了狙击手的视线,安良听到狙击子弹开始打空,只听到划破空气的啸声。 这个华丽的水上烟花表演吸引了两岸的居民和游客,越来越多人聚集在桥边观看,惊喜的赞叹声一阵阵传出。 安良看看四周,从远处的街道转角处出现闪烁的警车灯,现在正是离开现场是最好时机。可是他的耳机里又响起冷酷的军事汇报,一把低沉的男音说: “机轮正从河面折返铁桥,估计要把铁桥重新降温,我们准备用枪榴弹把船击毁。” 安良一听傻了眼,这是多严重的事情呀,警察都来到面前了他们居然还要开炮?小余对安良说:“液氮罐会爆炸,叫二组不要开火。” 安良拿着最后一个烟花,抬头看看铁桥仍是一片白雾,低温危险还没有解决,他狠狠心说: “没办法了,二组注意,等船接近到桥东二十公尺,烟花爆炸就发榴弹。” 安良侧身看看河面,小机轮已经回到铁桥前面减速滑入桥底,他点着烟花向船扔去,对着船上大叫: “船马上要爆炸了,跳!” 船上的工人本来已经站到船舱顶,拖着管子准备往桥上喷液氮,眼看着烟花扔向自己,又听到安良的警告,船里船外七八个人一翻身就跳进河里。这一个烟花在水面炸开,燃烧得特别灿烂,彩光映红了整条铁桥,安良透过桥中间的水雾看到对面有几个小孩正开心地向桥中间跑过来,两个女士正上气不接下气在后面追着。 安良不假思索地跳起来,一颗子弹从他身旁擦过扯起一股急劲的气浪,可是他已经完不顾自己的活死,下一秒钟就是液氮机轮的大爆炸,没有人知道爆炸的威力有多大。 他屏着呼吸扑进白雾中,左脚一踏上被液氮凝着白霜的桥面,皮鞋底马上被粘住。安良抽出左脚又跳出右脚,当他越过白雾滚落桥面时,一双鞋子成了铁桥的一部份,这时两个小孩已经来到他面前。 雇佣兵借着烟花爆炸声的掩护向机轮打出一发榴弹,机轮上的液氮罐应声炸开,激起冲天水浪,从天上纷纷扬扬漂下来一片小雨,在红色的水浪中,安良一手一个抄起两个惊呆的小孩狂奔向桥对岸,被迎头赶来的警察紧紧抱住,两个女士抱起孩子吓得自己哭起来。 安良眼前一花,看到几个记者对着自己不停放闪光灯,他喘着粗气搭着警察的肩说: “你们……你们的记者来得很快啊……” 当警察来到铁桥,使徒会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停下来,托米马上给赶赴美国找《龙诀》的连太郎打电话。连太郎知道亥时的断桥行动失败,而且铁桥还被警察控制住大为懊恼,托米连忙追问结果,连太郎愤愤地说: “托米少爷,这是德莱克教堂全局的命脉所在,铁桥的存在直接影响星期天的售股签约,你要有对方突然拒绝签约的心理准备。” 托米站在关了灯的教堂会议室里,看着美因河两岸长串的警车灯说: “如果我们得不到这笔资金,还可以低价卖出部份抵押证券,但是这样的话就要等到星期一下午华尔街开市。现在看来安良有足够的智慧猜测到你的每一步棋,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连太郎说: “攻击,我们只能攻击。我们没有能力攻击他们的资金和总部,所以只能自保,但是我们可以攻击他们的风水师。你要全力解决安良,我解决安芸,只要可以得到《龙诀》,无论付出什么都会在最后赢回来。” 托米的额上冒出冷汗,安良对断桥行动的及时反击使他明白,真正的风水师之间根本不需要见面对话,战斗只会在风水局里突然展开,他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很明显安良的风水技术和你不相上下,他可以猜到你的战术,你应该也可以猜到他的战术,你觉得他下一步会攻击我们的什么地方?” “他们的目标一定是我们的资金链,可是从哪里下手很难说,估计威斯银行总行是最大的目标。只要总行四周不会出现古怪的东西,那里的风水格局是经得起冲击的,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主动反击。现在铁桥没有断,德莱克教堂的风水就会受流年破坏,他如果够高明的话会直接攻击教堂的‘龙心之位’。” 托米无法理解这个东方式的概念,疑惑地问:“什么?” 连太郎的电话里传来呼啸的风声,他正开着车飞驰在美国马里兰州的田野上。他以为托米听不清电话声于是大声说: “这是风水局的心脏位置,被击破‘龙心之位’的风水局就会被彻底破坏。德莱克教堂左边是最高的钟楼,钟楼下面的一楼地下室就是‘龙心之位’,现在那里是存放经书的地方,我们要守住那里!” “他会用什么来击破,我们怎么防守?” 连太郎说:“他会用火性的攻击,可是不一定是放火,可能用高温、热风、强光之类的一切热能,我们要先把经书转移到东面地下室,那里至少要做好防火,派人盯住那里。” 托米知道这些后心情略为稳定下来,慢慢地合上手机。 连太郎坐在黑色的林肯轿车里,转头看看正在开车的雪。雪的脸上平静得象一件静物,剪平的留海和齐平的女学生短发让她看来起看个日本艺伎偶人。虽然从使徒会的风水变化,他早就看出会有叛变的事情发生,可是叛变是不是一定来自亚洲部的‘天使’?在议会内部会不会有叛徒?都是他一直怀疑的事情。 连太郎没有在议会里提出自己的推算结果,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内部猜忌,而且这种猜忌很容易惹到自己身上。同时他一直对雪很疑惑,在东京地下基地被攻击的当天,只有雪幸存下来,她报告说地下基地里的‘天使’全部阵亡,可是前几天传到使徒会的新闻片,连太郎和其他会员一眼就认出这些银行劫匪肯定是‘天使’。在议会上他当面否认了这一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推卸责任,还是条件反射地为雪的谎言掩饰。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雪在说谎。 连太郎用手背轻轻滑过她的脸,心里对雪说: “真的只是幸存者吗?有什么藏在这张美丽无情的脸后面?” 安良被警察捉住审问了一晚上,大部份时间在解释为什么嘴唇上贴着假胡子,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桥上。回到别墅时已经是星期天的早上,他洗完澡换上睡袍,给自己冲一杯咖啡瘫倒在大厅里。昨晚的刺激一直没有平静下来,因为警察虽然代替他们把铁桥守住了,可是这仅仅是序幕,他想得更多的是使徒会下一步要干什么。 小余拿着一份《英文早报》递到他面前,安良看到头版相片赫然印着自己抱着两个小孩冲下铁桥的雄姿,相片里的安良动作矫健眼神坚定,张大嘴巴歪着胡子扑向镜头,背后是冲天的水花和火焰,场面火爆有如巴拿马战场。 头条标题写着《液氮船铁桥下意外爆炸,纽约客勇救桥上小童》,内容说因为液氮工业船事故使铁桥受到急冻,导致吊梁严重受损,幸好没有倒塌也没有人员伤亡,现在铁桥已经被市政封闭,抢修后才能继续使用云云。 安良弹一下报纸说: “这个记者拍得真好,可惜我嘴唇上粘了一团脏巴巴的胡子,要不然一眼就可以认出来是我,嘿嘿……” 小余坐下来说: “那时真是很危险,液氮罐就在你脚下爆炸,一般炸罐时罐壁会破开,罐顶会整个飞出一百多米,如果正好打到桥上,你就死定了。” “对了,你怎么对液氮这么熟悉?” “我读书时学的是化工,这些只是安全常识,没什么特别。” 安良看着小余点点头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他眼睛一转脑筋又动到别处去了。 “小余,你是学化工的,会不会做炸弹?” “不会。” “怎么可能不会?你肯定会,我想做个很逼真的炸弹,就是象搞不到军火的恐怖分子做出来的二流货,效果要很猛,不过我不需要它爆炸……怎么样,做一个吧?” 小余挠挠头说: “炸弹我真的不会做,不过你说做个会产生剧烈化学反应的容器应该是可以的。” “那还不是炸弹。”安良对小余说:“今天就要做出来,今晚我就要用,你做个电子表定时引爆,时间调到星期一中午……” 小余又想了一下:“不行不行,做这个是犯罪行为,伤害人的事我可不干。” 安良信誓旦旦的说: “不让它爆炸。就是放在一个地方,绝对不会伤害人,我什么时候害过人了,你相信我。再说我非要用一个炸弹不可,要是你不做的话我就要叫那帮雇佣兵做了,他们会用手榴弹地雷之类的东西,失手爆炸的可能性更高。” “真的不要拿去炸东西,炸人更不行啊。” 安良一脸认真地点点头说:“我发誓,什么都不炸。怎么样?要什么原材料?” 小余吱唔着说:“方法有很多,就看你想炸到哪个程度。” “炸起来死一层楼的人就差不多了,而且技术上不要太专业,炸弹做得简单粗暴一点,尽量用日常物品做原料,否则就不象恐怖分子了。” “简单的话……高氯酸钾加硝基苯吧,只要量够大的话可以炸一层砖木结构的旧楼。” 安良脸上露出笑意:“太好了……什么钾什么基苯?哪是什么呀?” “简单说就是把皮革上光剂淋到烟花上然后点火,然后就会……” 安良心领神会地说:“啊哈!果然有办法,看来带你来德国没有错,快去找人办这事,我还要和达达聊聊天。” 安良拿起电话就接通达尼尔:“YOHO!好兄弟,你看到新闻了呢?我上报纸头条了。” 达尼尔要和欧洲的交易员配合工作,只有半夜才可以和欧洲的人全面沟通,所以他已经在安良风水事务所连续几天日夜工作没回家,他开口就用黑人腔骂: “你出风头很容易破坏我的计划,要是他们知道我们要下手提前准备就麻烦了。” “使徒会也有风水师,他们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还没有布局他们就已经要打断铁桥,现在你还想背后捅他一刀吗?不,天真的孩子,现在我们已经在街头打架了。” 达尼尔说: “良,我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星期五威斯银行股价自动下调5%,这是对我们计划很大的支持,这个头由他们自己打开比我们动手好得多,起码我们省了几百万欧元。你今天布局就行了,不要做任务动作,星期一再动手。” “什么时间?” “明天法兰克福时间下午2:30,这个时间正好是华尔街早上9:30开市,我想造成被华尔街市场下跌拖累的效果,你看时间上行不行?” “明天是丙午日,使徒会德莱克教堂的座向是午山子向,午时12:00下手的话效果会更好,你那里可以做到吗?” “当然可以,资金和股票都调度到攻击仓位了,我只要下单交易员就会接着完成,可是我想不出你定的时间有什么事实效果,而且中午12点也不能给市场造成资金来源的假象,你有更好的理由吗?” 安良为难地说: “嗯……没有,我只是从风水的角度纯理论地提出一个建议。但是市场环境加上对方的反应会使事情变得很复杂,你的计划也不一定就可以百分百的顺利执行,不如按风水原理用时间冲击教堂的格局,攻击提前了不一定是坏事……” 达尼尔想了一下,用手擦着黑黑的胖脸说: “这样吧,明天十一点再通电话,我们看实际情况再定计划,反正等我下单交易员马上就会动手,就算是十二点也会赶得及。” 安良刚放下电话,小余坐在转椅上转过来问他: “我刚刚在网上看到警察已经完全封锁了铁桥,桥上没有行人走过,凯撒大教堂的煞气还会冲过来影响使徒会吗?” [奇]“当然可以。”安良舒畅地呷了一口咖啡说:“煞气就是一股气,用马特维的话说这是流动的宇宙微波,只要桥的形状还在,没有人走不是问题,有几条警察拉来的拦路条也不是问题,微波就可以一路震荡着从北岸经过桥面弹到南岸……嗯,和马特维混久了自己也象个科学家。” [书]星期一的清晨一扫多日的阴云冷雨,这样的好天气让安良兴奋不已,尽管他早就从天气预报中知道这个结果,但是当一缕阳光照向古典华丽的屋顶,他仍然笑得全身发抖。太阳还没有照到街面,安良已经戴起太阳眼镜。他的脸用油彩涂成黑色,还切了两片半圆苹果塞在两颊,在腹部绑上一个枕头,嘴上粘了一圈胡须,穿上大衣后象个大腹圆脸的快乐胖黑人,当然,这个灵感来自他的坏朋友达尼尔。 他在凯撒大街最早开的咖啡店里找了一个在街角的露天位子,小余头上戴着地拖一样的长假发,象个傻瓜毫无表情地坐在他对面,一手按着咖啡桌,一手扶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这里是凯撒大街和艾博大街的十字路口,往西走十分钟就是法兰克福火车站,向东走十分钟就是银行林立的金融街。四周是法兰克福最古老的街区之一,附近有三百多家中小型银行,威斯银行总行就在安良坐的位置的斜对面。 安良手上的报纸有一篇不大不小的文章,标题是《内幕人士称:威斯银行三年假帐,欲掩盖惊人亏空》。 小余莫名其妙地看着安良说: “有没有那么高兴?现在还不知道效果呢。” 安良拿着手机不停给自己拍照片:“我要把相片传回去给达达看,这造型真是挺酷的,只是一嘴苹果味不方便喝咖啡。” 安良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苹果汁,他拍了几张相片后又放大图片检查自己的脸有没有脱色,然后发到达尼尔的手机上。小余不安地问: “我们这么高调,还不穿防弹衣,会不会被人在街头暗杀的?” 安良看着手机里的相片笑着说: “穿了也没用,这种地方要暗杀一般都会走过来照头上打一枪,打中的话基本上是死定了。如果从远处开狙击枪,防弹衣根本挡不住,你忘了那些反坦克枪呀,铁桥都可以打个洞,我们穿钢板也得死。不过你扮得这么难看,不会有人认得你,我这个造型嘛,倒是开始要为达达担心了,嗯,我得提醒他一下。” 今天天气好转,在家里闷了几天的市民开始走到街上,太阳没有升起人流就开始出现。加上这里正对着火车站,随着第一班火车进站,凯撒大街开始热闹起来,安良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斜对面的威斯银行总部还有两个小时才开门,可是门前已经有上百人在排队。他们在星期天就已经收到了有良心的银行内部人士发来的电子邮件,邮件上的内容比报纸上登出来的更惊人:原来威斯银行是纳粹党的秘密据点,而且最终目的是为了不断亏空侵吞储户的存款,现在国际刑警组织正对银行进行秘密调查,可是威斯银行上层却准备以倒闭为借口,做好了席卷全部资金潜逃的准备,上周五的股价突然下跌5%就是因为银行上层抢先抛售而造成。 这个电子邮件通过达尼尔在前一天深夜发给了威斯银行每一个客户,无论是储户,投资者,借贷业务客户,还是持股的大小股东。 当天晚上,威斯银行的提款机就已经被反应快的人全部提空,可是银行职员还没有上班,直到人们发现提款机里没有钱了,于是产生了更大的恐慌。于是一条手机短信在威斯银行的客户中飞快流传:“威斯银行的提款机已经没有现金,快到银行去!” 排队的人群里有男女老少,几个白发苍苍爷爷奶奶颤巍巍地排在最前面,神情极为紧张地向银行的小玻璃门里张望。安良看看四周人流越来越多,于是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排在队伍里的一个穿吊背工装裤的大个子工人,他放下电话后突然从中间跑到银行门前,拍着门用德语大叫: “快开门,你们这群纳粹分子,我要取回我的钱!快开门!” 他的举动引了路人围观和队伍里的喧哗,可是他仍然不依不饶地在玻璃门前折腾,不久又多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加入他的声讨,玻璃门被摇得咣咣作响,气势汹汹,很快就引来了警察关注。 警察劝止了激动的工人,从银行里匆匆忙忙走出来一个经理向大家解释:网上流传的是恶性谣言,银行的经营非常安全。现在为了满足储户的要求,今天银行提早一小时开门让大家提款,银行里现金充足,请大家不要担心和拥挤云云。正在说话间,排队的人又多了一百,队伍已经排到下一个十字路口。 这种场面逗得小余都笑起来,安良含着微笑和咸面包圈,嘴巴不停地嚼着,两边脸颊越来越瘦。 小余把电脑转到安良面前,用手指一下自己的脸说:“早就叫你用软胶。” 安良连忙摸摸自己的脸:“哦,哈哈,不小心把苹果吃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切出两片又塞进嘴里说:“还是苹果好,不然吃下软胶更麻烦。” 他看看电脑屏幕,上面是九个不停跳动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威斯银行在全世界的分行,大门前无一例外排起长长的队伍。小余担心地说: “现在挤兑的气氛出来了,可是我怕到下午都提不完银行的钱。” 安良用力咬两下牙齿,挤好苹果在嘴里的位置说: “光是这些人当然不行,可是银行还有大量网上业务,看不见的转帐提款才最有杀伤力。再说这个示范效果对银行股价有毁灭性的打击……嗯,看戏吧。” 正在说话间,排队提款的人又增加了几百,加上围观的人把整个街区挤得交通堵塞。银行职员被紧急通知回来加班,银行里的保安员也开始活动起来,他们提着栏杆在没有人排队的另一边街道排列起来,安良顿时收起了笑容说:“糟糕,连太郎出手了。” 小余奇怪地问:“什么出手了,他来了吗?” 安良说:“现在的风水师都藏得象忍者,鬼知道连太郎躲到哪里了,不过他看穿了我的布局,这家伙是有点水平。我本来叫几个大兵到银行门前排队,就是为了引导人群的排列方向,把队伍沿着凯撒大街排向西方的火车站方向,这样可以乘着火车站出来的人流之气加强提款队伍的冲击,大家提款的情绪会越来越高涨……” 小余恍然大悟地说: “啊,原来风水还可以这样用,你一直没有告诉我,西方是今年使徒会的煞气方,铁桥在西方他们要打断,人流从西方来他们一样要破解。” “对,风水调动的是自然力量,人也是自然的一部份嘛。从西方走过来的队伍会比任何方向都有煽动性,而且我把他们排成一条单行,可以产生最强的冲击力。不过他想把队伍排到北方去,这样很容易平息人流的情绪,不到下午人流就会减少,真是狡猾啊。” 从银行里出来的保安员排好栏杆后,把后半截队伍带到艾博大街那边,同时留了两个保安员在西面队伍的最后,把想排队的人指引向艾博大街的队伍。 “那怎么办,总不能任由他这样破解吧?” 安良看看电脑上的时间说:“嘿嘿,当然有办法对付,先让他把队伍调整好,放松了警惕我们再出手,等等吧。” 威斯银行面对突然挤兑的应变能力非常好,他们除了调动职员提早上班,还在营业厅里加开了提款窗,留在凯撒大街的北边队伍虽然还有一百多人,可是半小时后就被完全消化掉。 托米在德莱克教堂的会议室刚刚和连太郎通过电话,这个瘦削的少年正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他的父亲冯?腓烈特走到他身后说:“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化解这次危机,就算我们银行的现金足够应付,也要小心他们再出花招,一会股市开市的时候,还要准备足够的资金顶住股价。” 托米小声说:“冯?腓烈特先生,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不,你做得没错,只是对手太强大了。而且……想不到风水的力量这么强大,断桥行动失败后,KK集团和我们的签约也中止了,谁会想到他们公司内部突然有策略上的分岐,一切就象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安排着。” 托米转头看看教堂窗外的铁桥,铁桥两岸被警察用铁码拦住不让行人通过,很明显警方已经把这里列为可能被恐怖袭击的保护对象,现在再强行断桥已经不现实。他沮丧地说: “我们的资金已经不足,如果低价卖出手上的抵押债券套现,就算会有部份现金回收,但是损失也非常大……” 冯?腓烈特坐到托米身边说: “斩仓是现在最好的方法,你不应该犹豫,马上安排证券部办这件事,你算好要卖出的数目了吗?” 这时窗外远远传来警笛声,冯?腓列特和托米一起站到窗边向下看去,看到十几辆警车从河滨大道飞驰而来。托米看看手表,现在正好是九点半,股市开市的时间。警车一直开到德莱克教堂左侧路边,还有很多警察从车上跳下来在铁桥前一点的地方拉起封条,托米马上叫人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回来的人说,有人打电话报警,说在铁桥附近的民居里发现了大杀伤力的自制液体炸弹,警察现在已经找到炸弹,初步认为是恐怖袭击,在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之前,要把从教堂到铁桥这一段路暂时封闭。 冯?腓烈特和托米对视了一下,托米眼神里已经出现一丝恐慌,冯?腓烈特拍拍托米的肩笑着说: “孩子,不用担心,一切最终都会解决。我安排证券部的事情,你打个电话给长与先生咨询一下,可能这也是安良的风水布局。” 接通连太郎的电话,得到的结果简单明确。德莱克教堂的财源在左方,这个方向是美因河上游的来水方向;前天安良保住铁桥是为了减缓流入教堂的财气,今天引诱警察来封锁左侧道路,是为了把从滨河大街流过来的最后一点财气也封住,目的是拦截住使徒会融资集资的一切渠道。 托米觉得自己陷进卷满利刀的旋涡,不单只走不出危机,而且越陷越深,无论动不动都会被割得一身是血。他抱着最后希望问连太郎: “长与先生,这个风水局可以破解吗?” 连太郎的声调和他一样无可奈何: “警方来了不会轻易离开,而且这是恐怖袭击,警方还会增加警力来封路保护。路上没有行人的车辆通过的话,教堂门前就会是一潭死水,除了从铁桥冲过来的煞气,我们什么都不会得到,明明将要成功的计划都会在最后一刻失败。托米少爷,动用一切力量把警察调走吧……” “把警察调走,让道路重新开通……”托米沉吟着重复连太郎的话,突然说:“我有办法了。” 电话从德莱克教堂会议室拨到法兰克福北郊的天使总部,这里表面看是个偏僻的旧货仓,平时很少有人进出,其实每个货仓里都布满可以全球定位的脑波控制系统。在托米的安排下,很快有个爸爸带着一个正处在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向警方投案自首,原来这个少年从黑帮手上买来了一个土制炸弹,放到民居里只是想试试这个炸弹的威力。爸爸信誓旦旦向警方保证,这一起完全是小孩子搞出来的恶作剧,而且小孩承认因为零用钱不够只放了一个炸弹,绝对不会有另一颗炸弹出现。 冯?腓烈特听着托米安排完自首的事情,他神情严肃可是语气中不无赞赏地说: “既然没有办法解决,于是引导警察把大事当成小事来处理,这个方法也是可行的。虽然不能很快解决问题,不过警察拿到一个结果后,到处检查过没有进一步怀疑的话下午就会撤走……” 他说完站起来走到会议室的投影幕前,双手插进裤袋抬头看着屏幕上的股票走势图。刚刚开盘的走势极不乐观,开市不到五分钟,威斯银行的股价就从43欧元突然下跌7%,股价直逼40元大关。 冯?腓列特似乎自言自语地说: “证券部的资金还可以再支撑10%的价格,如果今天能守在35欧元以上,明天抵押贷款证券的现金就可以回笼转入股市。现在卖盘的挂单虽然多,可是还没有大型卖单出现。再过半小时等这个下跌浪减减速,证券部就可以挂出买单把股价拉回去。” 托米担心地看着面前的电脑说: “从营业部发来的数据,挤兑已经造成三千万欧元资本金流出,以这个速度流出的话,到今天晚上就会达到二亿四千万欧元,用不了几天银行就要宣布停业……我们要不要开个记者招待会,发表公开辟谣声明……” “不,现在太急于做这种事只会显得我们资金量不足想掩盖事实,就算耗尽一切也要先挺过今天,晚上再以胜利者的姿态挽回市场形象,晚间新闻和明天的《早报》会为我们稳定形势。” 托米转头看看窗外的滨河大街,铁桥那边的警察还在守着路口和盘查路人,完全没有退却的意思。他想了一会又拿起电话拨通天使基地: “安良一定在威斯银行总行附近,马上找到他,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他请到D区。” D区在使徒会的暗语里代表着死亡,托米的电话下达了一个刺杀密令。 在凯撒大街的十字路口,安良深陷在路边咖啡厅的椅子里,象个胖得挪不动的黑人和游客们一起晒太阳。他从太阳镜后面斜眼看着威斯银行的大门,提款的人潮已经多得无法估计,可是在银行职员的安排下仍是很有秩序地静静排队等候。从达尼尔发来的数据显示,威斯银行在全世界有五十家分行,德国境内就有三十家,现在全部银行门前都排着提款队伍,平均每秒提出一万欧元。 安良不停地摇着黑脑袋说: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一秒钟一万欧元,今天光是排队提款的人就可以把威斯银行干掉。” 小余说: “算错了吧,这样的速度一天都提不到三亿欧元,达达说过德国银行法规定银行在资本金低于50%时就要停业,以威斯银行的规模起码要保持这个速度三天才会停业呀,而且连太郎还把总行的人流改变了方向,从风水上也是对他们有利的,这个数字可能还会一直减慢。” “我会让它加速的嘛。”安良刚说完手机就响了,他拿起手机说了几句,转头对小余说: “你做的炸弹被找到了,听说正在拆弹。你做得不是很复杂吧,别把拆弹的警察给炸死了。” 小余拨开披在脸上的长假发,小心地看了看左右,身边好象没有能听懂中文的人,然后才小声说: “引信做得很简单,我怕警察不会剪还加上了红绿电线。” 安良“噗”一声笑出来: “我发现你这人原来很好玩,还加红绿电线?你看太多卡通片了。现在连太郎以为化解了挤兑人潮的风水,你的炸弹又引来警察把他们拖住,这回轮到我们发球了。”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在上面划出一张天师符递给小余。 小余接过来看了一下,在符的上方有两条连着小圆圈的横线,下面是两个并排的“田”字,最下面是两道一直向下垂的方形折线,就象一条拉开的拉链。 “这是什么符?” “这是给威斯银行的转凶化吉符。” “啊?对威斯银行这么好?” “对,不过这符画反了,向下垂的折线扭动方向不对,变成了转吉化凶符,一旦使出来,威斯银行的斗煞局就会完全颠倒过来。” 小余转头看看威斯银行的大门,这个大门开在转角处,正对着十字路口的中心,很多银行都会采用这种格局。这种称为斗煞局的设计会引入路面十字对冲激荡起来的煞气,并不适用于要求安居乐业的家庭;但是对于银行来说,只要化煞做得好,就会把煞气化为巨大的财气,通常的做法是修建起双层玻璃窄门,让人流经过两道错位的门曲折进入,如果煞气太大的路口还可以用楼梯级和旋转门来化解。 小余又学到新知识,高兴地问道: “这符往哪里贴?” “贴到威斯银行大门上。” “哎?”小余的脸马上皱起来,几百人看着的玻璃门,怎么往上贴这张古怪的小纸条呀。 安良看到小余为难的样子显得颇为得意: “逗你玩的,不是贴在门上,这张小纸片就算贴在门上也化解不了这种风水大局。你把这张纸给二组队长,叫他运栏杆过来按这个图把那些人的队形重新排一次,就可以把从北方的吉气转成凶气。” 小余看看符,又看看安良,想起自己的傻气也忍不住笑起来,拿着符纸走进几十米外的另一家咖啡厅。 过了一会,两个穿灰色西服的男人操着流利的德语挤进威斯银行营业大厅,一个经理匆匆走出来迎接。灰西服男人向他出示了证件,然后对经理说,他们是市政部派来的人流管理专家,现在威斯银行的储户越来越多,队伍最终会挤到火车站广场,影响火车站的安全。现在他们已经运来大量栏杆,还会帮银行调整好人流。 经理伸出脑袋往外向,果然有一台印着法兰克福市徽的货车停在门外,货车上装满了栏杆。经理可不想惹毛市政部门的人,他马上带了几个保安员配合灰西服一起摆放栏杆。 威斯银行的大门前摆上了两行栏杆,灰西服说这样可以让排在前面的人看不到银行里面,成功地分隔了两个空间,保持外面队伍的平静。 他又用两组排成“田”字形的栏杆,把排在最前面的二十位客户和后面的队伍分隔开,他对经理解释说这是缓冲等候区,这样可以让后面的人看到前面的进度,一直保持最前面只有二十人,让后面的人觉得要提到款是很快的事情,保持愉快的心情等待。 另外两个灰西服带着保安员排出无数栏杆,把后面的单行队伍排成了曲折的双行“拉链”,据他的解释是这种队形可以把人流向前的力量分散,一旦有人要闹事向前推挤的话,队伍中的每一个曲折都会成为阻力,没有人可以集成一股力量向前涌。 经理敬佩地赞叹起来,灰西服用手比划着亲切地对他说: “当然,最重要的是双行曲折的队伍可以容纳更多人,把队伍长度缩短三倍,你看,就象把一条绳子折起来。” 经理高兴地笑着说:“你们真有经验,这样做提款的人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多了。” “我们是专业的,祝你好运。”灰西服和经理友好地握手。 安良看到挤兑的队伍被排成转吉化凶符,马上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脑屏幕上。通过达尼尔的骇客入侵,威斯银行营业部的总帐及时反映在安良的电脑上。以骇客的恶作剧为本色,达尼尔还设计了一个黑麻麻的卡通炸弹人在屏幕下方,一条点着的火药引子一点点地向炸弹人挪动,当炸弹人爆炸的时候,威斯银行的资本金将被打到停业标准线,这就是他们今天的第一目标。 安良看着每秒钟的提款统计,嘴里喃喃念着:“升,升,升……” 小余八卦地凑过脑袋和安良一起挤着看点着的火药线,那火药线亮度开始提高,火花越来越大,燃烧速度也越来越快。小余兴奋地说: “你看你看,提款量果然上升了,现在一秒钟可以抽走一万六千欧元,呵呵,完了完了……” 安良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转吉为凶嘛,哪还有得救呀,在人肉天师符的作用下,我看速度还会加快,看,每秒一万八千欧元了,嘿嘿。” 小余看了一会又问道: “天师符不是道教的内容吗?怎么可以用在风水上,还可以直接破坏风水的力量?” 安良抬头看看威斯银行门前形势一片大好,进出的人比早前快多了,于是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对小余说: “中国文化最重一个‘气’字,功夫讲气,道家讲气,风水讲气,连书法国画都讲气。道家是中国文化的根,道家认为气无形无迹又无处不在,可以通万物也可以主宰生死枯荣,可是却从来不在理论上细分有多少种气。因为道家认为气是一个无形的整体,也许根本就是一种可以沟通宇宙万物的能量,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余茫然地摇摇头,安良说: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从马特维的理论来说宇宙间的确存在这种力量,这是一种宇宙早期微波,这种微波可以通过任何物质传播,也可以通过人。用物质布置出来的特定形态会有不同的风水效果,用人排列出来一样可以传播这种力量。我想用人来排列的话甚至会比物质力量更强,因为人是活体,用整个身体去调动气场不可能比静止的物质弱。而符书是古代修道者总结出来的实用气流引导图,本身的意义在于用人体产生和调动气,笔锋不断改变气的方向,用特定的方向产生不同效果,原理上和风水很相似,如果用人排成符书,那股力量一定比一张纸符强大得多。” 小余被安良的高深理论唬得张大嘴巴,半晌才说道:“什么呀?” “不是说了嘛,我也不知道,以后回去问马特维吧,那家伙在裂岩谷玩微波射龙脉都快变成中国道士了。” 安良正在胡扯的时候,从凯撒大街和艾博大街几个不同的方向开过来五台小货车,小货车的后车厢没有任何窗户,全都用铁皮包着。货车悄悄停在威斯银行大门附近四周的停车位上,可是安良正说得兴奋而浑然不觉。 冯?腓烈特和托米一起看着银行提款的数据,资金流出的速度越来越快,这显然不是连太郎所说的效果。托米再次拨通连太郎的电话,连太郎这时正在马里兰州高速公路旁的一个汽车旅店里,他和托米一样紧张地看着电脑。 连太郎连声说着“不可能”,他对托米说: “国之常立神流的风水术经历了千年考验,不可能出现完全相反的效果,在现场一定出了什么状况。雪,把总行的镜头调出来。” 雪打开了另一台电脑,调出来的是银行门前的保安监视镜头,他看到人群排得密密麻麻,已经不是当时安排的单行直列队伍,可是从风水理论上说,一行和两行队伍的区别并不是那么大,而且如果这个是吉方的话,多几行队伍只会使提款速度更慢。 托米对连太郎说: “排队的人已经调到北方,现在这里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会不会是德莱克教堂的风水受影响?铁桥那边的警察还在查炸弹的事……” 连太郎一边飞快地调出各个方向的镜头反复观察,一边和托米分析: “当然和上游来气方受阻有关,可是德莱克教堂的右边去水方有大桥和小岛守住,这是一个很保守稳健的布局,教堂的风水就算不产生财富也不会产生大量流出金钱。议会在这十几年也看到发展的情况和风水是吻合的,教堂的风水不会轻易被击破,除非安良把右边的桥炸掉,把河中心的小岛挖走……等等,队伍怎么排成了图案?雪,把卫星图调出来,放大排队的队伍。” 在托米和连太郎面前的屏幕上赫然出现一道巨大的天师符,天师符的形状被栏杆固定住,警察在一旁边维持秩序,人流象水流一样延着曲折神秘的线路向前推进,人流前进速度不是很快,可是从天空俯视下来却可以感觉到一股凛冽的霸气。 连太郎一看马上对托米说: “队伍已经被安良调整过了,本来直线的单行队伍现在变成了双行的曲折队伍,而且曲折的线路经过精心设计,这是一个中国道家符咒,完全可以破解总行的风水。” 托米慢慢呼出一口气,听到连太郎这么说,他反而放心下来,看到问题的原因也就意味着有办法解决。他用抱着希望的语气问道: “还有办法对付吗?这样下去威斯银行撑不了多久了……” 美国北部正在白雪满天,可是连太郎却紧张得从额上渗出汗。雪站起来用纸巾给他擦擦额头,连太郎接过纸巾想了一下说: “现在有警察在维持,我们再去改变队形会引起注意和骚乱。安良用符咒来进攻,我们就可以用符咒来反击,而且不要忘了我们还有最后的武器。不过最重要的是要把安良找出来,他可以这么快速改变队形,一定就在总部附近!” 连太郎的话肯定了托米的推测,连太郎直接打电话到天使基地布置应对方案,托米调出保安镜头反复扫视银行门外四周的人群,寻找那张清瘦而有轮廓的东方人面孔。 安良得意洋洋地享受着初春的暖气,只要太阳升到头顶,威斯银行的资本金就会被提走四分之一,这时达尼尔就可以从纽约发动股市大战,在三小时内把威斯银行的股票变成废纸。使徒会灭亡后,李孝贤就不用回去当“天使”,可以来到自己身边当“妖精”,安良慢慢觉得太阳的温度越来越高…… 从大海上吹来咸润的空气,他从太阳镜后面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一双赤脚,脚上舒服地粘着细沙,头顶的大西瓜图案太阳伞把阳光变成红色映在自己古铜色的身上,这种颜色太野性了让安良觉得情欲高涨。 他转头看看身边的桌子,上面放着冷饮和一盘晶莹剔透的青葡萄。安良笑了一下想:还放葡萄?这小妖精可真坏,这不摆明了引诱我嘛…… “亚力山大……” 李孝贤让人全身发软的声音引起安良的注意,他看海面看去,随着浪花一层层涌上沙滩,穿着比基尼泳衣的李孝贤拿着一个彩色救生圈向自己跑来。她跑得很快,可是镜头很慢,只见香槟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得人眼睛发花,比基尼泳衣里面的身体有节奏地抖动着,比海浪还要汹涌,直让安良觉得头昏。真是波涛汹涌的爱,安良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扶着把手从沙滩椅上撑起来,一手甩开花花绿绿的杂志,张开双臂向大海跑去。 “小贤……” 小余用力地摇着安良的手说: “快看!出事了,出事了!” “小贤出什么事了?!”安良突然从椅子上坐起来,他看到威斯银行门前的队伍围了几堆人,其中一堆人里面抬出一个老人。 小余拉着他的衣袖急切地问:“那个符图会不会影响人的身体情况,有几个老人晕倒了。” “不可能吧,这是专门对付风水局的符图,只会对付威斯银行。你坐着别动,我过去看看。”安良说完马上跑到提款队伍里。 他挤进人堆立刻感到一阵眩晕,大脑里隐隐作痛。地上的老人已经不省人事,一些行人和排队的人匆匆把老人抬离队伍平放在地面上,有急救常识的人把老人的衣领解开,有的量脉博有的在扇风。 安良看看四周,排队的每一个人都皱着眉头,有的女性还捂着嘴似乎想呕吐,整支队伍突然象得了瘟疫一样开始歪斜。他掏出手机看一下,手机完全没有信号,而且还有人离开队伍走到大街对面打电话。安良捂着头跑到大街对面,头痛马上减轻,他意识到这不是符图的作用,如果出手的是使徒会,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人群受到了脑波攻击。 他一边向后退一边快速搜索着大街上每一个角落,看了一会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他跑回小余身边说: “使徒会用脑波机攻击队伍,这样下去那些人的身体越来越不适,头痛呕吐厉害的就会回家休息了,挤兑马上会被瓦解。想不到他们会对人群下手,太卑鄙了。” 小余担心地问:“现在怎么办?” “要找到脑波机在哪里,再想办法留住排队的人,无论如何不能让队伍散了。这里是总行,队伍一散就会瓦解每个分行的挤兑。一起看看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四周,比如奇怪的人,四周的房子里有没有特别……” 小余急忙收拾好电脑背在身上,和安良一起站到街角小心寻找异常的现象。 托米坐在电脑前一直盯着事态的发展。 载着脑波攻击机的货车一到达威斯银行门前马上发挥了效果,排队的人群感到不适,开始有人离开。脑波攻击机可以操纵人群骚乱甚至暴动,可是连太郎要求技术人员只要让人群感到不适和作呕,而且只能用很低的能量。事实上体质较弱的老人首先晕倒了,意志力不强的女性也明显受到影响产生剧烈的呕吐反应,一般青壮年男人却只会感到有些不适;不过站在街头一个小时却一直头痛不已的话,会让人群情绪低落沮丧,提款的心理动力慢慢消退。当留下一部份体质意志都特别强的顾客维持着松散的队形,银行职员出来撒走排成天师符的栏杆,这样就可以不着痕迹地化解这次挤兑危机。 托米知道连太郎一出手,安良一定会有反应。神情过于紧张,行为过于怪异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安良。 老人晕倒后,人群里一阵骚动,这让托米颇为心烦,这种环境下人人都会行为不正常,怎么可能看出谁是安良。而且他也看过昨天报纸的头条相片,那个叫亚力山大?安的纽约游客嘴唇上还有一撮小胡子,也就是说安良每一天出来都会化装,在面前的镜头里,安良可能是任何一个人。 这时一个身形肥胖的黑人引起了托米的注意,这个黑人大腹便便,脸肉横生,嘴唇四周有一圈胡子,他先从街对面跑进提款队伍,然后又跑出来四处观望。在德国的黑人并不多,当警察的黑人更是少之又少,可是如果是游客的话神情为什么那么紧张呢?他在找什么?托米带着疑问用镜头锁定了黑人的脸。 黑人身边走过来一个披着长发象日本留学生的男青年,两个人交头接耳说了几句。托米马上再放大镜头看他们说话的嘴形,他们说的不是德文也不是英文,他对冯?腓烈特说: “可以过来看看吗,他们是不是在说日文?” 冯?腓烈特因为家族背景的原因,从小和日本右翼人士打交道,学得一口好日文,他看了两次重播之后肯定地说: “日文发音的嘴形不是这样,而且说日文时的面部表情变化比他们小,他们是中国人,快派人动手。” 安良和小余站在十字路口焦急地四处看,可是除了人多一点,有几个警察站在他们旁边,再也没有什么异动。小余突然凑到安良耳边说: “你看到我们右边的小货车吗?就是停在路边车位那台银灰色的。” “看到,怎么啦?” “你再看两点钟方向,十二点钟方向,九点钟方向和八点钟方向,有五台一模一样的小货车,好象之前一直都没有的,是刚刚才出现在这里……” 安良四周一看: “对,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如果是同一个公司的车也会排在一起吧?啊!我知道了,脑波机就在车里面,你看这五台车和队伍布置出来的符头位置距离是一是样的,而且它们之间的距离也是一样,它们布成了一个五角星围住了符头,这是日本阴阳道里的五星镇邪符!这样下去不行,要把这些车赶走。” 小余马上说:“我打电话报警说他们藏了炸弹要炸死居民,警察马上就会去查他们,他们车上有这么多高科技的东西肯定不会想警察上车查看,立刻就要开车离开……” 安良一把按住他说: “不要,报警说有恐怖袭击警察马上会驱散人群然后封路,这样挤兑还是会被瓦解。怎么办……冷静一点,我先想想……” 这时从侧面马路的人行道上有两个德国女学生,说说笑笑地沿着人行道走过马路,一直走到安良面前,她们一边走一边回看威斯银行门前的情况,好象在谈论着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不小心就和安良撞了个满怀。 安良双手条件反射地护在胸前,感觉到女孩的手一直向自己的腹部撞进去,他沉肘压住对方的手臂,眼角余光可以看到那张天使般的笑脸上闪出冷冷的杀机,同时腹部感到针刺般的冷感,一个念头从脑海里跳出来:毒针。 安良捂着腹部倒在地上,两个女孩一闪身消失在人群中。小余被突然发生的事情吓得失魂落魄,安良怎么都叫不醒,面前还有一大摊事情要应付,他抖着手忙乱地摸出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 救护车很快来到凯撒大街,但这并不是小余叫来的那一辆,而是刚才有老人晕倒时热心市民打电话叫的,现在医生护士一下车,却看不到地上有什么晕倒的老人,原来老人离开队伍后马上缓解了不适症状回家休息,医护人员倒是一起围到了安良身边翻眼皮量血压,搞得满手黑油非常纳闷。 现场急救无效,安良被担架推上了救护车,小余也顾不得银行门前的事情了,一边打电话叫几组雇佣兵稳住不动,一边跳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开动了,安良紧紧闭着眼睛躺在车上一动不动,没有人看到他的脸色好不好,因为他脸上涂了黑乎乎的油彩。护士正用布给他慢慢擦干净脸,不断地问小余这人怎么把脸涂得那么黑。 救护车在街上横冲直撞开了三分钟就到了医院门前,安良仍是直挺挺地躺着,突然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说: “一组原地待命,二组保护好栏杆的布置,三组检查装备准备行动。”然后用中文对小余说:“你跑到街上打电话通知警方,说有人用红外线远程技术控制威斯银行的电脑总机,要实施电子金融犯罪,总行门外有一台银色的货车,车里面就是发射设备,叫警察马上去捉人。记住,对警察说只有一台货车!打完电话在原地等我。” 医生护士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安良,安良从担架上爬自己跑进了医院。 过了一会,一个高大俊朗的中国青年从医院里跑出来。安良已经把脸上的油彩洗干净,垫在腹部充胖子的枕头扔掉,向医院的救护车结了帐,然后飞快跳上一辆刚刚开过来还没有停定的卫生局水罐车。 小余看到安良出来也跟着爬上车,车子一溜烟离开了医院直奔南岸的德莱克教堂。 安良对小余说: “这下终于安全了,死人是不会再被追杀的,现在干什么都行。有没有吃的,我一紧张就肚子饿。” 小余问道: “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个女学生是杀手吗?” “那些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天使’,幸好肚子上的枕头把她插过来的毒针垫住,要不然五秒钟后我就会死于心脏病,谁都查不出病因。” 小余反应很快,他马上接着说:“是氢酸钾,只要碰破一点皮就会死于心脏病。” “应该是那类型的东西,不过全射在枕头上了,可怜的枕头……上帝保佑枕头的灵魂得到安息。” “安先生,我已经打电话报警了。不过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让我说只有一台银色货车呢?” 安良和司机打个招呼拿了人家一支香烟点上,长长地呼出一口烟说: “要是说五台车,警察就会派出很多人,人群被他们一吓唬就全跑掉了。要是说一台车,警察就会派出几个搞技术的去看看,可是他们到现场后一看有五台,就会全部都检查一次。相信我吧,这五台车一定会跑掉的,里面的东西太高科技,经不起检查呀,然后警察就会去追他们,呷呷呷呷……” 安良说完发出唐老鸭似的得意笑声,然后被自己吸进去的烟呛得一阵咳嗽。 这时安良的手机响起来,监视组报告说在铁桥上游查土制炸弹的警察已经陆续离开,滨河大街现在可以通行车辆。安良合上手机对小余说: “我早知道他们有此一着,所以我又有下一着,嘿嘿,打个电话给达达叫他马上开工。” 法兰克福的警察出奇地有效率,安良被送上救护车之后十分钟,已经有一台黑色电子技术车载来两个穿着绒大衣的电子便衣警察。他们在警察局就查看过报案现场的监控镜头,发现银色小货车居然有五台之多,虽然都是停在合法的路边泊车位,可是五台车的位置正好团团围住威斯银行总部的大门,这个样子很让人怀疑嘛。 电子技术车没有马上行动,先从车顶上升起一个信号拦截小雷达,这个举动马上引起了使徒会的注意。使徒会那五台小货车里的确装载着控制人群的脑波干扰发射机,现在每台车里都有几个全身穿着幅射保护服的技术人员在操作,全部发射器对着人群作低频发射,正在一点点地瓦解人群的心理力量。 当他们向托米报告可能有警察来到现场进行电子扫描时,托米知道安良又调动了警察来对付自己,可是刚才亲眼看着安良倒地被送上救护车,怎么还会有人通知道警察来这里?但是这时来不及想这些前因后果,脑波技术是使徒会的秘密武器,绝对不能被警察扣下货车和器材,他立刻下令撤退。相对于银行提款的损失,保留脑波技术的秘密更为重要。钱失去了,银行倒闭了,总会有卷土重来的一天,可是技术外泄,使徒会的动机和存在被官方察觉,就会陷入无可挽救的地步。 五台货车陆续开走,车上的电子警察看着刚才扫描到的低频幅射突然消失,本来一点信号都没有的手机也重新出现信号,他们马上向总部报告了这些异常现象,然后开着电子技术车悄悄跟上了最后一台货车。 可是在第一台货车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一台大功率民用摩托车远远跟上。 李孝贤逃过了“天使”的追杀后,明白了除非把使徒会连根拔起,否则通过脑部手术让一两个想获得自由的“天使”解脱完全是妄想。她不会向使徒会以外的人求助,无论是安良,还是警察,这样都只会让自己陷入另一个难以控制的局面。 她是使徒会中最有资历的“天使”,也是“天使”中对使徒会了解最多的人,她整合分析了自己执行过的任务,把最后的利益方找出来的时候,每一个目标都指向了同一个金融机构威斯银行。 桐,枫,槿这三个和她一起变节的亚洲“天使”都已经死去,以李孝贤的力量实在无法再实施什么计划,她能做的只有每天查找威斯银行的各种信息,收集好情报等待机会。李孝贤看到威斯银行亏空的谣言在网上到处传播时,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在不择手段竞争的银行业几乎没有空穴来风,每一个对银行不利的传言基本上都是真相和丑闻,都是竞争对手的恶性曝光,这意味着马上会有对手向使徒会发起挑战,如果这个对手足够强大的话,将会迫使使徒会动用一切力量反击。 一切都在了解使徒会做事风格的李孝贤猜测中,当她戴着屏蔽头盔打扮成一个摩托车骑士潜伏在凯撒大街的另一头,终于看到熟悉的脑波干扰车出现。使徒会的总部在法兰克福,在这里出现的脑波干扰车迟早会回到技术总部,而那里正是李孝贤的最终目标。 她开着摩托车远远跟着第一台离开的货车到了法兰克福北郊,其他货车在托米的指挥下从各个分岔路口散开,以引开电子警察的跟踪。第一台货车在没有电子警察跟踪的情况下首先回到庞大的旧货仓,李孝贤开摩托车从后面掠过货仓大门,从倒后镜看着货车慢慢开了进去。她知道这里一定控制“天使”的技术总部,因为她脑海里开始感觉到芯片的电流在不稳定地加强,神经一紧一紧地抽着发痛,这个芯片已经被打开了自爆指令,只要她一摘下头盔,大脑就会被炸碎。 李孝贤向前走了一段路,又开车折返再看一次环境。只要是使徒会的地方,一定守备森严,如果直接开车冲进去等于自寻死路,她不仅要找到进出的方法,还要找到出来的退路。这次她注意到在货仓和公路之间有一条和公路平行的排水渠,从货仓方向伸出两条约一米粗的水泥排污管,从里面流出来的污水流量并不大。 她抬头看看前面,又见一台银色小货车从远处不紧不慢地开过来,李孝贤知道了这五台货车最终会全部回到这里,于是她把摩托车开进公路边的树林里藏好,自己潜伏在库仓前一个十字路口旁边的草丛中。 第三台货车没有经过李孝贤潜伏的路口,而是从另一个方向回到货仓,这样下去,她就再也没有进货仓的机会,因为第五台货车一定被电子警察紧紧咬住。 李孝贤焦急地伏在草丛中,看着各种车辆从面前飞过。过了一会十字路口又亮起红灯,李孝贤一看第四台回仓库的货车正好停在自己前面,跟在小货车后面是的一台大型集装箱拖车,这种拖车的司机座位很高,可以看得很远可是往往不会注意车头底下的情况,这时司机的眼睛一定看着红绿灯准备踩油门,这是难得的机会。她等到红灯闪烁,将要变换成绿灯的时候,突然从草丛里滚到小货车尾部,又一个横滚钻进车底。当小货车开进库仓,李孝贤也挂在车盘下面来到库仓里。 李孝贤从车底瞄出去,看到库仓里果然象一个正常的库仓,有堆积如山的货物,也有搬运工和调度员。当货车按正常程序开到一个地磅上的时候,地磅却象电梯一样慢慢向上升,李孝贤心里一阵激动,因为设在库仓上层的机器一定和发射有关,如果走运的话,这里正是使徒会的全球总机中心。 货车升到三楼,然后开到一个停车位停下,几个穿着防幅射服的技术人员跳下车要走进另一台电梯,同时一群技工围过来准备进车厢里检测。李孝贤依然挂在底盘上一动不动,直到她听到走在最前的技术人员用磁卡刷开了电梯电子锁,随着“嘀”一声响,她突然从车底滚出来,象箭一样扑到电梯口,一手按住刚才刷卡的技术员的脑袋,一手用枪从下巴位置使劲捅进他戴着的防幅射头盔,头也不回就起脚把其他几个技术员踢出电梯,电梯门立刻关上。 当电梯门再次打开,他们已经升上了四楼,但是四楼的警卫早就严阵已待,一看到穿着摩托车皮衣的人开枪就打,子弹毫不吝啬地发射,穿摩托车皮衣的人被轰成血人堆在电梯地板上。一秒钟的宁静过后,从电梯的天花上伸下来一支拆了外壳和枪托的XM8步枪,向躲在两边的警卫猛烈还击。 一条黑色的身影从电梯顶部翻身落下,这是一个戴着黑色屏蔽头盔,身上披挂各种武装的女人,贴身黑皮衣凸显出苗条性感的东方女性身材。没有人看到她的样子,也没有人可以看清她的动作,当正换弹匣的警卫被她的火力压住时,她已经象一头猎豹似的扑上巨大的仪器柜顶。 四楼是货仓夹层,四周没窗户,可是依然可以感觉到墙壁的厚度,遍地仪器象货柜一样密集整齐地排列着,李孝贤跳上柜顶居高临下一轮扫射,机房里全部人都伏倒在地。在这几十人里面有穿着防幅射工作服的技术员,也有戴着钢盔面罩全副武装的黑衣警卫。李孝贤向机房深处看看,那里有一道只能让两个人并排通过的窄门,门旁边还有几个警卫保护着一个技术员向里面退却。 她撒开脚就从柜顶追向那个要逃跑的人,同时开枪向窄门开枪扫射,不让他们逃进去。这个人有警卫特别保护,有地方可逃,一定是主持的工程师。李孝贤越过一个个机柜顶,身后开始听到密集的还击枪声,这时她不能停下来还击,只能赌一把希望警卫里没有和自己一样擅长打活动目标的神枪手。机房很大,从电梯到刚刚打开的窄门足有一百米距离,李孝贤用尽全力追去,借着换弹匣的时间扔下烟幕弹,浓烟触发了消防警报和烟感喷淋水龙,整个机房立刻下起大雨,转入紧急状态的机房灯光暗了下来,闪烁的警报灯分外刺眼。 当她来到窄门前面,有几个警卫已经拦在那里,不过这种场面李孝贤司空见惯,谁让她是使徒会训练出来最好的天使呢?她面前还有一行设备柜,中间是一条横过道,李孝贤顺势在柜顶倒下,借着惯性向前滑行,潜身落到过道中间。 几个警卫一看到来人落地,马上从设备柜两边包围过去,但是还没有扣下扳机就被一声强烈的爆炸轰到两边。原来李孝贤借着那一秒钟的视觉差,已经在地上扔下手榴弹,再次跳上最后一排设备柜直扑正在关闭的窄门。 门贴着她的背紧紧锁上,面前是一条长长的通道。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十几秒钟里,几个警卫和逃跑的工程师还没有意识到有人冲了进来,李孝贤从背后几枪点射把警卫击倒,那个工程师刚刚回头瞄一眼,胸口就被李孝贤一把捉住向后推去。他吓得全身发抖失控地惊叫着,双脚不听使唤倒在地上。李孝贤没有时间审问和翻查,提着工程师的胸口就向前面的电门拖去。 到了电门前,李孝贤用枪顶住工程师要他开门,可是工程师用密码和磁卡都无法把门打开,他几乎是哭着对李孝贤说: “已经进入应急状态,全部电门都会自锁,这个通道马上会放出神经毒气……而且如果再进去的话就会引起自毁……” 李孝贤盯着工程师的脸,他嘴唇发白,脸上全是水,分不清是汗还是眼泪,全身抖得象通道里正在发生地震。李孝贤放开手让他倒在地上,蹲下来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史考特……” “好的,史考特,你有孩子吗?” 史考特急促而没规律的喘着气,惊恐地点点头。 李孝贤把手伸进史考特的头罩里摸着他的脸说: “史考特,我是‘天使’,你可以叫我‘雨’,不过我不是来杀人的,只是要破坏控制‘天使’的主机。我知道你不想死,我也是为了活下去来到这里,你不帮助我的话我们都要死在这里,我们的死毫无意义。想想你的孩子……救救自己……” 史考特咽一下喉咙点点头,李孝贤又说: “我带了粘性炸药,你知道炸什么地方可以打开这道电门吗?” 史考特不是傻瓜,他马上明白了现在自己应该站的立场,站起来在门上和墙壁上指出几个电控点: “炸这几个薄弱点,脉冲波可能会使电门里的主板断电,在三秒钟内再从门缝把门震开,门打开后毒气就不会喷出来……” 李孝贤一听马上安装粘性炸药,并且对史考特说: “你去通道中间趴下,把警卫背起来盖住自己,我马上要炸了。” 货仓机房的混乱画面已经传到托米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这个变故让他和冯?腓烈特都大吃一惊。他们原来以为只是电子警察对他们的跟踪,只要有“天使”在半路上把电子警察拦下来,被跟踪的脑波干扰车用点小伎俩摆脱警方就可以了结这件事,但是眼前的画面明显不是警察的作为。 冯?腓烈特沉吟着说: “这就是长与连太郎说的叛变吗?” 从耳机里听到货仓保安主管紧急的报告声,入侵者只有一个人,而且已经被控制在缓冲通道里。 托米长长地呼一口气,双手架在桌子沮丧地绺着自己的额头说: “一定是亚洲部逃出来的‘天使’,上次的清理我们损失了六个‘天使’,最后还是有一个逃掉了,她是最危险的人……” 冯?腓烈特看了看墙上投影出来的股市走势图,股价仍然在急速的下滑中,银行的资本金正象流水一样消失,可是他仍语气稳定地说: “不要分心,P区的事情由那边的主管负责,就算到了最后一步我们还可以发动自毁装置……” “可是那是几十年的研究成果,我们的资金全都用在上面了……我想派出去‘天使’去解决那边的事。” 冯?腓烈特斩钉截铁地说: “不,绝对不行,那里不仅是情报中枢,还是控制‘天使’的核心,虽然每个‘天使’都知道反抗有什么后果,可是叛变的‘天使’已经给她们做了示范,宁可把总控中心毁掉,也不能给自己增加敌人。” 托米已经显得有些激动,他站起来对冯?腓烈特说: “银行挤兑无法控制,安良从我们眼皮底下消失,P区又受到攻击,我们怎么能还坐在这里?我早就应该向安良开枪,他活多一天我们离死亡近一步!我想去P区直接控制这件事,银行方面我们有最后的防线,可是P区一旦毁了就要花几年重建,而且会引起‘天使’的大规模叛变。” 冯?腓烈特笑起来,可是笑容里隐隐露出一丝凄然,他把托米按回椅子上说: “孩子,伟大的事业不会总是顺利,应该说这就是一个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多困难,这是你的宿命,当你出生在腓烈特家族就注定了你要走这条路。你年纪还小,如果轻易死去的话等于是对自己宿命的逃避,使徒会在战后七十年仍然可以存在,我们一无所有仍然可以从废墟中站起来,靠的不是不要命的勇气,而是我们都活着,并且拥有建立世界新秩序的强大信念。不要把一时的成败看得太重,但是现在你坐在这里,依然要全力以赴。坚持下去,相信P区主管会做好一切事情,否则我们怎么会把职责托负给他。而且你知道,最终不会有‘天使’活下来威胁你的生命,只要你躲避一段时间,她们会自然消失……” 冯?腓烈特看到托米平静了一些,又问道:“那么现在你会做出什么决定呢?” 托米皱着眉低下头想了一会:“把P区可以移动的设备全部运走,如果P区失控就发动自毁,还有……” “什么?” “我想让父亲和其他成员先撤离德莱克教堂……”托米说完不安地看着冯?腓烈特,就象在询问答案的对错。 冯?腓烈特轻轻笑了一下,可是笑得唇上的白胡子都动起来。他对托米说: “长与连太郎说过,这里是使徒会的风水核心,必须要有腓烈特家族里的纯血后裔驻守,不到最后一刻我都不会离开这里。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事情不会变得那么糟,而且我们有海陆空三条路线可以撤退。但是你漏了一点没有考虑到,‘天使’不能确认安良的生死,你想过吗?如果安良没有死的话,他会在什么地方?” 托米怔了一下,失声说道:“他会来这里!” 现在是纽约的凌晨,天上飘着细雪。 安良风水事务所通宵灯火通明,批萨盒子和汽水罐扔得到处都是,达尼尔一夜没有睡,他在放满电脑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头上戴着对讲耳机不停布置工作。他的耳机接通了和美洲联合投资公司有关的全部银行和对冲基金,大量资金正涌进法兰克福证券市场,一场股市歼灭战蓄势待发。 因为国际间的时差关系,华尔街开市比法兰克福迟了五个小时,按他的计划是前一天用传媒和网络煽动挤兑,让威斯银行的股票在星期一开市受到投资者的恐慌性抛售,直到华尔街开市时才顺势对威斯银行的股票进行隐蔽攻击,这样不会过早把资金曝露在市场中。但是安良的话不能不听,因为市场上没有绝对的优势,就算有庞大的资金也要保证实施过程没有意外发生,同时要牢牢地压迫住对方的气势。 安良的电话要求他提前攻击,不只因为中午是威斯银行运气最弱的时间,而且使徒会的反击很强韧有力,现在达尼尔只等安良一声令下就会发动大规模卖空。他看看屏幕上的股价已经下跌到36欧元,这个进度他是满意的,可是他不知道安良已经经历了一次暗杀;他们两个更不知道,就在威斯银行最弱势的中午,李孝贤孤独地向技术总部发起进攻。 安良和小余坐在水罐车里,车子正停在德莱克教堂背后的小街上,司机和他们两人一起挤在驾驶室。他看了看手机里的股票价格,掉价的速度保持得很好,尽管可以看出有资金不间断地小幅护盘,可是每一次小回升都会被更大的抛盘再打下一个价区。安良的问题不在于能否对股票实施空头袭击,而在于有‘天使’对他下毒手。可是今天他必须在街上走来走去非常危险,所以尽早击溃使徒会,他才可以早点收工回纽约。 他偏着头看看德莱克教堂的背后,这里有一条Y字形的三岔路,道路两旁是民居和光秃秃的树木,过了一个冬天,这些树落光了叶子,连一些粗大的树枝都陆续坏死,只要一阵大风吹断就会摔到路上。三架公园管理局的树木清理车正排在路边,从车上升起吊台,每个吊台上下都站着几个工人,上面用电锯锯掉坏死的树枝,下面在维持道路安全,电锯声一直呱呱响,街上一派繁忙景象。 安良手上拿着咖啡和热狗,又发出唐老鸭似的怪笑: “呷呷呷呷……搞破坏真有快感,连太郎这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要干什么了,看他怎么破解。呷呷呷呷……” 安良颇为意气风发地拿起手机拨通了达尼尔的电话: “YOHO,我这边准备好了,半小时后你就可以象索罗斯一样疯狂抛空威斯银行的股票。” 达尼尔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连日的疲劳和高度精神紧张让他的大肚子都清减了不少,他用疲倦的声音对安良说: “我的兄弟,这点钱可真不好赚,我几天没睡了,幸好开头还算顺利,今天晚上就可以打扫战场……”他托着头坐在沙发上说:“还有最后那档子事没有解决,威斯银行的白袍骑士是死硬派,怎么吓唬他们都不行,我是担心到最后一个对手变成了他们……” (红尘说:如果企业认为自己无力应对收购者的袭击时,可以预先邀请一个善意的收购者以更高的价格来对付恶意收购者,这种方式的第三者称作"白袍骑士"。在"白袍骑士"出现的情况下,企业不仅可以通过增加竞争者使买方提高购并价格,甚至可以以"锁住期权"给予白袍骑士优惠的购买资产和股票的条件。) “不用担心,达达,我现在要布下的风水局叫做‘廉贞破贼’,专门对坏人搞破坏从背后捅他一刀,十五分钟后你再打电话给三岛银行,我相信他们的态度就会改变,三岛是威斯的最后皇牌,不解决他们今天我们都不用下班了。” 达尼尔拿起沙发上一条毛巾擦了一把黑乎乎的脸,有气无力的说: “真的能行吗?我和他们谈了十多次,无论是置换他们的劣质资产,还是威胁用骇客攻击他们的主机,他们都说不能改变要约。我看透日本人了,他们想吞下威斯银行,我们这么做正好给三岛银行当了拓荒者,最后以要约优先收购的一定是他们。否则我们就用很多钱高价收购威斯银行……我看不到这十五分钟有什么转机,一旦股票价格跌到十欧元以下,三岛银行就可以接管威斯银行在全世界的五十个储蓄营业部,这是整个银行最值钱的核心部份,收购不了这部分就没有打下去的意义。我已经准备好和三岛银行谈,看用什么价把储蓄营业部买回来。我和美洲联合签的合约里,动用的资金和收入成反比,我为他们省一点,我的钱就多出一大截。” 安良看看表说: “我才不管你花他们多少钱呢,反正又不是你的钱。达达,你穷的时候每个月薪水五百块会让你饿死,一千块你就会活下来,那五百美元多重要呀。可是你现在这么有钱,五百万和一千万没什么区别,你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把美洲联合的钱花掉,让自己干得轻松些,少赚一点就算了……” 达尼尔对着手机大吼道: “我要五百万也要一千万,最好有一千五百万,我赚少了个子儿也不会分给你!” 然后他听到安良放肆的大笑声,用力按停了电话,喃喃地自言自语说:“没见过大钱的穷鬼才说什么五百万,这一票做完了就有五千万,到时去长岛买座豪宅再娶个金发模特当老婆……保姆也要请模特……” 安良挂断电话对小余说:“帮达达干点什么吧,他好象有点低落。”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 小余看到德莱克教堂后面的小街上,三台树木清理车的吊臂一直向天空伸去,吊臂全部伸直有教堂屋顶那么高,三条吊臂伸直后慢慢聚在一起,形成一根三角长刺高高竖在教堂的正后方。 “这就是你这几天搞出来的成果呀?” 安良嚼着热狗说: “就是,现在公园管理局,卫生局,警察局都和我们一起打击纳粹,全世界人民又一起去提使徒会的钱,你说他们还能往那里跑呢?” 小余问道: “他们有白袍骑士呀,达达到现在都不能说服三岛银行出卖要约。” “那没所谓,花的不是我们的钱,反正迟早会和三岛银行谈好价钱的,不过,我看达达也不用谈价钱了,三岛银行会背叛使徒会的。” 小余摊开手掌指点掐算,排出今年的九星飞泊方位说: “怪不得你说这个布局叫‘廉贞破贼’,原来你用三条吊臂组成剑形,激活了今年飞到南方的廉贞凶星。南方是教堂的人脉靠山之位,如果在这里插一剑,就可以击溃他们的人脉,是吗?” 安良大口咽下好吃的法兰克福香肠,心满意足地说: “对了一半。你的风水技术是我教出来的,芸姐老说我只看城市风水不重视自然风水,所以你学的风水城市化得比我更严重,这样根基是不稳的!” “可是我只有机会在纽约市区里跟你学,从来没有上山下水,你出外还老是带着阿美要我留在事务所。” “你当然想我把阿美留在事务所让你们两个厮混了,我知道你垂涎她的美色很久了。” 小余无辜地说: “刚刚还好好地说风水,说我干什么呀?” “啊,说风水。”安良用手指在车头玻璃上画了个三角形: “飞星术里的廉贞星只是一个卦理上的概念,可是在形势风水里这就是一个实体。在龙穴背后的三角形山也叫廉贞星,廉贞本来是凶星,如果没有经过五行转化,直接出现在靠山上就会断绝人脉,亲戚朋友客户股东和支持者都会孤立地穴的使用人,如果教堂是一个坟墓的话就会断子绝孙。使徒会的教堂位于平原地带,没有紧贴的靠山,却可以直接从几百公里外的阿尔卑斯山得到磅礴的龙气,所以运气一直非常稳健。不过,为了让他不稳健我就给他做一个廉贞靠山出来。” “这三条吊臂就能算是靠山吗?看起来晃悠悠的很单薄呀……” 安良说: “光是竖三条静止的铁柱在这里,要发挥风水力量至少要累积半年。不过今年不同,从流年卦气来说廉贞凶星飞临南方,南方正是教堂背后的靠山位置,我再用吊臂做出一个真正的廉贞形态激活煞气,最重要一点是……嘿嘿,那三台树木清理车从现在到股市收市都不会熄火,引擎一直在震动,这个铁架子廉贞山也一直在震动,这才可以让煞气马上爆发,从而截断使徒会一切外力支持,他们的支持者会很快离弃他们。” 小余点点头说: “现在是左辅八白星运,禄存贼星一直驻守南方,这个贼星五行属木,而吊臂顶上有锯树木的电锯,现在高高举起的电锯正好破解了属木的贼星,是这样吗?” “对,以毒攻毒嘛,用坏人对付坏人最省事,所以称为廉贞破贼。”安良说完看看远处那三台树木清理车,现在工人们已经下车坐在路边,有的抽烟有的打牌,还有的在车上睡觉,他们只要把车这样停在这里半天,每个人可以收到多达一个月薪金的报酬。 托米安排了“天使”守在教堂里面,同时对教堂四周的道路进行秘密搜查,“天使”们要找出安良将他击毙,还要注意教堂内外有没有奇怪的东西。在托米心里,觉得一切事情都不再是偶然,每一件看似平常的事物都可能发挥出惊人的风水力量,安良在他眼中象个巫师一样可怕。 股票价格在一点点加速下滑,因为威斯银行门前的巨形人肉天师符一直维持得很好。过了中午,前来提款的人越来越多,警察更愿意配合“人流管理专家”的管理,“人流管理专家”的专业分析让警察深信:只有把几千人排成一个转吉化凶符,队伍会缩短,人群会集中,而且不容易发生骚乱和冲击。 使徒会里的每个议会成员都在不停向熟络的银行机构拆借,可是愿意拆借的人越来越少,金额越来越低,最后已经到了完全找不到人借钱的地步,这时白袍骑士就是他们最后的底线,有日本右翼势力背景的三岛银行,仍然愿意以白袍骑士的身份支持威斯银行。 托米一直和连太郎保持联系,在不能改变威斯银行总行门前风水的情况下,连太郎也想不出到底什么地方的风水出了问题。按连太郎的想法,虽然铁桥没有毁掉是一大败笔,但是只要教堂风水没有变化,教堂门前的路没有被警察封锁,徒使会不能集资抢先收购也不至于资金流失得一败涂地。他反复问托米教堂四周有没有异象,可是托米却看不出有什么古怪。连“天使”不断发回来的报告也说是一切正常,实际上却是没有人想到三台公园管理局的工具车,竟会神秘地布下破解使徒会人脉的风水煞局。 在法兰克福北郊,伪装成大型库仓的使徒会技术中心里传出几声沉闷的爆炸声。库仓远离只有汽车飞速经过的公路,爆炸声并没有引起外面的注意,可是主货仓四楼却被震得烟尘滚滚,警报不断。 当缓冲通道里的电门被炸开,李孝贤趁着烟雾弥漫之际把一个手榴弹投进宽大的中心控制室,同时拉着工程师史考特冲出电门滚到一旁。手榴弹爆炸后控制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枪声,全部子弹都向着缓冲通道倾泻进去。李孝贤手里的枪也同时在开火,可是她却是打向每一个喷出火舌的闪光点,那火舌后面一定是警卫。 连续半分钟子弹横飞之后,只有李孝贤捂着胸口从血泊中站起来,她拖着史考特走进硝烟中,用近乎疯狂的语气喝问道: “哪里是控制‘天使’脑芯片的总机,我要解除芯片爆炸系统,我要彻底解除,永远毁掉这个东西!” 史考特看看四周,设备被炸坏不少,到处都是子弹洞,地上躺满了尸体。他看着李孝贤的头盔,颤抖着声音说: “你被发动了芯片自爆吗?” 李孝贤捂着胸口,神情痛苦地逼近史考特: “对,我一脱下头盔后脑就会被炸飞,你见过脑芯片爆炸吗?那可以把头炸开后再炸碎整个卡车驾驶室,如果现在我脑里的芯片爆炸,你的脑袋也会炸掉一半!” 史考特经过一轮爆炸枪战后,开始适应眼前的情况,他看着李孝贤紧张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可是这里只负责开发脑控芯片的扩展功能,对‘天使’的行动监视和指挥,我们不能擅自杀死‘天使’,所以芯片爆炸开关密码并不是由控制中心掌握……” “是使徒会的上层掌握着引爆密码?” 史考特点点头,李孝贤说: “那我就把这里全部炸掉,以后再也不会有麻烦。” “不,不。”史考特连忙阻止她:“这样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你等等,我找一台可以用的电脑试一下。” “你会解码吗?” 史考特到处找可以用的电脑,一边对李孝贤说:“我会一点,可是不专业,现在只能试一下……” 这时史考特找到一台可以打开的电脑,麻利地敲动键盘进入芯片控制系统,再进入爆炸解码开关。李孝贤突然问他: “这些机可以上网吗?” “可以,虽然这是局域网,可是上国际线路收集情报也是中心的工作。” “先不要解码,上网帮我接通一个电话。”李孝贤从身上拿出一台小巧轻薄的少女型手机,从手机里查出达尼尔的电话号码。这是她在和安良到新加坡时买的手机,这台手机里有她和安良最宝贵的合照,不过也有她从安良的手机里偷偷复制出来的全套电话薄。她早就听安良吹嘘过他有个在骇客界号称“蠕虫达达”的电脑高手朋友,现在她能想到的救星只有他。 达尼尔的电话很快接通,他惊愕得说话都结巴起来。虽然达尼尔一直没有见过李孝贤,可是同样从安良嘴里听说过如何喜欢她,李孝贤失踪后,安良还经常向达尼尔诉苦。这时李孝贤突然打来电话,达尼尔恨不得马上把电话转到安良耳边。 李孝贤急促地说: “达达,我现在很危险,没有时间和良说话。救救我,快帮我解开一个爆炸密码,那个炸弹就在我的脑里面。” 达尼尔刚刚才接到艾琳娜的电话,说查到了三岛银行的内幕情况,可以以此和他们谈判,这时知道人命关天马上什么都扔下,坐到电脑前对李孝贤说: “就是现在用的这个IP吗?” 史考特一把拿过麦克风说:“蠕虫达达,我是这里的工程师史考特,我听说过你。你要进的就是这个IP,我引导你到密码锁的位置。” 这时从广播里传出一把机械的女声: “全体人员注意,有扰乱者进入中心,现在被封闭在控制室,技术人员马上随同移动设备撤离到X区,战斗人员在三分钟后撤退。” 李孝贤转头问史考特:“什么意思?” 史考特对达尼尔叫道:“达达,快点,我们只有三分钟时间,四分钟后整座建筑物会全部自毁!” 达尼尔呆了一下:“什么?这是F级的密码,想在几分钟内破解要调用整个计算机网络!” 他嘴里不停咒骂着,可是双手却象闪电一样打开面前六台电脑,同时接通了在线的相熟骇客。达尼尔是骇客界的名人,有前科有技术有面子还坐过牢,他拉开嗓门对着耳机一通大吼大叫,全世界在线的骇客都振奋起来。 达尼尔双手象抽筋一样疯狂地打着键盘,嘴里象说唱歌手一样高速的念叨着黑人英语: “全世界的英雄们听着你们只有三分钟时间你们正在参与一场拯救地球的任务这是一个正在发动核战争的恐怖基地核弹头对准了你们的屁股找到这个IP里面的全部密码解开它并且关闭它……我的天我快断气了黑人和稍微有点黑的兄弟把一分钟后才黑进来的全部干掉黄种人偷走他们的情报全部传送到我这里白种人跟着达达一起攻击安全系统解开密码救命啊没气啦!” 对于骇客来说,没有什么比遇到一个无法破解的密码兴奋,几百个来自世界各地的骇客同时向使徒会的中心主机进行攻击。李孝贤和史考特听得心惊肉跳,他们想不到达尼尔可以在半分钟内组织起一场骇客世界大营救。屏幕不断闪烁一片混乱,飞快掠过的数据和到处乱飞的坐标挤满了屏幕,史考特的手指也完全停不下来,他一边敲键盘一边对达尼尔叫: “错啦!不要断电,快叫他们不要断主电路,截断紧急电就行了!” “错啦不要断电你们这帮蠢货只截断紧急电就行啦!啊!黑色印度人不是黑人你祖先是雅利安人见鬼了你不要和我讲印度语我是说真正的黑人!负责防御的黑人不要把电路全封啦!”达尼尔已经进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他机械地重复着史考特的话,双手不停地调度着骇客的线路,同时还在为李孝贤的自爆芯片解码。 李孝贤的心情和刚才完全不同,无论在枪林弹雨中有多危险,她都不会心跳惊慌更不会失控,但是这时她感觉到来自全世界朋友的力量,从来没有感受过关心的她感动了。她想笑一笑,她忘了多久没有真心地笑出来。她捂着胸前的伤口,伤口还不觉得痛,可是感觉到血随着强烈的心跳一阵阵涌出来,这股热血不是因为受伤而涌出来,而是因为感受到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人在为自己努力着,这让她想哭。 无论结果如何,在三分钟后都会揭晓。 达尼尔看着密码被飞速地排除,正中间的屏幕上看到筛选的长长数列不断减少,解码正一步步走向胜利,终于“嘀”一声响,一个密码被筛选出来…… “嘀——”电脑发出不断的长鸣,史考特屏着呼吸停了下来。李孝贤问道: “怎么回事?” “不知道,攻进来的骇客太多,系统承受不了锁死了……” 两个人静下来听一听,四周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广播的警报声也停了下来。史考特扶着椅子站起来,失魂落魄地说: “三分钟已经过去,整个中心系统都瘫痪了,那些骇客可不管什么有用什么没用……我们现在要想办法出去,电门不会再打开,你……还有炸药吗?” 李孝贤也喘着气看着史考特,慢慢打开了黑色的面罩,出现在史考特面前的是一张苍白美丽的东方面孔,这是一种让人惊艳的美丽,他忍不住小声叫道: “雨……” “谢谢你,史考特……我本来想让你为我拿起头盔,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打开门先让你出去。” 如果拿起屏蔽头盔芯片就会爆炸,那么由解码的人去拿起来是最大的威胁,可是李孝贤的话让史考特明白,她已经对自己信任。史考特想了一下说: “不,使徒会不会让我走出去的,如果中心的自爆系统失效,他们会派‘天使’来炸毁这里,你知道,这不是可以让警察得到的东西……虽然这里不准‘天使’进入,可是天使基地距离这里只有几分钟路程,可能现在门外就是‘天使’,我们都走不出去。” 他说完,又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李孝贤扶着桌子默默地走到进缓冲通道,在钢门缝上贴好炸药,史考特已经走到通道前不解地看着李孝贤,李孝贤对他说: “史考特,‘天使’随时来炸掉中心,你尽快走……炸开门后你举起手走出去,我也出去她们会开枪,我在这里守着,你走了之后我再走……” 史考特慢慢地走入通道,他突然停下来回头说: “你脱掉屏蔽头盔吧……” 李孝贤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密码到底解除了没有,她也不希望有人看到自己的后脑被炸飞,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就算到了最后关头,也想整洁漂亮地离开这个世界。可是史考特的态度却告诉她,既然不一定可以走出去,不如看看刚才努力的结果,也许这也是一个工程师应有的好奇。 史考特看着她的脸,慢慢点了一下头说:“我们也许可以一起走出去,看着我的眼睛,试一下。” 李孝贤走回控制室中间,站到不会炸伤史考特的距离,咬着牙双手把头盔突然脱下来,香槟金色的长发飞散在空中,轻轻的发香飘出来溶合在浓烈的硝烟味中,闻起来性感得诡异。 李孝贤看着史考特,四周一片死寂,似乎只听到心跳声。史考特看起来很开心,他笑了一声,李孝贤也礼貌地回应了一个微笑,然后跑到通道前调炸药的引爆时间。当她扶着钢门的时候,却听到门外有嘀哒脚步声。李孝贤对这种脚步声很熟悉,因为在‘天使’基地里天天都会听到,这不是男人沉重的皮鞋可以踏出来的轻盈。 她转身轻轻跑回控制室,小声对史考特说: “她们真的来了。” “啊?!她们只会来炸毁这里,不可能来救我,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 李孝贤从地上捡起一支冲锋枪塞给史考特说: “门一炸开她们就会往里面扔手榴弹,然后就是冲锋,这是‘天使’的常规战术,史考特……” 史考特一脸为难地说:“我不会开枪。” 李孝贤不管他说什么,把枪换好弹匣拉开保险,把枪硬塞到史考特手里,然后就走向钢门。 这时刚才用过的电脑突然又亮起来,旁边的耳机里传出达尼尔的狂叫,李孝贤马上跑回去拿起耳机对着麦克风说: “炸弹已经解除,达达,谢谢你,不要告诉良我在哪里,我会去找他的……” “刚才为了防止有人入侵反击骇客,我们把整个系统封闭了,现在防守稳定后我才进来找你,我告诉良你在什么地方了……” 两个人都十万火急地同时说着话,这时又同时停了下来,达尼尔捉紧时间说: “我帮你接通良的电话,你不要关机,你有没有电话号码?我追踪到你的所在地了,他也在法兰克福,他要马上赶来找你……” 李孝贤一听对着麦克风大叫: “No!No!不要接通良的电话,千万不要让他来找我!达达,你还要帮我一次,马上要帮我!” “行,你说!你说!” “我要接通全部‘天使’的信号,我要向全世界的‘天使’说话。” 史考特猛地明白了李孝贤的想法,他马上跑到电脑旁边坐下拿过麦克风对达达说: “达达,我要放天使通迅系统,我用这个ID号码,你叫黑人兄弟开放路径给我进去……雨!快进去那边的玻璃罩,那是全息影像通信站,我帮你接通。” 每一个徒使会的“天使”脑中传出一把从来没有在脑海里听过的少女轻柔声音。 一个染着香槟金色头发的东方女郎,一身疲惫满脸希冀地站在她们面前。她身上穿着白背心,下身穿着黑色皮裤和长统皮靴。胸口用简单的三角带包扎着枪伤,从止血带中慢慢渗出鲜血染红了白背心和下半身。 “我的代号是‘雨’,我不是你们的新上司,我和你们一样是‘天使’中的一员。以下内容不是命令……” 在美国国防部高官的大床上,一个美国女郎静静地睁开眼睛,身边是睡得象死猪一样的目标人物,她看看天色才矇矇亮,于是重新闭上眼睛聍听这个声音,仔细看这个取代了控制自己大脑只会发号施令的上司的东方女郎。 轻柔的英语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着: “我现在位于德国法兰克福北郊的使徒会技术中心,这里随时会被炸毁,也许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会和这个技术中心一起永远消失……但是我仍要用最后的时间告诉你们,我的姐妹们,这里就是控制你们脑里芯片引爆系统的地方,整个‘天使’控制系统已经受到黑客的袭击而崩溃,并且不会再重建,无论这里是否被炸毁,你们脑中的芯片再也不会爆炸……” 在莫斯科巨商云集疯狂糜烂的舞会上,一个被目标人物紧紧搂住的俄罗斯姑娘不知不觉停下了浪笑和旋转,粗鲁的舞伴把她重重推开摔进人群,可是她没有顺势撒娇也没有现出痛苦的表情,只是静静地坐在舞池中间的地板上。 李孝贤捂着自己的胸口,她只要说话大声一点肺部就会发痛,这使她的声音带上了咝咝声: “现在我告诉你们,来自我们内心深处最大的控制和恐惧已经不存在。如果你们正在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却因为害怕死去而不得不做的话,现在可以停下来,我相信以每一位‘天使’的能力,没有人可以控制你们……” 夜深人静的东京,一个潜入警视厅正在官员的办公桌上放下文件夹的日本少女双手抖了一下,又把文件夹拿回在手中。这是在边缘涂了神经毒素的杀人暗器,人手触摸后五分钟就会引发心脏病,杀人于无形。 李孝贤的声音一直回响在“天使”们的脑海中,她的样子也越来越清晰,在她身体四周是洁白的光芒,照出优美协调的身体曲线,受了伤染着血的身体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一直在微微颤抖: “手里拿着枪的姐妹们,你们可以选择开枪,也可以选择不开枪,因为你们已经有了选择的权利,听我说,你们已经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去选择要做的事情。正在技术中心安装炸药的姐妹们,我和帮助过我们的工程师就在控制室里面,只要你们引爆炸药,我就会死在这里。但是你们也可以选择让我和你们一起走出去,走到阳光下,走到你们爱过的人身边,走进你们曾经梦想过的生活……” 一个蒙着黑色面纱的阿富汗女郎正在小镇的房顶架着狙击枪,她从下午潜伏到太阳下山,枪口正瞄准着一场盛大的家族晚宴。这是一个庞大的毒品生产家族。她听着李孝贤的话,微笑着扣下扳机,然后放下狙击枪,脱下黑手套,在一片混乱中飘然离去。 随着一声巨响,控制室通道的大门被炸开,“天使”们看到李孝贤回头看了一下,然后又转过来说: “用枪对着自己的姐妹们的‘天使’,你们可以杀死想追求自由的对方,可是我希望你们在开枪前看看她们的眼睛,看看她们的脸。她们和你们一样有自己的想法,无论你们的理念和态度有什么不同,你们都找不到互相伤害的意义。为了让我来到这里,东京亚洲部的‘天使’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为了走出这一步,我们杀死了对方,站在这里对你们说话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为了自由已经死去的灵魂,我踏着她们的鲜血来到这里,我这一刻的自由、和你们的自由,是她们用鲜血换回来的。我们互相开过枪,但我们并不是敌人,我们经历过你们经历的事情,感受到你们的感受……” 在哥伦比亚丛林基地里,十几个红发少女分成了两群,十几支XM8步枪在军营中对峙,双方的首领站在最前方,子弹已经上膛,形势一触即发。初升的太阳照在紧皱着的眉上,每个人头上的渗着汗珠。一个首领的子弹匣突然从枪身滑落地面,她首先卸下了自己的子弹,然后双方陆逐卸下弹匣,子弹散落满地。 李孝贤的身后已经站着一排提着XM8步枪的欧洲女郎,史考特神情恐慌地看看她们,又看看在大玻璃罩里的李孝贤。李孝贤的伤口越来越痛,她的喘息声也越来越重,她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扶着玻璃壁说: “从亚洲来德国的‘天使’一共有四个。枫的身材很好看,她和我说过想成为模特;槿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她想开一个化妆品公司;桐只有十七岁,她暗恋着一个打棒球的男孩,可是从来没有表白过,因为她是‘天使’,她不能说出心里的爱,不能爱人也不能被爱,她只能告诉我,只能让厌恶的人向自己施暴……我们曾经打算在这里找脑外科专家为我们拆除芯片,但是只有我活着来到这里。” 李孝贤说到里,哽咽着声音说不下去,眼泪突然夺目而出: “我也有自己想爱的人,我相信他也深深地爱着我……感谢上帝,现在我可以去找他……” 她扶着玻璃壁慢慢转过身,流着眼泪对一排欧洲姑娘说: “我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一个我真正喜欢,我的爱人更加喜欢的名字,我叫李孝贤,如果我们在街上遇到,请叫我小贤。谢谢你们让我把话说完,这是我人生中真正自由的十分钟,在这十分钟里,我自由地说话,自由地爱人和被爱……如果现在对我开枪是你内心的选择,我也不会恨你们,只是希望你们可以把史考特放走,没有他就没有我们的自由……” 李孝贤说完后并没有离开玻璃罩,她不能肯定这些“天使”会不会向自己开枪,她只想就算要死,也要让分散在全世界的“天使”亲眼看着,也许她的死可以多唤醒一颗心。 在美国马里兰州的公路旅店里,连太郎在身上披挂好武器,然后在外面套上一件羽绒大衣。按他的占卜结果,使徒会在经济大战中已经难以占上风,而亚洲部被催毁后,他感觉到在自己在使徒会中的地位大不如前,资金的调度也轮不到他参与,这时不如抢先夺得《龙诀》,说不定可以一举逆转形势。 他转身看看雪,刚才一直认真准备器材的雪呆呆地坐在床上,长着典型日本女孩子身材的她平时总是昂首挺胸,这时象失去力气一样软软地坐着,手里拿着一支装嵌了一半的自动手枪,在宽大的双人床上显得特别娇小可怜。连太郎叫了两声,雪都象木偶一样没有反应,连太郎一夜无眠,和安良的风水对抗中每战失利早就烦燥不已,他两步走到雪面前喝道: “雪!你在干什么?” 雪象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马上把手上的枪装好,满怀心事地跟着连太郎走出房门。 达尼尔把李孝贤的信号转换到安良的手机上,他和安良看着李孝贤,两个男人隔着长途电话哭成一团。 安良抹着眼泪对达尼尔说: “老兄,我要去找小贤,快把坐标传给我!” 达尼尔一边摇着头一边用毛巾擦眼泪:“小贤说了她会来找你,你不要到处走,你一走她就找不到你了……想不到小贤是这么好的女孩子,真是很感动……” “快给我电话号码,我要和她说话,我很多话对她说!” “她没有给我电话号码……” 安良又伤心又生气地说: “达达你太蠢了,你不能把我的电话号码给她吗?她说要来找我,没有我的电话怎么可能找到?她可能还会有什么危险,我们要是见不到面我回来一定会杀了你……” 达尼尔也生气了,他伤心地大声说: “良,我刚刚才救了你女朋友,为了这个我从自己的户口给三百多个骇客每人汇了五千美元,你这样对我说话太邪恶了。你那个印在名片上的纽约事务所电话全世界都知道,你用那个电话马上会被使徒会追踪到;你在德国轮着用的五个电话号码只能在我们之间秘密使用,要是传出去你的脑袋马上会被狙击枪轰掉,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保护你……而且我对小贤说过帮你们接通电话,是她不让接通也不让你去找她的……” “小贤受了伤!而且她现在就在法兰克福!”安良随后一阵臭骂,达尼尔抵挡不住“嘟”一声关了电话。 小余给安良递了很多纸巾,他看到安良讲完电话后一直用双手托着额头,就把自己的手机送到安良眼前。安良睁开眼睛一看,下跌中的威斯银行股价居然走缓了,还有慢慢形成底部的迹象。他转头看看小余,小余说: “可能白袍骑士的资金介入了。” 安良立刻拿起电话又打给达尼尔,这次达尼尔没有接电话,安良心里嘀咕着:这胖黑鬼不是这么小气吧,我老是和他吵架,每次都说要干掉他的啦,还没有习惯吗? 达尼尔没有生安良的气,他很清楚安良不会为了小事情发脾气,就算是冲自己发脾气,也是因为当自己的朋友,而朋友永远都会原谅他。当他按停了安良的电话,马上就接到了艾琳娜的电话,催促他和日本三岛银行谈判。 达尼尔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艾琳娜把全部控制权放在他手上不只是因为他有这个能力,而是因为美洲联合投资公司只是一个在维京群岛注册的壳公司,这种金融公司大多只是为了洗黑钱或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正当的生意可做。美洲联合要发动一次金融袭击,当然也不会正经地通过有正式牌照的交易员去做,只有象他这样被华尔街踢出来,身上背着案底的人才最适合,一来不会有人查到下达指令的人是谁,二来就算事情败露,自己为了自保也不会轻易供出真相。 比如和三岛银行谈判就非他不可,因为只有一个在华尔街消失了的神秘人才能不顾一切地和三岛银行乱开条件,没有前途的人根本不在乎前途被毁。不过达尼尔已经习惯了这种身份,现在他觉得没有身份是一种自由,游离在法律之外按自己的正义去做事的快乐,比依法办事有劲得多。他按着三岛银行的电话号码嚅喃着对自己说:“达达天生就他妈的罪犯,当骇客太浪费人才了……” “MUSIMUSI,宇佐先生吗?……这次你必须听我说完,你还记得桥本派的三亿日政治献金吗?” 宇佐春雄是三岛银行的副总裁,今晚一夜没有睡觉,正按原计划指挥交易员把资金慢慢渗入法兰克福市场收集威斯银行的低价股市。达尼尔和他谈过很多次,但是每一次都没有达到效果,对他来说恐吓是没有用的,三岛银行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债务,只要威斯银行倒下,他们还可以用优惠的价格扩大地盘,这时威斯银行的股价已经从46欧元打到23欧元,股价足足掉了一半,为了准备几个小时后的大收购,他需要先建立一点头寸,这个小动作使威斯银行的股价突然稳定下来。 这时听到达尼尔和他说历史,他用苍老的声调,操着生硬的日式英语冷冷地问: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桥本派系已经是落在地上的黄菊,那三亿献金也不是我们发出去的,你大概搞错了吧?” “不不不,桥本派系在福田内阁的力量仍是很强大,我现在说的事情和你有很大关系,我有很好的情报提供给你,你想知道吗?” 达尼尔的话让宇佐春雄静了下来,他没有回答,等着达尼尔说下去。 日本前首相桥本龙太郎在1998年竞选连任失败后,仍然有力地把持着自己家族的桥本派系,但是在2004年桥本龙太郎被爆出政治丑闻,因卷入收受一亿日元政治献金而被迫辞去桥本派会长,转由自己的次子接任。 达尼尔看看时间,为李孝贤破解密码已经用去半小时,很快就会到法兰克福下午一点。安良说过在一点前必须要展开对威斯银行的全面打击,时候非常紧迫,但是他极力放缓自己说话的音调,不让对方听出自己心急如焚: “宇佐先生,2004年桥本龙太郎把会长职位交给了次子,可是桥本会又被揭出三亿日元的不明来历政治献金,在桥本会有进帐记录,来源却一直查不到无法结案,现在我们有确切证据,那三亿日元就是从三岛银行提取的。” 宇佐春雄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 “不可能,银行的帐目我很清楚,从来没有这样事,你不要胡说。” “那我们只好把证据交给读卖新闻,这份是全国性报纸,我想他们一定会出个很好的价钱买这个情报。现在报社正在印刷报纸,十二小时后你就可以和全日本一起免费看了,哈哈哈哈……” 达尼尔的笑声让宇佐春雄非常厌恶,从口音他就听出对方是黑人,而且他一直对自己威逼利诱,要三岛银行转为支持美洲联合。日本公司最重视关系,对这种凭空而来的公司根本不屑于合作,再说收购威斯银行有政治背景也有利益关系,怎么可能说几句话就放弃?但是达尼尔这次说的内容如果是真的,后果将会非常严重,万一明天读卖新闻上街真的爆出三岛银行的丑闻,那么别说从收购那里赚点甜头,说不好连大本营都保不住,一不小心还会被大藏省勒令合并。 宇佐春雄又陷入了沉默,但是他没有挂断电话,他不想先开口示弱,也不想把达尼尔逼得太急。 达尼尔和日本人打过几次交道,慢慢有点了解日本人的性格,日本人的沉默代表很多意思,有时是同意,有时是反对,有时是拖延,这一次的沉默应该是等待。达尼尔等了一会,对方没有说话也不挂机,证明宇佐春雄对这个话题有兴趣,于是他说: “三岛银行的大总裁是皇民派系的人吧?” “什么?”宇佐春雄非常惊讶,原来三岛银行里的人事非常复杂,但是董事会主要分成两大派系,皇民派和元老派,皇民派系的人来自不同政治团体的强硬安排,元老派则是创立银行的前代董事会直系人马。两派的人都属于日本右翼团体,平时相安无事,可是在大问题上总是有争议,经常最后拍板时元老派都会迫于政治压力同意皇民派的决定,而宇佐春雄则是元老派中最高职位的人。 达尼尔看到情报对宇佐春雄有点效果了,于是又说道: “我们的情报显示从三岛银行提取的三亿政治献金和皇民派有关,当然了,外界并不知道三岛银行内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当丑闻公开的时候,皇民派是罪有应得,可是辛苦创立银行的你们就会被无辜拖累了。” 宇佐春雄小声说:“是这样啊?” 这时他心里打响了另一个算盘,就算达尼尔公开了这个丑闻,以皇民党的势力也有可能压下去,只要他现在把这个消息先传到大总裁那里,在日本媒体事先封锁,这件事情不一定会影响三岛银行,甚至还可以让元老派的皇民派的人有个缓和关系的机会。而且就算和美洲联合合作,他也看不到有什么好处,只是威吓的话还是不感到有什么压力。 宇佐春雄一字一句,威严有力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明白了。”然后慢慢放下了电话。 达尼尔对着电话叫了几声,大骂一声挂断了日本长途,转头打电话给艾琳娜。艾琳娜正为了查找三岛银行的内幕消息忙得不可开交,她说现在还没有什么新情报,一旦查到什么会马上交到达尼尔手上。 这时安良的电话又打进来,他的声音沮丧无力:“达达,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我不经常这样……” 达尼尔还是和刚才一样激动: “什么对不起,我没生气,现在三岛银行一直不接受条件,艾琳娜找到的内幕情报也吓唬不了他们,你还有什么办法?快点,我赶不及中午下手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看了看威斯银行的股价图,价格已经有半个小时停留在23欧元附近徘徊,看起来象是交易员中午吃饭,使交易量减少而产生的淡市图形,不过他们都很清楚,实际上这是三岛银行资金支持下的抗跌。 连太郎和雪登上黑色的林肯轿车,带着其余三辆车一起开向美国马里兰州一个叫瑟蒙特的小镇。 这个小镇全长只有三公里,在小镇西面却背靠着三十公里长的卡托山。马里兰州大部分地区都是平原,唯独在西部边缘有很多低矮的皱褶山脉,这些皱褶山脉山形细长,可是却象一把挂面扔在地上似的排列有序,呈现出整齐的南北走向波浪。在这些“波浪”和东部平原的接壤处,唯独跳出一座半月型的巨大山丘,这就是卡托山。卡托山的月形背弓向着西方,东方是内弯的大弧线,在这个半圆弧线包围里座落着默默无闻的瑟蒙特镇。 连太郎在东京地下基地对安芸进行脑波扫描的时候,存下了她对《龙诀》收藏地点的扫描图,那是一座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乡间别墅,在这个别墅里有一个保险箱,三本惊世骇俗的风水奇书,天子风水术《龙诀》正静静地放在里面。但是审问和扫描还没有完成,就被安芸识破,随后又被安良带着雇佣兵一举催毁了基地,在连太郎手里就仅存了这几幅虚无飘渺的图像。 但是在使徒会强大的技术支持下,连太郎用这些零碎的图像还原了别墅的三维影像,而且通过长时间的电脑分析,把美国国土上的乡间大屋逐一对照,终于找出了吻合度超过99%的对应地点,马里兰州瑟蒙特小镇上的一间民居。 他和雪来到纽约后,调动了使徒会美洲部的一支小分队立刻赶到目的地,经过特工到现场确认,于是亲自进入瑟蒙特镇,他要把《龙诀》亲手拿回法兰克福。 四周是白雪茫茫的山区,四辆林肯轿车压着雪路慢慢地开进瑟蒙特镇,连太郎安排其余车辆守在镇上的几个主要通道,悄悄把车开到一座别墅前。 他们还没有下车,雪就拿出了监视器探测仪,只要附近有任何监视器,探测仪都会发出警告信号。 “嘀嘀……”几声短促的声音从探测仪发出来,雪马上侧头看看别墅外的大草坪。经过连日下雪,草坪已经积了深到小腿的积雪,她看看通往别墅的小路,小路上的积雪没有任何腿印,也发现不了监视器的位置,她疑惑地说: “这里没有人住吗?” 雪说完打开监视器探测仪的另一个开关,开启对一般监视器的干扰功能,过了一会她已经听不到探测警告,证明附近的监视器被全部关闭。连太郎的脸上紧紧地绷着,用磁性的声音低沉地说: “你先进去看看。” 雪穿上毛绒绒的貂皮大衣,提着一个装了饼盒的塑料袋下车从别墅外门走进去,象探望亲戚一样按响了门铃。按了一会,房屋里没有任何动静。连太郎在车上用电子罗经测量过四周的风水情况,这里不象有风水师细心布局的迹象,他也用生物探测器扫描过房间,同样看不到屋里有人,于是他走下车来到大门前。雪和他交换一下眼色,很麻利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象组合小刀似的电动开锁器插进锁孔,拧开锁就走了进去。 连太郎看到的只是一个平常民居,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墙上挂了许多相片,有些相片还老得发黄。雪在快速地搜索着每个房间,她要尽快找到在安芸脑图像中见过的保险箱,据连太郎的卜算,这个保险箱就在地下室。连太郎慢慢地看墙上的相片,清瘦干练的脸上表情越来越复杂,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墙上的相片大多是标准的美国家庭生活照,这是一个有老人父母和孩子的大家庭,连太郎的视线却高度注意起那个白发苍苍的美国老人。这个老人温文尔雅一派绅士风度,笑起来慈祥而庄重,但是眼神里的坚毅却藏得很深,这不是一个普通人应有的眼神。 他听听耳机,雪说正在进入地下室,于是他又细细端详起发黄的老相片。这部份的相片里都是二次大战的飞机和飞行员,有单人照也有集体照,还有一张帅得象电影明星的黑白军装半身照,这个美国大男孩看起来稚气未脱,可是那双眼睛轻易就可以认出来这是彩色家庭相里面的白发老人。让连太郎心里一抖的是那些飞机,相片里的飞机全部是单引擎螺旋桨,装了尖形整流罩的引擎下有一个椭圆形的进气口,使飞机象一条插了翅膀的鲨鱼,这个形容并不是连太郎想象力丰富,其实相片中的飞机头上就画着一条张嘴啮牙的鲨鱼。 连太郎自言自语的说:“原来还是你们……” 这种飞机型号是P40,号称“战斧”,在二战期间是美国陈纳德将军带领的援华空军部队“飞虎队”的主要型号,这种飞机的性能并不突出,在支援中国西南战场的时候基本上已经退出轴心国主战场,让位给更新式的飞机,可是万里而来的美国飞行员就是用这种低性能飞机和日本空军展开拉锯式血战。 连太郎的脑海中浮现出他爷爷长与又郎对他讲过的历史,六十多年前在中国西南的天空上引擎轰鸣铁鹰翱翔的情形。他记得雪从安芸的深层遗传记忆中也录得这样的画面,那是一场为了《龙诀》展开的争夺战,缠绕着《龙诀》和家族使命让他心里发热,头脑仿佛一阵混乱。他努力让自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脱下雪帽扫一下象刺猬一样竖起的短发,跑进地下室。 雪这时正蹲在一个保险箱前面,小巧的身材几乎可以躲进铁箱里面。针孔镜头已经伸进锁孔,这个镜头可以让雪通过视像眼镜看到里面的机关,开这种旧式锁并没有多少难度。雪小心地左右拧了几下密码环轻轻拉开保险箱门,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个木盒子,打开盒子看到三本线装书,书的封面是发黄的牛皮纸,上面没有写字。雪正在伸手去拿,连太郎拦住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试纸在封面上抹了一下。 今天进来后的一切太过顺利,以至于连太郎担心是否有更多的机关在里面,最危险的事莫过于书上有毒。试纸显示一切正常,连太郎的心里更加疑惑,安芸知道自己会来夺取《龙诀》,会这么容易让自己得手吗?而且双方都是阴阳家,自己可以卜算出结果,安芸同样可以卜算出结果,难道这样代表着安芸认命所以拱手相让吗?不可能,在几天前安芸已经逃过“天使”的暗杀并从“天使”的眼皮底下消失,这时安芸完全可能就在自己背后。 连太郎拿出电子罗经看了看方位,这里的确是这个别墅的聚财之地,这种方位一般风水师都会用来放保险箱。他又伸手稍微翻了翻这三本书,书里果然画着风水图谱和写满口诀。这时连太郎更感到奇怪了,怎么可能这样?是安芸想息事宁人免得自己长期找她麻烦,所以顺着自己的章法交出《龙诀》吗? 雪完全明白连太郎的疑虑,她小声说: “我们还在安芸脑里录出过一小段《龙诀》,只要和书对照一下就能知道真假。” 这时连太郎的电话响起来,电话的内容是使徒会技术中心受到毁灭性攻击,“天使”的控制系统完全被破坏,现在的使徒会已经失去一切技术力量,全部通讯只能靠民用网络和电话。连太郎听完电话后,慢慢站起来看着正在查电脑对照书本内容的雪,摸出手枪装上消声筒。 雪突然回头看看连太郎,就在这一瞬间连太郎向后跳一大步,同时举枪指住雪。 雪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象没事一样低下头继续查对内容。连太郎一直用枪指着雪,小声问她: “你脑里面有芯片,你得到指令和消息不需要通过手机和电脑,来这里之前你已经知道‘天使’系统被破坏了,为什么不马上通知我?” 雪停下手上的工作抬起头说: “雨袭击了法兰克福技术中心,现在‘天使’不单止失去控制,连脑里的自爆系统都已经解除,象雨所说,‘天使’可以按照自己的选择做事。我不知道别人做出什么选择,但是我选择留在你身边……有这样的想法,就没有必要通知你了。” 连太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对雪说: “我一直怀疑你为什么可以一个人从东京基地活着走出来,为什么她们都走了你要留在我身边,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先生……”雪说完放下膝盖上的电脑想站起来。 连太郎突然大喝道:“不许动!” 雪马上停止一切动作,平静地对连太郎说: “先生,请不要开枪,我并不害怕你杀我,可是现在你需要有人和你一起完成心愿。你是很强大的男人,你注定要做一番大事业,但是你不能凭一个人的力量做完所有的事,让我留在你身边吧……过去这么多年你不是很习惯我侍候你吗?你觉得我做得不够好吗?” 连太郎没有说话,他完全不相信雪的话,因为每个“天使”都只会在自爆装置的控制下才会听话地完成任务,就算是这样过去也曾有过“天使”反叛组织的事情,所以在“天使”的训练中,互相监视和互不信任成了最重要的项目。无论雪做得再好,再讨自己欢心,他都认为只是威逼下的结果。一个长期在死亡的心理压力下执行任务,长期不信任任何敌人和朋友的女人,也不会被连太郎信任,除非他捉住把柄,一旦失去控制对方的把柄这个关系就要马上解除。 雪一直看着连太郎,她突然笑了笑说: “如果你当时怀疑我,应该马上就杀了我,可是你没有,还一直把我带在身边,难道仅仅是因为我的脑里面有芯片在控制?” 她说完慢慢站起来:“所以,我不相信你会开枪,你喜欢我。” 雪精致洁白的脸上很少露出笑容,这也是连太郎很少让她执行外交任务的原因,也许更大的原因是不希望陌生的男人看到这张笑脸。但是连太郎无法向自己承认这一点。对于一个暗杀组织的首领,他不能让自己带上什么感情色彩。雪的问题和连太郎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不在当时杀死这个奇怪的幸存者,难道仅仅是留下最后一个“天使”保住自己的面子吗?这时他的确无法扣动扳机,尽管这是最合理的处理方法,他也不能让其他人把雪押回日本,如果雪对其他人说出“天使”解体的事情,将会引发更大的叛变。 两个人在冷冰冰的沉默中对峙着,连太郎久久地看着雪清澈的眼睛,她是“天使”里面脑电波最强的人,她对脑波武器的控制出神入化,好象整个脑波系统都是为了她而发明的一样,这种女人有天生的催眠能力,看着她的眼睛就象掉进深渊,连太郎分不清是自己迷上这双眼睛还是这双眼睛一直在迷惑自己,他咬咬牙说: “退到墙角,脱下外衣,放下身上所有武器。” 雪的眼神中流露出失望和无奈:“真的只能这样吗?” “啪”!连太郎不等她说完,就向她身边开了一枪,雪没有再说话,静静脱下大衣,里面是贴身黑皮衣,显露出十六七岁少女般的身材,然后从身上放下手枪和怀刀。 “还有其他工具,全部放下。” 雪又从身上拿出一大堆间谍工具和开锁工具,收拾成一个包裹扔到连太郎手里。 连太郎用枪口指了指保险箱说:“进去。” 雪慢慢向保险箱走前两步,保险箱很大,完全可以让她瘦小的身体卷进去,但是无论是多旧款式的保险箱,都基本上可以做到密封防水,也就是说关在里面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在里面窒息死去。她看着连太郎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如故,可是大眼睛里满带着悲伤,一滴眼泪从眼角流下。 连太郎冷冷地说:“不用害怕,每一个‘天使’最后都要为组织献出生命。” 雪低下头轻轻地说:“我不怕死,可是……可是我怕只有自己一个人,让我留在你身边吧,只要可以跟着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沉默了一会,连太郎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意思,雪抬起头看着连太郎凄然一笑:“先生,你会记得我吗?” 连太郎的表情复杂而矛盾,他想了一下才微微点点头,枪口仍然指着雪。 “先生……” “不要再说了……” 雪大声尖叫道:“不!”随后又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小声说:“可以给我你身上的一件东西吗?我想拿着你的东西,里面很黑……”说到这里,雪突然泪如泉涌,无声地哭了出来。 “天使”的哀求和眼泪都受过专业训练,连太郎不会轻易被骗,他的眼睛不敢离开雪,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白手帕扔到雪的手里。雪接住手帕,手帕上仍带有连太郎的体温,她用手帕轻轻印干脸上的眼泪,对着连太郎嫣然一笑,随即伏跪在地上低头说: “刚才我对照过《龙诀》,口诀可以对应上,很可能是《龙诀》原本……先生经常失眠,请不要吃太多安眠药,找个人代替雪侍候你,放松一下再睡会比吃药好得多……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先生……请多保重。” 雪说完自己钻进保险箱拉上门,连太郎一步冲向前压着保险箱门转乱了密码,举起枪向密码锁连开两枪把锁头打得变形,再拉扯几下把手确认保险箱门已经关好,收拾起地上的东西匆匆离开地下室。 在连太郎停车的地方,对面是另一家别墅,这时房屋里暖烘烘的,安芸和刘中堂正闪在窗户一侧看着对面的情况。几天前刘中堂在唐人街中文学校发现“天使”寻找安芸时,马上安排安芸从后门下楼,换乘雪糕车直奔马里兰州。一路上安芸关闭了自己的手机,只用刘中堂的手机和外界联系,因为手机是最容易被追踪的东西,用手机通电话相当于在街上举着招牌走路,用大喇叭在十字路口聊天,全世界都会知道这个人在哪里,在和谁说什么。到了马里兰州之后,安芸四处奔波布置好一切,还向邻居借用了这个房子,就等着连太郎来这里,她知道连太郎一定会亲自来。 嘴巴上长着大胡子的史纳莎小狗扣扣身上穿着白色小毛衣,端正帅气地蹲在窗户下面,竖着耳朵听大人说话。高大健硕的刘中堂站在窗户旁边象个门神,他剃光了胡子露出坚毅有力的五官和下巴,一脸成熟男人的韵味活象个硬派小生。他对安芸说: “这一招很险啊,要是连太郎一股脑冲出包围圈,《龙诀》可就从此落到他手里了。” 安芸穿着长衫披着羊毛白围巾,一身打扮象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学教授,她微笑着说: “日本人啊,东西不到手是不会放弃的,我们就算躲到火星他们也会开穿梭机追过来。只有让《龙诀》先到了他们手里,然后毁在他们手上,他们亲眼看着《龙诀》消失了才会停止追逐……你可能不知道,长与连太郎已经是第三代争夺《龙诀》的人,只要《龙诀》还在世上,阿良和婧婧的孙子都要和长与一族拼命。” “芸姐真是深谋远虑,都想到孙子那一辈的事了。可是我们中国的风水师都没有人知道《龙诀》的存在,长与一族是怎么知道的呢?” 安芸瞄了瞄窗外,黑色林肯轿车仍然停在路边,她叹了一口气说: “说起来就话长了,晚清太平天国的时候,有个叫丹羽如云的阴阳师和安家祖先打过交道,所以知道世上有天子风水术,他回到日本后参加明治维新被幕府追杀,于是改姓长与隐藏在民间。本来长与一族和安家是老朋友,我父亲在日本留学的时候还是丹羽的孙子长与又郎的学生。二战爆发后,长与又郎支持天皇建立东亚共荣圈,和安家翻了脸,还参加侵华日军到中国抢夺《龙诀》,从此之后他们家就一直咬住安家不放,现在长与连太郎的出现是意料中的事。” 刘中堂挠挠头说:“真漫长的故事啊,哎?连太郎出来了,怎么只有一个人,还有一个女孩呢?” 他们看窗外看去,看到连太郎手里抱着一件貂皮女装大衣,大衣里包满了东西,匆匆忙忙跑上车。 安芸奇怪地说:“他想干什么,留下一个人来打伏击吗?” “不会吧,那大衣里面包了太多东西了,你看木盒子也在里面,他是拿到《龙诀》了……不对,这大衣是那个女孩子的,这么冷的天他拿走人家的大衣干什么,会不会?” 安芸和刘中堂几乎同声说出来:“内哄!” 安芸拿起手机接通了一个电话急促地说:“情况有变,我要迟一点才追上连太郎的车,你先按计划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离开15号公路,否则一个小时后他们就能赶到华盛顿机场!” 电话还在讲着,安芸和刘中堂已经冲向对面的别墅,小狗扣扣也蹦蹦跳跳跟着跑出去。 安芸和刘中堂进屋后直奔地下室,看到的是锁头被打坏再也不能用密码打开的保险箱,扣扣对着保险箱一直吠叫。这种情况一看就知道有人被关在保险箱里,安芸用力拉几下把手,转头对刘中堂说:“快找东西打开门,保险箱是密封的,会憋死人!” 保险箱又大又重,一般工具根本没有可能打开,刘中堂去出找工具的时候,安芸不停地拍着箱子,希望里面的人有回应,可是无论怎么拍都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刘中堂很快从后院找来一支铁锹,用尽力气敲了几下,根本无法撬进铁门缝隙。安芸也慌了手脚,她让刘中堂继续撬门,自己跑出去到处敲邻居的门借工具。 过了很久,安芸才提着一把伐木斧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刘中堂接过斧头猛劈密码锁,直劈得火花四溅,铁声震耳。十几斧之后锁头被劈开,刘中堂又用铁锹一阵狠撬,从保险箱里倒出一个瘦小的日本女孩,手里紧握着一条白手帕,毫无气息地躺在地上。雪和安芸打过多次交道,安芸一眼就认出她,可是这时救人要紧,安芸把什么个人恩怨都先抛开。她解开雪的衣领扣子,和刘中堂一起不停地给她做人工呼吸。 几分钟后,安芸和刘中堂已经满头大汗,可是雪还是脸色苍白地躺着。安芸伸手指探探她的鼻孔,感觉到轻微细长的呼吸,似乎是一个醒过来的人压着自己的气息在装死,安芸直觉到有点不妥,正想停手退开看看情况,雪的眼睛突然睁开,伸指直插安芸双眼。这一招来得突然迅猛,如果安芸毫无防备,这么近的距离完全可能被雪的双指插入眼眶挖出眼珠,可是安芸这时正有退意,手指插进眼睛后只感到双眼被压进脑颅,惊叫一声身体向后倒去,眼睛已经痛得睁不开,泪水不停地流出来。 刘中堂这时正蹲在雪的身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雪用双脚夹住脖子发力一扭,整个人倒在地上,雪随即滚骑上去用双膝夹着他的头,照刘中堂的鼻梁猛打一拳。刘中堂被这拳打得剧痛难忍,大吼一声双臂发力,以洪拳铁桥把雪从身上托起。雪长得瘦小身体也轻灵,经不起刘中堂剧痛时发作出来的狠劲,被桥手一托,身体直飞上比人头高一点的屋顶,后脑重重撞到光管盘上再摔下来,光管炸开后四周立刻一片漆黑。 刘中堂不等雪掉到地上,他伸手捞到雪的小腿用力向地面拖压,顺势骑到她身上把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然后大叫道:“我捉住她了,芸姐你没事吧?” 安芸连忙叫刘中堂压着雪不要动,她捂着眼睛到楼上找来了电筒和绳子。她跑回地下室要绑起雪的时候,看到雪不停地挣扎着,虽然被双手反剪压在地上,还是在拼命爬向什么地方,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挂着血痕,露出狼一样的表情。 安芸先绑起雪的双脚,然后和刘中堂一起反绑起她的双手,可是雪在地上仍是不顾一切地爬着,眼睛盯着地上一条被踩得脏兮兮的白手帕说:“拿给我……拿给我……” 刘中堂一直用身体压着雪,这时看到她被绑好了,才站起来喘着气说:“这就是‘天使’啊?果然是危险人物,难为芸姐还跟她们打过几次交道。” 安芸揉着眼睛,摇摇头说:“真不知道这些女孩子在想什么,有好日子不过个个都象发疯了似的……”她低头看看雪,雪从地上咬起那条白手帕,眼睛看着另一边不停地喘气。 安芸看到她的身材和样子都有几分象自己的女儿安婧,不禁有点可怜起来,她蹲下来问雪:“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雪漠无表情地点点头,眼泪突然夺目而出。安芸叹了一口气,轻柔地问她: “你不要乱动,我帮你把手帕放进口袋里好不好?” 雪又点头,安芸拿起手帕后,雪对安芸说:“贴身的口袋……” 安芸帮雪放好手帕就对刘中堂说:“背她上车,我们马上要追连太郎了。”于是刘中堂把雪象行李一样扛在肩上,和安芸一起跑出大门。 两人刚刚跑出前院,就看到四辆黑色林肯轿车冲到门前,连太郎十万火急推开车门,跳到雪地上拔出手枪指着刘中堂大喝:“放下她!” 雪一看到连太郎,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悲喜交加地大叫起来:“先生!先生!”在刘中堂肩上不停地扭动着挣扎下地。 刘中堂和安芸都被眼前的事情搞懵了,刘中堂傻傻地看着连太郎问道:“这算什么事?你们在搞什么?” 安芸看看四周的情形,另外几辆车上坐满了杀手,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她小声对刘中堂说:“不要交人,把她扛回屋里去。”然后她看看天空,睛朗的蓝天远方有三个小黑点正飞近这边,安芸一边退后一边拿起了电话。 日本三岛银行的强硬态度使达尼尔的计划失去最后的支持,只要有“白袍骑士”存在,无论达尼尔对威斯银行展开什么攻击,最终的获利者始终是三岛银行,这时他们只能寄望于艾琳娜可以拿出更有力的杀手锏,同时希望安良可以再次发挥风水的神秘力量。 安良喜欢赌博也喜欢各种金融游戏,他对银行业的运作了解得不比达尼尔少,同时他也拥有很多银行客户,在长期风水实战中练就一套对付银行问题的风水技术。威斯银行的风水核心德莱克教堂,各个风水关键点都已经被安良封死,如果仍然没有达到效果的话,安良只好对教堂最重要的风水核心“龙窍”进行毁灭性打击。 “龙窍?风水中还有龙窍吗?”小余和安良一直坐在水罐车上面,他听安良略讲了几句之后,不解地提问。 安良看看德莱克教堂后面的直路,三辆公园管理局的绿化车开着引擎正在轻轻震动,三支吊臂拼成的三角尖小铁塔坚毅而不协调地立在社区中,工人们在正午的太阳下悠闲地抽烟吃热狗,他对小余说: “一会再告诉你……哈罗,我的元首……” 他拿起电话打给那边吃热狗的大个子白人,看着那白人接听了电话。 “你可以让吊臂上的电锯转起来吗?……转到下午三点……要有人在上面操作?那就上去操作呀……加钱?……” 安良一腔不悦地被“元首”勒索了一万多欧元,然后指挥水罐车退到德莱克教堂左侧。他对小余说: “龙窍是三元风水学的终极技术,寻龙点穴当然是重中之重,可是龙窍却是点穴中的最高法门,真正的风水龙局一定有龙窍藏在龙穴区域中,这个点动一动,整个风水局就会无形无迹地被破坏。不过杀伤力太大我们一般不会碰这个地方,就算是要做出有福气的风水局,龙窍也不能乱用,免得一不小心助纣为虐,扶持出一个大坏蛋。你基础还没有打好,过几年有执师风水师的水平再学这个吧。” 小余乖巧地说:“可以理解,学风水是要按部就班的,我有耐心慢慢学,不过你能告诉我教堂的龙窍在那里吗?” “午山子向,龙窍在辛,先了解这么多吧。不过在辛位的龙窍还要有距离和地形的配合条件,你可不要傻傻地看到午山子向的局就往辛方点窍,死了人我可不负责。” “明白,我不会乱来的。你让‘元首’开电锯是什么意思呀?” 安良有点不耐烦地说:“自己想去吧,别问这种低级问题,下车干活了。” 原来在风水中激活旺气和煞气,除了静态的形之外,用真正的物质运动才是最为猛烈,在财位使用游动的金鱼催动急财就是最常用的方法之一。现在安良在廉贞凶塔之上转动三把电锯,把破解木性禄存贼星的力量发挥到极限,形成火生土、土生金、金却克木的恶性五行循环。这个原理和家居风水中太岁方向有建筑工地在动土施工一样,安良认为小余应该可以自己想通这个道理,所以都懒得回答他。 安良看水罐车尾部退到教堂的左侧,工人从车上拉下大水管,他自己拿出一把玻璃刀跑到教堂下一排贴地的窗户下,一刀在玻璃窗上划出一个大圆洞。 这水罐车本来就是在市内做洗街和给树木淋水的工作,这时几个工人把全部水龙头打开,车顶的水枪向四周的树木一通乱喷,下面的软管到处射水,安良和工人们一样带上安全帽,自己端起一条水管开足水力,哪里都不喷,只把水柱射进刚才划出大洞的玻璃窗,玩得不亦乐乎。 托米刚刚知道北郊的技术中心受到袭击,“天使”完全失控,这时陷于四面楚歌的绝望境地,看到银行的股价稍微回稳以为总算看到一线光明,可是马上又被警卫叫到窗边,说下面有市政的人到处射水。他看到安良打扮成工人和一个小伙子一起抱着一支大水管,兴高采烈地往教堂下喷水,旁边是几个货真价实的市政工人,他实在气得忍无可忍,一把端起狙击枪,哗啦一声把子弹推上膛就要向安良开枪。 冯?腓烈特用力按住他的枪威严地喝道: “托米!我对你说过什么?现在下面这么多工人,这里又是我们自己的地方,你一开枪我们马上就会曝露。我们没有人信神,为什么要起一个叫使徒会的名字,为什么要把总部设在教堂,都是为了隐藏政治背景,就算有一天被发现组织的存在,也可以把注意力引向宗教而不是政治,你现在一颗子弹就会破坏六十年的努力,马上让我们被警察通缉追捕……放下枪,找神父出面把下面的人赶走,在他们离开的路上再劫走安良解决掉。” 冯?腓烈特说完看看托米,他仍是一脸怒气,于是又把他的枪拿走交给警卫: “托米,你已经不适合指挥这场战斗,你打电话给连太郎问问安良想干什么,这样有没有危险,其他的事我安排。” 托米打通了连太郎的电话,连太郎给他的回答是安良射水的位置就是“龙心之位”,这里最忌火攻,一般来说火烧、高温,强光甚至是看不到的激光都会把“龙心之位”的风水破坏,使徒会将陷入无法挽救的地步,这个地方一定要保住。 托米说: “是的,你之前也说过这个问题,我已经把里面的经书全部搬走,而且放上了消防器材,如果里面着火的话马上有人救,有光线射入我们会用沙袋封住窗口。可是现在安良是往里面喷水,用沙袋都不能完全挡住,这样会有影响吗?” 连太郎这时正在赶往瑟蒙特镇的路上,心里一直担忧着《龙诀》的事情,他没有细想就回答说: “这样的话安良就犯错误了,用水淹并不会破坏龙心之位,尽量做好防水就行了,不过我还是请你尽快安排人解决安良,这个人很危险。” 德莱克教堂和普通建筑一样有地下室,每个地下室都会从贴着地面的高度开窗户采光通风,安良喷进玻璃窗里面的水,正好是教堂的“龙窍”,这里一直是教堂存放最宝贵的经书的地方。他手上的水管水量充足,狂喷了几分钟后,地下室里已经被水泡到脚踝的高度,几个教士跑进地下室,一边骂安良一边匆忙地往窗户上填沙袋挡水,还有一个神父跑出来对着工人们大喊大叫。 安良不懂德语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无非就是责骂和解释,冬天要树木要淋水,新年道路要清洗之类的套话。双方闹了一通之后安良和工人们一起上车走了。 过了一会,他换了件大衣戴上风帽和太阳眼镜,嘴唇上还粘了黄色胡子又出现在那个湿漉漉的教堂旁边。小余和他差不多打扮,推着一台卖热狗的小推车,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两个人把热狗车停在一排汽车旁边,点着炉子开始烤香肠做生意,小余一边烤一边切出来给自己吃。他对安良说: “我有点明白龙窍的事了,这个教堂的尖塔本来就是最聚气的地方,龙穴就在这个尖塔下面,我这个水平就只是看不出龙窍具体在哪个窗户里,可是大概可以猜到位置,要是我干的话就把龙穴那排窗户全都划开,把整个地下室都给他泡了……” 安良蹲在小车下面拉出一把电线,用身体掩着把电线接来接去,他对小余说: “这么简单粗暴啊。少废话了,快点搞掂快点收工,我要赶回纽约呢,小贤要找我肯定是回纽约,要是她想在这里见我早就给我打电话了。你说她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见我呢,唔,想死我了……” 小余回头看看了背后的教堂说: “这个龙穴接来的是美因河的西方金气,如果要克死它的话应该用火对吧?” “对,怎么啦?” “可是你用水灌进去,只不过是用水泄出一点金气,又有什么打击力度呢?” 安良停下手上的活抬起头说: “这车里面有个瓦斯罐,不如你拿去放把火烧了地下室吧。” 小余用力咽下一截香肠,费劲的说:“我啊?放火是违法的,我不干。” “我还不用你干呢,一把火把教堂烧了要死多少人啊。风水被你这么简单粗暴地用,还没有救人就已经把人杀死了。”安良从车里拿出一支弹射枪瞄了一下教堂说:“玄学的基本功是五行八卦的万物类象,属火的东西不一定用火,用光、用热、用幅射、用红色物质、用电都可以。” “你是说过用电,可是用水来做导体会不会破坏了风水的威力呢,水毕竟是克火的。” 安良瞄准刚才灌水进去的窗户,“啪”一声射出一条细电线钉在湿了水的沙包上,然后伸手进小推车下面打开了蓄电池的电闸,一股电流立刻传进教堂地下室,有水的地方都成了带电体。 他站起来从小余拿了一截香肠甩进嘴里嚼着说: “连太郎是一等一的风水师,他会不知道以火克金吗?我们用火攻他就会用水克,我们放火他就灭火……” “放火违法的。” 安良大吼一声:“我知道,别打岔!我们用激光照他们就用窗帘,我们开热风烤进去他们就开冷气,我相信他们早就准备好保护龙窍了。要让他挡无可挡只有这个方法,放水传电。你想有水从外面流进去,通了电挡都挡不住,要是他们发现了想让水快点干,抽了水之后还要用暖风机来烘干,电属火,暖风机的热气也属火,所以……呷呷呷呷。对了,打个电话给达达,我这里克制龙窍,他那里应该有点好消息了。” 达尼尔在风水事务所里焦急地等待着,无论安良或艾琳娜是否有好消息给他,中午一点前他一定会发动第一轮空头袭击,和三岛银行成为对手看来已经势在必行。当安良打电话给他的时候,达尼尔刚好接到艾琳娜的电话,原来艾琳娜通过日本的关系网又查到一个内幕消息,给达尼尔打了一支强心针,他听艾琳娜说了几句,马上就接通了三岛银行副总裁宇佐春雄的电话。 “宇佐先生,你这次必须要和我们合作了。” 宇佐春雄正在指挥交易员收集威斯银行的仓底货,这时接到达尼尔的电话有点不以为然,达尼尔打过太多电话给他,每一次开出的条件都不够吸引,威胁也没有杀伤力,他有点不屑地问道: “美国先生,你还有什么好消息吗?” 达尼尔没有时间和他玩心理战术,一口气对他说: “2007年日经指数复苏的时候,三岛银行在你的带领下得到巨大的盈利,可是你管理的75支股票里有两支的价格随着指数暴涨之后直线跌到谷底破产,你还记得深井银行和贞广重工吗?” 佐宇春雄的语气严肃起来:“这是市场规律,没有盈利的公司都会被淘汰。” “你说得对,一切看起来都天衣无缝,可是有人留下了你当时开会的录音,可以证明你在明知道这两个企业已经亏成空壳子的情况下,和企业勾结有计划地推高股价抛售,在他们破产之前把合共一千八百亿日元的危机转嫁到投资者身上,怪不得你说帐目不会有问题,因为问题根本就不能帐面上,你想不想听录音。” 佐宇春雄的脸抽搐了一下,他缓缓地说: “如果有录音的话我想听听。” 达尼尔手忙脚乱地调着电脑说: “你等一下,我正在打开文件……虽然数码音频不能成为法庭证据,可是我们有录音带的原件,知道吗?是录音带,完全可以成为证据,你这是内幕交易,金融犯罪,准备进监狱吧。” “是谁给你们录音带?” 达尼尔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恐慌,不过他没有时间得意了,仍是快速地说: “我们可以把录音带交给皇民派系的人,就是你的大总裁,也可以交给经济犯罪调查科,媒体也可以听到你德高望重的声音,不过这对我们没有好处。我想你们停止继续接盘,这样三岛银行不会有任何损失……” 这时宇佐春雄从电话里听到了自己一年前闭门会议时的讲话,他那把苍老的声音非常容易辩认,如果在法庭上播出的话,还没有做技术监证法官就会认定是自己。 “好了,停下播音吧。”宇佐春雄看看办公室外面那十多个交易员,人人都有事情在忙着,没有人注意他在讲电话,他对达尼尔说:“我想看看三亿日元政治献金的情报。” 达尼尔听到他这么说更加激动,他知道宇佐春雄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名誉已经妥协了,但是他有一个担心,如果自己不兑现诺言的话,事后依然把内幕交易的录音传出去,或者只是传到皇民派系的大总裁那里,都是一生的威胁,最有利的情况就是在明天爆出针对大总裁的献金丑闻,一举消灭三岛银行内的皇民派系,让元老派系名正言顺全盘接管。 达尼尔高声问道:“你想在什么地方看?” “报纸就行了。”宇佐春雄说完摸出手帕印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这时达尼尔也和他一样用大毛巾擦着脸,语气疯狂地说: “明天八点就能看到!现在马上叫你的交易员反手做空,直到威斯银行的股票变成废纸,手续费由我们支付!” 威斯银行的股价从下午一点钟开始突然急跌10%,托米和冯?腓烈特都大吃一惊,托米看着从各银行传来的挤兑报告,挤兑的金额再次大幅提高;同时带动AXI银行指数一起下跌,银行之间的同业拆息也突然上升,整个法兰克福银行业象被威斯银行带动着开始暴跌崩盘。 托米顾不得和冯?腓烈特打招呼,带了两个警卫跑到教堂的地下室,他相信这个突变是龙心之位受到风水攻击的原因。在地下室的地面上拦着很多防水沙袋,可是积水仍是从一个地下室里慢慢地渗向四周,几个修士在急忙修理着总电闸和吸水机,走廊上的照明灯忽明忽暗。托米连忙问出了什么事,修士们告诉他,因为说过不能在藏书室里用电器,所以一直没有进去抽水,只是由得里面的积水慢慢流出来,再在走廊里吸干,可是吸水机一开动就跳火短路,后来还引起分闸短路,现在正在修理中。 托米的脑袋里一团乱,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可以搞出这样的事情,安良明明已经离开教堂,总电开关也在自己面前,怎么可以搞得这么乱?他快步走到藏书室推开门,一脚踩进去,地上的水没到脚踝的高度,同时感到身上一震,这很明显是触电的感觉。托米这时终于明白了安良在搞什么鬼,他对修士叫道: “把水排走,把风扇搬进来吹干地面和墙壁,记住不要开暖风机!” 说完后自己首先跑出教堂外面。 安良和小余的热狗车停在路边的泊车位置,托米一时没有看到他们,可是他很快看到钉在湿沙袋上的细电线,气得一脚踢开电线,从身边警卫腰间抽出一支手枪,沿着电线就追向热狗车。 安良一直看着托米的一举一动,直到看见托米气急败坏地拔枪追向自己,他才拉着小余狂笑着向美因河边跑去。两伙人象卓别林的无声电影那样在居民区里追追赶赶,托米被这种幼稚的捉迷藏游戏弄得筋疲力尽,追到美因河边时大家都不能再跑下去,因为那里就是荷枪实弹的警察守住的铁桥,打起来的话全部人都会被警察捉走。安良站到守桥的警察身后看着托米大笑,托米对他怒目而视进退两难,警察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伙神经病。这时他接到冯?腓烈特的电话要他马上回会议室,因为短短十几分钟股价已经被打到12欧元,是这史无前例的崩盘速度,但是如果三岛银行配合的话,这个价区正是他们的合法接盘价区。 托米安排两个警卫守住教堂外湿水的区域,不要再让任何人搞整,自己跑回三楼见到父亲,再看看股价居然已经打到10欧元,他愤怒地用手一推沉重的皮椅说: “怎么会这样,三岛银行怎么不接盘?!” 冯?腓烈特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坐在大靠椅上,闭上眼睛想了一会才说: “托米,这才是连太郎说的反叛,致命的反叛,三岛银行不再是我们的白袍骑士。风水……风水太可怕了……” 托米看着父亲没有说话,他想了一会,又拿起手机接通连太郎的电话: “长与先生,龙心之位受到安良用水做导体的电击,现在三岛银行已经不再进行善意收购,我们要《龙诀》,无论如何要把《龙诀》拿到手!” 安芸和刘中堂把雪挡在自己前面快步退回别墅里面,连太郎用枪指着他们也追进大门。外面的杀手一起下车包围了别墅四个角落,还有两个跟着连太郎进了屋。连太郎进了别墅之后看不到安芸退到什么地方,可是大门还没有关上,就听到天空传来震响的引擎声,他转身看时,三架涂着鲨鱼头的战斧式战斗机排成纵队从门外的街道上空俯冲掠过,这个场景就象好莱坞在拍摄《偷袭珍珠港》,全部杀手都呆在原地张大嘴巴看着这些二战时才会有古老飞机,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象做梦一样出现在这里。 更大的震惊随之而来,当飞机拉起升空之后,他们停在路面的四辆林肯轿车突然爆炸起火,原来从飞机上准确地投下了燃烧弹。连太郎大叫一声,发疯似的跑回自己着火的车前面,原来他刚才下车太急,《龙诀》一直放在车里。爆炸的轿车把附近几座民居的玻璃都震碎了,停在路边的汽车也全都同时响起防盗警报。他顾不得烈焰冲天,从地上捧起一把雪扑到脸上就向火里钻,可是车厢里根本找不出一件象样的东西,当他再从火焰里钻出来一头栽进雪地里打滚灭火时,身上的大衣着火,头发已经烧光,脸上也不知道烧伤得有多严重,手上只拿着一把发烫的日本刀。 到手的《龙诀》就此失去,让连太郎失去了理性,他提着刀想冲进别墅找安芸,可是一个杀手拉住他,指着前面路口刚刚开出去的雪糕贩卖车。雪糕车开得飞快,甩着尾冲上大公路,一看就是正在逃跑的造型,连太郎马上明白这个别墅里有地道通向另一个路口,离开的雪糕车上是安芸和雪,还有那个该死的大个子,雪的脸上受了伤,一定是被他打伤。 没有《龙诀》就要活捉安芸,就算捉不住安芸也要把雪救回来。连太郎冲到路边一辆轿车上,用刀柄砸开车窗打着火就追向雪糕车,其他杀手也学他那样,偷了两辆车跟上连太郎。 雪糕车在雪路上飞奔,公路的一侧是低矮而连绵起伏的雪山。刘中堂开车,扣扣蹲在他旁边,安芸在车厢后看守着被绑在椅子上的雪。 安芸一脸惊讶地问刘中堂: “真奇怪呀,连太郎的车为什么会突然爆炸起火呢?” 刘中堂看看倒后镜,后面紧追三辆民用轿车,他踩足油门小心扶好方向盘说: “这些坏蛋的车上可能有炸弹,自己不小引爆了,所以说恶有恶报,坏人总是没有好下场。可惜《龙诀》也被他们偷走了,可能在车上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 “没什么可惜的。”安芸一直坐在雪的身边,这些话无非就是想雪听见:“《龙诀》给我们家惹了不少麻烦,这三本书从来就没有人用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象传说中那么神奇,现在烧掉它一了百了,以后长与一族和安家也不会有什么不咬弦的事。” 刘中堂当然知道安芸说这些话的意思,他顺着话头说: “这可是家传家宝,这样就没了芸姐不心疼吗?” 安芸摇头无奈地说:“心疼,毕竟是祖上留下来的纪念,现在已经烧了再想也没用,豁达一点吧,做人要有点禅意。” 刘中堂风驰电掣地开着车,他语气紧张地说:“后面的车咬得很紧,我这雪糕车可能会被他们追上。” 安芸也回头看看后窗,然后对雪说: “你和连太郎之间发生什么事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刚才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早就在里面闷死了。” 雪的表情平静如故,她只动着嘴唇说: “我根本不需要你们来救我,先生这样做就是为了引你们出来,你们已经中计了,最好现在停下车跟先生回日本,只要你重新写出《龙诀》交给先生,先生会给你很好的报酬,否则安家没有人可以活下来。” 雪的语气冷漠却杀气腾腾,但是安芸听出这只是雪硬撑场面的话,她微笑着对雪说: “你也不用嘴硬了,保险箱的密码锁已经被连太郎打坏,他根本不想有人放你出来,只是想你死在里面,你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亏你还对他那么好……我女儿也象你这么大,和你长得还有几分象,可是过得比你幸福得多,一个女孩子何必作贱自己呢?不如这样吧,你想去什么地方我们送你去,想不想回家?” 雪仍是一付冷得象陶瓷的表情:“你们根本不懂得生命的意义,每天只会吃饭睡觉还认为这样就是幸福,其实只是象猪一样活着。” 刘中堂听到这里不耐烦地说:“这女孩子太没礼貌了,芸姐把她扔下车吧,连太郎跑回来可能就是要找她,把她扔下车连太郎就不会追着不放。” 雪纹丝不动地坐着,安芸接口说: “这样也好,刘兄弟,一会我叫你的时候你来一下急刹车,雪地很滑,你要小心点。” 安芸说完把雪连人带椅踢到车门旁边,从厨柜里拿出一把餐刀割断了椅上的绳子,然后把刀压在雪脚上的绳子说: “姑娘,我知道你功夫很好,一会急刹车你就往下跳,可要小心了。” 刘中堂看准一个路边的大雪堆把车从旁边擦过,安芸看到距离差不多了,于是拉开车门大叫:“刹车!” 雪糕车的突然减速,连太郎的车从后面重重地撞上来,把雪糕车撞得在雪路上蛇形滑动。安芸在车厢里一个踉跄,手上的刀割开了雪脚上的绳子,可是雪被割开绳子后却没有向下跳,她一扭身体双腿抬起夹住安芸的腰,用力把自己和安芸一起绞出车厢,两人在空中一个翻滚同时摔进雪堆。 雪自从在地下室睁开眼睛见到安芸开始,就立定主意要杀安芸,一来这是连太郎原来的计划,二来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背叛连太郎,就必须提着安芸的人头去见他。现在听说《龙诀》已经被烧毁,那么安芸就成了活《龙诀》,无论如何也要把安芸捉到手。 刘中堂一看安芸竟然被夹出车外大惊失色,他极力保持着雪糕车的稳定,用中文对安芸大吼:“芸姐快闭上眼睛!” 安芸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时她的腰被雪死死夹住正在雪堆里摔得停不下来,隐约听到刘中堂说中文知道一定有原因,于是用力团身抱头只管用力埋进雪里面。 雪糕车刹车很远才停下来,连太郎的车就压在后面,其他两辆杀手开的轿车马上夹在雪糕车的侧面和前面,可是刘中堂从方向盘下抖出一副墨镜戴上,然后在驾驶台旁用力按下一个开关。 连太郎看着前面发生的事,和其他人正要下去围捕安芸,雪糕车上突然发出一阵刺得眼睛发痛的白光,连太郎的眼前随即一面漆黑,他拿着枪到处摸索着大叫:“Yuki!Yuki!” 雪夹着安芸摔下来,其实等于抱着安芸,摔到地上受伤比安芸重得多,当她从雪堆里冒出头,立刻看到安芸出现在面前挥肘横劈,在武术中有“宁捱十拳,不捱一肘”的说法,安芸这一招“批肘”是咏春拳的杀着之一,攻击力异常强大,雪的双手一直反绑着,无法格挡被打出一丈开外。安芸在雪把她夹下车时就知道雪想连太郎活捉自己,这时可不是发挥母爱的时候,就算她有多同情雪,这一击也是用尽全力。她打开雪之后飞快地爬上雪糕车,刘中堂立刻踩油门撞开前面的轿车冲出包围圈。 雪忍着痛跪起来,看到连太郎一边摸索着一边大叫自己的名字,这个场面让她心都碎了,自己朝思夜想的就是听到心上人这样用尽全力地叫自己的名字,她顾不得安芸的事情,奋力向连太郎跑去,大叫着:“先生,我在这里!” 安芸从副司机位的倒后镜看着这一幕,喘着气说: “这女孩真是疯了,危险危险……你刚才是不是叫我,什么事?” 刘中堂的咬着牙关说: “我叫你闭上眼睛,这车上装了氙气灯,可以把人的眼睛短时间致盲,本来是黑手党用来摆脱警察用的……” “怪不得……” “现在去哪里?” 安芸抖抖头上的雪说:“进卡托山,去圣神修女院,他们还会追上来的,引到市区大开杀戒就不好办了。” 雪跑到连太郎面前,连太郎一把抱住她上下摸索一下说: “雪,我的眼睛被车上的强光照射过,现在看不见东西。车上有刀,你快去割开绳子,开车追安芸。” 雪马上跑到车上割开绳子,然后扶着连太郎上了车,连太郎又对她说: “我把追踪器射到他们的车上了,你用卫星跟踪就可以追上去。” 雪踩下油门,轿车打着滑冲出公路,后面的杀手还捂着眼睛靠在车旁。她问连太郎: “先生,不用担心,被这种氙气灯照射过一会就可以恢复视力。” “后面的车跟上来了吗?” “还没有。” “不怕,他们也有卫星跟踪器,很快会追上来……你,你还好吗?” 公路上车很少,雪把车开得飞快,她听到连太郎对自己的关心,动情地说: “先生,我没事……你回来找我,我很高兴……” 连太郎的手搭在她大腿上紧紧地捉着,良久才费劲地说: “雪,我们……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对不起……” 雪也把手搭在他手上,一手扶着方向盘说: “先生,很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永远在你身边,无论你是什么人,在做什么事,去什么地方,雪都会和你在一齐。” 雪说完一阵哽咽,她看看连太郎的脸,他的头发烧焦了,脸上一团黑,双眼很显然看不见东西可是依然死死地盯着前方,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雪跟着卫星导航一直冲进卡托山区,柔和的山影铺着厚厚的积雪,当轿车飞速掠过时带起一股雪雾,她不知道会面临着什么危险,可是这一刻却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间。她突然想起安芸说的话,吃饭睡觉就是幸福吗?如果连太郎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要他能不顾一切地保护自己,那么吃饭睡觉都是幸福。 轿车开到一个大湖边,湖上结了厚冰,湖的四周群山围绕,一座孤零零的古堡耸立在湖边。雪在卫星导航仪上查了一下,这里叫做叫坎宁安湖。 经过半小时后,连太郎的眼睛慢慢恢复了视力,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又拿出电子罗经量了一下方位对雪说: “他们的车停在古堡里面,你慢慢开进去,现在不要引起他们注意,等一会后面的人来了我再安排。” 雪点点头,象一家人出来渡假那样,不紧不慢地把车开向古堡。刚刚接近古堡一些,从里面就传出一片激烈的狗吠声,雪轻轻拖了一下刹车,连太郎说: “不要停,按正常速度一直开到大门前的停车场,这里看来是个修道院,在里面什么都可能发生。” 他说完又用电子罗经量了一下古堡,雪问道: “这里是按风水布局的吗?” “这种格局在国之常立神流里称为‘寒春之桂’,桂花本来应该盛放在八月,寒春的桂木却不会有任何生机,香气只会深藏其中,就象足不出户的女人把美丽藏在家里,Qī.shū.ωǎng.这个古堡是专出寡妇的居所,如果没有算错这里应该是个修女院。大门向着湖面,正对坤宫,今年犯破军星之煞。不过这个古堡建得很聪明,因为湖水正可以化解破军星属金的煞气,但是今天却化解不了。” 雪从来没有听过连太郎这么耐心地为人讲解风水,她虽然听不懂,可是依然谦恭地问:“为什么化解不了呢?” “因为湖水结冰了,至柔之物变成至刚之物,反而加强了破军星的煞气,到底煞气会攻击外来的我们,还是躲在里面的他们呢?”连太郎说完沉默下来,定定地看着古堡钟楼上的十字架。 “煞气可以被转化为祥和伟大的力量,天下的力都来上帝,变成善还是变成恶只在人心。”安芸的话让刘中堂和安婧频频点头。 他们提前一步来到位于古堡里的圣神修女院,站在面向坎宁安湖的大门门楼上,安婧穿着一身修女袍抱着正在撒娇的扣扣,刘中堂托着一台家用录像机拍摄连太郎开车过来的情形,他对大家说: “他一下车就可以拍到脸,到时法庭上铁证如山,这条偷车罪可以让他们坐一年半的牢,如果一会再持枪指吓的话,起码可以判三年。” 安婧的脸上又出现忍不住的笑容,即将发生的事让她激动而期待,她问安芸: “芸姐,现在要不要打电话报警?我怕警察赶不及过来抓人。” 安芸笑起来,她太了解女儿的性格了,安婧才不是担心这个呢,她是担心警察来得太快她没事可做。她对安婧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还不会报警,警察接案后过来这里也要半个小时。后面有两辆车正在赶来,车上有八个杀手,要等他们来齐了再一网打尽。他们十个人十条枪闯进修女院,这种严重罪行至少可以判十年,让他们在牢里好好想清楚,安家也有几年平静日子。你让柏宁嬷嬷她们小心点就行了,千万不要被打伤。” 正说话的时候,圣神修女院的大门前又来了两台轿车,连太郎从车上下来指挥那些人分布在修道院大门和侧门外守着,自己和雪带了四个杀手走向前敲门。 一个修女走出去开门,立刻被杀手劫持为人质。 古堡中间是一片小广场,四周是高耸的石楼,小广场上传来狗叫连天让连太郎意识到有点不妥,他用罗经量了一下方位,更加打醒十二分精神,握着日本刀的左手轻轻把刀镡顶出鞘,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就会出刀斩杀。 原来天下万物都是风水力量的来源,活物的力量最为强大,狗作为十二生肖中的一员,十二地支中“戌”的象征物,具备了强烈的土性。土性过重则入囚成牢狱,而且连太郎站在小广场中间量去,发现位于地面的三个狗舍刚好占据称为“峙势之刑”的三刑之位,“峙势之刑”以丑、戌、未、三方土性相激加强成煞气,正应土性过重入囚成狱的风水布局,连太郎开始对自己能否顺利走出古堡担心起来。 他提着日本刀站在小广场中间对四周朗声说: “尊敬的修女们,我来这里无意冒犯,只要安芸先生能走出来跟我们回去,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安芸先生,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也知道你会报警围捕我们,所以我不能给你太多时间,请在一分钟内来到我面前,否则我会先杀死这位修女,然后开始搜查全院,直到找到你为止!” 刘中堂一直在拍录像,安婧在他身后跳着要看录像机上的小屏幕: “拍到没有,他们死定了,这是持枪绑架很大罪呀……” 刘中堂沉着地说:“嗯,起码十五年,加起来要判二十年。” 安芸看看一分钟快过去了,从门楼的窗户看向古堡的大钟楼用了个向下切的手势,钟楼上突然响起一声钟楼,古堡里的大门小门同时吱呀作响滑下一道厚厚的木闸,位于三个角落的狗舍门却突然升起。 这个古堡是几百前的贵族建立起来的军事防卫设施,当重建为修女院的时候又经过安芸的精心布局,所以在风水效力方面配合了圣神修女院教化罪人的宗旨,在功能上比古代更具有防御性,关门放狗这一招修女们早就试过多次,每当安婧提前算出有小偷进来偷东西就会上演一次,这一回连太郎果真走进了大牢。 从三道狗舍门里冲出三群大型狗,这些都是修女们从各处收养回来的流浪狗,修女们平常的工作就是狱中的囚犯一起把狗训练好之后作为帮助残障人士之用,只有还没训练好仍有野性的狗才会收养在这里,所以这三群狗听到修女们躲在暗处发出的指令,无不对入侵者疯狂进攻。 劫持修女的杀手立刻被狗拖翻在地,他们虽然是一级杀手,可是从没有训练过要对付一百只猛犬的项目,更何况这些狗吃得膘肥体壮比他们还有组织,狗群象叠起小山一样往他们身上堆,他们手上的MP5冲锋枪只开了几枪就被喜欢收藏东西的大狗叼得无影无踪,只能抱着头到处逃窜,而被劫持的修女在狗群的掩护下早就溜走了。 连太郎和雪却没有美国杀手这么狼狈,他们受过严格的日本武术训练,在这场混乱中一直控制住局面。连太郎的日本刀飞速出鞘,扑向他的大狗一瞬间就被斩成两段,雪一手握枪一手握着怀刀也杀得一身是血,连太郎一边挥刀斩杀一边对她叫: “你带詹姆士占领东北方的狗舍,用枪守在哪里不要让任何人接近,我去捉安芸!” 刘中堂还在门楼上拍录像,他对安婧说: “恶意杀死慈善工作犬,侵犯宗教场所财物,又要判多一年……” 安婧急得直骂:“唔……我的小宝贝都死了,你还说这种话,芸姐快叫它们停下来呀!” 安芸皱着眉看着小广场上的血腥场面,扬起手让安婧不要说话,她看到雪带了一个人冲到东北方的狗舍里,那些大狗刚刚接近就被他们开枪射杀。安芸一看就说: “糟糕,连太郎真不是一般的风水师,他看穿我的布局了,婧婧你快去保护柏宁嬷嬷。” 连太郎和雪分散了,本应防御力减弱,可是狗群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斗志,攻势很快被瓦解,只围在连太郎四周吠叫不敢再进攻。安芸向钟楼挥挥手,随着钟楼发出的信号狗群全都退回狗舍。 安芸布下的“三刑土囚局”以三个方位相刑为原理,可是在玄学中方位相合可以化解相刑,连太郎让雪和詹姆士占领东北方包含着极为机巧的玄学原理。在三刑中的三个方位丑、戌、未,分别是三合金局、火局和木局的其中一个元素,最能够化解土囚局的金局由巳、酉、丑三个原素组成,丑是古堡中原有的狗舍方位,而雪是少女,少女在易卦中也代表“酉”金,这和狗代表“戌”土的原理一样,再加上生肖属蛇的詹姆士,两个人加上这个方位刚好把丑方化解为金局;这样等于把丑、戌、未三点形成的风水局剥离了一个角,“三刑土囚局”少了一个方位自然会被化解,连太郎也有了重新走出去的运气,也就是说现在就算警察赶到他也有可能会逃脱。 安婧刚刚跑下楼,安芸就看到连太郎带着三个人直冲教堂大厅,修女们早就在地下室里躲藏好,可是古堡里没有多少地方,连太郎要找到修女再次要胁安芸并不是困难的事。安芸一早就提出过为了安全让其他修女离开这里,但是圣神修女院的宗旨就是挽救有罪的心,不惜把社会服务做到监狱里面,对她们来说这正是实现神旨的时机,以柏宁嬷嬷为首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这正是安芸最担心的地方。 安芸知道使徒会做事的作风,他们进来之前一定会屏蔽了这里的电话信号,所以打电话报警要用有线电话,刘中堂也只能用老式的录像带式录像机,而且在法庭上录像带比数码录像更有说服力。她拿起身边的电话报警,然后才和刘中堂跑下楼找安婧。现在尽快报警并且尽量拖住连太郎留在这里才是正路。当她跑到地下室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两声枪响,然后居然听到朗朗的演讲声。 地下室门前守着两个拿手枪的杀手,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狗撕咬成布条,安芸叫刘中堂在一旁躲好,抖一抖长衫大步走进地下室。两个杀手马上想捉住安芸,因为他们受到的指令是以活捉安芸为最终目标,不会对安芸随便开枪,这样的情况对安芸非常有利。她背着手昂首挺胸迎着扑过来的杀手快步走去,对方还没有接近她已经暗使一招咏春“裙里腿”,那杀手什么都没看见裆部就中了一脚嗷叫着倒下,另一个不敢再接近,用枪指着安芸眼白白地看着她走进地下室。 里面十几个修女跪在地上为两个倒在血泊中的人包扎,受伤的一个是修女另一个是杀手,安婧和连太郎举枪对峙,很显然刚才是杀手开枪杀人,于是安婧立刻拔枪还击。他们中间站着一个身材矮胖的老修女,她就是圣神修女院的创办人柏宁嬷嬷。柏宁嬷嬷用流利清晰的英语,声调沉稳地对连太郎说: “修女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修女,我们是美国公民可以合法持有枪支。你也不要以为修女不会开枪,《天主教教理》第2263条说:爱自己常是伦理的基本原则。因此,让别人尊重自己的生命权是合理的。谁保卫自己的生命,如果被迫对来袭的人给予致命的一击,不算是杀人的罪犯;为得救并不要求为避免杀死他人而放弃适度的自卫;因为人应该保卫自己的生命,先于他人的生命。第2264条:合法的自卫,为那些负责保护他人生命、家庭或国家公益的人,不单是权利,也是重大的责任。” 连太郎没有时间听柏宁嬷嬷传道,他用枪指住柏宁嬷嬷的头说: “很高兴你们有枪还会开枪,这样我可以把你们当成对手。我再给你们一分钟时间交出安芸……” 安芸在连太郎身后说: “长与先生,你出身于武士世家,竟说出以修女为对手的话实在为世人不耻,给家族蒙羞。你的对手是我,不是她们。” 连太郎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对峙,他听到安芸这么说知道她绝不会从后偷袭,这是对自己武士身份的尊重,他头也不回地对安芸说: “安芸先生,你是玄学宗师,也是守护《龙诀》的武士,既然你这么说,莫非想以武士的方式解决问题?我没有多少时间,如果你想一决雌雄的话希望选个快一点的方法,如果你输了请跟我回日本。” 安芸听到连太郎的回答心里颇为高兴,她知道连太郎仍以武士自居,这并不是安芸胡扯蒙中,而是基于她对日本文化的深刻了解。日本虽然维新多年,可是武士家族仍以各种面貌存在着,尤其在商界政界为多,长与一族一向是日本右翼势力成员,右翼理念以“尊皇攘夷”为最高核心,永远维护天皇和日本古道,所以武士家族名义上不存在,可是武士道的精神却从来没有失去,安芸准确地捉住了连太郎的处事特点。她对连太郎说: “《龙诀》已经在你的车上被烧毁,我对《龙诀》也没有多少记忆,长与一族的国之常立神流风水本来就很强大,刚才我看到你破解三刑局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你没有必要再追寻《龙诀》。为了还你一个心愿,我接受你的条件,但是如果你输了,就要马上回日本,子孙后代永远不得再向安家挑衅。” 安芸的话激荡起连太郎心里的傲气,几百年的高贵武士家族传统让他只想堂堂正正地赢,他垂下拿枪的手抬起下巴问道: “比什么?” “风水。” 安芸的回答让连太郎微笑了一下,和风水宗师以风水学正面交锋是多少风水师平生的宿愿,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印证机会,他感兴趣地转过身:“有规则吗?” 安芸看了看门外从地上爬起来的杀手说: “我们就比你身后的两位先生,我要他们放下枪走到教堂大厅听柏宁嬷嬷传道,半个小时之内他们将自愿成为上帝的子民。我们只在教堂外布局,不能进教堂,不能和两位先生说话,不能用枪也不能杀人。” “十分钟。” 安芸听到连太郎说十分钟心里立刻没了底,这个比赛她本来就没有必胜的把握,她只想拖住连太郎十五分钟等警察前来围捕。那些都是十恶不赦的杀手,也不知他们犯过多少案,心里有多罪恶,没有一个有说服力的神职人员,完全用风水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感化一个人。对于习惯长篇说话的嬷嬷,十分钟时间可能开场白都没有讲完,她看看柏宁嬷嬷,柏宁嬷嬷向安芸微笑着点点头。安芸立刻对连太郎说:“十五分钟。” 连太郎低声说:“明白了。”然后收枪提刀走到小广场中间占住了中宫。 修女们带着两个插好手枪的杀手走进主教堂,连太郎向安芸微微一欠身说:“请多指教。”立刻从身上抽出弹射枪向古堡最高处击响,一道银线射向钟楼,连太郎拉着合金钢丝象一头大鹰扬刀飞上半空,直扑顶上最大的十字架。 古堡座东北向西南,位于东北方的大教堂就是古堡的靠山之位,在风水上靠山代表人气、健康,教会的向心力也以此为核心,连太郎的目标非常明确,只要斩断顶上的十字架,就可以动摇教会的精神力量。 修女看到连太郎有所动作,马上关起教堂大门,里面同时响起优美哀伤的风琴声,上主的圣曲回荡在浓云密布的天空。 安婧和刘中堂跑到安芸身边,安芸大喝道:“你们一起把丑方的狗舍夺回来!其他修女把麦杆挑到小广场中间点火,快,用取暖油浇到火上!” 安芸的目标一为拖延二为围捕,如果可以配合柏宁嬷嬷传道当然更好,所以她要先占领丑方把狗群带进去,重新结好三刑囚土局,同时在小广场中间生起营火,起到暖局的作用。这个古堡的风水局五行属土,土最忌受冻,一但有火力暖局,僵土就会变成生长万物的沃土,就算失去了十字架的核心力量,教化顽凶仍然轻而易举。而且连太郎对十字架的攻击就算成功,他也不能把整个钟楼拆掉,那里仍是最有力的靠山。 教堂里的气氛圣洁庄严,动人的圣曲在教堂里的空间造成巨大的感染力。可是两个杀手插着裤兜斜斜地站在教堂中间,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看着柏宁嬷嬷。柏宁嬷嬷带着小狗扣扣走到圣坛上,对两个杀手招招手说: “孩子们,过来这里。” 杀手摇晃着身体走过去,不以为然地说:“要对我们讲耶稣那点事吗?我们都可以背出来了。” 另一个杀手更有幽默感,他展开双手象被绑在十字架上,表情痛苦而夸张地弯着腰向前走:“哦!哦!我背着十字架,我给你们赎了罪……哈哈哈……” 柏宁嬷嬷让他们走上圣坛,盘腿坐在地板上对他们说: “孩子们,你们知道我被人强奸过吗?” 两个杀手感到意外,神圣的嬷嬷开口不是讲耶稣却讲自己这么隐私的事情,不约而同静了下来,一个人问道:“是谁干的?” 柏宁嬷嬷平静地微笑着,摸着伏在旁边的扣扣说:“洛杉矶的警察。” 两个杀手不约而同地骂起来粗口:“该死的警察,我只要活着就要把他们杀光。” “我也曾经和你们这样想过,我想过请杀手,想过自己学开枪,可是最后还是成天躲在窗帘后面,我太害怕人了,以至于我要低着头躲在人的背后和人说话。” 柏宁嬷嬷说起这些事的平静,让两个杀手一阵震撼,他们意识到今天敢和杀手一起坐在地上聊天的嬷嬷是何等的勇敢。 一个杀手好奇地问:“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家里成天吵闹还有家庭暴力,我父亲几乎每天毒打我,我觉得只有离家出走才可以活下去,那时我才十五岁,然后流浪到洛杉矶……” 连太郎飞身上了钟楼顶,狂喝一声两刀斩出,顶上的十字架轰然倒下。正在下在挑麦杆生火的修女抬头一看都惊叫起来,有几个拔腿就向钟楼上跑,安芸怎么都叫不回来,连太郎却拉着钢线从钟楼扑到教堂顶上。他看出安芸生火暖局的目的,暖住风水局就可以暖住人心,能明白古堡外大明堂坎宁安湖结冰会产生煞气的连太郎,同样明白古堡内小明堂有营火暖局可以化解寒冬的煞气。 经过一场大雪,古堡顶上铺着厚厚的雪,在溶雪的日子里,倾斜的屋顶随时会让变成冰的积雪突然滑下来砸伤人,为了让大冰层在屋顶上安全溶化,屋檐对上的每一排瓦面都镶着两排香烟盒大小的铜板。连太郎从教堂顶滑下屋檐的位置,挥刀削断一排小铜板,屋顶的积雪马上象雪崩一样大片滑下倾泻向小广场中的火堆,安芸无计可施,一步跳开看着刚刚烧旺的火堆被扑灭了一半,连太郎马不停蹄从古堡顶上直奔对面的门楼顶重施顾技。 安婧和刘中堂两人抬着几捆麦杆从两侧沿墙边潜向雪守住的狗舍,狗舍里生着暖气,里面的狗已经被雪杀光,她蹲在里面举枪指着门外随时准备开枪。过了一会,她发现从门外扔进来几捆点着火的麦杆,一瞬间狗舍里满是浓烟,她和詹姆士提起麦杆扔出门外,可是新的麦杆又扔进来,几个来回后狗舍里已经熏得不能待人,詹姆士耐不住烟火,咳嗽着冲出去,那知一出来就被一根大棒子迎头打中摔回狗舍。雪管不得詹姆士,她打开狗舍里的水龙头到处洒水灭火,可是狗舍门外却源源不断地飞进麦杆捆,着火的麦杆被水一洒冒烟更厉害,狗舍里象火灾一样升起黑烟。 安芸偷空瞄了一下安婧和刘中堂,看到两个人计谋巧妙配合默契,于是放心应对连太郎,她从地上拣起一支挑草垛的长叉,在火堆四周舞得象风车一般,铁叉一边把屋顶上滑下来的积雪扫开,扯出来的劲风又催旺了火堆。她算好了时间,只要这场比拼在十五分钟内结束,就算打得再激烈自己的体力也可以支持,所以肆无忌惮地放手大干。 可是修女们的宗教热忱却大出安芸意料之外,她看到有五六个修女顶着湖边的烈风竖起梯子爬上钟楼,几个人在最高处颤巍巍地扶持着十字架。修女的黑袍在钟楼顶上飘扬着,象告诉入侵者基督的信念就是她们的战旗,十字架永远不会倒下。安芸看到这样整个人震了一下,要知道大十字架虽然是风水中的重点,但并不是她最关心的地方,她猜到连太郎会攻击十字架,可是保护十字架太危险成本太高,她的计划是以暖局之法来曲线救应,而且对于没有受过训练的修女这样做极为危险,随时会失足摔死。 她对修女们大叫着,让她们马上下来,可是修女们没有任何回应,仍是在半空中不顾危险地扶着十字架,她心里冒起一团怒火,扬手把铁叉象标枪一样向门楼顶上的连太郎飞去。连太郎挥刀格开铁叉,听到安芸对自己大叫: “长与连太郎,看到没有!你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连太郎也看到修女在钟楼顶上做的事情,他的确感到巨大的精神压力,因为风水的力量无处不在,他斩断的是一个没有灵魂的风水物,可是却被强大的灵魂重新竖起来,这个在寒风中摇摇晃晃的十字架就象被上师加持的法器拥有无上愿力。 他削断面前的阻雪小铜板,又下放大片积扑到小广场的营火上,随即从屋顶飞跑回钟楼顶上把修女推下来,一招“乱取”连斩出十几刀,把日本刀舞得象一团银光,十字架被砍得支离破碎无法成形。然后他拉着钢丝象蜘蛛一样垂到教堂背后起脚踢碎采光的花玻璃窗,一直在演奏的风琴就在面前,他奋头向风琴投出日本刀,长刀刺破风琴音管和发声簧片,教堂里的风琴声嘎然而止。 连太郎没有进教堂也没有开枪杀人,他用没有违反规则的方法连续破坏了两个重要的风水力点。在风水中声音起了重要作用,宁静祥和的声音会让风水局吉从天降,可是尖锐刺耳的声音却可以让风水局产生声煞,破玻璃声出现和风琴声停止,都会对教堂中的宣道造成影响。 两个杀手看着耶稣和十二门徒的背景花玻璃被打碎,冷风突然从破洞灌进教堂;风琴也被打坏,弹琴的修女急急忙忙地检查修理风琴。其中一个杀手站起来说: “你们放下过去的事情只是因为你们承认自己是弱者,没有人可以从法律得到公正和公平,什么都要自己去拿回来,没有能力救自己的人只能被杀掉。耶稣让你们顺从你们就相信,可是耶稣给了你们什么?你们只是躲在深山里面藏起自己,你说上帝爱世人,可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上帝的爱,如果这个世界有上帝,他应该是仁慈的,可是我看到的上帝比我更残忍。” 另一个杀手也说:“和伤害过你的人比寿命也太窝囊了,嬷嬷,你把你恨的人的名字写给我,我帮你干掉他们,我喜欢你不收你的钱,我保证你的余生比现在安宁,噢,那么你就更接近上帝,哈哈哈哈……” 柏宁嬷嬷没有站起来,她慈祥地对其中一人说: “摩里斯,可以把你的枪给我吗?” 摩里斯怔了一下,柏宁嬷嬷又对他说:“查理还有一支枪,你怕什么呢?” 喜欢开玩笑的查理对摩里斯歪歪头,摩里斯犹豫地把手枪递给柏宁嬷嬷。柏宁嬷嬷拉开手枪的保险栓指着查理说: “谢谢你们相信我,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现在要告诉你们比这支枪更强大的力量。你们相信枪,相信暴力也相信自己,可是当我问你拿枪的时候,摩里斯,你害怕了,因为你身上的力量只有这支枪,失去它你就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是,你就变成了一个弱者,用你的话说,这时你就应该死掉了。” 柏宁嬷嬷说完把枪口指向摩里斯,他觉得心里有点发毛,鬼知道这嬷嬷会不会把枪玩得走火,他看了看手表,柏宁嬷嬷对他说: “还有五分钟,孩子坐下吧。玻璃窗碎了可以修好,风琴会再响起来,你们也会再回到上帝的身边。当一个人有罪时法官可以判他有罪,甚至可以处死他,可是没有一个法官可以赦免他,法官赦免人就是违反法律,你们知道谁可以赦免这个罪人吗……是凌驾于法官之上尊贵的君王,只有拥有最强大力量的人才可以赦免和宽恕,这种力量比刀,枪,暴力,法律更强大。” 柏宁嬷嬷说完把枪交回给摩里斯,他放好枪说道:“我们不是君王,你也不是,你这算是赦免我们吗?” “孩子,你是一个软弱的人,你连放下枪的勇气都没有,你只是在欺骗自己。你们受过伤害,可是你们不知道你们也可以象天主一样赦免和宽恕。在刚才的故事里,还有一个人可以赦免那个罪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雪在狗舍里被烟熏得难以忍耐,于是在对讲机中问连太郎能不能撤出,连太郎却说要再坚持下去,因为这里是全局的退路,万一警察赶到,这里就是破解困局的地方;大门和侧门一定会被警察围困,到时只能从这里炸开一个洞离开。雪听了他的解释只好忍着眼泪和咳嗽,用湿布捂着嘴死守在狗舍里。 安芸对连太郎斩碎十字架并不担心,她反而担心那些修女从那么高摔下来有没有危险。小广场中的营火已经被溶化的积雪扑得剩下一个小火头,如果这里的火熄灭,加上教堂温度下降和风琴声无法配合,里面两个听嬷嬷传道的杀手就会越来越抵触,更别说在上帝面前低下头。她叫一个正在添火的修女去打开了教堂的大门,这样做可以让神坛上直接看到营火,从风水上起到接通龙气的作用。 她又让修女们推来一辆运货的拖卡车,盛满了麦杆推到古堡中宫,积雪在车的下面不能影响车上的燃烧,修女们在车上浇了取暖油,火头突然又爆发起来。连太郎开始发现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这么多修女的齐心合力,他伸手摸了摸枪,几乎要开枪杀人,可是刚才他和安芸定下的规则不能用枪也不能杀人,现在又不能调动雪出来帮助,于是他放出合金钢丝把自己拉上屋顶跳出古堡外面。 古堡的大门被炸药炸开,冲进来三辆轿车,轿车完全不顾修女们的死活在古堡里一阵横冲直撞,把着火的拖车撞出小广场,推出门外盛着火堆冲下坎宁安湖。连太郎把轿车重新开进小广场,急闸车抽方向盘耍出一个华丽的车头后摆动作,把车头正对着被炸开的古堡大门。他走下车看看雪守住的狗舍,那里面仍是浓烟滚滚,不过雪说依然守在里面,于是他打开轿车的副司机位车门,对安芸做了个请的动作: “安芸先生,十五分钟已经到了,你的风水局全部被破解,我那两个朋友应该还在和上帝谈判……摩里斯,和查理出来吧,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安芸默不作声站在小广场中间,前面就是为她打开的车门,不过她不会走进去,除非听到警察的警笛声,可是警察似乎来得特别慢,莫非连太郎成功破局之后警察在路上发生什么了意外? 教堂里突然响起悠扬的风琴声,全部人都同时看向教堂里面。 柏宁嬷嬷招手叫过来五六只狗,这些狗有大有小没有一只相同品种,它们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每一只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残。它们在一只三条腿的牧羊犬带领下小跑着来到柏宁嬷嬷旁边,摩里斯和查理刚刚被大狗袭击过,看到狗惊魂未定,一直向后退。 柏宁嬷嬷慈祥地笑着说: “孩子不要怕,你们手上没有枪它们就不会攻击你,如果你愿意试一下,它们马上会成为你的朋友,来吧,伸出你的手……” 两个杀手蹲下来试了一下,狗群果然对他们很亲近地舔手舔脸,小狗还跑到他们面前吱吱哼哼地要他们抱。 查理双手卡起一只伸着小舌头微笑的西施狗说:“最漂亮就是你,其他的全是瘸子,丑死了。” 柏宁嬷嬷平静地说: “它叫露娜,它的胸前曾经被刀割开三十公分长的伤口,皮肉都翻出来了,你可以轻轻摸一下。” 查理一摸果然发现一条从右腋下跨到左肩上的长伤疤,他是职业杀手,对刀伤非常熟悉,冲口而出说道:“嗯,这是谋杀。抱着狗趁它不注意,从后面把刀伸到胸前反手一抽,喔……真血腥。” “对,我们也认为可以这样做的只有和露娜很亲近的人,因为她信任这个伤害她的人,而且你现在也可以这样做……摩里斯,你身边的古代牧羊犬叫贝利,它的两只眼睛都瞎了,是被主人用开水烫成这样的。” 摩里斯刚才还以为这是一只健康的狗,双眼只是被长毛遮住,没想到这只狗根本就看不见东西。柏宁嬷嬷又对他说: “如果你在另一个地方叫它的名字,它就会向你跑过去,你悄悄离开原地的话,它就会一直向前跑然后撞到墙上,你想试一下吗?” 摩里斯觉得这样比杀了贝利更残忍,他啮着牙摇摇头说:“不,这样做太无聊了。” 柏宁嬷嬷开心地笑起来,她抱过贝利对摩里斯说: “摩里斯,我和贝利一起谢谢你,你也许会杀了它,可是你不会戏弄它,对吗?” 摩里斯耸耸肩说:“对,它没有咬我。”他说完后,把手伸向那只三条腿的牧羊犬,轻轻握住那支断腿,柏宁嬷嬷告诉他,这只脚已经被人活活砍下来,然后它才挣扎着跑到街上。 柏宁嬷嬷对他们说: “我不是向你们展示它们的可怜,我想让你们看看从它们身上发出来的力量,你们想过吗?这些被人伤害过的小狗,现在就在你们身边,它们心里带着仇恨,可是仍然选择信任我们,这是它们愚蠢吗?看看你怀里的小狗,这个小生命里包容着人类的罪恶,这个身体上刻着人类的暴行;请看着它的眼睛,请从它的眼睛里找出一点恶……” 摩里斯和查理用不同的眼神看着面前小狗的眼睛,那眼睛象蓝天下的湖水一样清澈透亮,期待和人交流的眼神使人愿意放下一切把手伸给它。柏宁嬷嬷说: “就象你们有枪一样,狗不缺少攻击力,可是如果狗只会不停地咬人报复,人就会和狗越走越远,直到互相歼灭。你们刚刚被狗群袭击过,你们应该恨它们,现在愿意杀死这些小狗报仇吗?它们已经信任你,现在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柏宁嬷嬷的话让两个杀手静了下来,他们不是白痴,他们成为杀手有自己的原因,可是杀手的生涯只会让他们最终死于另一个杀手的枪口下,这样活下去毫无意义,就算杀光了全世界的人,自己也失去了全世界,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修风琴的修女座回位子上,她刚刚拔出日本刀把风琴修好,缓慢忧伤的圣曲再次从她指尖下轻轻流出,抱着露娜的查理突然哭了出来,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人人都有自己的伤心往事,能在上帝面前痛哭是心灵最彻底的涤荡。 柏宁嬷嬷眼含着泪水用手搭在查理的手,抬头看着摩里斯说: “你带着枪来到这里,却放下枪坐在一个修女面前,你认为这不是上帝的安排吗?” 连太郎和安芸听到风琴声一起走进教堂,看到柏宁嬷嬷和摩里斯站在圣坛上,地上站着一群狗,查理一直背向大门跪在地上抽泣。连太郎发现有些不对劲,怎么会有一个杀手跪在上帝面前?不过安芸说要让两个人受到感化,现在摩里斯还站着,只要他走出来,这场决斗依然是连太郎得胜。他低沉有力地小声说: “摩里斯,我们走了,你还要开车。” 摩里斯没有挪动脚步,他的表情彷徨而犹豫,过了一会他大声叫出来:“阁下,我觉得我们在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我想听她讲多一些……我……” 连太郎的脸马上露出怒容,他转身跑到小广场中间四周看看,竟然看到钟楼上仍然竖着一个黑色的十字架。 安芸和连太郎一样意外,她以为连太郎扑灭了营火斩碎了十字架,教堂风水已经失去祥和的力量,并不足以在短时间里感化那两个杀手。她抬头看上钟楼,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呆了。几把长梯重新搭在钟楼上,三个修女和刘中堂都在凛冽的寒风中抱着安婧的双脚,安婧展开双手象耶稣受难一样站在钟楼的最顶端,风吹得她摇摇晃晃,修女袍象一团黑色的火焰四处张扬。 安婧用尽全力让自己站直,圆睁着大眼睛盯着连太郎,口中轻轻地念诵着圣经。她诵经的声音不大,可是小广场上每一个都可以听清楚从风声中传来的细细的声音: “上主,请静听我的申诉,倾听我的出自绝无虚伪唇舌的祈祷。任你考验我的心灵,夜间来视察我,以火锻炼我,你总找不到我的邪恶,因我的口未象人一样犯了罪。我的双脚紧随你的脚印,我的脚步决不蹒跚不定。” 连太郎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愤怒,心里冒出一阵寒意,作为一个武士为了自己的使命来到这里拼死作战,他本来应该问心无愧,可是他感到冷和害怕,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安婧念诵的经文似乎就是要让连太郎听见,她一直盯着连太郎说: “天主,我向你呼号,将投奔到你右边的人从敌人的危害中救出,求你护卫我有如眼中的瞳仁,在你双翼的庇护下叫我藏身,使我脱离谋害我的暴民,及那企图消灭我的仇人。他们关闭了铁石的心肠,口中语言尽是夸大狂妄,他们的脚步现已把我紧逼,瞪着眼务要将我推倒在地。” 连太郎看着站在天空以身体为十字架的修女,心神都恍惚起来,这就是以神的名义表达出来的力量,在圣神修女院的天空有一个斩不断的十字架。安婧的声音越来越愤怒,她看着满地鲜血和烧焦的流浪狗尸体,眼泪不停流到脸上: “上主,起来迎击制服我的仇敌,上主,挥动利剑救我脱离恶徒。上主,求你亲手将他们治死,使他们离开此世,灭绝他们!使他们不再呼吸!” 修女们跪在小广场中间和安婧一同祈祷,气氛越来越凝重。连太郎知道自己真的输了,他按着耳机叫雪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应,他连忙跑到狗舍里面,看到雪和詹姆士都晕倒在浓烟中,因为他一声令下,雪不顾一切地死守着狗舍,直到昏死过去也没有离开阵地。 连太郎抱起雪默默走到小广场中间,向教堂里面和安芸分别深深鞠躬,然后开车离开古堡。安婧一看到连太郎上车,马上从钟楼顶跳到教堂顶上,捉起一个雪球向轿车顶扔去,尖叫着大骂:“凶手!败类!你们把狗狗还给我!” 安芸抬头对安婧大声说:“婧婧,快下来,上边太危险了。” 修女们麻利地收拾教堂,安婧坐在一边看着死去的大狗哭得双眼通红,柏宁嬷嬷一直和两个新信众谈心,有几个修女过来安慰安婧。刘中堂站在安婧身边有点不知所措,安芸看得出他正在干着急,于是对他说: “刘兄弟,录像带还能看吗?一会警察到了要交给他们。如果连太郎跑得快的话还可以离开美国,不过警察看过这盘带子会把他列为通缉犯,以后他想入境就不容易了。” 刘中堂看看表,奇怪地问道:“我们本来计算警察半小时以内就可以到达,现在足有半小时了,怎么还没有到?” 安芸看着满目疮痍的小广场说:“连太郎的确是成功破局了,警察来的路上会出现意外拖延了时间,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有足够的时间逃跑。那个女孩把狗舍守得固若金汤,被烟熏得昏过去了都不会爬出来,绝对是狠角色啊。” 刘中堂突然问安芸:“芸姐,你想不想他们被警察捉住?” “现在不想了。《龙诀》已经也不存在,连太郎输了决斗,作为一个武士他会讲信用的。只要他离开美国再不回来,何必让他蹲几十年大牢呢,他也算是个人才,算了。” “可是……”刘中堂还没有说完,安芸就低声说:“糟,差点忘了我们还有一路伏兵,这样的话连太郎插翅难逃呀。” 警察的确在路上遇到了麻烦,他们接到报案后感觉到情况严重,于是大队人马带上重武器出动,可是公路上全是雪水,在一条小桥上刚好遇上前面出现撞车,尽管警察努力排开车故障车辆,15号公路还是堵塞了十几分钟。在塞车的时间里,警察派出直升飞机先到圣神修女院看看情况,于是一台轻型直升飞机率先到了现场。空中警察在现场看到修女院里面浓烟滚滚,象发生了一场火灾,可是已经看不到有人在古堡里面对峙。 直升飞机降落地面向修女们了解了一些情况,就听到总部通知,刚才劫持修女的疑犯已经被空中锁定,现在正在追捕,还有三架在训练的飞虎会航空俱乐部飞机,他们已经把疑犯的汽车重新赶回卡托山区。 飞虎会航空俱乐部由二战时飞虎航空大队的老兵们组建,他们为了保持这个高尚的荣誉和回忆,一直保养着当时的战机,平时开放给航空爱好者作教练机,也会为附近的农田洒农药化肥,这是个很受当地人尊重的俱乐部。今天一直追踪连太郎的全是当年二战时最好的飞行员,他们听说对手仍然是日本人都异常兴奋,三个年迈的飞行员象当年二十岁到中国西南作战时一样发动战鹰,再次为正义伸出援手。 连太郎一行三辆轿车刚进入15号公路就被三架战斧式战斗机缠上,路上汽车不多,他们头上老是有三架大鲨鱼飞机盘旋很快就引起了公路警察的注意,以美国警察围捕的习惯,可以想象15号公路前后和附近都会被封锁,还是延公路逃走不可能逃到华盛顿机场,于是连太郎决定开车进入山区,在密林的遮掩下逃脱。 三辆轿车在山路里急速盘旋,可是头上的飞机却无时无刻地给警察指引着方向,就象在连太郎的车上标了一个天空记号,任何人抬头看看都知道他现在的位置。雪被新鲜空气吹了一会清醒过来,她在烟熏中吸入过多二氧化碳只感到全身无力,而且从蒙瑟特镇开始就经历连场恶斗,她身上早就伤痕累累。雪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侧过头看着全神贯注开车的连太郎。他的头发一片焦黄,脸上也没一块干净的地方,可是那张认真的脸依然让雪心动,因为他去任何地方依然带着自己。雪从身边拿起一支冲锋枪想把天上的飞机打下来,连太郎却按住她的手说: “飞机飞得很高,用枪打不下来,我们冲进山区就会甩掉他们的,你休息一下吧。” 雪无力地放下手,事实上以这样的身体情况,就算对着飞机开枪也打不中。 汽车继续向山区纵深,天空上又多了一架警察直升飞机,这意味着警察已经来到附近,围捕马上就会开始。山路上完全没有其他车经过,路牌上显示出一段连续急转弯,一侧是垂直的陡坡一边是山谷,刚才公路两旁遮蔽行踪的树木少了一边,公路直接曝露在飞机的视野下。在这里汽车必须要减速过弯,连太郎却依然保持高速度,汽车甩着尾滑过弯道。天空上的警察开始用扩音器警告连太郎停车,这是进攻前的信号,连太郎反而加快了车速,前面一定是警察的封锁线,连太郎却只想全力以赴冲过去。 三架战斧式战机再次排成纵队,呼啸翻滚着从山谷向连太郎俯冲下来,连太郎见识过这三架飞机的飞行技术,在蒙瑟特镇的时候,飞机就准确地炸毁了自己的汽车。俯冲投弹是二战中的高级投弹技术,差劲的飞行员会俯冲之后拉不起飞机,直接撞到地上,训练成绩好的飞行员也不能把投弹点精确到一辆汽车,只有在实战中千锤百炼的飞行员才会有这么精湛的技术,从这一点来看,连太郎肯定飞机上的人就是藏《龙诀》的主人,那张黑白相片里的二战老兵。 从飞机上没有扔下燃烧弹,而是在三辆正在急转弯的轿车前洒下满天白粉,味道刺鼻臭不可闻,眼前的视线全都被挡住。连太郎立刻想到飞机上的家伙何等阴险,这是石灰氮的味道,几乎是化肥里最臭的一种,在这种时候大量洒出来马上就会发生车祸。方向盘已经控制不住,轿车的玻璃窗一早就撞碎了,腥臭的石灰氮充满了车厢,连太郎干脆放开方向盘让车冲下山谷,他伏过身体压在雪的身上,屏着呼吸紧紧地抱住她。 连太郎把雪拖出来的时候,雪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连太郎从车厢里找出日本刀,抱着她在没膝深的山谷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头上三架战机慢慢地盘旋,引来了刘中堂的雪糕车。 刘中堂把录像带交给警察后,马上和飞虎会的飞行员联系,但是因为信号太弱一直无法接通,安婧看到母亲和刘中堂要去追连太郎,也不顾柏宁嬷嬷的阻拦强行上了车。不过她上车倒是有一个好处,因为安婧从小就有着比一般人强很多的直觉,她象个天生的巫师,算卦的准确性出奇地高,当大家都以为连太郎要逃向机场的时候,她却指挥着刘中堂冲进托卡山区,追到低空盘旋的战斧式飞机很快跟上连太郎。可是当他们看到连太郎的时候,汽车已经冲下山谷。 刘中堂把车停在陡坡上,安芸和安婧象两只大鸟从雪坡滑下去。 安婧一离开雪糕车就抽出两支柏莱塔自动手枪,追到太郎边后用指喝他: “站住!马上停下来,你们犯下的罪必须要自己承担。” 连太郎抱着雪,雪用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他脸上毫无表情,双眼失神,一脚深一脚浅地继续向前走。 安芸快步冲到连太郎面前说:“长与先生,你快上我们的车,我尽量送你离开这里,否则你被警察逮捕了起码要关二十年监狱。” 安婧听到安芸的话冲口喝问:“芸姐你疯啦!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安芸严厉地对安婧说: “婧修女,修道院和监狱一样是为了感化罪人,我的确想过把他送进监狱,可是长与先生没有杀人,还和我们安家订下了永远和平的约定,这和进监狱改造过没有区别。只要他的心中没恶念,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重新成为一个好人,如果上帝知道他的心意,不会让他的生命浪费二十年。他是一流的风水师,可以帮助很多人,我们不能剥夺将会受到他帮助的人的权利!” 连太郎停了下来,他看着眼着穿中国长衫,围着白围巾一身书卷气的中国女子,喃喃地说道: “我杀过人,我也应该死,但并不是为了赎我的罪……这个世界没有人是无辜的……” 在他说话的时候,雪也睁开了眼睛,她象饿狼一样看着安芸,挣脱了连太郎的怀抱,抽出怀刀挡在他前面。连太郎一把搂着她说: “够了,你为我做的够多了!你要好好活下去,你快跟他们走!” 雪不停地摇着头,连太郎对她说: “东京基地毁落我失去了全部‘天使’,她们是培养出的武士,可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们,她们的牺牲是光荣的,失败的我仍偷生世上却是长与一族的耻辱。百年基业毁在我的手上,我不甘心,可是已经没有办法挽回和洗脱……日本要重振皇道实现大亚细亚主义需要很多志士,但是我不能在牢里等二十年,这样只会让日本蒙羞。” 雪扯着连太郎的衣服说: “我们一起走,上他们的车就可以走出去了,先生,我们一定可以回到日本的!” 连太郎大喝道: “住嘴,我还要接受他们的恩情,被他们耻笑吗?” 连太郎的话吓得雪马上不敢出声,这时刘中堂也赶了上来,和安婧一前一后用枪指着连太郎。刘中堂和他们正面交锋过,深知道二人是超级危险分子,他小声对安芸说: “芸姐,千万不要放他们走……” 安芸立刻怒目瞪了刘中堂一眼,她知道连太郎已经有了自决的心意,如果他们三人内部都分裂成两种意见,要坚持捉拿连太郎归案的话等于逼死连太郎。她转过眼神看向连太郎正想说些什么,连太郎递起手说: “安芸先生,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是我唯一尊敬的中国人,无论德行和风水都让我折服,我有两个愿望,一是把她带走,第二……” “不!” 雪抱着连太郎尖叫起来,她完全明白了连太郎的意思,连太郎已经决定要切腹自杀,而切腹并不会马上死亡,所以切腹者会郑重请亲友或是自己最尊重的人,甚至由自己尊重的敌人进行切腹后的致命一击,以完成整个过程,这个帮助切腹的人被称为“介错人”,连太郎想请求安芸对自己进行“介错”,也是对安芸最大的尊重。 雪跪在连太郎前面说: “先生我不走,我和你一起去,成佛成魔,上天堂下地狱我都跟着你……你可以让我介错吗?请你充许我这样做。” 她说完重重地把额头磕到雪地上。 安婧和刘中堂虽然一直用枪指着连太郎,这时也垂下手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们看看安芸,安芸和他们一样矛盾,可是她了解对于日本武士来说这是一种归宿,而且真是想死的人,就算现在拦得住,一转身他就可以再自杀,与其为他自杀增加困难,不如让一个武士用自己感到仍有尊严的方法解决人生最后的困惑。 安芸默默从连太郎身边走开,扬手叫走了安婧和刘中堂,把两个日本人留在洁白的雪原上。她退得远到双方听不清说话的距离就小声说: “连太郎切腹后,那女孩要给他致命的一刀,然后……婧婧你枪法好,一会往她身上开枪,手脚肩膀什么的反正不致命的地方都可以,只要放倒了别让她自杀。她是鬼迷心窍了,又不是武士自杀什么呀……” 安婧点点头,双手托起一支枪,以一击必中的狙击姿态瞄准了雪,过了一会她对安芸说: “她不是想象武士那样自杀……她是殉情……” 连太郎工整地跪在雪地里,雪跪在他左侧,从怀里摸出一条白手帕擦干净连太郎的脸,为他整理好衣服,然后又梳理好自己的头发。连太郎接过那条白手帕,同样为雪擦干净脸上的血污,雪的脸上露出幸福甜蜜的笑容。 雪轻轻地问道: “我可以成为你的妻子吗?” 连太郎叹一口气,看着浓云密布的天空想了一会,然后转身对着雪磕首长跪,抬起头叫了一声:“长与……雪。” 雪娇羞地笑着深深回礼,按日本传统女性婚后从夫姓,连太郎对她的称呼等同承认她妻子的地位。 长刀慢慢划开连太郎的腹部,血从他身体下渗到雪地上,不停地漫延出去。雪紧紧地靠在他身边,背对着安芸他们。 过了一会,安芸没看到有什么动作,可是连太郎和雪已经象跪在雪地里的雕塑一样静止下来。他们三人匆忙跑过去一看,连太郎已经断了气,他胸口上有一个不显眼的刀口,血流得不多,可是看得出是专业而致命的一刀。 这把怀刀正插在雪的心口,刀身已经没入一半,她仍用手把怀刀缓慢地压进心脏,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眼睛一直看着连太郎没有血色的脸。 每个人都感到金属刺透心脏的痛感,可是雪却象在婚礼上闹了一天洞房的小妻子,平静疲劳地倚靠在丈夫身边。安婧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转身扑到安芸怀里哭起来,安芸把安婧交给刘中堂,蹲下来抱着雪问道: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雪慢慢吸了半口气,用很细微的声音颤抖着说:“Yuki……” 安芸的手立刻握着雪的手用力一压,怀刀深深刺透雪的心脏。 一切都停了下来,灰色的天空上飘散下茫茫细雪,安芸站起来退后几步,守在原地等警车过来。刘中堂走到安芸身边小声问道: “她叫什么名字?” 安芸展开掌心接住天上飘下来的几片雪绒,雪绒粘在她温暖的手上马上化成小小的水珠,她仰望着天空很久才回答刘中堂: “雪。” 威斯银行在法兰克福上市的股票,在尾市时被铺天盖地的空头资金疯狂打压到不足一欧元,这也意味着银行自动破产,剩下的事情就象草原上一场恶战之后,乌鸦瓜分失败者的尸体,相关企业会进行快速的资产重组收构,使徒会已经失去任何经济来源,无法支撑旗下庞大的组织。让达尼尔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只动用了十几亿美元调动威斯银行的空头,可是在当天尾市时竟造成了整个法兰克福股市的崩盘,而且从这一天开始股市就没停过下跌,仿佛是自己造成了一场全球性的灾难。 安良在威斯银行破产的那一刻,就坐上了飞回纽约的飞机,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回纽约等李孝贤。李孝贤留给他很多谜团,但是一切都不重要,他心里刻着李孝贤和他分手前留下的话,她说还有事要办,办完该做的事情就会回来找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自己放在一个李孝贤随时可以找到的地方。 安良想象不出李孝贤要去办什么事,为什么不需要自己的帮助,直到他从达尼尔传给他的信号中,听到了李孝贤向全世界的“天使”的宣言,这时安良才明白李孝贤要做的事不是他可以插手的,而且必须要靠自己的争取。他们分开之前是在马来西亚的山谷里,李孝贤一身戎装在枪林弹雨里冲锋陷阵,难道这就是李孝贤全部的生活?安良看得出李孝贤很想象一个普通女孩子那样恋爱、工作、逛街和在家做饭,他肯定李孝贤正在努力让自己变回一个正常人,这一天也许很快就要来到。 他提着行李下车,走进曼哈顿中城四十二街的公寓大厦,一个满头银发的高大白人为他拉开大门。温文尔雅的老伊恩穿着花哨的管理员制服,笔挺地站在大门旁边,带着老派绅士的微笑向安良点头: “阁下,早上好,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安良软软地抬起头看着熟悉的招牌笑脸,伸手在大衣口袋里摸出一美元塞进伊恩的上衣口袋。这是公寓的老规矩,任何业主进出都会由伊恩拉开门,不过也必须给一美元小费,只有身上从来没有钱的安婧修女例外。 安良放下行李箱看了伊恩一会,伊恩也微笑看着他,安良说: “老朋友,可以告诉我吗?你到底多老了。” “八十五岁,有问题吗?” “看不出来,我从认识你开始你就没有变过,那时你是五十多岁……喔,保养得真好。” 伊恩礼貌地说: “谢谢,你母亲也保养得很好,现在的老人比过去长寿多了……嗯,我刚刚退休了。” 安良觉得很突然,他是大厦业主委员会的成员,不经过他投票委员会不能解雇大厦职员,他惊讶地问: “为什么,你的身体很好呀?是不是有人要解雇你?我过去是开玩笑的,我不在乎你抠我多少钱,我喜欢你在这里。” 伊恩神采飞扬地提一下眉毛表示欣赏,然后转身走进门房拿出一个沉重的鞋盒子对安良说: “良,我也喜欢你,不过我的工作完成了,要好好地渡过余生。我想是时候到中国走走了,中国的西南是迷人的地方。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婧修女那一份我已经送给她了。” “你完成过什么工作了?” 伊恩没有回答安良,只是努努嘴让安良看礼物,安良折开盒子看到一架P40战斧式战斗机模型,模型精细准确宛如实物奇*.*书^网,飞机头部的鲨鱼图案栩栩如生,安良赞叹地说: “哇,好精致的飞机,这是你自己做的模型?” “这是用当年的P40战机零件铸造加工出来的,细部的雕刻和油彩是我亲手制作。” 安良突然想起家里地下室上的相片,那些相片里全是二战时抗日飞虎队的飞机,和手上的这台一模一样,他张大嘴巴指着伊恩说不出话,他想说:“原是你是爷爷的战友,当年的飞虎队员!”他努力回忆家里的相片,他现在相信那些相片里一定有一个飞行员是伊恩,而伊恩会告诉他爷爷的全部故事。 伊恩伸出手和呆住的安良握了一下说: “再见,我会想念你的。我的行李都准备了,一会就离开,接替我的是个印度人,不过你放心,他的英语没有印度口音。” 从门房里果然伸出一个包着印度头巾的脑袋和安良打招呼,伊恩提起行李箱就走出公寓大门。安良根本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追出两步冲伊恩的背影大声问: “你送给婧修女的礼物是什么?也是飞机模型吗?” 伊恩扬手拦下一台的士,转身对安良说: “点45勃朗宁手枪,我在六十年前用过。” 他说完还俏皮地单了一下眼,安良又呆在原地,看着伊恩扬长而去,嘴里喃喃地说着: “怎么回事,又给她一支大枪。” 连续一个星期安良茶饭不思,无心工作,回到风水事务所只是看着阿美和达尼尔打打闹闹不务正业,小余成天捧着风水书念念有辞,达尼尔有钱之后上班成了娱乐项目,一到吃饭时间就拉大家到处吃好东西,安良觉得自己活象养着一群饭桶的笨蛋。 安芸看到安良整天闷闷不乐,不时拉上安良到唐人街喝早茶,还对他讲了在蒙瑟特镇和圣神修女院的事情,安芸告诉他《龙诀》的原版已经不存在,从现在开始安家的《龙诀》只许口传,不留文字,在适当的时候会把最后的《斩龙诀》也传给安良。 安婧目睹连太郎和雪双双自决,情绪一直很不稳定,柏宁嬷嬷觉得她暂时不能参与社会工作,于是给她放了大假让她回家休息,导致家里长期坐着两个闷闷不乐的大小孩,幸好刘中堂收工就会带扣扣来聊天,才让家里的气氛轻松一点。 艾琳娜天天催安良到研究所参与3.5K微波的研究,安良只是拖拖拉拉地不时到场,安排下大量风水项目给马特维去印证,然后又整天找不到人。安芸看到儿子这样试图安慰他,告诉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大卫集团不存在了,可是大卫的死因只查出了杀人方法,并没有查出真正的幕后黑手,艾琳娜那边也是迷团重重,如果安良不参与研究接近艾琳娜,很难进一步发现什么线索。 安婧的情况比安良更严重,她成了个哲学少女,因为不能理解雪的殉情,成天和安芸讨论到底爱情分不分善恶。 日子象陷入了没有意义的循环,直到安良收到一张神秘的舞会请柬。 请柬上没有写主人的名字,倒是正正经经地写上了安良从来没有人叫的英文“亚力山大?安”,入场时间是今天晚上八点,地点是下城包厘街一个开放俱乐部。安良知道那个地方,他曾经和华尔街的金融人士一起来这里参加过新年舞会,那是一个几十年前就倒闭了的银行,可是这个银行建筑古色古香高大坚固,银行大门上的石刻招牌还没有拆下来,这里就成了开放出租的高档舞会热点,很受上流人仕的欢迎。这时经常可以看到门外有不少衣着奢华的男女排队进入,大门外也经常守着号称“弹弹人”的超肥壮黑人保镖以表达客人的尊贵。 安良换上黑色礼服和白衬衫提早到场,不过他没有进去,只是把车停在马路对面远远地看着。请柬上没有写主人的名字一定有原因,虽然他肯定没有人敢在公众场合对自己做不利的事,可是近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自己必然会树敌众多,就算这是使徒会的陷阱也是意料中的事,于是他带上了如履薄冰的戒心和充足电的电棍。 俱乐部大门高耸象个大教堂,在黑夜里闪着幽暗的金光,门前两座巨大的石狮前站着几个“弹弹人”,可就是见不到来宾排队入席。安良调了一下耳机,他的耳机接通了雪糕车上的安婧和刘中堂,胸着的微型摄像机接到了安芸桌面的电脑。安婧的声音在耳机里懒洋洋地说: “哥哥,进去吧,说过你要走桃花运的,我算的卦从来不会出错。” 安良听到这些话并没有精神起来,他没精打采地说: “我没有桃花运,你算的卦老是准一半,只能算准开头……” 安芸坐在家听着两兄妹的对话,无奈地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两个孩子都成年了,可是还得面对感情问题。 八点过了五分钟,安良大步走进俱乐部。这是他的一个策略,如果对方设好陷阱等自己来,这五分钟的等待足以打乱对方的节奏。 进了大门看到一个宽敞的舞池,两旁是豪华的古典沙发,中间昏暗的舞台上放着很多乐器,好象一支交响乐队刚刚离开还没有收拾场地。四周很多穿着工整晚礼服的年轻男女,大部份人看起来都在三十岁以下,更多的是年轻女郎。 灯光一直很暗,慢慢转动的射灯照着稀稀落落拥抱着跳舞的人,悠扬的钢琴演奏着小夜曲,他看出跳舞的人都在深情对望着,有些还在耳鬓厮磨,百分百是热恋中的情侣。他的确感到意外了,看这里全是年轻来宾就象是大学毕业晚会,可是看他们的亲热程度又象提前进入了情人节,舞会中除了没有亚洲人,什么肤色的人都有,更意外的是女孩子们都象挑选过一样美艳动人,这么高素质的女孩子竟然有些明显没有舞伴。他自言自语地说: “这不是花五十美元入场的婚介公司联谊会吧,请柬发到我头上也太丢脸了。” 钢琴曲渐渐停下来,灯光依然昏暗,舞池中响起小提琴的独奏,小提琴娴熟慵懒地拉起阿根廷探戈舞曲《一步之遥》,这首热情而忧伤的舞曲由电影《女人香》传遍了世界,把男女之间对爱情的渴望,若即若离的情欲战斗表现得淋漓尽致。安良很喜欢这首舞曲,小提琴拉得传神入骨,他抬头看向舞台,但是上面没有人。 在舞池中的情侣慢慢散开,安良刚刚走进来还站在入口附近,他想退到沙发上坐下。这时一个穿着红色吊带晚礼服的冷艳女郎飘然走到安良面前,牵起他的手把他拉回舞池。 红衣女郎披着黑长发,有一张东方混血的脸,妖冶的眼神和半张的嘴唇可以勾起任何男人的欲望。这种东方风味的相貌体形正是安良最喜欢的类型,这身衣服最能勾起安良的遐想,过去二十年他天天幻想着有这样一个舞伴,直到他爱上一个人。 安良心神一荡,这个女郎让她想起李孝贤,甚至比李孝贤更妖艳完美,但是另一种强烈的感情把欲望压下去。他下意识地把左手插进裤袋,里面有防狼抗暴居家旅行必备的高压电棍,耳机里传来刘中堂和安婧不怀好意的哄笑声。 她很擅于跳探戈,随着舞曲的拍子一步步后退,引着安良走到舞池中间,手臂稍微用力一拉就把自己卷进安良的怀中,用肩背贴紧了安良的胸膛,带着安良的身体一起走出一组火辣辣的侧行连步。 安良抽出左手扶着她的腰把她推出去,红衣女郎提起他的右手在下面转身离开,又随着伴奏钢琴弹出的节奏正面扑回安良怀里,一手摸到安良的屁股上,安良身不由自地和她前胸相贴翩翩起舞。 冷酷跳跃的小提琴声挑逗着整个大厅的气氛,红衣女郎的眼睛直视着安良,她用略带法国口音的英语对他说: “你跳得很节奏感,你是个花花公子。” 随着一个小节结束,安良又把左手插回裤袋,向右拉出一个倾斜步,右手扶着女郎的后颈把她放斜后仰又拉起来,一股女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安良冷静地问她: “你的手就打算一直放在我屁股上吗?” 舞池上打出射灯照着他们,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左右摇转步,安良和红衣女郎象幻影一样交错着身位和眼神。红衣女郎的手一直搭在安良的肩上,暗暗用力引导着他的舞步,这种傲慢的带领会让强悍的男人反击,软弱的男人臣服,可是安良却仍是象影子一样不卑不亢地和红衣女郎保持着距离。 红衣女郎双脚熟练地插入花步,冷傲地对安良说: “你知道探戈起源于夜总会的传说吗?舞女在跳舞的时候要从男士的口袋里寻找她的小费,我要摸哪里取决于你的口袋在哪里……” 安良不愿意放开这个女郎,因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要捉住她,很快就可以找到请柬的目的。安良也不愿意让她摸到屁股,因为那里有他的第二支电棍。他轻快侧身走出一个退截步滑开了女郎下面的手,随着四个强劲的钢琴音符把红衣女郎扬开再拉回来,动作陡然停顿,又送出流畅的四快步夺回领舞权,潇洒的舞姿引起四周的艳丽女郎一片低声惊呼。 小提琴的高亢地拉起主旋律,射灯下的安良难以抑制自己的表演欲,他伸出左手拉起红衣女郎的手,右手抱着她的细腰把她仰身放下,考验男伴体力的坠落式倾斜步和娇柔的女郎形成一个优美的定格,恍如一对情侣在夕阳下试探着初吻。 四周聚集起围观的人,一个端着烈酒杯的红发女郎用手搭在激烈起伏的胸前,急促地喘一口气说: “我的天,他性感得象一只火烈鸟。” 红衣女郎被安良重新抱直身体时,同样惊喘了一声,她半张红唇凝望着安良的侧脸,身形的交错没有改变她的视线: “英俊的东方绅士,我需要一个舞伴,只有你这样的男人才适合……” 安良带着她的身体一起转过头,在乐音中滑动着侧行转步: “你知道探戈的另一个传说吗?因为跳舞的女士总是转头看向另一个男人,所以男士要突然转头监督对方的忠诚……” 安良随着强烈的节奏又把头转向舞台,两个人贴着身体的时候,安良却一直看着那边的暗处: “所以……高贵的公主,探戈是一场背叛,你不能指望在探戈停下之后再把谁找回来。” 红衣女郎看了看安良的视线焦点,有力地摆过脸并退快四步,把安良的视线从舞台上拉开: “你真是个粗暴的男人,不过我喜欢。如果有猎物愿意让你撕开,你也会拒绝吗?” 她说完从长裙下伸出线条性感的长脚勾住安良的大腿,身体向地面倒下去,这是完全信任安良的高难度动作,安良仍是踩着节奏和旋律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把她在半空中划了一圈,再拉回自己怀里对她说: “你需要一头会跳舞的狮子而不是舞伴,你很快会找到的。” 周围又响起惊叹的呼声,这一次连在场的男伴们都禁不住停下来欣赏这段华丽的情欲战斗。安良的staccato掌握得非常好,这是探戈中最重要的技术,需要在快速旋转中突然停顿,表现出优美有力的定格,事实上有力的staccato会让女伴的心脏突然停顿再起跳,仿佛经历一次惊喜的爱情冒险。 红衣女郎很显然已经完全被安良控制住身体的节奏,放肆地享受着一段短短的探戈,但是她的手却不安份地摸进安良的口袋。安良想不到她的手脚快得象小偷,当他重新擒住女郎的手,两人一起握住了一支电棍,就象一起握着一支银光闪闪的玫瑰在起舞,观围的人发出一片哄堂大笑,红衣女郎也忍不住笑起来。 安婧和刘中堂坐在雪糕车里直纳闷,他们可以从安良衣服上的镜头看到前方,可是只看到丰满柔美的胸部,听到人群的笑声,却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 在不停流动的舞步中,安良想把电棍插回裤袋,可是红衣女郎的反擒拿技术一点不比安良差,她灵巧地翻腕挣脱了安良的手把电棍藏到背后,安良的手追着电棍把女郎环抱在怀中,女郎背着手骄傲地挺起胸,扬起下巴贴着他的鼻尖看着他的眼: “你爱上我了。” “我已经有爱人,但是我仍然深深地为你祝福。” 小提琴,钢琴和手风琴合奏起《一步之遥》最后一节旋律,安良认为这是夺回电棍的最后机会,他干脆把红衣女郎拦腰抱起,旋转着身体在空中左右舞动女郎,转花后随着最后的音符把她放回地面,女郎背在身后的手已经被他解开,可是两人却仍然同时握着电棍。在安良退滑步扬起手、红衣女郎拖跪步前倾的美妙定格中,女郎调皮地按下了电棍的开关,电棍突然弹出伸出半尺,还在棍头电触点上跳出蓝色电弧发出吓人的噼啪声,就象一高一低两个人同时握着一支带电的蓝玫瑰。 完全没有意外地掌声雷动,连雪糕车里的安婧和刘中堂也从镜头里看到了电棍,同时欢呼着鼓掌,声音从耳机里发出震得安良的耳膜嗡嗡响。 可是安良的眼睛仍是定定地看着舞台上的暗处,他有强烈的直觉,小提琴的声音也许不完美,可是他感觉到令人心动的关切。红衣女郎站起来向四周谢幕,然后和大家一起热烈鼓掌,安良只是站在原地用心地向前看。 舞台上只开着中间的三分之二,两边的位置被绒幕挡着,这时亮起另一支主光射灯照到绒幕后面,随着射灯的移动,盘起香槟金色发髻打扮得清纯动人的李孝贤,穿着白色高领长裙坐在轮椅上,被一个穿露背长裙的女郎推了出来。李孝贤把手上的小提琴交给身边的人,脸上带着微笑远远注视着安良。 红衣女郎跑到舞台上拿起麦克风对大家说: “女孩们,这位性感优雅的火烈鸟先生,就是我们今晚最后一位通过爱情忠诚测试的最佳情人,亚力山大!Woo!” 在人群的掌声中,安良慢慢走向舞台,两个穿长裙的女郎推着李孝贤的轮椅,象伴娘一样护送着她进入舞池,四周的掌声一直没有停下来,空中响起缓慢的钢琴曲《梦中的婚礼》,轮椅随着音乐的节奏慢慢向前推动。 红衣女郎继续说: “那天我们不知道小贤的勇气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爱着的是什么人,有什么值得她付出这么大的牺牲不顾一切去追求,现在这个原因就站在我们面前。我和火烈鸟先生跳过舞之后可以向大家证明,他对爱情的忠诚值得小贤为他付出一切!因为他们,我们今天才可以站在这里为我们的未来欢呼!” 安良和李孝贤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任何外物,只是紧紧地看着对方。他们在琴声和鼓掌声中一步步走近,安良牵起她递起的手,随着音乐绕着轮椅跳起华尔滋。主光射灯暗下来,碎花般的彩色射灯弥漫了整个舞池,人们也开始回到舞池中起舞。安良一直没有说话,李孝贤坐在轮椅上抬着头,看着衣冠楚楚的安良在自己身边前进、后退、旋转。 安良拉着李孝贤的手说:“这是婚礼还是联谊会?” “这是毕业舞会。” “你的小提琴拉得真好,《一步之遥》是我最喜欢的小提琴曲。我看过你的手相,你有一条异能线,那时我就知道你会有一项比平常人厉害得多的技能。” 李孝贤笑着让轮椅转个圈说:“这是国际天使艺术学校的毕业舞会,每个学生都要会两种以上乐器才能毕业呢。” “哦?你会的另一种是什么?” 李孝贤对安良轻轻噘了一下嘴,安良的嘴巴不禁张开似乎要接住这个飞吻,不过李孝贤不是这个意思,她说: “如果嘴巴算是乐器的话,我想我还会吹口哨。” “那太好我,这也是我擅长的乐器……那些俊男也是同学吗?” 李孝贤转头四处看看说:“不,女孩们才是同学,俊男们都是经过测试的最佳情人。你也高分通过测试罗。” 安良仰头大笑起来,他对李孝贤说: “我知道‘天使’会分析我的性格,你们选出一个我最喜欢的考官也太危险了,我差点没通过测试,你知道她有多诱人吗?” 李孝贤一听马上板起脸,安良转到轮椅后面轻轻抱着她说:“因为她太象你了,我看见她就知道你在我身边,一步之遥。”李孝贤重露出笑容,慢慢把头贴近安良的脸。 安芸看到李孝贤突然出现,心里当然非常开心,她知道只要李孝贤在这里,安良就会重新恢复活力,而且她听达尼尔和安良说过李孝贤催毁“天使”控制中心的事情,对这个女孩很有好感。她看出今晚到场的女孩都是过去的“天使”,在经历过这么多磨难之后,她们仍然可以放下一切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而且可以宽容乐观地相处互助,感到颇为欣慰。 她关了电脑屏幕放下耳机回房休息,以后的事她再也不用操心了。不过安婧却坚持要看热闹,一直趴在屏幕前看着里面的每一个镜头,听着安良和李孝贤的情话,时不时就吃吃地笑一阵。刘中堂觉得自己猜到安婧的心意,可是又不敢肯定,于是小心地问道: “婧修女,在修道院里没有什么聚会吧?” 安婧一直盯着屏幕说:“有,每天晚上八点开始祈祷,中间要唱四首圣歌,下跪二十次,九点半上床睡觉。” “这也算聚会呀?听起来是很烦的事情。” 安婧说起这个就来劲,她拉起修女头巾转过头对刘中堂说: “我们算走运了,柏宁嬷嬷改良了很多规则,让我们把时间用到帮助社会的事情上,其他修道院是早晚两次祈祷,每次两个半小时,过程中还要下跪四十次呢。” 刘中堂坐得靠近安婧一点,指着屏幕说:“婧修女,你现在是休假,可以参加这种聚会吗?” 安婧斩钉截铁地说:“这是贪图享乐的罪过,一般教徒还可以玩玩,修女休假的时候也不行。” “快九点半了,你要上床睡觉吗?” 安婧发觉刘中堂今天不太对劲,她皱着眉头转脸看着他说:“我在休假,晚一点没事。你想干什么?” “没有……我是说看舞会听音乐应该不算贪图享乐吧?” 安婧理由很充分地说:“当然不算,我在保护我哥哥嘛。” “进去看着的话会不会保护得更好呢……” 安婧一脸不悦地看着刘中堂,又看看自己一身黑底镶绿边的修女袍,很认真地考虑过这个中肯的意见,然后沉着地点头说: “有道理,哥哥老是说安全第一,近一点保护是更安全。” 一转眼,“天使”们为安婧套上长裙,把她打扮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公主,她象刚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犯人笑逐颜开,和刘中堂跳完华尔滋后又和安良跳阿哥哥舞,玩得比谁都疯。安良老早就看出安婧不是当修女的材料,芸姐强行送她到修道院就是要让柏宁嬷嬷治治她,现在难得有机会她找到借口进舞场,安良当然随她的意让她发泄一下。 “天使”们果然多才多艺,原来这个晚会根本就没有请乐队,只是不同地区的“天使”轮流上台演奏,从交际舞到流行舞,从宫廷舞到街舞,都被“天使”们玩了个遍。在一片轰轰烈烈的重电属摇滚乐和欢呼声中,晚会的气氛推到高潮。 安婧喘气擦汗站到一旁喝西瓜汁,看到李孝贤又被“天使”们推上舞台,她拿起麦克风轻轻地说: “过了今天晚上,我们就会分开,各自走上自己选择的路。无论我们现在选择了什么生活,我们都是自由的;不管我们可以生存多久,我们活着的一分一秒都象个真正的人。以后不会再有命令和不愿意做的事情;不会再有生命危险和互相猜疑;我们可以带着自己的梦想、理念和信仰,自己的爱和恨活到生命最后一刻。带着情人来到这里的女孩们要好好珍惜,单独来到这里的女孩们,你们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女孩,很快就会找到自己的爱人。而且从今天开始,我们没有人会再次孤独,我和你们一样,有一百一十二个姐妹。今天在这里有八十三个女孩,还有二十九位正在天国看着我们,直到我们在天国和她们重逢。女孩们,我们要让她们看到我们的自由和幸福,让她们知道她们没有白白牺牲,她们的付出换来了我们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同时,我们永远怀念她们,永远怀念今天晚上。” 一位男士被这番演讲打动了,他摸出手机想拍下现场的镜头,可是他的女伴阻止了他,这是一个不需要相片记录的晚上,每个女孩都会记住这一刻,也会在死去时把这个晚上带走,不留下一点痕迹。 李孝贤拿起小提琴轻轻拉起《少女的祈祷》,这首高难度的钢琴曲被李孝贤用高超的小提琴技巧演绎得安详柔美,在宁静的旋律里带上了淡淡的忧伤,寂静的舞池里渐渐出现钢琴的和声,安良还听到有女孩在小声抽泣,李孝贤身后几个女孩的神情凝重庄严,悲伤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大厅。安婧不久前才见过雪殉情自决,整个过程硬是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她总觉得“天使”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杀手,这种悲情似乎有点过火。她看看安良莫名其妙地说: “刚刚不是还很开心的吗?她们伤心什么呀?” 安良伸手就往她头上拍了一下,把花环都拍歪了:“别讲些不对气氛的话。” 安芸很乐意让李孝贤住到家里,因为她身上的枪伤还没有痊愈,到处跑的话对身体没有好处。她也知道李孝贤在家里安良会过得快乐很多,接下来的工作才可以全情投入。事实上安芸现在对艾琳娜的兴趣可能比安良更大,她知道艾琳娜承传了犹太秘术“卡巴拉”之后,又发现圣城耶路撒冷独特的风水格局,那种不惜一切代价成为万王之王的风水气势让她想到天子风水术《龙诀》。 世上不只是中国文化中有风水,各个古代文明都留下了类似的技术,所谓风水就是以环境改变自然规律的技术,只要能达到这个效果,是不是称为风水并不是重要。如耶路撒冷是按照“卡巴拉”秘术的要求来选址兴建,“卡巴拉”又宣称是寻找上帝力量的真实之路,那么最大的问题就是使用卡巴拉的人认为什么是上帝,什么是上帝的力量?就象使徒会的“天使”其实是杀手和特工一样,如果只是一味执着于“上帝”这两个字,也许永远看不到真相。 安芸和李孝贤相处几天,这天清早就拉安良到东河边谈他们之间的事情,安良的态度很明确,他想和李孝贤结婚。他认为自己本来只有三十岁的寿命,现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且艾琳娜也对他说过他的基因排列已经莫名其妙地改变成长寿基因,事实上最近两个月他也发现已经算不准自己的命,所以有信心从此由自己把握命运。 可是安芸却对他说: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李孝贤护照上的八字是她真实的八字,以“天使”的背景来说有真实身份才是怪事。连太郎是风水师,他查到你的个人资料后,造出一个假八字引起你的注意,让小贤顺利接近你是有可能的。我很喜欢小贤,并不是对她有怀疑,可是从那个八字算出来的事情,和她的经历并不吻合。” 安良毫不在意地说: “芸姐,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当时我问小贤拿生日来看的时候她那么生气了,感情这种东西不能被八字左右,就算她和我不是鸳鸯蝴蝶命,也不会影响我喜欢她,芸姐你就放心吧,我们会相处好的。” 安芸表情无奈地说: “你们都是成年人,也经历过不少事情了,我不担心你们相处不来……你可能真的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是她不一定可以,我担心你们会因为别的原因分开。” 安良怔了一下,因为安芸是德高望重的大宗师,她从来不会开玩笑乱说话,每一句说出来的话都有来头,有时甚至是暗示和点拨,他紧张得有点结巴地说: “什么意思?是不是……你看出什么了?” “不只是我看来出,刘兄弟精于相学,他也看出点苗头,我们担心小贤会发生意外……” “什么意外?” “这不好说,现在事情还没有逼近,从面相和气色上还没有准确的结论,可是我看到她卸妆之后,鼻上年寿位置有淡淡的黑气,气色和过去有点不同,这让人很担忧,希望只是身体还没有复原显得身子弱一些吧。” 安良点点头说:“我会尽量照顾好她的,谢谢芸姐。” 安芸微笑着伸手拍着安良的手臂说:“你和婧婧是我的孩子,我最关心的就是你们。你好几天没有去研究中心了,快去看看他们搞成怎么样吧,怎么说也算是一份正式工作。” 裂岩谷研发中心依然日夜进行着安良的风水项目研究,通过固体物质传送3.5K微波的研究进度越来越快,马特维正在一个巨大的地形模拟沙盘旁边,指着几个尖形山峰向安良讲解自己的成果。 他仍是瘦得象个骷髅头,眼镜后透着冷森森的眼神,可是却象打了激素一样神采奕奕: “你想同样的电流经过一支椎形铁棒,为什么只会在最末端的尖头位置放电,那是因为尖锐形状的物质更容易聚集电荷。当我用3.5K微波送到这个尖形山峰时出现了更强烈的现象,这些山峰成了微波发射塔,微波经过它们之后强化,再和地球的原微波发生复杂的作用,当然按照你对沙盘的不同设计会产生不同的结果,最严重的情况是当这些尖峰直接指向白老鼠,距离又足够近的话,很快就造成白老鼠死亡。” 安良静静地听完他说,然后问道: “死因是什么呢?” “不同的尖峰布置有不同的情况,有的是血液坏死,有的是癌细胞突变,也有的会造成互相残杀,具体要综合艾琳娜博士的基因分析才能成为完整的理论系统。” 艾琳娜今天象来听讲座的学生,一直乖乖地坐在一旁用手指慢慢卷弄着金色的长曲发,当马特维提到她时,她只是微笑着点点头,似乎一直神游物外心不在焉。 马特维看艾琳娜不想说话,他继续说道: “不过3.5K微波除了可以直线传播还可以弧线传播,你设计的风水沙盘出现了这个现象,因为现在这里的设备还不够先进……” “啊?!”安良听到他的话吓了一跳,这已经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一套可以人工制造出宇宙原气的核动力,已经成功地制造了一次地震,马特维居然还说不够先进。“地球上还有更先进的东西吗?”安良惊讶地问道。 马特维面不改色平静地说: “据我所知还没有,不过我估计CERN的LHC可以达到这个效果,甚至有科学家质疑他们的实验会产生黑洞,人为制造出空间坍塌吞噬地球。” 安良呆若木鸡的表情显示出最高境界的无知,马特维看看他,大概也知道他有什么问题,于是给出了一点友好提示: “CERN是欧洲核研究组织,LHC是强子对撞机,实验的目的是发现未知粒子、新空间和暗物质,明白吗?” 马特维的语气就象在谈论洋葱土豆牛尾汤,安良挠了一下鼻子,努力不以为然地说:“嗯……当然明白……那个LHC放在什么地方?” “瑞士日内瓦。” 安良听到距离纽约挺远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一些,不过马特维残酷地告诉他: “因为是失控地撕开新空间,如果真有意外发生,只有银河系的另一边才安全,不过这个实验还没有开始。我刚才说的是3.5K微波可能要在多维空间里才会出现弧线传播,可是目前地球上的科技还没有可以有控制地产生多维空间的仪器,从高能物理学的理论上说在核爆中心可以产生超越五维的空间,只不过还没有人可以进入核爆中心……” 安良从精神到肉体都呆住了,他想不到科学家可以疯狂到这个地步,把脑筋动到核爆中心去,他看看艾琳娜,艾琳娜冲他冷笑了一下。 安良觉得自己是个白痴,脑袋里出现很多问题却不知道要问什么,他嚅动一下嘴唇问道: “哪什么……然后呢?” 马特维拉下吊在空中的控制键盘,把这个尖峰沙盘退入仓库,又转出另一张大桌子,安良一眼就认出这是一个标准的四神相应龙穴沙盘。这个沙盘模拟了风水中最完美高贵的穴场“五星归垣”,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朝山案山和明堂靠山无不齐全,整个格局山环水抱就象在地面布下了北斗七星,斗柄是蜿蜒而来的龙脉,斗盘是五行山形相对而形成的山窝。 马特维指着龙脉说: “3.5K微波来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微波在山脉的中心地层穿行,直到进入穴场后,微波开始出现了负曲率折射,这个现象和光线经过多维空间产生的弧线折射相同。也就是说,这个龙穴区域会让3.5K微波进入一个新空间,而且再也不离开,在这个空间中折射的微波最终会聚到靠山上的一个点,我想,风水师的最终目标就是这个称为龙穴的地点。不过现在我只能追踪到微波的路径,还不能进入那个肉眼看不到的空间。” 安良皱着的眉头跳了一下,他心里冒出一个风水经典名词:“藏风聚气。” 马特维看到安良一直作惊呆状看着沙盘,他脸色不太好看地问道: “安先生,你在听吗?” “唉?你还有话说呀?”安良似乎猛醒过来,其实他已经想到另一个问题上。 “对,以下的才是我要说的重点。”马特维走到挂在墙上的写字板旁边,拿起笔飞快划出一个玄空飞星轨迹图。对安良来说这个图太熟悉了,这是玄空飞星风水的基础盘,九颗不同五行不同性质的飞星在八卦九宫格中随着时间变化有规律地运行,玄空飞星可以用这个轨迹计算出过去未来的事件和时间。 马特维用笔在板上点了两下说: “这里的轨迹和龙穴中微波折射的轨道吻合。除了折射点相同,你再看这九星飞行的轨迹,每一步折射都没有横直线,也没有大于九十度的三角形,每一个角度都是锐角,完全可以用负曲率来描述。我查找过中国古代传说,这不是人类留下来的文化,飞星图来源于洛书,而洛书来源于史前一万年大洪水时代,那时中国还没有文字,诺亚方舟正在进行物种大拯救,人类还没有产生文明。” 安良知道马特维说的是河图洛书传说,大禹治水的时候在称为洛水的河面上升起过一只巨龟,这只巨龟背上出现了一个可以解读宇宙规则的神秘图符,所以这个图符称为洛书,至今很多西方学者都猜测那只巨龟会不会是史前文明的科技机械或交通工具。河图洛书八卦都是中国玄学原理的核心内容,如果马特维的猜想正确的话,也可以推导出中国玄学以史前文明而不是人类文明为基础的结论。 “哈哈,这么遥远的往事啊。”安良干笑两声说:“那就好了,你的发现可以成为重要的科学贡献,我想这个研究成功了。” 马特维逼视着安良说: “不,安先生,我们的研究才刚刚开始。不同的山水地形变化产生不同的折射,每移动一个角度都会对生物产生不同影响,据我所知中国风水和我的研究走了两条相反的路,我在用地形实验各种结果,可是中国风水却有无数有结果的口诀直接描述地形,我想你向我们提供相关的口诀。” 安良一脸傻气地反问道: “科学不是要建立在实验的基础上吗?风水口诀巫术成份很多,说出来全是神怪内容,而且杂驳繁多,我想还是要脚踏实地去研究吧,嘿嘿……” 马特维看了看艾琳娜,似乎他们早就有某种默契,知道安良会有这种反应。艾琳娜还是不管马特维,仿佛至身事外地侧头研究自己的头发护理情况,马特维只好自己说服安良,他托一托黑框眼镜说: “安先生,科学的内核是逻辑和实验,两者并没有先后之分,就象相对论的出现早于核技术一样,先有逻辑然后得到验证并不违背科学精神。而实验和实践有很大的区别,实验由主体先行,有意避开先行条件,比如我一直在做的研究就是实验,其实我的沙盘忽略了各个地区的气候地质时代背景和人文背景,这些忽略不会让研究找出真相。中国风水虽然从来没有实验,却有无数的实践记载,基于史前文明的理论又在人类社会实践了上千年,可以说这就是科学,不同的只是我们不能用现代科学理论去诠释它,就象我们在二百年前不能用当时的理论诠释无线电波。风水的理论体系没有建立在人类文明之上,不代表它不是建立在真相上。我知道中国古代用神怪代表着许多事情,这是风水术语,和神怪并没有关系,这个你是很清楚的。” 马特维思维逻辑严密,完全符合一个科学家应有的态度,不过安良对他不满的并不是这一点,他耸耸肩说: “就算是吧,可是那不是研究项目内容呀,我们签的合约是《3.5K微波通过物质影响基因的研究》,这和风水口诀没有关系,只是物质研究嘛,又不是古文研究,我觉得对项目没什么帮助。艾琳娜博士,如果你很需要风水口诀的话可以上街买一本,或者另请风水师专门负责提供口诀。” 艾琳娜看着安良耍流氓的样子笑了起来,她对安良的反应并不感到奇怪,她早就猜到以安良的智力会马上识破马特维的要求,甚至识破马特维最终的目标是要制造出更猛烈而无形的杀人武器。安良叼住合约的字眼和马特维讲条件只让她觉得安良更可爱。 她不会再请一个风水师来接手这个研究,因为她想不出比安良合适的人选,当初也正因为看中了安良的高超风水技术,才邀请他一起对付日本风水师攻陷东京地下基地。她和马特维早就分析过中国风水的常见口诀,只要稍微深入一点的口诀都象一串串密码,还有很多先决条件才可以运用,别说真正会解读的人不多,还会被无知者误解误用,更多的是背几句口诀就到处行骗的术士,再找到一个象安良这样可以融汇东西方文化,能对西方人准确解释口诀的人很不容易。 艾琳娜看到马特维绕不过安良,她懒洋洋地帮嘴说: “良,洛书升出水面的时候并不是用中文写成的,这是全人类的文化财富,要是风水师都这样保守的话,风水和科学很难向前发展,我们的研究也要到此结束了,你不想看到这个局面吧?” 安良听出艾琳娜是在打马虎眼,只是从礼貌上给马特维一个支持,他对艾琳娜说: “我早就说过要研究的不是我,风水没什么好研究的,这是一个成熟又经过实践的学科,风水师已经在直接运用的技术。可是你们以风水技术作引擎搞出和风水目的相违背的东西,这样我不会接受。到现在为止你们的研究不能说没有成果,马特维博士已经有了很多前沿科学的基础数据,以他那么聪明加上一台大型电脑主机,这些口诀他完全可以计算出来。我想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如果公司守约的话最好寄一份马特维博士的研究报告给我。” 安良说完掉头走出研发中心,自己开车回家看小贤,剩下艾琳娜和马特维在车间里面面相觑。 安良主动把自己辞退,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发现马特维把注意力放在风水的煞局之上,马特维的研究成果使他距离风水邪师越来越近,如果安良再进一步从技术上支持他的话,马特维必然会研制出比粒子共振机更惊人的武器。 安良对安芸说出自己的想法,安芸也觉得处理得当。不过安芸在暗地里也有点想法,她觉得安良聪明有余,狡猾不足,如果他使坏一点的话,可以给马特维一套无效的口诀,把这个研究拖住,这样就可以有更多机会接近这些人。中国风水里假口诀并不少,很多风水师不做研究不辨真伪背下来就拿去用,还堂而皇之地印成书在街上卖,所以马特维绝不会轻易发现其中有诈。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安芸倒是觉得颇为安慰,安良这样做是诚实的,他从小生性单纯不会讲谎,正是这种实事求是的态度和正直的性格,才会让他成为一流的风水师,少一点机巧会让安良活得更坦荡,做事无愧于心,作为母亲她宁可有一个这样的孩子。 安良没有去研发中心之后,一直在家里照顾李孝贤。她的伤势本来已经接近痊愈,现在得到安良细心照顾好得更快,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和安良一起回风水事务所。 李孝贤在风水事务所里受到达尼尔的热烈拥抱欢迎,达尼尔虽然为李孝贤解开了脑中芯片的引爆密码,可是这个黑人大胖子把李孝贤当成祖鲁之神“乌库鲁库鲁”来崇拜,在他心目中李孝贤是真正的自由英雄。他对安良说,李孝贤对“天使”的演讲可以载入史册,成为自由宣言的现代版本。 当大家都很开心的时候,只有一直暗恋安良的阿美坐在一旁闷闷不乐,当她知道李孝贤有空就会来事务所上班时几乎哭了出来,风水事务所就这样快乐而混乱地经营着。但是没过几天,达尼尔一回到风水事务所就把安良拉进办公室。 “昨天晚上艾琳娜找过我,她又有新业务递过来。” 李孝贤在向小余了解事务所的运作,安良正喜滋滋地给李孝贤冲茶倒水,他随口答道: “又有大生意?那你去做就是了。不对呀,你是我事务所的雇员,你接业务要经过我这里签约,然后我再给你佣金吧?” 达尼尔现在穿着一身名牌,看得安良眼花缭乱。他伸手翻了翻达尼尔的领带,发现是一条“路易威登”的双面真丝花领带,达尼尔戴在脖子上俗得象个暴发户,他爆出一声大笑说: “应该还有一条金项链。” 达尼尔拍开他的手说: “这一回比上次更大,我要带队袭击一个很大的东亚南市场。要是艾琳娜也找你一起出手就最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发大财,要是她不找你的话……”达尼尔拉松了领带,又解开颈扣抽出一条比铅笔还粗的纯金链子把办公室晃得一片金光,又接着说道:“我想请你出手。威斯银行那一票我们合作得很好,简直是天下无敌,这次也是你负责风水攻击,我从正面进攻,风水成本和经费算我的,钱赚到手后三七分,你三我七,我要付成本嘛,呵呵……” 安良听到这个消息反而坐了下来,他想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 “我明白了,原来对威斯银行的攻击只是一个预演,她想让我们成为美洲联合投资公司的打手……嗯,她一定会找我。” 正说着安良的电话就爆发出重金属摇滚乐铃声,他忙乱地打开电话一听,来电话的人居然不是艾琳娜,而是在新加坡曾有一面之缘的张济文。 张济文是新加坡国防部的官员,也是前大卫集团副总裁丹尼的老同学,他在新加坡和安良认识的时候,曾经向安良请教过新加坡的风水问题,现在他给安良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囚禁在新加坡的恐怖组织首领刚刚从看守中心逃狱,现在整个新加坡都在戒严围捕中。 安良听到这个消息也愣了一下,他记得当时推算新加坡的风水,最可能发生恐怖袭击的时间是2011年,为什么会在今天出事?虽然这并不是恐怖袭击,但绝对是恐怖分子的一次成功,很可能会有下一步行动。张济文把电话打到这里,证明他对这件事的紧张程度已经到了极限,不惜求助一切力量控制进一步危机。 安良问道: “跑掉的是什么人?在基地组织里很有影响力吗?” “他叫马沙拉末,1990年就加入了依斯兰祈祷团,这是阿盖达组织的一个地区分支,他是东南亚区域的首领。2006年在印尼被捕,因为他很多次策划袭击新加坡,又有新加坡国藉,所以我们把他引导到新加坡拘留。几个小时前,就是纽约时间凌晨四点的时候他的家人来探视,他在等候见面时要求进洗手间,然后从洗手间破窗逃走了。” 张济文说话缓慢清晰,很明显是担心安良听不清楚,可是从语气中听出他非常焦虑:“安先生,你上次算过新加坡的气运,说今年不会有问题,可是风水可以被人为改变,我担心新加坡的风水出现了变化我们却看不出来,我们政府想请你来协助我们破案。” 安良沉呤起来,他不是想拒绝这个邀请,他想到的是达尼尔刚刚接到的“大生意”和这件事情的巧合,他想先等一下再答复张济文,至少他想等艾琳娜找他配合达尼尔的经济袭击,这样他可以了解更多的情况。 “张先生,我很乐意帮助你们,可是我想迟一点再和你联系,如果这几天没有新动向的话,我会再给电话你,尽快赶到新加坡。” 安良放下电话后马上追问达尼尔关于东南亚市场的袭击计划,达尼尔没有听到张济文说了什么,只当成是安良接了一宗平常的风水个案,他得意扬扬地说: “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兴趣的!这次的目标是新加坡海峡时报指数,只要从三千点打到一千点以下就成功了。这么大的生意我们可不能象上次按比例收钱,美洲联合真是好好先生,他提议给我一个他们旗下的离岸对冲基金,计划成功后我将拥有这个对冲基金两成股份,而且可以直接参与管理。你知道这个对冲基金里有多少钱吗?现在的资产总值就已经有二十亿美元,二十多年前老虎基金创立时总值才800万美元,哇……哈哈哈哈……这次可以一船装满回老家了。” 达尼尔小声碎碎地念着,笑起来却响得办公室在震动,安良用拳背轻轻扫着下巴上的方型小胡子,在心里盘算着达尼尔报出来的数据,二十亿美元到底可以做多大的事情。对冲基金可以卖空、使用金融衍生工具、还可以使用资本杠杆,1992年索罗斯用量子基金做空英镑,导致欧洲损失60亿美元、英镑汇率下跌20%的时候,量子基金只有七亿资产,前后调用的资金也不超过二十亿美元。达尼尔要用二十亿美元恶性做空东南亚市场虽然很困难,但也并非不可能。那么这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联呢? “有什么关系呢?”安良自言自语地说着,达尼尔又打开一瓶香槟酒给每人分了一杯,到处喊话中午要请全部人吃饭,看来让出手大方的达尼尔发财是对大家有好处的事情。 安良细细地回忆着和张济文谈话的每一个细节,然后拿起电话默默按出一行短信息发给张济文: “上次见面你对我说过:2001年美国九一一遇袭时,有情报称有人和基地联系过,这些人都用代号来称呼,他们的代号是什么?” 张济文的回复简捷而惊人,手机屏幕上只有一个单词:“猫。” 安良带上李孝贤火速赶回家,家里空荡荡,安婧和刘中堂带着扣扣去了慈善机构做义工,只有安芸一个人穿着长衫,在餐厅里走来走去地插花象个古代女秀才。安良很快地向安芸和李孝贤说过刚才的情况,安芸不动声色地修剪好一枝小桃花,轻轻放进一个直统蓝瓷瓶里,然后慢慢地说: “我在北京西山被连太郎劫持的时候,中国官员何坤在死之前对我说,他的幕后老板是美国的财团,代号是猫;丹尼在死之前也对你说过,只要他震倒云顶赌场打击云顶集团,猫就可以进一步控制和催毁马来西亚……你看,北京、马来西亚、新加坡、纽约都有猫的活动踪迹,基本上可以连成一条线了。” 安良想起一件事,他跑到房间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安芸看,里面是两颗白金袖扣,安芸拿起来后还看到袖扣的正面刻着一头弓背待发的豹子,现在仔细看来那更象一只山猫。安良对安芸说: “这是我当时从丹尼的衣服上扯下来的,本来想有机会就交给他的家人。现在我想起来,上次我到华尔街120号找艾琳娜的时候,发现美洲联合的标志也是一只弓背的大猫科动物,我当时以为是美洲狮,没有联想到丹尼的袖扣和那里的标志是一样的。现在我想可以这样关联起整件事情,猫早就和大卫集团有业务来往,他一直支持粒子共振机的开发,同时有造成地震打击马来西亚经济的想法,可是这种想法被大卫拒绝了。大卫是犹太人,也是和平主义者,他当然成了猫的绊脚石,于是猫请来杀人于无形的使徒会出手杀死大卫;我认识的丹尼并不是战争狂,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对马来西亚有这么大的仇恨,以至于不惜加入猫的集团成为帮凶,所以才发生库巴镇的恶性事件。” 安芸一边削着几支细细的青竹一边问李孝贤: “小贤,你对猫知道多少?我想你在进入大卫集团时也会有点底吧?” 李孝贤穿着松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坐在餐桌旁边一缕阳光下面,阳光透过她的头发染出一片模糊的酒色: “猫是使徒会的老主顾,可是‘天使’只执行任务,不能问任务以外的事情,所以我们对猫都不太了解。当时我接到的任务只是混进大卫集团侍机偷技术资料,后来还接到连太郎的补充命令要我接近阿良,可是他没有说具体的目的。听你们这么说,我想我在执行的并不是猫的任务,猫对大卫的刺杀已经由北美部的杀手用雷击机完成了,不需要一个东亚部的‘天使’跨国插手,我的任务应该有更复杂的目的。一来是使徒会想看看猫和大卫集团在干什么,偷偷派我出来,这是猫不知道的;二是从正面无法偷到情报的时候,一步步引着阿良进入这个迷局,‘天使’只要跟着阿良就可以发现有用的资料,选阿良来做这件事也和连太郎想知道安家风水的功力有关;第三是连太郎自己想得到《龙诀》,于是使美人计从阿良这里下手。所以我和阿良在晚上回到华尔街120号的时候,竟然会和回来取雷击机的北美杀手碰上头。” 安良听到这里笑起来,他从桌子底下拉起李孝贤手甜密地捂在掌心里,他觉得这些经历是世上最浪漫的爱情故事。安芸假装没看见两个年轻人在拉拉扯扯,微笑着问道: “我想问个题外话,那天小贤是怎么搞得全家梦游的,你真的在梦游还是在演戏呢?” 李孝贤睁大眼睛看了看四周,当时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个屋里面,现在这里却成了自己的家,她颇有些感叹地说: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现在可以坐在这里告诉别人真好,把事情放在心里很不舒服呢。当时组织的计划是找神枪手把我打伤,因为阿良已经很喜欢我了,一定会保护我让我住进来的,没想到阿良帮我挡了那一枪……” 她说到这里撒娇似的把头往安良的胸前靠了一下,又说道: “下一步计划就是我先截断家里的防盗监控,那么屋里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有外应,可是我没有截断监控。” 安良笑着说:“真是笨贼。” “什么呀,我是想让婧修女和芸姐发现这件事呢。”李孝贤笑着大声解释之后说道:“那天晚上我已经被连太郎遥控脑芯片控制住行为,我的手机可以发出催眠电磁波,所以实际上是连太郎在用我的身体带着安良进书房找《龙诀》。” 安良回想起当天晚上的录像,身边站着的美女竟然是连太郎,直感到恶心加上起鸡皮,他抱着自己打了个冷战说:“真是坏透了,这种人死了都不应该可怜他。” 安芸使个眼色制止住安良的话: “唉……不要说这样的话,死者已已,过去的事算了。小贤,那你用手机挡住婧婧的子弹是怎么回事?” 李孝贤双手撑在椅子上,耸着肩想了一下说: “我当时还有一些知觉,我不想阿良被枪打伤,也不想手机再控制家里的人,所以拼命举起手,让子弹把手机打烂……” 安芸看着李孝贤说完,伸手抱抱她的肩说: “对抗精神控制是非常困难的事,好孩子,你很勇敢。我是阿良的妈妈,所以也要谢谢你,要不然可能我这儿子就在那天没了,你知道这个倒霉鬼那时还要天天到处逃命的。” 李孝贤幸福地笑了,不过她及时插上一句说: “芸姐,我想提醒一下你在北京的事情。当时雪刺杀的官员被一般人看成是受贿的贪官,实际上他并不只有一个人,我很清楚这些的人组织。他们和‘天使’一样是间谍,而且这些间谍的级别比我们高得多,‘天使’只是战术型间谍,他们被称为战略型间谍,主要是潜伏在政府的要害部门,在敌对的两国都会拥有同样高的官衔。他们收集情报只是简单的工作,最主要的是找机会参与重要的政治决策,导致对方无可挽回的战略失败,何坤如果有左右法例修订的职权,他就会修订出有利于贱卖国有资产的条文,理由当然是引进外资发展民族企业了,最后就算事发被处死,吃了哑巴亏的政府也只能以伟人的仪式来安葬,没有人敢声张自己的高官里竟会有间谍。” 安芸听完凝神想了一下,意识到李孝贤的话份量有多重,她点点头对两人说: “这样看猫的操作很有计划,目标也很长远,我是要到北京走一趟了,猫其实早就插入了北京内部……谢谢小贤啊,我们真是没想得那么深远,毕竟不是这一行呀。” 安芸修剪好一片小荷叶,伴进餐桌中间的蓝瓷瓶里面说道: “达达不是查到艾琳娜在进入大卫集团前是美洲联合的人吗?其实到了这一步,我们只能怀疑美洲联合就是猫,猫有意把一个会使用‘卡巴拉’秘术的工程师放进大卫集团,而且艾琳娜一直主管海外工程的地理选址,在中国古代她相当于衙门的阳阴官。我想丹尼的死对猫来说是个意外,可是又在猫的后备计划之中。” 李孝贤也说道: “是呀,在古木村工程基地上‘天使’把猫的直升飞机都打下来了,猫来看实验的代表全部死在那里,猫想不到使徒会出手这么狠。” 安芸说: “这就对了,使徒会抢了猫的东西激怒了猫,所以东京基地和威斯银行都是猫对使徒会的报复行动。不过猫没有这么简单,我估计他还顺便袭击了欧洲市场,而你和达达只是作为先锋部队,把严密的法兰克福市场撕开了一个缺口,所以威斯银行破产后,欧洲市场一直不停地下跌,应该还有别的基金团队在继续空头大作战。” 安良和李孝贤听得频频点头,安芸接着说: “丹尼一死,猫就顺利地接管了集团,当然也让最有资历的艾琳娜全盘管理。现在她……应该是猫给达达一桩大生意,同时新加坡又有怪事发生,我们假设这两件事有关系的话,那就应该是由恐怖分子发动袭击,借这个空头消息由达达在同一时间做空新加坡市场,猫就可以从中牟取暴利。你想得没错,威斯银行那一仗完全可能只是一个预演,不过你前几天才拒绝了马特维的要求,再也不去参加研究,我想他们也闻出味道不会邀请你参与新加坡的攻击。” 安良说:“那我叫达达不要插手这件事,然后再去新加坡看看情况,小贤也可以和我一起去。” 安芸把餐桌上的花插好,自己左右看了一下说: “插得还可以,挺有东方风味,小贤你看我插的是什么?” 李孝贤也侧着头左右看一下说: “这瓶花有三个观赏面,布局上又讲究三才定位,雅致之中也很有法度,我想是草月流的插法吧?” 安芸开心得摸了一把李孝贤的头发说: “这个女孩胆大心细又温柔漂亮,如果你是我女儿就好了,阿良你可要保护好她啊……阿良,我有个想法,不过可能和你的性格有点冲突,我说出来你不妨参考一下。” 安良点点头,李孝贤也在侧耳倾听,安芸说: “你们最好先研究一下艾琳娜做过的工程,然后才去新加坡;另外可以任由达达接手这件事。你理解吗?” “达尼尔是个很好的金融杀手,他在威斯银行那一次组织了四个投资公司同时出击,这次交给他完全没问题。” 说话的人在艾琳娜桌面的电脑屏幕里,镜头只拍到他的下巴。虽然看不到头部,但是严重的双下巴让人想象到这是一张包满脂肪而发涨的脸。他的脖子上围着餐巾,双手一直不停地切着一块五成熟的厚件牛排,餐刀切开牛排,从牛排中间渗出鲜血,滑嫩的牛肉带着血汁放进他嘴里,刀刃划在碟子上发出刮玻璃的声音,艾琳娜听得毛骨悚然。 艾琳娜挪动一下手指,把耳机的音量调小了一些,忍着刺耳的声音问道: “这次不请安良出手,我担心没有必胜的把握。在法兰克福的时候你也看到风水的威力了,从一开头安良就压倒性地控制住局面,在最后关头安良仍然可以使日本方面意外地传来三岛银行的内幕,本来我们都准备押大资金和三岛银行做最后对抗了,可是峰回路转让我们省了不少钱。” 双下巴的白种人下颌显得非常有力,让人感觉到这付下巴可以咬碎牛骨头,他用餐巾抹抹嘴然后喝一口红酒说: “安良不愿意给马特维风水口诀一定有些什么原因,他不是一个吃肉的人,不能理解我们的态度,这一次就算我们请他出手,他也会拒绝的……实际上我最担心的是他接受我们的邀请和条件,那么这件事情最后就可能砸在他手上。他搞风水出神入化,要是他足够狡猾的话完全可以玩弄我们。” 这是一个只有两个人的秘密会议,这是一条没有人可以偷听的单机连线,艾琳娜关上总裁室的大门,正襟危坐面对着自己的老板。她大概可以猜想到老板的意思,老板说他不是吃肉的人,这代表着老板看出安良并不具有侵略贪婪的兽性,不适合与自己为伍。在猫的文化中,世界上只有吃肉和吃草两种生物,前者是世界的主宰,后者是前者的食物。可是她的内心却一意孤行地想请安良配合这个袭击计划,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真的需要安良,还是只想这样可以和安良有多一些见面合作的机会。她不自觉地说出一句蠢话: “我们当面找达尼尔谈条件,达尼尔一定会让安良知道的,这样还不如直接请安良。” “你他妈是不是被干傻了!这就是你这个级别的人想出来的鬼主意吗?操!给我听着,那个肥黑鬼会告诉安良整件事情,如果安良去帮他,我们就会省下一大笔钱;如果安良不帮他,他们就会闹翻,肥黑鬼象头贪婪的猪一定会上我们的船,无论怎么搞都对我们有好处。” 痛骂一通之后,老板又切下一块血淋淋的牛肉塞进嘴里,嚼了几口之后用叉子指着一脸谦恭的艾琳娜说: “你和马特维那边准备好了没有?” “配合总部的计划已经完成,下午我会亲自送过去给你。主要工程队和设备都在马来西亚建立好,管理人员明天就可以出发。” 叉子一直指着艾琳娜:“这次的投资比古木村基地更大,你们这边是主攻队,不要做蠢事。你要和肥黑鬼那边配合好,他出手比我们出手好得多。安良和你不同,他没有工程公司,如果没有人力物力支持他什么风水也搞不出来。注意他最近的动向,如果他去新加坡就在那边找人杀了他。” 老板说完后,握着叉子的手往旁边捶了一拳,对话窗突然关闭,通话嘎然而止。艾琳娜转过椅子看着窗外东河的右侧,旁边一栋蓝色玻璃幕墙的方型大厦棱角分明,割向华尔街120号的那个直角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白光。 安芸和安良谈完后,匆匆收拾行李去了北京。这次安婧闹着要和妈妈一起出去玩,于是安芸带上她,因为刘中堂还在假释中不能离开美国国土,所以留在纽约继续卖雪糕。 达尼尔告诉安良,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从各地调用资金和调度布局大概要两个月,所以他请安良好好想个风水计划配合一下。安良听过达尼尔的计划后,发现其中少了点重要的东西,就是一条有足够杀伤力的火药引。在金融市场的运作中,顺势而为是最重要的原则,从来没有一个对冲基金胆敢无中生有硬攻一个市场;当年索罗斯做空英镑是在英国国力空虚的情况下顺势而为;上次打击威斯银行,也是借用了挤兑的恐慌和传媒的渲染才可以一气呵成,前提还是威斯银行已经被注入了有毒证券;可是这一次达尼尔居然不知道到了发动计划的那一天,事情是如何开始。 “你以为只凭你一个对冲基金就可以击倒东南亚最大的市场?” 达尼尔知道这不是奚落,只是两个了解金融的人之间的反问,所以他并没有生气,仍是笑呵呵地说: “我的兄弟,这个你不用担心,艾琳娜说在黑色星期五之前就会有各种利空消息出现配合基金。真奇怪她这次怎么不请你去配合基本面的打击呢?她对上次做的事情不满意吗?” 安良若无其事地说: “大概她觉得请我太贵了,或者她觉得不需要风水的支持吧。而且我又退出了他们的研究,这样就不算是自己人了,当然不会用我。” 肥手掌重重地拍到安良的肩膀上: “没问题,我知道你的功力,没有风水的配合是不可能成功的。你看我现在一身名牌黄金,开的是豪华房车,女朋友是金发模特,还不是因为你那神奇的风水局解决了问题。对了,上个月我全家都搬到了长岛,那里的环境才是有钱人该住的地方呀,趁你还在美国帮我看看风水,这一次必须要成功……” 达尼尔从皮夹子里撕出一张空白支票,在正面和背面都飞快地签了名递给安良说: “自己填……我已经看好了,做完这一票我就买台Fetherlite客车,可以坐走到哪睡到哪,你知道那种车吗?大理石地面,意大利皮沙发,双人电动椅……双人的!嘿嘿,水晶玻璃茶水间,玛瑙桌厨房,放满黄铜雕塑的走廊和皇帝码的大床,前面是等离子大电视,头上是耀眼的水晶天花板,只卖250万美元,我还要请个司机……” 安良微笑地听着达尼尔的梦想,突然对他说: “那就填250万吧。” “什么?噢,不!天啊,世上哪里有这么贵的顾问费,你这是强盗行为。” “现在是次贷危机,在费城只要25万就可以买一栋有前后花园的别墅。你愿意花250万买一货车家具,却觉得让你赚两亿美元的顾问不值250万?” 达尼尔瞪大眼睛看着安良和他手上的空白支票,黑乎乎的圆脸上只看到两个白色的大眼球。安良坏笑着把支票递回给达尼尔,达尼尔眨巴几下眼睛后,恨恨地用力一拍安良的手掌说: “成交!” 安良和李孝贤坐在飞往阿根廷的飞机上,两个人都捧着自己的电脑在查资料,李孝贤小轻地问安良: “次贷危机里受到打击的全是借钱给美国、和贪图次贷债券有高额回报的有钱公司。可是次贷危机都有一年了,全世界都知道那些垃圾债券不能接手,这时做空东南亚市场有什么用呢?不如保证这个市场平稳发展,多一台抽血机也好呀。” 安良正拿着达尼尔通过骇客技术从大卫集团资料库偷到的工程项目汇总,在这份表上,有一半项目经过艾琳娜参与,上面却从来没有出现马特维的名字,他有点心不在焉地说: “可能这个时候任何市场出现问题都没有人觉得奇怪吧,次贷危机就象海啸,如果在海啸发生的时候发生一场谋杀,没有人会发觉,嗯,根本就没有人管这些事。” 他指着表格说: “小贤你看,这是大卫集团在欧洲的业务表,土耳其、乌克兰、匈牙利、罗马尼亚、爱沙尼亚、保加利亚、拉脱维亚,发现什么了吗?我给您看一个表。” 安良从屏幕上调出另一个表说: “大卫集团的客户里没有英法德意这些强国,倒是和这个欧洲高融资需求国表格吻合,这些国家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他们的经常帐赤字高于国民生产总值,这不是在乞丐的盆子里抢饭嘛。现在美洲联合承接着大卫集团的最大合约是伊拉克幼发拉底河的水利工程,这个时候的伊拉克连食物和住房都成问题,会有闲钱付这种款吗?” 李孝贤笑着把头靠在安良的肩上说: “你好聪明哦,这样的关系都被你发现了。我不是说过了嘛,如果何坤是战略间谍的话,那么猫就不简单了,很可能有更深的背景。” 安良用嘴唇贴着她的头发,深深地闻了一下说: “到现在为止就看到美洲联合投资公司和达达的对冲基金,其他的背景也看不出什么,你说索罗斯当年有没有往英国政府里放间谍呢?对了,先叫达达帮我查出大卫集团的帐本,对对帐就什么都清楚了……” 安良还没有说完,李孝贤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捂住了嘴巴。安良马上从前座靠背的夹子里拿出纸巾和呕吐袋说: “你也会昏机的吗?你可是受过超人训练开飞机都没问题,不可能昏机呀?会不会是有了……” 李孝贤捂着嘴好一会,好不容易回过气,她接过安良递来的柠檬水说: “可能是睡得少吧,我没事的。” 安良咬着她的耳朵神秘地说:“我觉得应该是有了,我们去完阿根廷就先回纽约,你回家好好休息,其他地方我自己去就行了,不要累坏了小宝宝。” “什么呀,哪里会有小宝宝。”李孝贤笑着对安良说:“你还有两个月时间跑这个表上的项目,拖多一天都赶不上达达的计划,更不要说去新加坡了……再说就算我有了,头几个月也可以陪你到处去,我不要离开你,我要一直待在你身边。” 她说完抱着安良的手臂,又把头靠在他肩上。 这一次行程安排得非常紧张,艾琳娜经手的项目包括机场、港口、水坝、发电厂和大量高速公路,项目很多也很分散,安良和张济文打过招呼,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迟一点再到新加坡,然后和李孝贤背起背包进行一次没有风景点的环球旅行。 安良先从地图上找出这些地点,然后分析各处的地理环境和风水布局,最后到现场实证这些基建设施对风水的影响力,完全进入了一次全球风水调查工作。李孝贤问过安良有没有必要做这么多工作,安良告诉她:风水的真义在于求证,不愿意脚踏实地的人不能成为风水师。而且安良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个契机,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去印证中国风水是否适用于世界的每个角落。 (奇)李孝贤倒无所谓去什么地方,对于受过军事训练的“天使”,没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待的,只要安良在身边,去那里都没有区别。她带着相机到处照相,开心得象百灵鸟一样为生命的精采狂欢歌唱,到达每个国家都要和安良合影留念,直拍得安良用光了全部自己觉得帅的表情和造型,最后拍的相片里,全都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加一个邮筒般毫无表情的流浪汉。 (书)就这样跑了一个多月,从南美丛林到非洲草原,从欧洲雪原跑到中东沙漠,所到之处无不贫穷落后,政局动荡,别说当地居民挣扎在生死线上,就算是他们两个口袋里揣着美元的旅行者都不一定可以买到食物,住到象样的旅馆。一番风餐露宿之后,两个人熬得又黑又瘦,一上飞机就睡觉,一到目标地就几天睡不着,生物钟变成非常混乱。 大卫集团的项目没有几个座落在城市里,走运一点的是在城市边缘的机场海港,不走运的话就要转车进入百里无人的矿山大坝。安良一边走一边用笔记本写下现场记录,李孝贤除了照相之外也带着小笔记本不停地写东西,而且从来不给安良看。安良看到她写得越来越多,看得也越来越频繁,好象那个笔记本上记着的是要反复思考的大问题。安良还发现自己吃得越来越多,这很正常,天天奔波消耗大当然吃得多,可是李孝贤却吃得越来越少,也吃得越来越素。安良算八字起易卦和直接向李孝贤逼供,都不能证明她已经怀孕,但是她吃得少,时常恶心作呕的现象怎么看都只有怀孕一种可能。 李孝贤的精神状态一直保持得很好,她对安良的整个行程没有任何意见,她只有一点要求,就是希望去一次印尼的爪哇岛,因为她记得小时候是在那里长大。安良对这个要求非常赞同,大卫集团早期的工程项目大多集中在东南亚,相信和丹尼是新加坡人,在公司发展的前期更容易接下本地业务有关;他更想看看李孝贤长大的地方,上次李孝贤骗他新加坡牛车水唐人街是老家,搞得他在牛车水白感动了一把,现在应该可以真正还个心愿。他的风水研究也接近尾声了,最后一站到东南亚的话,就可以顺路进入新加坡,在公在私这个安排都非常合理。 从缅甸飞向印尼的飞机上,李孝贤的呕吐已经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每一次作呕都要冲进洗手间很久才出来,出来后脸色发黄,吓得安良按服务铃叫来空姐护理。在空姐的安排下,他们搬到了头等舱的空位上休息。安良担心地为李孝贤跑来跑去,倒水喂药,李孝贤总是拉着他让他坐下来,对他说对不起。安良想一到雅加达就和她去医院看病,可是李孝贤反复说只是到处跑水土不服,下了飞机休息一下就会没事。 安良觉得这已经是最后一站,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到了雅加达在市中心的优质酒店住下。这里可以远眺雅加达海港,鸟瞰下面的班芝兰唐人街,最重要的是酒店对面就有一家大医院,李孝贤有什么不舒服可以马上去治疗。 雅加达是印尼的首都,位于爪哇岛的西北角。印尼是由无数大小岛屿组成的国家,爪哇岛是印尼最繁华的一个大岛,也是世界上最多人口的一个岛。这里横跨赤道带之上,气温和非洲一样酷热,安良一下飞机就感到热得头晕眼花,迅速躲进酒店享受空调。李孝贤洗澡休息过后,精神果然好了很多,趁着夜幕降临天气凉快一点,她催着安良到酒店下面的唐人街走走。 安良第一次到雅加达,这里给他的印象是一个杂乱的大都市。从酒店窗户看出去是高楼大厦,酒店的设施豪华气派,服务生比美国的更殷勤;在地面小贩贫民和名牌汽车共存在新簇簇的现代化马路上,从两旁走进去的小路里却是大片破旧的平房和严重污染的小河。安良记得丹尼临死前说过的事情,东南亚的华人不会忘记十年前发生在这里的惨案,现在自己踏上这片土地又应该作何感想呢? 不远就是位于班芝兰区的唐人街,当年印尼人对华人施暴的中心地带,不时见到被火烧过的房屋仍留有焦黑的痕迹。华人若无其事地铺开地摊准备夜市,脸上的表情冷漠平静,印尼人却显得彬彬有礼微笑一直挂在脸上,一眼看过去没有人相信这会是曾在唐人街奸淫掳掠杀人放火的民族。 安良发现李孝贤其实并不熟悉这里,她似乎不知道要去的具体地点,要拿出小笔记本看了很久才对安良说想去金德庙。安良带着李孝贤拿着地图一路问人找到金德庙,这里并不大,里面的空间也有几间平房大小,门前一片空地还不如一个篮球场,可是中间的八角亭下却放了一个巨大的铜香炉,炉中插满香枝烟雾弥漫。 李孝贤站在庙前细细地端详着,安良到庙旁边买了一把香点着火,分了一半给李孝贤,可是她仍然呆呆地站着,眉宇间全是迷惑。 “小贤,小贤。”在安良的提醒下,李孝贤如梦初醒般在香炉里插上香,然后跪下叩拜。安良也插上香闭目合掌参拜,他睁开眼时,看到李孝贤还是埋头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蹲下来仔细看看她,脸上没表情也没什么怪异,安良等了一会觉得跪够了,小声对李孝贤说:“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李孝贤抬起头想了一下,才突然精神地说:“好呀,我带你去吃我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 这才象样嘛,安良等的就是这一句。天南地北的山珍海味安良吃过不少了,可是每个地区当地人民最常吃的食物才可以代表当地文化,何况那是李孝贤小时候的至爱。安良被李孝贤拉着在老城区里到处乱窜,找到一条开满路边摊的小街,在一辆买薄饼的贩买车旁边坐下,李孝贤跑到车前叫了两份现做的薄饼端过来,安良好奇地问: “这不是印度薄饼吗?有什么特别呢?” “这是从印度传过来的做法,样子有点象,不过味道完全不一样哦,这种饼叫Martabak,这盘是咸的,这盘是甜的,我喜欢甜的先吃这个……” 李孝贤的脸上露出小孩一样的表情,满脸期待地把甜饼放进嘴里嚼着说: “好好吃啊……你快吃呀。” 说完叉起一块甜饼就往安良嘴里塞。巧克力和花生碎铺面的烤饼焦脆浓香还很有咬劲,安良不太喜欢吃甜食,不过他还是细细品味着李孝贤的快乐,他发现就算是自己不喜欢的食物,如果可以用心感受自己心爱的人的快乐,在嘴里竟然会变得好吃起来。他满意的咽下甜饼,再尝了一块咸味的,这种咸饼真对安良的胃口。饼皮外脆内软,热哄哄地吃进嘴里全是葱蛋的香味。 李孝贤又拿来免费送的腌黄瓜片塞到饼馅里说: “快尝尝,这样吃又不同味道呀,怕油煎饼肥腻的话就可以这样吃。” “哦,呵呵,好酸好刺激……哈哈哈……”安良尝了一口开心地笑起来。 “也要吃这种,有咖喱味的……” “啊……一会还要吃别的呢,不能在这里撑饱啊!” 吃过很多当地小食后,安良驼着沉重的肚皮摸进一间露天的啤酒吧,两人点上一扎生啤,在闪烁的彩灯下慢慢地吃着印尼独有的苦味下酒小食恩饼,安良在大汗淋漓中感受着生活的幸福,打着饱嗝对李孝贤说: “这才是生活啊,有吃有住就行了,搞那么多事干什么呢?” “那我们回纽约吧。” “我不是说我们,我是说那些到处搞破坏的混蛋……呃……” 李孝贤也在慢慢喝着啤酒,她翻开笔记本看了一会说:“好象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陪你去看风水。” “这是你长大的地方,为什么要看笔记本才能带我去找好吃的东西呢?” 李孝贤微笑着说:“在东京受训时全部人都要被洗脑,之后我就只能模糊记得小时候的事。” “原来是这样……你一进唐人街就找金德庙也是模糊记得吗?你记得父母吗?” 李孝贤闭上眼睛想了一会说: “不记得了,我十五岁到东京,之前的事都想不起来,金德庙是我从网上查到的资料,说这里是唐人街的宗教中心,我想小时候也来过吧……听说华人都会来这里拜祭祖先。” 安良稍为推算了一下,李孝贤十五岁正好是1998年513惨案,这么说很可能她的父母都在这场浩劫中弥难,而她成了孤儿被送到日本。李孝贤首先到金德庙,想必是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一落地就去拜祭。他知道不应该再提起这些伤心往事,于是转开话题说: “我刚刚认识你的时候,婧修女老是对我说你那张脸是整容才那么漂亮的,现在可以让她妒忌死,小贤是货真价实的美女啊。” “什么呀,就是你一个人觉得漂亮……她为什么会觉得我整过容呢?哪里长得不对劲吗?” 安良哈哈大笑看着摆弄自己脸蛋的李孝贤,伸出手在她左腮下摸了一下说: “你这里有条暗暗的刀疤,她个子矮一眼就看到了,所以以为是削腮骨留下的。” 李孝贤的手也摸向那条刀疤,眼前的景象一阵凌乱,闪动出来的画面尽是血和火,惨叫声充斥着脑海,一个剪着平头的印尼壮汉用刀压着颈按在一张桌子上,一手扯碎了她身上单薄的衣服…… 李孝贤的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自言自语:“不该忘记的老是忘记,不该记起的又要记起来……”然后咬着嘴唇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安良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慌起来,连忙问道: “你说什么?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李孝贤停了一会,表情又放松下来,她笑着摇摇头说: “没事,只是有点头痛……对了,金德庙的风水好吗?” 她知道一说起风水安良就会涛涛不绝,所以她用了最好的方法转移话题。 “呵呵,说起这个就长篇大论了,你问一般风水师他还真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就要从爪哇岛这片地说走,这里不是很多火山吗?同时又位于赤道,所以爪哇岛毫无疑问是火地。在雅加达城市正中间有个独立塔,这个你查过吧……” 李孝贤最喜欢看着安良和他点评风水,她觉得这时的安良充满了狂热的知性,迷人而性感,她托着下巴点点头说: “知道,我在飞机上才查过,那座塔是城里最高的建筑,顶上还有三十五公斤黄金铸成的火炬。” “问题就在黄金上。爪哇岛是火地,印尼首都的正中央却放了一小块黄金做标志,这黄金还要做成火炬形,从形到意都是一付烈火销金的大凶格局,所以雅加达就算得到天运配合也不能飞速发展。” 李孝贤天天听安良讲风水,听得多了她也有点概念,她若有所思地问道: “金德庙是不是也因为这样就被火烧坏风水了?不过听你说得真水的地方都可以平衡火性,雅加达本身就是海港水气很足,金德庙又位于城市的北部,北方的五行是属水吧?这样的话就不就应该是火烧什么成凶局了。” “这正是当初建这个庙的风水师的初衷,他想以火龙克金,金溶成水再配合水势来化解这个问题,可是古代的风水师没有地球和赤道的观念。在风水上最重视南北水火,中国风水以方位定五行,是在位于北半球的气候基础上发源出来的理论,中国南热北冷就有了南火北水的五行布局;可是对于南半球来说却是南冷北热,爪哇岛位于赤道线的南部属于南半球地区,所以最热的火线在雅加达的北方,以为可以用金生水的风水布局,恰恰把金德庙放到了属火的北方去。于是以金德庙为精神中心的华人天天拜这个庙,运气越拜越差。” 李孝贤捧着安良的脸重重了亲了一下,一脸崇拜地说: “你真的好厉害哦,几百年前的风水谜题一下就被你揭开了。不过照你说的话中国的风水罗经到了南半球不就没用了?” 安良喜滋滋地说: “这个很简单,在南半球用罗经的时候把南北子午线倒过来用就行了,东西方是不用变的……” “我们也拜过金德庙了,会不会倒霉呀?” “我们上香是对前人的尊重和怀念,就算是风水不好的庙,也不会拜一下就倒霉,我们八字硬运气好,顶得住……不过要是我住在这里的话就把这个庙改成土德庙,要不然用少一点红色把香炉做小一点也可以减少火克金的凶性……” 两个人在酒吧神聊到深夜才摸回酒店,第二天一早安良就和安芸联系上,四个人开起了网上会议。 安芸在中国的朋友很多,和国内各界都有良好的关系,虽然一家大小在美国定居,可是每当中国遇到自己可以帮上忙的事情,她都会马上赶回国。这次她到了北京后立刻联系国安部第九局的官员,反映了何坤死前留下的情报和后来发生的事件。第九局是专门管理国内涉外单位和外国机构的部门,对安芸的反映非常重视,同时和安芸一起排查了次贷危机发生之后,仍然可以在中国扩大金融业务的外国银行。 次贷危机中,世界各国人人自危,华尔街血流成河,可是天下的生意有人输就有人赢,这一次输的是购入次贷债券和相关业务受到波及的公司和人民,赢的人却迟迟没有站出来。如果只是奉行自由经济的美国国内银行之间互相打击吞并,可以说是无可非议,因为美国是一个象一个斗兽场一般的自由市场,进去的人就要有被不择手段击溃的准备,同时也可以不择手段击倒对方,不过对于政策保守稳健的中国金融业,这种做法无疑是卑劣的侵略。 在这种时候美国银行收缩裁员,中国正在步步收紧金融政策保护国内经济环境,仍然可以逆势扩张业务的外国机构就显得尤其不正常。安芸对安良说: “我们排查之后把目标锁定在两个机构,一个是都市银行集团,一个是美洲联合投资公司。后者其实只是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实际上他们一直秘密地违法向国内大公司甚至是国家基金销售各种次贷证券,同时也发现他们和都市银行集团有经济关联。” 安良本来以为自己这两月的旅程足够惊心动魄,可以讲上三天三夜,没想到安芸在北京同样有着波澜诡谲的经历。他看看安芸背后的安婧,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装斜靠在沙发上,长发披肩一脸老谋深算,和那张没成熟的少女尖削面孔很不协调,仿佛在配合气氛表演话剧,安良看到妹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芸姐你看她那付样子,好象比你长得还聪明……” 安婧阴森森瞥了哥哥一眼说: “你知道什么呀,我们在这里发现了风水大阴谋……嘿嘿……” 安良和李孝贤都被安婧说得好奇万分,同时把脸凑到屏幕前面神秘兮兮地问: “有什么阴谋?” 安芸端着茶杯对安良说: “都市银行集团一直想进入中国市场,因为国内有很多保护政策控制着他们发展,他们就以内部交易的形式违规发展业务,之前已经被处罚警告过多次了。美洲联合一向都不张扬,他们的有毒债券承销业务全部是走上层路线,这样做非常隐蔽,具体的运作证据现在还在查证。这两家公司的总部分散得风马牛不相及,看起来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我给一张图你看看,婧婧……” 安婧打开另一台电脑调出一张卫星地图,安良看到这是一张北京城中心卫星图,一条从西向东的斜线切过紫禁城的天安门。 “你看这条斜线上西面的红点,这里是金融街北段,都市银行集团的总部……” 安芸一边说,安婧在她背后拿起一支笔象上课指住那个红点。 安芸坐开一点让安良看到安婧和地图,接着说: “1997年下半年他们刚刚领到在中国的营业执照,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可以公开和中国银行业竞争。注意一下,在金融街的南端正好是中国银行总部,都市银行总部正好骑在中国银行总部的龙脉之上。” 安芸讲完后,安婧也指点完成,安良让她把地图放大看了一下,金融街上大楼林立,而且还有不少外国机构的总部在那里,他对安芸说: “金融街上全是大楼和银行,还有很多中国本土的商业银行,如果这样就说那些公司压住龙脉的话,似乎也说不过去,不正是他们组成了有力的龙脉支持着中国银行吗……” 安芸说: “光是这样当然不能盯住他,可是当和都市银行集团有股份关联的美洲联合出现在紫禁城的东方,情况就不同了。美洲联合这种公司在中国很难领到营业执照,他们为什么仍然坚持在这里放一个中国地区总部?你看这条斜线东面的红点就是总部所在。” 安婧又面无表情地用笔指向另一个红点。 “从天安门向西斜走三公里是都市集团总部,向东斜走三公里是位于建国门的美洲联合总部。我要告诉你,建国门有一座正气凛然的土星形海关大楼镇守着,这可不是一般风水局可以对抗的,以你在裂岩谷研发中心看到的精妙风水布局,艾琳娜的水平不会低到用一个小小的总部去和海关大楼拼风水,也就是说美洲联合的目的并不是要和海关斗,而是要配合六公里外的都市银行集团,形成锁龙煞局。” 安婧随着安芸的发言做着配合动作,两个人就象在表演木偶配音,最后她还扔下笔用双手卡住自己的脖子使劲摇晃,瞪大双眼用绝望的眼神表示锁龙煞局的厉害,表演得越来越过火。 安良和李孝贤看着安婧不停地笑,安芸发现有点不对气氛,回头一看安婧正在搞怪,严厉地瞪了安婧一眼,安婧马上停下来正襟危坐。 李孝贤看到两个公司之间的连线斜过天安门,就象一个巨大的钉书钉插在地面,从东西两方绑住北京的中轴线,她对安良说: “真的是锁住天安门了?” 安良正在把图像调来调去,一边回答她说: “不是锁住天安门,是锁住中南海,中南海紧贴着紫禁城,这条斜线把中南海一分为二,那里才是中国命脉所在。婧修女,你还是把地图发一份给我吧,你这样指点我们光看到你都看不到图了。” 安芸听到安良的话高兴地说: “阿良学东西很快,这本来就是以《龙诀》的风水层次才可以看透的格局,你可以这么快看出他们的真正目标,也算是学以致用。你一会在图上细心看看,这条斜线有更凶险的地方,它的角度刚好落在空亡线上,借这条卦线可以泄出中南海的旺气,也可以避开太岁的打击。” 李孝贤听不懂这么多术语,她更关心的是情节发展,连忙问安芸她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安芸说: “锁住中南海这个动机很说明问题,何坤如果不出事,他是即将要进入中南海的高官,所以现在第九局对他们两方都加紧了控制,还对战略间谍的金融犯罪进行了深化调查。中国也有很多好风水师,他们知道问题的根源后也会对接下来的城市规划重新布局。对了,上次我对你们说过何坤的情妇张子善,她现在逃到了香港,为了自保交出何坤进行间谍活动的联系人名单,一批高官会紧接着被拉下马。” 安婧又在安芸身后当起主播,这次她拿起了陈子善的照片,象家庭节目展示赠品那样把相片亮在可爱的小脸旁边。 安良看了一眼相片,为了不让安婧挨骂忍住没有笑,他翻开笔记本说: “芸姐,北京的个案和我在世界各地调查是吻合的,艾琳娜经手的项目全部都锁定了当地龙脉,原理和《龙诀》中的《御龙诀》一样,先抢占旗鼓之位然后调整出空亡线,目的很可能是让那些地区成为美洲联合的抽血机。比如在印尼爪哇岛东部中央的主要河流布兰塔斯河,在河道中段每隔三十公里就建起一座水坝,看起来是为了平衡当地的农用水资源,实际上到了入海前五十公里,这条河已经完全干涸,根本没有水进入大海。同时当地的经济一直处在崩溃边缘,当地人贫富非常悬殊,很明显不是一个水利系统得到平衡,农业得到发展的状态。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之前印尼外债高企,金融风暴之后加强基础建设想尽快恢复国力,可是却要向国际银行借入更多外债交给美洲联合进行基建,这样国家实际上成了美洲联合的奴隶。具体分析我都写在笔记上了,一会传给你看,接下来新加坡方面的事情我会和张济文处理了。” (红尘说:真龙脉向前运行的地区,龙脉左右会有山脉护送,这些护脉上的山峰称为旗鼓峰,龙脉左右一直有旗鼓峰护送也是分辨出真龙脉的特征之一。) 李孝贤听得津津有味,想不到安良突然结案陈辞准备散会,她马上打住说: “先别关机,我想问问刚才你们说的空亡线是什么呀?” 安芸看到李孝贤象个崇拜教授的学生,知道这是安良发挥魅力的时候,于是对他们说: “我和婧婧要出去办点事,你们聊吧,过几天我们就会回纽约。到新加坡小心点,要是有困难随时打电话给我。” 大家道别后,安良笑嘻嘻问李孝贤说:“想学风水呀?” “切,东南亚满地都是风水师,我才不要学呢,只不过八卦问一下。” “那算了,出门看电厂风水去。” 李孝贤拉着安良坐下来说:“急什么呀,先告诉我什么是空亡线吧。” “学费肉偿。” “流氓,不听了。”李孝贤作势就要站起来,吓得安良反过来拉住她说:“急什么呀,我说你听,听完了我给你肉偿。” 李孝贤媚笑着对安良说:“唉?那多好呀,你说吧。” “中国风水把方向基本分成了二十四等份,每一个角度都有一个名称和五行属性,统称为阴阳二十四山。二十四山就象二十四块形状相同的积木板拼成一个圆圈围着我们,从二十四个方位得气称之为得正气或是正向,可是你看这条线……” 安良拿起罗经一指,李孝贤看到罗经上有许多放射线,这些放射分隔了几百个刻度,有二十四条大放射线分隔了二十四山,安良指的就是这些。 “小贤,如果角度落在这些分隔线上称为落空亡,一般来说不利于风水。空亡线位于两个角度中间,得不到左右两方的五行之气,而且会把放在这里的任何物质本来的性质都急速削弱,在风水上也叫泄气。” 李孝贤明白了,她说: “不利于龙穴的东西也可以被泄气吗?如果可以的话那么有什么风水不好的都放在这里就行了。” 安良夸张地惊呼起来: “不是吧,这么高级的风水术被你随便就想通了。你说的正是风水中称为‘消砂拨水’的深层技术,这是老师傅才会用的招数,把不利于龙穴的山水通过座向微调移动到空亡线上,这就可以让坏风水不再发挥作用,在风水中称为‘消字诀’,你让我太兴奋了,我要好好报答你!” 安良说完就伸出魔爪扑向李孝贤,李孝贤尖叫着躲开,两个人在房间里乱搞一通,路过他们房门的客人和服务生听到都纷纷摇头慨叹世风日下。 几天后安良考察完印尼的全部项目,信心十足地飞到新加坡联系张济文,张济文马上请安良参与国防部会议,这次国防部将以顾问身份正式聘请安良。 在会议上得知从监狱逃脱的马沙拉末并没有离开东南亚,他们从基地的间谍间接收到情报,马拉沙末仍然停留在马来西亚,可是两国的警察加上国际刑警都查不到他具体躲在什么地方,更不能想像他躲在附近想干什么。 说到找人,安良马上想到安婧,安婧天生象巫女一样有很强的第六感,如果找她算一支精确细腻的易卦,肯定对搜索很有帮助。可是安良打不通安婧的电话,估计是上了飞回纽约的飞机,于是只好等她回家再说。会议没有什么结果,安良向国防部借了吉普车在新加坡岛上游览一下,看能不能发现些从地图上看不出来的风水问题。 他总结过艾琳娜参与的工程项目,这些项目的布局暗合五行制化的原理,最擅于在龙脉中段截断龙气,可是在龙穴控制上却明显缺乏有效技术。安良猜测卡巴拉并不是完善的环境改造技术,而是在犹太神秘学原理上支持王权的一种特定布局,它和《御龙诀》控制龙脉的技术很相似,可是还没有发展到《龙诀》的系统完整阶段。 本来用风水打击一个地区的经济应该从前方的明堂下手,但是大卫集团的项目全部集中在龙脉或者旗鼓龙虎这些远离城市的地点,这一点倒是和建在高山上的圣城耶路撒冷有异曲同工之处。他在出来之前查过新加坡国内的基建,因为新加坡的经济实力在东南亚最强,全部基建都可以由自己设计建造,目前大部份集中在前方海域明堂,有利于发展经济和把握主权,所以安良并不担心这部份的风水。安良在新加坡对出的海岸线上驱车走了一会,就转头向新加坡背后的龙脉开去,如果这一次出手的是艾琳娜,那么锁龙破局的重点一定在龙脉之上。 新加坡纵长二十多公里,横长四十多公里,弹丸之地使龙脉不在国内,而在唇齿相依的马来西亚半岛。两国之间只隔着一条最宽只有1.5公里的柔佛海峡,柔佛海峡蜿蜒游过马来西亚半岛最南端,把明珠一样的新加坡轻轻推出变成离岛,这种地理形态在风水上称为崩洪过峡,是龙脉化气结出真龙穴的大前提。安良到来这里,把注意力集中在艾琳娜最擅长锁定的龙脉之上。 四周是热气腾腾的蕉树林和平坦的高地,面前就是柔佛海峡,柔佛海峡对面可以看到稀落的马来西亚城镇。安良和李孝贤停好车,在路边孤零零的冷饮店买了两杯姜汁奶茶走到海岸边。 安良口渴得冒烟,他用力吸了一口冰奶茶,指着海峡大桥说: “这条桥连通了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其实是接通了新加坡的龙气。本来崩洪过峡这种地形无所谓有没有桥接通,可是有桥的话如虎添翼。不过对马来西亚那边的龙气会有更有强的吸收,同时也削弱了马来西亚的运气,你看柔佛海峡对面就没有大城市……” 李孝贤手用遮着阳光四处看来看去,对面只是一片平原看不出什么特别,海峡大桥是两国的海关,因为两国关系密切,居民只要办个简单手续就可以自由来往,大桥上车流很繁忙,这反而使车辆不愿意停在桥头,桥头没有什么商业气氛而显得人烟稀少。她对安良说: “新加坡的靠山龙脉没有什么大型基建,而通过这条大桥又可以吸收马来西亚的龙气,如果艾琳娜把工程项目建在马来西亚,在对面锁死龙脉,新加坡会不会失去本来就有的旺气来源呢?” 安良一听马上说: “对呀,我老是看新加坡干什么呢?这里没有问题就应该一直向马来西亚逆龙而上……哎,上车过桥……” 安良刚刚转身想把空杯子还给店家,远远听到“啪”一声响,手上的玻璃杯突然炸开,安良手上一空,纳闷地抓了两下,李孝贤却把手中杯子一扔,扯住安良就往饮料店里跑,一路上对还没明白过来的安良说: “有狙击手开枪,快跑!” 他们一跑动,马上引来连续的子弹破风声,在空气中发出咻咻的响声。李孝贤拉着安良跑进饮料店翻身滚进柜台后面,老板和侍应生立刻大喊大叫要把他俩赶出去。两个人厚着脸皮被骂了一通,悄悄把脑袋探出去看了一会,没有发现什么动静。李孝贤小声对安良说: “对方很专业,不停追击会引起注意,停了火反而可以把我们逼出去。” 安良掏出电话,一边拨通张济文的电话一边对李孝贤说:“肯定是猫,这帮人渣比使徒会更阴险。” 张济文听到安良有生命危险,马上要求他们呆在原地不动,他通知警察和特警到现场接应。饮料店的老板赶不走这两个不速之客,也和他们一样在同时报警,这时有两个穿花衬衣身材矮小的马来人走进店里,老板正在对着电话喊叫,侍应生以为他们要买饮料,哪知道这两个人快步走到柜台前,掏出手枪对着躲在柜台后的人就是一通扫射。枪声一响杯碟碎片横飞,侍应生和顾客都吓得抱着头伏倒在地,安良和李孝贤分头闪开子弹,一齐从料理台上滚出店面。 李孝贤翻身出脚踢向一个杀手的头,一招把杀手击昏在地;安良来不及抽出电棍,他从柜台飞身扑向另一个杀手,双手卡着他的头借着落地的力量把他凌空扯起,再狠狠摔落地面。他们知道再留在这里只会越来越危险,现在只能冲出去开车逃走。 两人在门里向外左右看看,没有其他人接近,于是发足狂奔向吉普车,安良掏出钥匙打开车门,马上就要点火开车。可是李孝贤却象足球员铲球一样借势倒身滑进了车底,在车底盘上赫然发现一个汽车打火引爆的炸弹,她立刻大声喝止安良,安良只差手指一抖就要拧钥匙点着引擎,被李孝贤喝住吓出一身冷汗,李孝贤同时滚出路边拉起安良跑进了蕉树林。 身后响起叮当一声,一个冒烟的手榴弹落在吉普车旁边,随着爆炸的气浪,安良和李孝贤扑进茂盛的蕉树林。安良一边跑一边说: “我的天,好人都要被暗杀,这是什么世道啊。” 李孝贤倒是冷静,她对安良说: “这证明你有价值呢,猫肯定要对新加坡下手,而且他们很怕你,不然没有必要对付你,你以为请杀手不用钱呀,请‘天使’出手可贵了!” “那是……”安良听到李孝贤这么说反而觉得挺开心,他几乎要面露喜色地笑出声,接着口不择言地说:“不过死在‘天使’手里心里会舒服一点,这几个杀手也太丑了,就算是男人,身为杀手也要注意一下顾客的感受,造型酷一些生意也会好一些啦。”李孝贤用力把安良扯了一个踉跄说:“还讲废话,快逃跑吧!” 他们身边不时有子弹穿过,直跑到蕉树林深处才脱离危险。等了一会警察来到附近封锁了现场,把他们接回国防部严密保护起来。 到了晚上再和安芸联系,安芸却给了他们一个建议,让安良回纽约,她代替安良到新加坡帮助张济文。 安芸认为安良回纽约可以更好地监视达尼尔的对冲基金操作,同时又可以让杀手看到他离开新加坡,从而解除生命危险;自己一直没有受到猫的注意,她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进出会更加方便。 安良本来不想母亲遭遇到什么危险,可是张济文却赞同安芸的意见,表示一定用重兵保护好安芸,于是安良第二天就和李孝贤飞回纽约,和安芸来了个大换防。 新加坡国防部的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几个参谋官和张济文坐在长桌一侧,安芸一个人坐在长桌的另一侧,他们都在等安婧从旁边的办公室走出来。 安婧把自己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虔诚地祈祷后静心摇钱起卦。过了一会,她走进会议室把一张纸交给安芸,纸上划着一个易卦,用歪斜的中文写了一个“坎”字。 身材不高可是筋骨结实的张济文马上走到安芸身边一起看卦象,当他看到那个“坎”字写得如此难看时,心里不禁有点怀疑,一个连中文字都写不工整的美国修女用中国周易来算卦,让人觉得非常别扭。他小心地问道: “婧修女,这个是坎字吗?” 安婧马上瞪眼皱眉,这话也说得太难听了。安芸微笑着说: “是坎字,婧修女在美国长大,中文字写得少所以不太工整,不过张先生可以信任她,她在易卜方面有过人天份。婧修女,给大家解卦吧。” 这一卦是为了追捕马沙拉末而算,国防部和国际刑警都无法捉到马沙拉末,可是这个人又是东南亚最危险的恐怖分子,无计可施之下只好求助于易卦。幸好新加坡一向有实用主义的开明文化,只要有用的技术绝不轻易拒绝摒弃。 安婧走到写字板前面拿起水笔划出一个大大的坎卦,这样可以让每一个人都看清楚,她用笔在卦象上下分别点一点说: “这个卦叫‘习坎’,上卦代表水,下卦还是代表水。坎卦是个凶卦,也代盗贼,起得这个贼卦肯定是指向马沙拉末的行踪。坎卦代表北方,首先肯定马沙拉末在新加坡北方……” 几个参谋官有点不耐烦地向后靠在椅子上,新加坡的北方就是马来西亚,他们早就收到情报说马沙拉末在那里,他们要知道的是更具体的地点。 安婧看到几个官员的神色,顿了一下几乎想停下来,可是安芸对她微笑着点点头,她只好接着说下去: “习字在古文里有重叠的意思,所以习坎卦是指上下两个坎卦重叠,坎卦水气最足,所以马沙拉末的藏身地点一定在河流或者大海旁边,最有可能是在船上,还有另一个可能是在水下……” 安婧说完后会议室里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参谋官们都知道要造个潜艇有多昂贵,依斯兰恐怖分子不可能出这一招。张济文亲自拍板请来风水师,他不敢取笑安婧,他对几个参谋官暗暗摆手让他们静下来,又对安婧说: “婧修女,按你所说我们并不难处理,只要封锁柔佛海峡的海面船只就行了,可是马来西亚半岛上也有几条主要河流,我们如果知道距离的话还可以扩大搜索,你看……” 安婧果断地说: “坎卦五行属水,上下同性相贴,水又具有粘合性,所以距离不会很远,以外卦为距离数,应该在六十公里以内。” 一幅地图映在投影幕上,一个参谋官用六十公里半径在新加坡北方划了一个扇形区,然后说: “六十公里内的北方水面范围是窄了很多,不过在柔佛州内陆也有几个大河湾,那些地方要派特工去调查。” 张济文点点头说: “这些事还是可以办到的。婧修女,可以算出对方准备做什么,以及动手的时间吗?” 安婧看到张济文态度谦虚,说话比刚才主动了一些,她用笔在坎卦旁边又划出一个新卦象: “这些问题要从卦象内部找答案。从坎卦中间可以抽出一个颐卦,你们看看这个卦的形状就象一个人张大了嘴巴,颐卦代表食物充足,也代表口部在嚼吃东西,同时也代表一切山洞形的东西,以坎卦互出颐卦的易象来看,很可能他们藏在水下的洞里,洞里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一切要用的食物和装备……” 参谋们都呆住了,完全听不明白安婧在说什么。刚才说在恐怖分子在水底已经超出想象,现在还要说水底有藏人的洞?别说水底没有洞,就算有也没有办法发现呀。 安婧可不管他们想什么,因为在易卜中最重要的心态就是依卦直解,让占卜者保持绝对客观,如果主观去猜想或者左右解卦的结果,最后都会自欺欺人。她顺着自己的逻辑一直讲解下去: “颐卦的构成是山在上,雷在下,直解的易象就是山下有雷,雷有雷电和震动的意思,马沙拉末的目的最可能是在山洞里制造爆炸。如果在六十公里之内有城市的话,爆炸就可能发生在大厦底部……” 参谋官们都听得莫名其妙,刚才还在说水底下的事情,怎么又变成大厦了,难度他们会在水底炸一座大厦?张济文也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一下安芸,安芸假装没看见,只是用支持的目光看着安婧,让安婧一直说下去。 “坎卦是六冲卦,卦象里的五行交错冲击,应事只会快不会迟。用坎卦的卦数上下相加得出十二,他们会在十二天后开始行动。” 会议室里的官员都紧张起来,十二天对他们来说太不足够了,六十公里之内不单只有很大的水域,而且还要跨国行动,这样搞不好会惊动马来西亚,引起国际争端。一个参谋官笑着对安婧说: “婧修女,我对你解释的藏身地点不是很理解,你是说他们会藏在水下的洞里,还是说藏在水边的建筑物里面呢?” 安婧又看了看自己划出来的卦象,语气肯定地说: “在水下,这附近有水下设施吗?” 几个参谋官都笑着摇头,张济文说: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注意水域上下的情况,谢谢两位的帮助。这十二天内我希望两位可以留在新加坡,但是为了安全请不要到处游玩,等工作完成了,济文亲自带两位游览狮城,好好招呼两位贵客。” 张济文说完把她们送回受到保护的酒店,安婧一进客房关上门就哭着脸撒娇说: “芸姐,他们不信我算的卦,我不想和他们开会了……” 安芸怜爱地扶着她的肩说: “哎哟,这么大的人了还耍脾气呀,呵呵……我觉得你解卦非常好,只是卦象反映出来的地形太复杂,他们一时找不到对应的地方,我相信最后一定会证明你是对的。新加坡是亚洲的南龙穴,这里出事整个东南亚都会受灾,上帝让你来就是为了保护这里呀,你怎么能不去帮助人呢?乖……” 纽约的初夏清凉而阳光明媚,安良和李孝贤走到华尔街后面的市政大楼前。 这里是布鲁克林大桥的出口,也是旅游者必到的风景名胜。这条全长1800米的悬索大桥在建成的那一天起立刻成就了两项世界纪录:当时世界上最长的悬索桥和世界上第一座钢铁悬索桥,被誉为是工业革命时代的建筑奇迹,一百多年的历史让它成为纽约最重要的地标和城市天际线上最美丽的景色。 今年是布鲁克林大桥建成125周年,纽约市组织了一连五天的庆祝活动,在市政大楼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小贩和街头艺术家挤满了桥头小广场,桥下搭起了临时舞台,布鲁克林音乐团在倾情演奏,晚上还有大型烟花表演,当然其中不乏卖雪糕的小货车,货车上叮叮咚咚地播着欢快的儿童音乐招揽生意。 安良牵着李孝贤的手分开人群挤进活动区,远远听到和环境极不协调的雄壮交响乐,这是刘中堂的雪糕车标志。循声而去看到支着四个大甜筒模型的雪糕货车,货车身上画着很多款式的雪糕和写着英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车两旁的门窗全部打开架起贩卖台,可是在车的四周却象划了一个无形的圈子,没有游人停留和买东西。 安良走进那个恐怖的空圈子,看到圈子外有几个小朋友手里揣着钱,神色紧张地看着雪糕车。刘中堂正双手撑在雪糕车的贩卖窗后面,高大的身躯象贩卖窗后一片人形阴影,灿烂的阳光使他的脸明暗分明,卧蚕眉威风凛凛,丹凤眼半开半合,光溜溜的方下巴显得很有劲度,他同样神色紧张的看着一群小朋友。 一阵凉风吹过,高大的榆树上扫下零星碎叶,使四周的气氛充满了杀气。 小狗扣扣蹲在雪糕车门后,象个不会动的毛毛狗娃娃,它和刘中堂一样死死地盯着几个小孩。安良看到小孩们把钱全部塞到一个褐色头发的小女孩手里,往她肩上推了一下,小女孩开始慢慢向雪糕车移动。 李孝贤停下脚步,小声对安良说:“怎么回事,要决斗了?” 安良也停下来看看刘中堂要干什么。小女孩咽着口水磨蹭到刘中堂面前,惊恐地把钱举过头钱递给刘中堂,刘中堂啮开牙笑着对她说: “小姐,你要什么口味的雪糕?” 小女孩的手还举在头上,就在刘中堂笑的时候哇一声哭了出来,哭声高亢而惨烈,吓得刘中堂马上收到笑容,跑下车想哄回小孩。谁都知道这样子小孩的父母会以为刘中堂欺负她,而且最严重的是她还是女孩,闹不好还搞出讲不清的风化案,被总统大选和次贷危机轰炸得疲劳不堪的报纸很愿意登出这种头条:《中年华人怀疑性扰西裔幼女》。 女孩子见到刘中堂下车吓得鸡飞狗走,尖声大哭着转头就冲回那群小朋友里面,不过小朋友们比她跑得更快,兔起鹘落之间一哄而散,刘中堂追了几步没有追上,呆呆地站在空地中间,一脸悲怆地仰望着高大的榆树间射下来的阳光。 安良在一旁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李孝贤走到刘中堂的贩卖窗前说: “老板,两个雪糕。” 刘中堂愕然地醒过来,马上走回雪糕车旁边招呼两人上车坐: “哪用给钱呀,来,每人吃一个,我请。” 安良接过雪糕筒一直盯着刘中堂的脸,而且一边看一边笑,弄得刘中堂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安良在笑什么,一脸不高兴地解释说: “什么呀!今天是小朋友多嘛,要是网球赛和足球赛来的全是大人,我的车一停下就全卖光了。” 安良不停地笑着说:“我要是小朋友看到你这张脸也不敢走过来,你是洪门白纸扇,堂口御用风水师,没算好方位才出来摆摊吗?” “算过日子和方位了,还起过奇门遁甲盘……” “噢,奇门遁甲啊……”安良佩服地喔圆了嘴形,刘中堂丧气地说: “不过日子是我八字里的忌神,我多遁甲吉方出发经过殡仪馆的时候汽车爆胎了,修好后来到这里就被人占了好位置。” 李孝贤对刘中堂说: “刘大哥,你没有算错呀,你们有正经事要谈,今天由我来卖嘛,一定帮你卖光。” 她说完就把悲壮的交响乐换成了收音机轻快热烈的南美音乐,问刘中堂拿了一把鸡肉干,带扣扣在雪糕车前面表演起即兴小马戏。扣扣在车上等了很久才有人陪它玩,当然乐得一蹦一跳,李孝贤在车旁边背着手,双脚灵活优美地跳起哥伦比亚的班布戈舞。她穿着长裙却跳着舞蹈中男性的舞步,长发在阳光中旋转飞扬,显得别有一番风情。扣扣张开嘴伸出小小的红舌头在她两脚之间穿梭,李孝贤不时蹲在地上让扣扣跳过自己的手臂,让扣扣和自己一起转着圈,很快就引来大批家长带着小朋友围观。 李孝贤玩了一会就跳上车开始卖雪糕,买了雪糕的小朋友还可以摸一下扣扣的大胡子,雪糕销量直线上升。 刘中堂和安良坐到车前座去,回头看了一下销售情况长叹一声: “唉,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你们两个怎么搞得又黑又瘦,小贤瘦得尤其厉害。” “没事,我们去了一次环球风水考察,跑的全是穷乡僻壤……你不是在教中文吗?让学校里消化这些货就行。” “联邦法例规定假释期间犯人不能教书,再说老是要堂口的兄弟消化也不妥,自己要搞张好看的帐单来交差啊……有什么事吗?” 安良把艾琳娜请达尼尔操作对冲基金,新加坡可能会受到恐怖袭击的事讲了一次,刘中堂听完后马上说: “早就应该告诉我,我也可以帮上忙嘛,不说我有多少水平,多个人多分力,而且我们还有这么多洪门兄弟。现在猫摆明了要破坏整个大环境,如果猫成功了最受伤害是生活在低层的人民,通货膨胀失业高企,他们赚的就是人民的血汗钱。当年建立洪门是为推翻皇权专制,今天的洪门同样不会让这些败类得呈。” “你还很了解经济学的因果关系,我真是有点意外。” “我有看报纸的,次贷危机这么久了,报纸新闻天天讲我们多少知道一些。反正猫要对付新加坡,那就是对付华人,洪门不会袖手旁观。” 安良听到车厢后面象幼儿园放学一样热闹,回头看看李孝贤已经收钱都来不及了,他马上跳到车后帮忙收钱,伸过头对刘中堂说: “你今天没财运,坐在那里行了别过来拆台……我就是找你帮忙的,我回到风水事务所看到达达已经离开了十几天,我打电话给他,达达说因为对冲基金的前期工作正在开展,现在搬到华尔街上班。而且公司有规定,不能泄露工作地点……” 刘中堂想都不想就说:“一定有古怪。” 安良手里拿着一把零钞说: “当然了,现在首先要把达达找出来,你看华尔街那边有没有在街面上做生意的兄弟,让他们把那个对冲基金的地址找出来。” “可以。” “要是找到达达就可以攻击对冲基金的风水,我们在这边配合新加坡的主权基金,应该可以挡住这次袭击……这次的顾问费捐给洪门做中文推广经费。我同时去找艾琳娜,看能不能了解多一些事情。” 刘中堂回答的干净利索: “行,没问题。我要不是有事在身,上次肯定和你一起去打威斯银行,我总比小余有用啊。” “得了吧你,你会做液体炸弹吗?你知道怎么消除液氮吗?” 刘中堂不会这些,他一脸没趣地看着安良,安良马上笑着说: “开玩笑的,不过婧修女没有去德国,你也……啊?哈哈哈……” 刘中堂不好意思地笑了: “别这么说,帮自己人在哪里都是帮……那个……芸姐最近怎么样?” 安良停下手里的活凑到刘中堂的脸前面,用下巴指着他,用中情局审问时的语气说: “你是问芸姐吗?” 刘中堂眨眨眼睛顿了一下,突然大笑道: “哈哈,当然了,我很尊重老前辈的……你的眼珠都对起来了。” 安良拉开两张脸的距离又收钱找钱,一边对刘中堂说:“刚去了新加坡,和婧修女一起去的。”婧修女三个字说得特别重音,他一说完又回头严肃地盯着刘中堂的脸。 刘中堂的丹凤眼轻轻眯了一下说:“两人去就好……安全。喂,收钱了。” 不到一个小时,雪糕车上多天的存货就卖光了,李孝贤关好贩卖窗高兴地数着钱说: “卖东西真是很好玩呢,良,我们有空就来帮刘大哥卖雪糕。” 刘中堂不无自嘲地哂笑起来: “嘿嘿,再过几月我就刑满了,以后都不会卖这种东西。公司有很多生意我都要处理,现在干这个是做给政府看的。你们喜欢的话就转个牌用这台车来玩好了,这台车性能好功率大,车上还有很多小机关。” 安良不以为然地说: “你以为我们没有生意可做呀,迟一些我和小贤办个英文风水杂志推广一下中国文化,哪有时间玩这些东西,对不对小贤……小贤……” 两个人发现车厢后面没了动静,回头一看李孝贤居然坐着小转椅伏在料理台上一动不动。安良大惊失色跳到车厢后面扶起李孝贤: “小贤,小贤?是不是睡着了,小贤!” 李孝贤面如死灰,气息很微弱。刘中堂马上给她把脉,安良翻看她的瞳孔。 “瞳孔扩散。” “迟脉虚寒。” 安良急了,他抱着李孝贤焦急地对刘中堂说:“你讲什么呀!” 刘中堂跳进驾驶室点火开车就向最近的医院开去,他转动方向盘冲出小广场说: “快把她放平保暖,她的脉搏低于一分钟六十次,这是阳气亏损血气运行缓慢引起的……奇怪了,她不是刚刚才跳完舞吗?怎么会有迟脉呢,一般人都是心跳加速的呀。” 安良怕车厢地面寒冷,于是自己躺到地板上抱着李孝贤,又把外套盖在她身上。车子颠了几下,李孝贤幽幽地醒过来,安良马上放心很多,温柔地对她说: “不要动,我们现在去医院,很快就没事了。” 李孝贤挣扎着坐起来说:“良,不用去医院,我没事。” 安良抱着她的头在胸前说:“我早就想和你去检查身体了,这次不能不去,只是检查一下,不打针。” 李孝贤听到安良生硬地哄自己,不由得笑起来,她慢慢撑起身体说: “坐了两个月飞机时差没有倒过来,可能只是太累了。良,我真的不要去医院,求求你了,我不会进去的。” 安良看着她坚决的神情,估计到了医院门口她也不会下车,这样的情况相信是李孝贤有什么难言之隐,与其这时硬逼着去医院,不如先回家休息好,再为她解开心结。于是他对刘中堂说: “雪糕佬,先不要去医院了,麻烦你送我们回家。” 安良把李孝贤轻轻抱到床上,把一杯温水送到她手里,然后静静地坐在床边。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房间照在李孝贤脸上,她带着恬静的微笑看着床前书桌上的玫瑰,慢慢吹凉杯里的水喝下去,然后小声说: “真好喝,可以尝到味道……真好……” 安良不知道李孝贤在说什么,他无所适从地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手上,又移回她的眼睛里,不安地问道:“你觉得好些吗?需要和我谈谈吗?” 李孝贤还是那样微笑着把水喝完,然后把杯子递给安良,安良伸手去接的时候,李孝贤的手腕凌厉翻转,玻璃杯闪开安良的手掌,从他的小臂上跌落地面,玻璃破碎的声音使人感到刺耳而心寒。 安良想不到李孝贤会做出这种举动,他措手不及没有捞回杯子,双手却被李孝贤一把握住。 “良,你知道房间里有几个杯子吗?” “诶?四个,干什么?” “你知道下一个杯子会有什么结果吗?” 安良几乎恐慌地看着李孝贤的微笑,不知所措地说:“有什么结果,不就是放在桌子上吗?” 李孝贤把安良拉到床沿坐下,然后靠在他胸前说: “良,每一个杯子最后都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就被打烂,世间万物都不曾存在,最终会回归虚空。良,过去没有我们,以后也不会有我们存在,我们总是要离开这个世界,对吗?” 安良意识到问题严重,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象在等待一个无法接受的脑筋急转弯答案。 “小贤,你想说什么?” 李孝贤把后脑在安良胸前蹭了一下说: “我快要死了,我死了之后你不要想我太久。在我最后的日子里,你给了我无可比拟、无论用什么都不能交换的快乐和幸福……你的心跳在加速吗?不要紧张,你是看透世事堪破生死的风水师啊,你会明白我说的话,听我说……” 安良怀里是李孝贤柔软的身躯和体温,香槟金色的长发散发出女人的香味,这个冷如剃刀的话题突然出现在两个人之间,安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用力收了一下手臂,把李孝贤抱紧一些,然后低头在她耳边说: “不要怕,无论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不是两个人,我们是一个整体……” “嗯,我一点也不怕,我现在是一生中最勇敢的时候。”李孝贤笑着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我们是一个整体,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有这种感觉。我受过的训练是人不能相信感觉,只有逻辑和利害关系才可以推理出真相,可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时,那种感觉竟然对了,我好幸福……良,对不起,我在半年前治疗枪伤的时候就发现到了脑癌的晚期……” 安良的脑海里回忆起几个月前和李孝贤再次见面的那个晚会,那一天晚上近百个女孩子近乎失常地伤感,难道就是这个原因? “那时的‘天使’都知道吗?” “嗯,这是大事情,我们在第一时候就通知了全部幸存的‘天使’……我们从小在训练营里就发现从来没有一个‘天使’活过二十五岁,当时以为她们是执行任务时死的,或者是违反了什么规定被上级处死,后来才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平时我们有病只能在基地医院治疗,直到我在法兰克福受到枪伤,欧洲部的‘天使’把我送到民间医院治疗,医生为我做全身扫描时才说出真相,我们脑里的芯片由于长期发射和接收幅射电波,激烈地诱发了癌细胞生长。如果在十六岁植入芯片,能活到二十二岁已经是很走运了,所以我和雪在同期‘天使’里是绝无仅有的长寿。” 安良急促地问道:“全部‘天使’都会死?不可能,一定有办法治疗的。” “良,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人,你不愿意我死,也不愿意任何一个‘天使’死去,不过你还是要耐心点听我讲完。我在半年前发现时已经是晚期,脑癌没有治愈的案例,晚期手术的存活率只有两个月,也就是说就算我现在做手术,我最多只能再活两个月。事实上我脑里面的肿瘤太大太深入,已经没有医生敢为我做手术……可是其他年轻的‘天使’不同,她们比我和雪年轻,植入芯片的时间短,肿瘤就会更小甚至还没有恶化,所以她们大多会通过手术取出芯片和切除肿瘤,以后都不会有脑癌的威胁。” 安良的确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感觉到真正的爱,他愿意用自己拥有的一切去换李孝贤留下来。他喃喃地说着,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 “美国科技那么发达,一定有办法的。你……你上网查一下治脑癌的专家,我现在就打电脑给专家,我有朋友是脑科专家,你看我有他的电话号码……有他的电话号码,他人很好,很专业,一定可以把你救回来……” 李孝贤在他怀里一翻身,把安良压在床上,双手缠着安良的脖子说: “好了好了,这些‘天使’都试过,我很了解脑癌的前因后果,良……你会把最后的尊严留给我吧?” 人无权决定自己出生,至少有权决定自己死亡,在生命的尊严面前安良沉重得不能动弹。 “真的没救了吗?有什么办法要是你一个人做不到,我们可以去一起去试试,比如什么地方的专家啊,什么新药新方法?” 李孝贤帖着安良的脸亲着他的鼻子眼睛说: “良,只要有一丝生机我们都试过了,我们是‘天使’,我们不只有一个人,可是对于晚期脑癌根本无法治疗,这是我的生命啊,我已经尽了一切努力……良,你知道吗?我真的用尽了一切办法,我甚至和英国开发最新的脑癌基因药的科学家谈过,但是仍然无法控制肿瘤扩散……所以我选择了捉紧一分一秒和你在一起。” 安良一手扶着李孝贤,一手在打电话,还一边对李孝贤说: “不要放弃,会有办法的……” “Stop!Stop!”李孝贤抢过安良的电话,她撑起身体俯视着安良温柔地说: “我们是‘天使’,我们都办不到的事,不是你一个电话可以办到的。有机会康复的‘天使’都会得到治疗,她们会好好地活着,可是我太晚了。现在世界上任何脑癌治疗都是无效的,所谓的新药只不过是让成活率延长一些而不是治愈,任何脑癌治疗都要卧床服药,做开颅手术和化疗,最后结果就是把生命延续出被糟蹋得象烂泥一样的两个月。我不想剃光了头全身插满液管电线在病床上可怜地和你告别,我想象个普通人那样留在你身边渡过我生命中最后的日子,我想你看到我的最后一眼……我还漂亮……” 李孝贤的大眼睛失神地看着安良的嘴巴,两滴泪水滑落到安良下巴上的方形小胡子上。安良觉得她看东西的聚焦点有些不对劲,伸手在李孝贤的眼睛前轻轻扫了几下,李孝贤的视线毫无变化,安良这时真的感觉到恐惧就在眼前。这是脑癌最后阶段的症状,肿瘤压迫视觉神经引起失明。 安良直直地瞪着李孝贤看了很久,李孝贤的视线一直无法和安良对视,安良脑袋里一阵磁实,额头发麻地热着,恨不得眼睛盲掉的是自己。他扶李孝贤躺在床上说: “我明白你的心情,其实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一般没得治的病都会有些奇迹,你不想去治的话奇迹就会降临,我们都要相信上帝的安排啊……啊嗯,我有点事,现在先出去一下,你不要乱想事,好好休息,我六点前就回来……” 李孝贤乖乖地点点头,然后目送着安良走出房间。安良走到房门前把门拉开又关上,可是人依然站在房间里。他看到李孝贤的微笑和目光看着自己走到门旁边,当门关上后视线就停在那里,好一会才从床头柜摸出一本相册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又打开相册慢慢地抚摸起来。那是他们环球旅行时的相片,里面有荒漠上的朝阳,海岸旁的暴风,每一张相片里都有一对情侣紧紧地靠在一起。她低下头用脸对着相册,可是眼睛的焦点很明显不在相册上,安良这时百分百地肯定她看不到东西。 安良的视线模糊了,狠狠地咬着牙忍住一切声音,他知道李孝贤不想让自己知道身体上承受的痛苦,不想任何人因此而不快乐,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失明,哪怕只是多一天,多一个小时。对于一个生命在倒数的人,争取多一个小时的美丽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 安良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拉开门轻声说:“小贤,我回来拿钥匙……” 他走到床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放在桌上再拿起来,然后轻轻拥抱着李孝贤说: “我很快回来,很快……你睡觉,不要到处去。” 走出公寓大楼的安良并没有地方可去,他坐上自己的悍马吉普车,在里面打开电脑不断查找关于脑癌的资料,同时打电脑给所有脑外科专家风水客户。安良的风水客户都是社会上的专家级人物和成功人仕,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可是每个医学专家都告诉他,当脑癌到了晕厥和失明的地步,做什么手术都没有证据支持能让病人活过两个月,而且不保证病人比手术前减轻痛苦和活得更久。 安良找到了达尼尔,让达尼尔入侵美国核心政府部门里找出最好的专家。李孝贤在达尼尔心目中的地位一点也不轻,所以他马上放下手上的工作,不顾曝露的危险全力联系国家部门里的专家,忙了一通他回复说: “我硬闯进去联系过专家,几个都说脑癌是目前的绝症,没有治愈的先例,过程中是剧烈的头痛和喷射式的呕吐。” 安良听到这里懊悔地捉住自己的头发,把额头狠狠撞向方向盘。原来这几个月李孝贤一直忍耐和隐瞒着这些痛苦,她黄黑的脸庞和越来越瘦弱的身躯浮现在安良眼前,安良摇着头对达尼尔: “救救她,快告诉我该做什么,快告诉我……” “那好,我不说废话了。首先这种病是绝症,治不治都是一样的;目前世界上最新的技术是癌细胞基因疫苗和电脉冲杀灭癌细胞,最新不是有效,只是存活期可以长一些,但是世界最高存活期不超过三年……你也从死亡线上逃过出来呀,你不能用风水局来对付吗?” “来不及布什么风水局了,原因太复杂我没时间对你解释,快告诉我要找谁,我要医生,我要医生,帮帮我!” 达尼尔对着电话大吼:“没有医生可以救小贤,你应该马上去找天天研究基因的艾琳娜!” 安良在公路上飞速疾驶,油门一直踩到底只想早一秒见到艾琳娜。在电话里艾琳娜说正在警戒山生物研究所,现在还有项目实验要做,如果安良有急事可以在电话里讲,也可以到研究所接她下班。艾琳娜是李孝贤最后的希望,安良不想和艾琳娜在电话里谈,在电话里太容易被拒绝,他不能让艾琳娜拒绝自己。 走进艾琳娜的研究所后经过重重关卡才来到实验室,这里和马特维的开发中心气氛完全不同。警戒山下裂岩谷的地质研发中心象个月球矿山,这里却象一间光洁明亮的医院,艾琳娜穿着整套无菌保护服从玻璃门后走出来。 她拉下头罩和目镜,扬出一头长长的金发,再把金丝眼镜架回鼻梁上。安良看到她的身材高挑又让人感到柔软,无菌罩衣也掩饰不住混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性感迷人。日常所见总是带着媚态的艾琳娜,在脱下头罩的一瞬间完全看不出任何轻佻,从她脸上只看到科学家独有的严谨和深思,这种知性气质从一个金发美女身上透出来比跳桌上舞的艳女更让安良心动。 工作人员帮艾琳娜脱下罩衣换上白大褂,她才冲安良招招手: “来吧,我们过那边聊天,你的胡子又长了,为什么老是修成方形呢?长成一片也好看嘛……刚才那个是马来西亚蚊毒素对白血球吞噬的实验,这种马来西亚蚊可以把白人叮咬至过敏死亡,而且没有药可以救,可是马来人却只会被叮出一个小疱,抓抓痒就没事了,知道为什么吗?” 艾琳娜让安良跟着她走进另一个实验室,她看安良一直不说话,于是接着说下去: “马来人的基因链是新月形,白人的基因链是环形,那种蚊子的毒素只会杀死环形基因链的人。这让我想起你说过的风水问题,同一个风水局,可以让这个人死掉,可能另一个不同八字的人却会成功,也是这个原理吧?嗯,刚才说远了,大体上说就是可以造出一种基因药,只杀死白人……或者,相反……如果希特勒有这种基因药,那么犹太人就会自动从世界上永远消失,不用浪费一颗子弹也不会搞坏自己的名声。” 艾琳娜把安良让进房门,安良看到房间不大,里面只有仪器却没有工作人员。艾琳娜说完反锁了房门,倚靠在门上,从烟包里弹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 “心事重重的男人,说吧……” “你有治癌症的方法吗?我需要你帮助,请你帮帮我。” “癌症,呵呵,全世界都没有办法对付癌症,你找错地方了,我只能告诉你怎么样可以得癌症。” 安良觉得自己这么说很不妥,一不小心就成了哲学辩论,他抬起手在空中抱了一下,又握着拳头放下来说: “是这样,小贤得了脑癌,已经到了晚期,专家不敢动手术切除肿瘤,她快要死了,求你救救她吧。” 艾琳娜靠在门上深深吸了一口烟喷到安良脸上,她直直地看着安良的脸好一会,面前这个高大的中国青年正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一种场面,而且这个哀求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的情人。艾琳娜冷冷地说: “很遗憾,我没有做过癌细胞的项目,而且据我所知目前没有技术可以对付癌细胞……做化疗吧,也许可以拖延一下。” 安良抬起双手撑在门上,把艾琳娜卡在中间说: “艾琳娜,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基因科学家,只有你能救小贤,你只要试一试,一定很快有办法……小贤不能等了,她每一天都可能会死去,求求你。” “良,如果试一试就有办法,这个世界早就有药物对付癌症了。” “可是刚才你才说可以开发出只杀死某个种族的基因药,你的发明可以灭族可以杀几十亿人,你却救不了一个人!”安良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已经是贴着艾琳娜的脸大声吼叫。 艾琳娜把脸侧到一旁,避开安良的目光说道: “杀人比救人容易得多,让一朵玫瑰凋谢比让它延长花期容易一万倍。上帝创造出来的基因从本质上只有一个结果,基因链以各种方式断裂、散开、丢失,甚至你在为了长寿而跑步的时候,基因链都会因为你跑步的震动而分解缩短。死是全部生物的必然结局,杀人多简单,只不过是把本来就在走向死亡的人向前推一把;救人却要把人从死路上往回拉……” 安良粗暴地打断艾琳娜的话说: “那么容易做的事还要你们这些科学家做吗?你们要做的是保护生命而不是帮上帝干掉我们!” 艾琳娜看到安良的情绪很不稳定,她推开安良的手走进房间里冲了两杯咖啡,递了一杯给安良然后对他说: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不是搞医学基因研究的,生物工程的范围很广,农业工业药物和军工都有各自的专业技术。她的肿瘤是怎么引起的?” “使徒会在她脑里镶了一个控制脑波的芯片,大概五六年之后就会死于脑癌,达尼尔说过这种情况就象在大脑里装了一台手机,无时无刻的辐射会诱发癌细胞。” 艾琳娜听到这里,似乎对这个技术发生了兴趣,她沉吟了一下说: “这种技术很高明啊,可是对大脑的伤害必然很严重,我听说过有些军事研究是用信鸽镶入脑芯片,控制信鸽飞行来执行间谍任务,想不到使徒会是用人……” 安良看到艾琳娜对这件事点回应,随着气氛对她说: “对不起,艾琳娜博士,我觉得你有能力帮小贤,这也是你的科研成果啊?你研制出癌症基因药比研制出基因灭族技术重要得多,前者会让你受到全世界的尊重,这是你生命里最有意义的事,而不是做一些下地狱的事……” “我的经费和项目要求由投资方决定,如果我在为一个药厂服务绝对做你刚才说的伟大事业。你是风水师呀,你也没有办法吗?” 安良听到艾琳娜的话一阵眩晕,达尼尔也这样问过他,风水师对这样的事情会有什么办法呢? 从他刚开始学玄学的那一天,母亲安芸就告诉他:“天命不可改,大劫不可逃。”如果从玄学中计算出世界潮流的方向,玄学家不会逆天而为,否则只会引火自焚;如果一个人命中注定要有一个大劫,也不是风水师布个局就可以改变因果。他在三十岁的死期,是安芸用三十年布局,用尽了风水技术,又把安良培养成文武双全的人,才险险逃过。可是安芸说过,天道是公平的,留下了生命就会失去另一些东西,会失去什么?没有人知道。 如果提前计算出李孝贤的死期,安良愿意用尽毕生绝学去试一试,可是他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李孝贤的八字又无从分辨真假,不能从玄学中算出用神和忌神,风水局和命局本来是丝丝入扣的相互关系,两者缺一不可,这样的情况安良根本无从入手。就算是有办法布好了风水局,也要一个外科医生去配合手术,风水不会让世事自动变成想要的效果,再好的风水也只是一种力量而不是一种行为,没有行为去表现和发挥,架在真空中的风水不会给人任何帮助,布下风水局然后坐在局里等发财的人不可能发财,他必须去做些什么。 这时安良想到另一件事,他放下咖啡杯问道: “上次你说过我和马特维的基因都改变了,我们改变的情况和程度是一样的吗?” “改变的情况不同,可是程度差不多,尤其是寿命基因点变得很接近,如果没有意外死亡的话,你们可以成为高寿老人。” “那是因为我们都受到了3.5K微波的照射?马特维说过,这是宇宙的原力,现在他可以制造出来改变我们的基因,也可以改变小贤的基因啊。改成怎样都可以,只要她可以活下来,什么样的她我都要,我去找马特维……谢谢你……” 安良说完就跑,艾琳娜看着他拉开门要冲出去,从他背后冷冷说了一句: “马特维博士去马来西亚了,下面研发中心不会放你进去的。” 安良扶着门停了下来,他突然记起自己刚刚从新加坡回到纽约,如果马特维也在马来西亚,那么也许他会制造出一次地震促使东南亚的经济结构崩塌,可是……他脑袋里太乱了,不知道应该先想什么,他转过身说: “你帮我开机发射3.5K微波,我把小贤带来试试,至少让我们试一下。” “我没有密码,按合约只有他可以开机,公司可以拥有研究成果,不过密码在他手上。而且你们的基因突变集中在寿命点上,不代表另一个人会这样,只有两个样品是严重采样不足,在科学上不能作为依据。加上有癌细胞存在于体内,癌细胞也会受到照射,也许你不相信,但是很可能变得长寿的是癌细胞而不是小贤,癌细胞有99%的可能受到辐射而恶化……对于这方面的研究我还没时候开展,因为你已经退出了,我不知道该研究些什么?” 安良垂头丧气地走出房间,艾琳娜对着他离开的背景吐出模糊视线的烟,一口把安良喝过的苦咖啡全部喝光。 新加坡的凌晨已经热浪逼人,安芸穿着一身纱质薄长衫,头上盖着依斯兰教女性常用的头巾,和安婧站在一条小舢板上。中国长衫加上一条头巾后,远远看去只觉得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女穆斯林。舢板两头各有一个便装士兵在划船,他慢慢地漂流在一千二百多米宽的柔佛海峡中间。安芸要求只能用木船载她们出海,而且不能在船上使用发动机,士兵划船要用木桨,身上只能带一支手枪,这样可以保证罗经的准确性。 柔佛海峡一边是马来西亚,一边是新加坡,这两个国家有着多年的恩怨又无可回避地关系密切;两国的双边关系并不紧张,居民之间很容易来往,政治经济却因为各种利益和资源的争夺总是争吵不休。对华人来说因为有个态度强硬的政府颇有安全感,对马来人来说这些华人就象一块硬骨头卡在东南亚的咽喉,他们至今不明白当年的马来西亚总理中了什么邪,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一块地划给华人独立成一个国家,而且这块叫做新加坡的土地还是东南亚的龙穴。 安芸上船完全是因为被安良的电话从睡梦中叫醒,电话里安良的声音非常低落,而且还在开车回家的途中,他匆匆说了几句李孝贤的情况,就告诉安芸一个重要的消息,马特维到了马来西亚,可是因为自己的情绪很不稳定,没有办法从艾琳娜口中套取更多的消息。 两个消息都使安芸极为震憾,她感受到安良现在的心情,尽管这样他还可以保持冷静着给自己打电话,告诉自己马特维的行踪已经是非常难得。李孝贤的事情不是她现在赶回美国就可以解决的,脑癌是人人皆知的绝症,没有任何玄学技术可以挽回,她只留给安良一句话: “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寸步不离地留在小贤身边。” 安芸几年前失去了丈夫,她了解失去爱人的痛苦,当爱人离开之后,唯一让人后悔的就是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她也理解人在临死前的恐惧和寂寞,有爱着自己的人陪自己走完生命最后一步,那种温暖可以让人勇敢地面对死亡。救活一个生命是人世间最大的善举,可是让一个生命在爱护中离开,却是人世间最终极的关怀。 李孝贤最终会离开安良,只要两个年轻人可以珍惜现在起的一分一秒,他们的生命就没有虚度。 马特维在马来西亚的消息让安芸立刻想到了安婧在国防部算出来的卦象,有了马特维的存在,每一个孤立的事件就可以连成一串有关联的事件。 安芸不再认为半年前做地震实验的古木村是偶然选出的地址,而是认定为马特维对马来西亚半岛地理承受地震能力的实测。不管古木村地震点由谁去选定,这里都是马来西亚半岛上属于两个国家的最重要的龙脉,安芸认为马特维再次来到马来西亚绝非另一个偶然,这是当年大卫集团设定好的一连串计划,马特维只是换了个老板,而他本人则以铁一般的意志继续制造着下一个地震危机。 在这种争分夺秒的危机中,安芸等不到天亮就打响了张济文的电话,提出了安良的情报和自己的推理。 “张先生,现在我百分百肯定婧修女算出的卦象是正确的,马特维制造地震的机器需要在地层下发动,婧修女算出的藏在山下的震卦,不是代表大厦里的爆炸,而是代表在地层里制造地震。他的机器可以让地震以自然灾害的形式出现,还能精确定位和锁定距离,他可以只震倒一个国会大厅,也可以震平整个新加坡。” 张济文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换衣服一边对电话说: “可是现在特工已经天天在海峡和柔佛州的水域搜索了,我还可以做些什么吗?” 安芸简单清晰地说: “马特维的发明和艾琳娜的选择秘术构成了另一种高科技风水,不过安良先生已经找到了这个技术的窍门,我们可以用中国风水把他们找出来。因为随时可能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地,所以至少这几天你不能睡觉了;请马上准备新加坡内部的消防救灾部队,我们可能会失败,那时新加坡就要大救灾;另外组织金融专家,准备足够的资金和外来对冲基金对抗吧,如果我们控制了恐怖活动,对冲基金的攻击只会更猛烈。” 最后安芸想了一下又说:“给我一支随时候命的特工队,再给我找一只舢板……” 为了不引起马来西亚方面的注意,也为了可以掩住腋下两支巨大的柏莱塔M9自动手枪,安婧同样换上了暗黄色依斯兰长袍,长发上盖着镶了蓝色花边的头巾,屏着呼吸托着罗经;安芸静静在站在她旁边,就着天空刚刚露出来的朦胧白光不断地翻着一个笔记本。这个笔记本是安良考察过艾琳娜经手的工程项目笔记,安良在里面写着现场记录,分析的线索和思考。安良认为艾琳娜使用的选址秘术和《龙诀》中的《御龙诀》有很大程度的暗合;《御龙诀》在天子风水术中的作用,是控制国家的龙脉,使这个国家臣服于自己。《御龙诀》和《斩龙诀》不同,它不会使国家改朝换代,只会使人民越来越劳苦,越来越贫穷,每天用尽全力想生活得好一点,可是劳动成果却会被位于御龙局上的真正统治者无形地掠夺,这种恶性循环让人民象牲口一样忙于生计,无力反抗暴政,也没有精神去追求高尚一点的人生目标。 《御龙诀》没有《斩龙诀》那种横扫一切皇权的霸道,可是在实用上却可以更经济有效地创造和巩固自己的统治,这也是安良在研究过程中记下大量当地民生情况的原因。艾琳娜经手的项目分散在几十个发展中国家,这些国家的情况和《御龙诀》的效果一样,政府腐败,外政入侵,可是这些政权总是可以危如累卵地存在着,人民没有能力推翻他们,大国也不屑于推翻他们。安良在笔记本上写道: “推翻这些政府毫无意义,只有让腐败的政府成为藏在背后的强势统治者的傀儡,才能被压榨出最大的长期利益,这就是《御龙诀》的阴谋,也是艾琳娜的最终目的。” 笔记上的内容和北京的锁龙局,马来西亚镇锁中央山脉的落点,以及千古圣城耶路撒冷的风水特征都有大量吻合,这时安芸只能肯定这不是艾琳娜的阴谋,艾琳娜的选址秘术和马特维的人造地震,只不过是一个庞大组织对全世界进行奴役的巨大计划的工具——也许只是冰山一角。 安芸和安婧凭着一叶孤舟漂浮在宽阔平静的柔佛海峡中间,她们让特工队员慢慢划桨,舢板一寸一寸地接近崩洪过峡的最强龙气中轴线。按照艾琳娜一贯的锁龙法,马特维直接把粒子共振机埋入龙脉地层的龙钉法,再加上安婧算出的“坎”卦,粒子共振机一定在柔佛海峡和龙脉的交叉点上,很可能就在小舢板的下面。 安婧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上的罗经,舢板在微微晃动,可是罗经里的指针一直稳稳地指向南北。随着舢板接近龙脉,罗经上的指针开始微微晃动起来。 安婧小声说:“芸姐,针在发抖……” 安芸看了看罗经,对两个特工队员说:“保持舢板平稳地向对岸划去,慢一点。” 小舢板又向马来西亚方向移动了一些,天色开始发亮,接通两国的唯一通道海峡大桥也热闹起来,可是舢板上没有人敢大声喘气,生怕晃动了罗经看错数据。 “安大师……”一个特工队员对安芸说:“海峡正中线是国界,我们不能就这样漂过去,对方的边防军会开枪的,我们已经很显眼了。” 安婧双手捧着罗经向船舷外推出去:“可是……过了国界之后指针摆得越来越厉害。” 安芸想了想,看到对面只不过是一片小树林,于是对两个队员说:“划过去。” 舢板一直向对岸逼近,安芸的想法很冒险,她很想亲眼看看出来阻止自己前进的是边防军还是恐怖分子。如果马特维真的藏在海峡底下,这时他一定也在监视器里看着自己。马特维对风水很感兴趣,而且和安良合作过科研项目,就算不认得安芸,也必定认得这是个风水罗经,有风水师出现多少会给他点压力,如果他急着出来截击那就正中下怀了。 两国关系看来相当不错,直到舢板接近马来西亚对岸,仍然没有边防军出现。安芸很清楚国土的定义,在双方共有海域上无意中漂过国界并不少见,这么小的舢板随海流漂到什么地方都有可能,就算被边防军截住也很容易打马虎眼解释过去,可是爬上人家的陆地就不行了,这就成了事实上的偷渡,安芸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她只要从旁边的桥上走过国界就可以到达马来西亚。这时她让舢板划到岸边,跟着罗经的抖动在岸上寻找蛛丝马迹。 安婧一直小声向安芸汇报罗经的情况:“摆动减少了,往回一点……” “大师,这里有一条管道。”一个队员发现了一条埋在地下的巨型水泥管,管身沉在水面下,上面铺着一个水泥平台,平台上还有些字母和数字标号。 安婧抬头一看就说道:“不会吧,这么容易找到?” 另一个队员对安芸说:“大师,会不会找错了,这些标记是马来西亚供电公司,这里只是其中一组海底电缆呀?” 安芸小声说:“是这里没错,强大的电流产生电磁场会使磁针左右摆动,可是不会使磁针旋转。” 两个队员都好奇地站起来看安婧手上的罗经,罗经上的指针转得象风扇一样看都看不清,过了一会却慢慢减速停了下来。 大家对视了一下,安芸突然微笑着说:“快撤退,我们成功地被发现了。” 马特维正在狭窄的车间里忙碌着,隧道里因为地方小而人手不足和电力不足。 粒子定向共振机以强烈的3.5K微波造成龙脉中心地层的地震,要由可以产生巨大能量的核反应炉来驱动,可是因为地下面积不足,共振机又太大,以至从微型核反应炉置换出来的电力只能险险供共振机的需要。这绝对是一次秘密行动,如果从海底电缆偷用电力的话马上会被发现,如果向附近工厂借电只会更容易被发现,于是车间里任何设备都停了下来,全部主电力只供给核反应炉。 马特维并非事先没想到这一点,他在计划开始就列出发电机组作后备配合,现在发电机都排到了隧道口,可是却因为担心震动和声响太明显引起新加坡方面的注意,一直不敢开动。 马特维高瘦的身躯很适合在车间里运动,因为技术人员不足,很多基本工作都要自己完成,不过他毫不介意这些,只要可以把新加坡精确地扫平一半,就可以为自己的发明盖上写着“完美”的鉴印。如果完成得不好呢?没问题,那就再调试,再震,直到完成,这就是马特维的意志。 马沙拉末带领恐怖组织祈祷团一起守卫着隧道,他是东南亚地区的基地首领,和猫联系过多次,如果他足够幸运的话,新加坡早就在七年前紧跟着美国纽约双子塔成了废墟。也许真主根本就不喜欢他搞恐怖活动,也可能他水平不高,至今为止惊天动地的计划做了不少,可是还没有成功的先例,而且在他人生中坐牢的时间开始赶上自由的时间,这对实现圣战最后胜利是很大的拖延。 他今年四十多岁了,急于在上天堂之前做一件大事,猫也给了他这个机会。在猫的配合下,马沙拉末从狱中逃出直接到马来西亚投入新圣战。刚开始的时候他有点不理解,这次向堕落的帝国主义宣战为什么要和一个白人合作,直到他了解地震比人肉炸弹和飞机撞击更有影响力和杀伤力时,他的狂热在刹那间和马特维取得了共鸣。 而且猫还给了马沙拉末一个豪华级的荣誉,就是在计划的最后将由他引爆这个核反应炉,如果地震计划成功他可以跑远一点欣赏磨菇云,如果失败的话他有权决定什么时候和反应炉一起升天。当然马特维也有这个决定权,尽管这样马沙拉末依然兴奋不已,这种方式很适合首领,比身上绑着手榴弹去炸广场更光荣。 不过马特维和恐怖分子毫无共鸣,其实他和谁都没有共鸣,在他心里只有自己的发明,其他的事一概不管。他质疑过公司为什么不象过去一样用专业的保镖队伍,公司的回应是地震计划完成之后这里的仪器不可能运走,只能就地销毁,而销毁的过程会引起核爆,如果由基地组织去负责最后引爆的话,那么这场灾难会被历史记录为基地恐怖袭击,和公司无关。 马特维了解了公司的意图,不过他不了解恐怖分子,也不想去了解。他不让战士们进入车间,整个隧道只有最深处的车间得到独立供电,外面几百米隧道乌灯黑火,恐怖分子待的地方烛光摇曳,映照着一屋子停了电的先进监控设备。 天色刚刚发亮,潜伏在四周的警卫就发现从柔佛海峡漂过来一条小木船,船上有两男两女,两个穿伊斯兰长袍的女人一直站着。直到小木船越过海峡水面的国界线时,警卫才意识到可能会有古怪,匆匆通知了马沙拉末到地面。 他们并不在意是否使用现代化监控设备,隧道里没有电并不让马沙拉末紧张,他知道现代通讯器材是一把双刃剑,当自己人很容易联系时,敌人也很容易追踪到自己的信号和位置,就算是躲在阿富汗的基地领袖,也是因为长年不使用任何无线电,所以美国一直无法追捕到他。不过这一次马沙拉末失策了,当他从隧道里赶到海峡岸边时,看到小木船已经快来到面前,小个子女人托着一个罗经,另一个女人看看罗经又看看手上的笔记本,分明在做什么检测。 马沙拉末在马来西亚长大,后来还加入了新加坡国藉,这两个国家盛行风水,他从小就知道什么是中国风水罗经。看风水很正常,可是穿着伊斯兰服装的女人在看风水就绝不正常了。他和身边的警卫交谈了两句,警卫拉出步枪就想向船上开火,马沙拉末立刻按住他,低声叫他回去向马特维报告。马沙拉末摸出电话向马来西亚边防军报了警之后立刻关机,然后退到远处看着事态的发展。 过了一会十多架边防军的越野摩托车从海岸边赶了过来,这时海面上的小船又退回到海峡中间,边防军用大喇叭对船上的人发了一通警告,小木船就退回新加坡境内。 马沙拉末回到隧道深处时全部电力中止,车间的铁门半开着,里外都是一片漆黑,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亮着,萤光照在灰白头发的马特维脸上,使他看起来象个中世纪爬出来的吸血鬼。马特维转头看着马沙拉末等他说话,在马特维眼里这个矮小结实的马来人是虔诚的教徒,他还没见过马沙拉末有什么恐怖分子的倾向。 马沙拉末把电子望远镜递给马特维: “博士,刚才是这几个人,你认识他们吗?” 电子望远镜可以录像,马特维往望远镜里看了一会,冷冷地问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船上的人是风水师?你的士兵跑进来只是对我说有人来检测。” 马沙拉末有点奇怪地反问: “他们当时的确是在检测,现在已经被边防军赶走了,我们没有曝露地点。是不是风水师很重要吗?” 马特维低声骂了一句“蠢货”,然后叫技术员重新开机,对马沙拉末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把他赶出车间。马沙拉末无端端受到污辱,憋着一肚子火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马特维的傲慢让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原来马特维一看到录像里的木船和罗经,马上想到了船上的人为了看风水而来,当他看到马沙拉末离开之后,边防军来到之前,那正是自己关机的时间,就知道中了计。听到消息时他以为是检测过海电缆的技术员,所以马上关机停止了幅射,这样任何探测器都不会发现问题,就算是刚刚开机时有短时间的失灵,只会让技术员以为是自己的仪器坏了,不会想到有辐射。 可是看到在自己关机后,那个漂亮的中国妇人笑着指挥小船离开时,马特维就知道对方的高明。他和安良互相了解颇深,他对风水原理的认识也许是世界上最深的,他非常了解在强大的辐射区罗经会产生转针现象,如果转针不止,风水师也许会很疑惑,可是转针在适当的时间停下,只代表着一件事情,就是磁场受到人为控制。 马特维认得安婧,那么她身边的美貌妇人一定是安良的母亲。他想了一下,夹着电脑走到露天的树丛中接通了网络通信,在对话框里敲出一行字: “已经曝露,要求提前行动。” 纽约华尔街120号大厦正对着东河,这栋大厦的23楼就是过去的大卫工程集团,今天的美洲联合工程集团总部。安良的悍马吉普车停在120号楼下的河边公路上,他和李孝贤坐在吉普车里看着另一栋大楼。刘中堂今天为安良开车,因为安良要坐在后座照顾李孝贤,他们牵着手,李孝贤脸上带着微笑把头靠在安良的肩上,双眼失去焦点地看着前面。刘中堂盘手托腮不时环顾四周,等待达尼尔出现。 没过多久,一台新款宝马黑色房车很炫耀地从他们身边开过,急刹车停在都市银行大厦门前,这里正是安良他们监视着的地方。身材滚圆的达尼尔从副司机位上钻出来,咧开的大嘴上叼着一支大雪茄,虽然穿着名牌西装,可是被松开的颈扣和手指粗的金项链衬得象哥伦比亚的大毒枭。一个金发女郎从司机位上钻出,安良立刻笑了: “哇,小贤,达达真是找了个金发模特做女朋友呢。” “是吗?长发还是短发?” “长发,不过裙子很短,嘿嘿……” 刘中堂拿起手机说:“张仔,跟上那个黑人,看看是哪层楼。” 手机刚放下,一个抱着纸皮箱的快递公司华人职员就出现了,他跟在搂着金发模特的滚圆大个子黑人身后,一起挤进了电梯。 李孝贤正在发脾气,安良油嘴滑舌地哄着她说: “我也有个金发女朋友啦,你看啧啧,连皮肤都是古铜色的多性感……喂,听说黑人女孩的皮肤更滑,哎呀!别打脸……要是你去当模特马上引导纽约的亚洲流行风,白人模特大批失业……” 李孝贤笑着拿起手里的两张二十美元扬了一下说: “你们谁会赢呢?很快就会知道了。” 原来洪门兄弟有很多在纽约下城做街头生意,刘中堂是洪门秘书,其实就是古代的军师,他一声令下,全下城的兄弟都开始搜索达尼尔的行踪。到了第二天早上已经得到确切消息,达尼尔在都市银行大厦出现过。安良知道后马上向刘中堂邀赌,他赌达尼尔的对冲基金在都市银行大厦的23楼,只要不是23楼他就输给刘中堂二十美元。 刘中堂知道他一定是从风水布局上看出端倪,这样邀赌分明信心十足,可是他就是不相信安良的风水技术比他好得了多少,刘军师都看不出来的风水局,安良又可以看出什么呢?赌就赌吧,输了就当给小孩买糖吃好了。 刘中堂的电话又响了,对方简洁地报出一个数字:“大哥,二十三。” 安良从李孝贤手上一把抢过两张钞票大笑两声说: “中啦!雪糕佬,你别以为是我赢了你二十块,其实我已经全部赢了!” 刘中堂不在乎区区一张钞票,他转过脸木然地说: “这二十块钱就是让你摆摆威风,高兴了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我可当你是走运懵中的……” 安良对刘中堂说: “我知道你是看不懂这个风水局的,因为你学是的正宗杨公风水,只会扶贫济世不会杀人放火,所以我从来不担心你没钱花。大唐风水至圣先师杨筠松号称‘杨救贫’,他的风水不发财还有什么风水发财?我也是学杨公风水的,所以我也天天有饭吃……” 刘中堂一直看着安良的嘴巴,看了一会忍不住说: “你吵得象一群鸭,是不是想岔开话题?” “我也是刚刚学到新东西所以兴奋嘛,这个你要理解。”安良兴致勃勃地对刘中堂说:“我看你是洪门大哥,又是自己人我才告诉你,你发誓不能告诉别人……” 刘中堂大吼道:“快说吧!” “《龙诀》风水和艾琳娜的秘术有吻合,只要艾琳娜经手项目都有风水布局的痕迹,我不知道在‘卡巴拉’里面叫什么,用《龙诀》的术语称为‘锁龙法’。雪糕佬,奇-书-网我想知道你怎么看面前这个路口的风水?你说完了我告诉你是怎么看的。” 刘中堂对整个纽约的地理早就了然于胸,洪门属下的企业和店铺都是他经手布局,生意做大了自然把全纽约的风水都看了个透,他毫不犹豫地说: “这里是华尔街的龙虎明堂,最好风水就是这里了,所以都市银行可以在次贷危机屹立不倒,这种简单风水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李孝贤的眼睛看不到东西,可是她也记得华尔街是一条从西向东下滑的大斜坡路,只有半公里长的华尔街上大厦银行林立,象一条用钞票堆出来的峡谷。她好奇地问两位大师: “华尔街是世界金融中心,难道斜坡上面的风水就不好吗?” 安良也和李孝贤一样好奇地问:“是呀,斜坡上面的风水就不好吗?” 刘中堂看着安良戏谑的表情皱起了眉头,大家都是风水师,问这种低级问题不是找碴吗?随即他看到安良的眼睛扫了一下李孝贤,马上明白了安良的意思。虽然现在急着要做下一步的布局,可是安良想让李孝贤知道一切想知道的事,没有任何被拖延和忽视的感觉,在余下的短暂生命里不留下一丝遗憾,就象没发生任何事那样开开心心地和大家聊天。 他转过身把安良按翻,头靠着李孝贤的肩斜躺在后排坐位上,李孝贤不知道刘中堂想干什么,格格地笑起来。 刘中堂用指关节敲了两下安良的额头说: “华尔街是一条大斜坡,就象阿良现在这个状态,额头这里地势最高,这里有纽约的龙脉中轴线百老汇大街,龙气就是从这里冲过去的。华尔街最高的一头……” 说到这里刘中堂又敲两下安良的敲头,安良忍痛翻了刘中堂一下白眼,不过他没打算骂人,因为他知道李孝贤的眼睛失去了视力,这样敲她才可以听见。刘中堂接着说: “最高的一头是个尖顶教堂,这个教堂可以把纽约的龙气截下来,因为这个教堂后面是大片墓地,墓地在风水上可以产生偏财,所以龙气化为财气从上而下灌进华尔街。” 李孝贤点点头说:“我也听过一种说法,在华尔街只有两条出路,一头是坟墓另一头是一条河……” 安良多嘴地接上:“资本主义的真相。” 刘中堂拍拍安良的胸膛说: “财气从最高处沿着窄路向下灌,通过曼哈顿银行和摩根史丹利,到了这里出现一片小平地……” 安良又插嘴:“老华侨还记着刚到美国的事,摩根史丹利早就搬到中城啦……” 刘中堂不管安良说的话,一掌拍到他胸膛上把废话呛回去接着说: “这里就是华尔街的小明堂,按杨公风水来说也是最富贵的真龙正穴,所以纽约股票交易所和联邦大厅在这里隔着一个小十字路口遥遥相对,一个代表美国金融的起源,一个代表美国政治的起源,是个相当厉害的世界级明堂。” 李孝贤又问道:“再下去的风水好不好呢?” 安良有准备了,他运气鼓起六块腹肌,刘中堂用手掌把他的肚子拍得啪啪响: “小贤,过了小明堂就是大斜坡,从肚子这个位置一直斜到膝盖,这里的银行就有点风险了。本来华尔街因为有教堂化气生财,整条都是旺财的大局,可是因为街上每一段的坡度不同,就有不同的命运。平缓的路段会得到良好的接气,从而气运旺的时候可以赚大钱,走霉运的时候可以保住不亏本;可是斜坡路段上的银行和公司就会大起大落,只要流年气运受到冲击就会倒下一大片,我也看过几次金融风暴了,倒闭的银行大多数在斜坡路上。这种斜坡路在风水上叫做‘流水地’,就是泻水很严重,也留不住财气的地方,口诀上说:第一莫下流水地,倾刻败家计……” 安良象智力比赛的主持一样追问道:“第二呢?” “第二休寻剑脊龙,杀师在其中。” 安良用权威的声音激动地宣布:“雪糕佬……满分!”逗得李孝贤笑个不停。 安良把双脚对敲几下发出呱呱叫的皮鞋声,向李孝贤示意那里就是华尔街的尽头: “华尔街的另一个好地方就是东河尽头的这里了,十年前我帮大卫和丹尼选地方开公司时,以昂贵的租价硬吃下这里的一个小办公室,最后发展成一个集团买下整层楼。这片地是华尔街的最低处,前面有东河截停财气,平静的东河又成为这里的大明堂,位于这里的华尔街120号和都市银行大厦,把整个华尔街的斜坡和建筑都当成了自己的靠山。后面靠山庞大有力,斜坡上冲下来的偏财之气虽然猛烈,可是经过这么长的距离已经化解成温和的财气,加上刚才说的东河聚财大明堂,使这里成为华尔街最好风水的地方。” 李孝贤崇拜地抱着安良的头捂在胸前说:“你好厉害哦。” 安良笑嘻嘻地翻身坐起来说: “雪糕佬是洪门风水师,我是华尔街风水师,我当然比他更了解这里了,这条街上起码有一半是我的客户。哎,达达和我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呀,那时我看完风水喜欢在东河边喝咖啡,那个肥鬼是我客户的交易员,老是在这里碰到他。他很大方的,次次都请我吃饭,吃多了就成了狐朋狗党……” 安良说到达尼尔,语气和眼神都不禁有点感触和怀缅。达尼尔曾经勇救过李孝贤,可以说他是李孝贤的救命恩人,所以李孝贤一脸幸福地说:“我也喜欢达达,他是个很好的朋友。” 刘中堂转头到后面说:“你讲二十三楼吧。” “我和小贤进华尔街找个人,你也一起来吧,我们边走边聊。” 刘中堂看看副司机位上的扣扣,正乖乖地坐着侧头轮看每一个人,他摇头说:“不了,我带着狗去可能会影响你们谈话,我和扣扣在河边玩等你们回来吧。” 安良握着李孝贤的手说: “也好……这里的格局叫‘青龙吸水’。你看华尔街横接百老汇大街的纽约龙气,其实也代表着一条偏财龙从华尔街分了出来,冲下斜坡直奔东河,如果东河水流湍急,这条龙就会落水顺流而去变成‘青龙入水’,整条华尔街的旺气荡然无存,可是东河的去水方向有总督岛和自由女神镇住水口,加上这一段东河特别平静,龙气不泄才成了‘青龙吸水局’。” 刘中堂点头说: “我也上去看过,当时就知道了你的布局构思是这样,这和对方的楼层有什么关系呢?” 安良伸手抱起扣扣放成屁股对着自己,然后用两手揪住它的耳朵说: “华尔街尽头的左边是120号,右边是都市银行大厦,这两座大楼就是青龙的两个角,镇守着整条华尔街,在《龙诀》风水中,只要能控制住这里,华尔街就象被人骑在背上揪住两只耳朵一样任人宰割。我分析过艾琳娜选址的全部方案,发现她会通过对龙脉两边重要力点进行控制。” 刘中堂恍然大悟地说: “原来是这样,二十三楼是目前天运下最旺的楼层,所以你才会在十年前就选定了楼层。如果猫一早就在对面的大楼上占据了二十三楼,那么他们也会想占据120号的二十三楼形成锁龙的风水局。其实从一开始,猫就不只是要铲除大卫,他们是要抢夺大卫集团的二十三楼,艾琳娜混入大卫集团的目的一早就设定好了。” 安良摸摸扣扣的小脑袋说: “对,这是一个十年大阴谋,他们是想控制整条华尔街的。婧修女有没有对你说过北京的事?” 刘中堂摇摇头,安良说道: “北京也出现在这样的锁龙局,而且锁定的目标是中国的政治中心中南海,他们也真够狠的。” “是什么机构做的布局?” “还不是美洲联合加上都市银行,他们一边一个镇住中南海的卯酉向空亡线,这一招泄气盗财法用得非常狠毒。所以我一听达达也是在都市银行大厦上班,我马上想到有大问题。在北京的只是一个中国分行就敢窥觑中国金融对中南海下手,在纽约总行还不狼子野心地对华尔街下手,准备绑架全世界呀?小贤你都记得啦,那次芸姐给我们看的卫星图,锁龙原理和这里一模一样。” 李孝贤脸上带着微笑,有点抱歉地问:“啊……什么卫星图,是芸姐给我们看的吗?” 安良随口说:“对呀,当时我们刚到印尼爪哇岛,她们还在北京呢。” 李孝贤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茫然地重复着说:“爪哇岛?我们去过爪哇岛吗?” 安良和刘中堂呆住了,脑癌可以影响身体的任何功能,完全可能造成记忆衰退,如果李孝贤会忘记半个月前到过爪哇岛,那么也许连今天早餐吃了什么都会忘记。 突然的沉默让李孝贤非常难堪,她自我解嘲似的笑了笑,同时下意识地伸手放进自己手提包里,可是马上又停了下来。安良搂着她温柔地问: “你想拿什么?我帮你拿……” 顺着李孝贤的手背摸进包里,摸到李孝贤的手紧紧地握着一个笔记本,当他慢慢把笔记本拿出来时,笑容从李孝贤的脸上褪去。安良打开笔记本很快地看了几页,又递给刘中堂看了一眼。刘中堂看到翻开的最后一篇日记,上写着: “2008年5月21日,明天良要去市政大厅广场找人,帮忙追查达达的行踪。目标:刘中堂,男,33岁,洪门白纸扇(秘书)……平时喜欢留大胡子,也可能会剃干净,要小心不要认错人……刘中堂开雪糕车,车上会放交响乐,找到车就可以找到他……经常和安婧(修女,良的妹妹)一起从事教会慈善工作。带养史纳莎小狗扣扣,扣扣性格随和服从性好。……记得穿袜子,梳头,带呕吐袋,纸巾,止痛药,手机、钥匙、钱包、硬币、纸巾,呕吐袋,穿袜子,梳头……现在马上去调闹钟八点起床,起床后再看一次笔记……” 最后一行字写着:“每个雪糕卖1.75美元……” 密密麻麻一页纸上写满了本该很熟识的人物事情和生活琐事,这一页纸就象老年痴呆症的备忘录。刘中堂全部明白了,李孝贤的记忆一早就开始衰退,她发现这一点之后每天反复用日记提醒自己,极力保证自己象个正常人那样生活社交。她必须随时写随时看,现在双眼失明几天看不到日记,所以不光小事会忘记,连大事也开始忘记了。 刘中堂担扰地看着安良微微摇一下头,示意他不要有过激反应,安良眨一眨眼睛,泪水几乎从眼眶里流出来,他很快把笔记本放回李孝贤的手提包说: “哇,中文字写得比婧修女好看多了,多秀气呀……我们要下车去找个老朋友了。” 李孝贤还是面无表情地坐着,安良扶着她的肩说:“怎么不高兴啦?”然后紧紧搂着她在耳边说:“我们到华尔街吃酸黄瓜牛柳三文治,我知道有个墨西哥佬做得特别好吃,还可以涂上你喜欢吃的芥辣酱,不要让雪糕佬知道,走了走了……” 李孝贤笑了一下,朝刘中堂挥挥手就和安良下了车。 安良轻快地走进华尔街,有点过分兴奋地对李孝贤不停讲着每个门牌的风水故事和笑话,手掌却把李孝贤的手握得出汗。李孝贤不知道安良在说什么,她只喜欢听到安良不停地向自己说话,也喜欢被他握得手心出汗的安全感。酸黄瓜很解牛柳三文治的油腻,李孝贤粘了一嘴黄芥末酱,安良细心地帮她抹嘴时,不由得想起自己那个老是长不大的妹妹。 牵着李孝贤走到华尔街斜坡上半部份,安良对她说: “我们走到纽约股票交易所了,这里的确是华尔街最重要的龙穴,可是这个龙穴并不是完美无暇,还有另一个风水暗穴在抢夺着华尔街的财气,来,我们转个弯,一步一步走上去……” 安良没有一直走向华尔街的最高点,而是在交易所对面转个弯又上了一条窄小的斜坡路。这条叫做拿骚街的小路和华尔街交叉成一个倾斜的十字架,安良喋喋不休地说: “拿骚街的最高地基比华尔街头还要高出一米,从那里穿过街道的缝隙可以看到位于十字路口交易所,就象有个贼在偷看,那个贼是谁?就是大通曼哈顿广场。这条缝隙是盗取龙穴财气的漏财线,漏财线这种东西就象赌钱,闲家输多少庄家就会赢多少,我们现在就去找庄家聊聊天,我们约了两点半见面,还有时间呢,我们可以慢慢走……” 所谓慢慢走也不过是几分钟,安良很快来到大通曼哈顿广场。这是一座六十层高的摩天大楼,大通银行的总部,如果不算上前面用避雷针骗取高度纪录的川普大厦,这就是华尔街街区实际海拔最高的建筑物。安良一直牵着李孝贤熟练地进入大厦,再进入五十楼那层古色古香的资产管理公司,里面全是镶皮的成套桃木家具,如果李孝贤可以看见,她会发现这里象十八世纪的欧洲家具展览馆,充满了优雅的贵族文化气息。 走进办公室李孝贤听到一把略带沙哑,有浓重比利时口音的缓慢声音。他和安良寒喧几句,又向李孝贤问好之后马上直入主题,李孝贤知道了这个叫戴维斯的老人是蒙特利资产管理公司的掌舵人,也听出这是个做事深思熟虑又能象老鹰一样把握捕猎机会的金融家。 安良也不浪费时间,他单刀直入地说: “我知道都市银行会在一个星期内做空新加坡海峡时报指数,这对你是一个机会。” 戴维斯慢慢地说: “不,这不是机会,都市银行是美国十大银行之一,从来没有对冲基金可以吞并商业银行,事实上我们没有这个实力,现在的银行集团已经比国家还富有,如果我们蒙特利有这种实力我宁可和他们联手冲击新加坡……你没有更好的消息吗?” 安良握着李孝贤的手揉捏了一下,戴维斯的答复虽然谦虚,可是这并不是实际情况。蒙特利资产管理公司是对冲基金,旗下有非常多世界一流的交易员,而且这一层写字楼并不象大卫集团那样由安良选址,而是他们建立顾问合同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据安良从各种渠道所知,蒙特利其实是大通银行分支出来的公司,和大通银行没有法律关联,可是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历史关系,就象摩根史丹利从老摩根银行分支出来一样,样子长得不象其实是孪生兄弟。 安良知道银行界有自己的武力平衡,没有些诱惑没有人愿意挑起这个火头,他随即回答道: “没有更好的消息了,蒙特利的风水局是我布下的,我在2007年就算出你在次贷危机中会有大笔进帐,不是吗?不过有个坏消息,次贷危机结束之前你会惹上大官司,可能被控告虚假交易、操纵股价,甚至是恶性做空也会被定罪……” 戴维斯用低沉权威的声音打断了安良的话:“做空是合法的。” “在今天还是合法的。”安良毫不示弱地说:“按常理推测一切都没问题,可是问题总是发生在常理之外,你知道法律是什么东西,当你惹毛了一些人,就会出现一些可以给你定罪的法律,然后法院会对你进行高额罚款,直到蒙特利破产。如果你不担心这些常理之外的突变,根本不需要请我做风水顾问,你只需要一帮律师。” 戴维斯象低吼一样笑起来: “呵……呵……,听起来你在对我威逼利诱。好吧,你想做什么?你会告诉我次贷危机什么时候结束吗?这似乎关乎着我的正义……记住了我的顾问,我可不是只会解雇顾问的人。” 安良明白戴维斯的意思,这个满头银发的老人绝不是善良之辈,他用赚回来的钱建立了慈善基金,可是也解决了不少挡住自己赚钱的人。他向后梳成大背头的发式,配上一个宽大有力的鼻子,那股气势就象一头高速前冲的狮子,在必要时可以干掉任何人。不过安良这时根本无惧生死,李孝贤如果离开这个世界,自己活在什么地方都不重要了,还不如做一件轰轰烈烈的事。 “你知道了次贷危机的结束时间,就可以在这个周期内大肆做空次贷债券把华尔街杀得血流成河;在你面对审判的时候,我可以让你保持你的正义,如果你愿意把都市银行的股价在两个星期内压下20%……怎么样?” 戴维斯的回答快速而肯定:“不可能,我们没有足够的资金做空有一千亿资产的商业银行。” 李孝贤从安良握住自己的手上感觉到安良的紧张,他的手一直在微微揉捏着,手心越来越湿,捏得李孝贤开始觉得手在发痛。他几乎同样快速地回答维斯: “我知道你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会直接布局攻击都市银行总部来帮助你,你尽力而为就行了。就算出现亏损,我也会在三个月内让你全部赚回来,如果你同意,我马上为你布下进攻型风水局。” 戴维斯皱起花白的浓眉久久地看着安良,然后从法国乌木雪茄盒里抽出一支雪茄点上,坐直了身子凑前说: “我要马上兑现一部份回报,我的顾问。” 安良牵着李孝贤走到大窗户旁边,截维斯也跟着走了过来,向前面看去是纽约的尽头,下城金融区的半岛形水泥森林,再向外是环抱着纽约的纽约湾,自由女神闪着绿光挺立在远方。 “次贷危机还会愈演愈烈,可是半年后就会开始恢复。” 戴维斯挺直腰慢慢吐出一个烟圈,慢慢地说道: “我看不出有什么恢复的可能,我在两年前就看透了市场,房屋次贷衍生产品最终会催毁华尔街。1994年的金融风暴就是起源于衍生产品,那时就有大量房屋次贷债券,这一次和14年前没有什么不同,历史总是会重演的。” “历史是由人写出来的,不过话说回来,对你来说这不是好事吗?” 戴维斯嚼着烟头,歪着嘴喃喃地说: “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这只是市场规律,你要教我金融还是风水?” 安良知道戴维斯已经接受了条件,现在只是出于一个金融家的生理反应提出点要求,任何金融家都把“一鸟在手胜过百鸟在林”奉为金科玉律,立刻兑现的钱才是钱。他伸手向下指了指说: “因为有那头公牛,所以华尔街会在明年终止这场危机。” 安良指的就是位于纽约下城的重要旅游标志华尔街公牛,这头铜牛自从1989年神秘地出现在华尔街头,就成为了华尔街的象征。曼哈顿是一个长条型的半岛,百老汇大街就是曼哈顿的中轴线,也是纽约的龙脉所在。因为整个纽约市都是以方格形街道来规划,以至百老汇大街从曼哈顿中城一条直线冲到半岛的尽头,汹涌的龙气因为直路冲击变成了煞气,使位于百老汇大街末端部份的华尔街在得到偏财的同时,也要承受暴起暴跌的宿命。 安良说: “公牛在风水上称为禽星,专门用来守护财富。当百老汇大街把财富冲进大海的时候,在尽头反攻龙气方向的公牛就会把财富顶回来,这种格局在风水上称为金牛斗煞。” “公牛用角把看不见的财富顶回华尔街?真奇怪……” 戴维斯虽然是这样说,可是语气里完全没有戏谑,因为他和安良合作多年,安良在预测上从没有方向性的错误,他感叹的只是中国风水可以把这么复杂的问题用简单得象儿童游戏的方法找出答案。但是他却不知道真相和他想象的恰恰相反,中国风水其实是用简单易懂的名词,掩盖着变化无穷难知难解的阴阳五行关系。 安良转身靠着窗户面对戴维斯说: “美国政府在历史上救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哼……”戴维斯沉沉地哼了一声,实际上他在笑。他明白了安良的意思,这就是安良给他最好的答案。原来美国一向奉行自由经济,过去一百多年里虽然发生过多次经济危机,可是政府从不出面干预,只等市场自我平衡。在1998年的对冲基金危机中,美联储史无前例地出面救市,几乎同时那只巨大的铜制公牛传奇地出现在华尔街附近。从此之后,每逢美国遇到金融危机,政府都会主动支持,华尔街的经济也越挫越勇,就算在九一一恐怖袭击后都可以迅速站稳脚跟,重拾升势。 想到这里,戴维斯又笑了起来: “呵呵,那么我可以制定下半年的战略了。” “如果戴维斯先生可以帮我这个忙,你在三个月后还会出现一个史无前例的机会。” “什么机会?” 安良握着李孝贤的手松了一些,他呼出一口气轻松地说: “可以让蒙特利极速突然扩张一倍的机会,下个月我会告诉你,仁慈的戴维斯先生会做更多的慈善事业,对吗?” 下个月再送来风水大礼让戴维斯看到了安良商人般的狡黠,因为安良要求对都市银行的打压只要两个星期,也就是说安良也在见机行事。戴维斯沙哑着声音笑起来,他用雪茄指了指安良表示成交,然后对身边的秘书说: “写份消息灵通人士发布的传闻,都市银行聘请坏帐专家处理220亿次贷资产,七大对冲基金看淡准备大笔做空。让技术部从网络发布出去,不要被查到发布源头。” 秘书小姐正在转头离开,安良叫住她说: “还有,马上订七个直径两英尺以下的天然圆形岩石,有玄武岩最好,没有的话花岗岩也可以,重要的是保证明天中午之前运到大厦下面的广场。” 秘书小姐心领神会,这是一场战役的开始,她对安良嫣然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安芸和安婧从柔佛海峡上岸就打电话通知张济文急查柔佛海峡的历史基建项目,当她们回到国防部时,看到张济文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拿着一张图纸在会议室里踱来踱去。 会议桌两旁坐满了各级军官,他们已经在布置行动计划,可是因为各种问题环环相扣无法定出作战方案。张济文一见安婧走进来就快步迎上去,控制不住音量地说: “婧修女真是神算,通过你们的定位现在查到了确切地点。” 柔佛海峡地图出现在大投影幕上,张济文挥挥手让参谋官们静下来,他拿着教鞭点着地图说: “我们非法骇入马来西亚十多个部门才查到这个图。2007年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曾经讨论过,再建一座海峡大桥促进两国经济,马来西亚很想建这座桥,甚至愿意把直桥改弯来迁就我方的要求,到了堪察出图的阶段却因为一些国际问题没有谈下去,最后谈判还是失败。但是有一件事我们根本不知道,原来他们还有另一套方案,就是在柔佛海峡建海底隧道。这个方案和大桥方案同时出现,可是因为连桥都没有谈妥,他们干脆不提出这个方案。现在才知道海底隧道的事他们研究了很久,而且已经开始由工程公司试验性施工,原以为双方一定会通过合作,没想到大桥计划中止,隧道计划根本就没有提出来的机会,于是那个隧道刚刚开工就停了下来。” 安婧知道自己算的卦已经百分百应验,噘起小嘴瞥了一眼上次取笑她的几个参谋官,眼神颇为嚣张,那几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安芸问道: “是不是大卫集团承接施工?” “对,就是大卫集团。” 安芸回来后座位都没坐热,她拿起茶杯一口喝完,然后问张济文: “你们有什么计划?” 张济文铁青着脸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要有确切证据证明马沙拉末在那里,才可以通知国际刑警和马来西亚配合。但是按安大师刚才在船上的情况来看,对方已经知道被发现,可能会马上行动,等我们的特工去收集情报,拍回照片再上报,拟定围捕的话我怕太迟了。我们想直接派特工过去搜索,又怕引起交火产生国际纷争,没证没据跨国行动会被视为侵犯国家主权,能不能请婧修女再算一卦,至少我们要知道还有多少时间。” 安芸抬起手说:“婧修女算出的是六冲卦,事情只会快不会迟,现在不用再算了,我先打个电话。” 安芸打通了安良的电话,安良的回复让每个人都大吃一惊,原来这时安良也正十万火急地给她打电话,在纽约方面,达尼尔和艾琳娜的电话同时关了机,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进入临战状态,猫果然提前了计划。 整个会议室顿时充满了张弓拔弩的气氛,有的参谋官已经按捺不住站起来,安芸也站起来说: “没有时间了,不能慢慢去找证据。经济垮了可以重新再来,可是大卫集团有使用地震机的前科,而且对他们来说的确是越快越好,因为半个月前中国四川刚刚发生大地震,新加坡地震带和中国地震带是有关联的,这里发生地震只会让全世界认为是印度大陆板块再次运动。这是从龙脉震过来的煞气,除了死人之外还会破坏国家的龙气,相当于受到一次军事入侵,从此华人在东南亚将主权尽丧。我提议马上动手,特工队只带手枪便装进入马来西亚,如果我们判断错了可以按兵不动,要是有发现的话抢先控制他们的行动比一切都重要。另外准备全副武装的反恐部队在海峡这边待命,随时准备封锁水路和空中压制,如果特工在隧道接战马上支援,同时张先生联系马来西亚和国际刑警配合,这种情况就算是先斩后奏也要博一把。” 安婧从身上抽出两支柏莱塔手枪问道:“我也去,有消声筒配上吗?” 安良见过戴维斯之后就一直没停过,刘中堂为他联系到承接都市银行大厦清洁业务的保洁公司。这家保洁公司的老板也是洪门骨干,知道事情始末当然全力支持,马上为刘中堂和安良制作了职员工作证,只要挂上工作证就可以自由进入大厦内每个办公室。 李孝贤越来越容易疲劳,在开会的时候安良就让她睡在自己身边,到全部计划都完成已经到了半夜。安良把李孝贤安排睡下之后,想试探一下达尼尔在基金方面的进展,这时却发现他关了手机。达尼尔是天天晚上在夜总会鬼混的人,半夜从来不睡,手机从来不关,安良心里猛然有了不详的预感。随后再打电话给艾琳娜一样打不通,艾琳娜和达尼尔是一路人,晚上打不通电话一定有古怪。 和安芸联系后安良知道事态严重了,立刻对洪门兄弟做了紧急安排,他想到现场指挥,可是又担心李孝贤一个人在家,他左想右想还是帮她换好了衣服,把她抱到车上,然后乘着夜色冲回华尔街。 当他到了华尔街东河岸边,抬头看向120号和都市银行大厦,两座大楼的23楼都灯火通明。他再四周看看,只见两台保洁公司的货车正好停在都市银行大厦的正门前。这座大厦虽然朝向东南方正对着东河,可是大门却开在对着华尔街的北方侧角。安良把车开过去贴着窗户看看,保洁公司老板正坐在车里把风,他把安良指到大厦正面的东河边。安良又把车开过去,看到一台黑色小货车停在路边,仔细看去货车的后门开了一条缝,货车象一只在黑夜中偷吃面条的老鼠,正从揭开盖的下水道里把大把大把的电线卷进车厢。 刘中堂从车厢里伸出头鬼鬼祟祟地看了一下安良,两人神秘地笑起来。货车吃饱了电线离开时,安良也跟了上去,在下城绕了几个圈回到唐人街中文学校的后车库,安良走到车旁说: “用了什么便宜货,油彩味这么重。” 刘中堂在方向盘下一托,货车“咔嚓”一声换了一套车牌。 “哗,换车牌都不用拧螺丝,意大利黑手党的造车技术比得上意大利跑车。不过换色要自己喷涂比较麻烦,要是可以自动变色就厉害了。” 刘中堂笑着拉出水管往车上喷,原来车身上的黑色全是学校里用的广告水粉,一粘水就脱色,很快车子就还原成一台七彩可爱的雪糕车。刘中堂一边洗车一边说: “你跟黑手党打交道少,几十年前芝加哥匪帮已经玩这种换牌小机关。变色就太科幻了,就算可以变我也担心一下按错键,光天化日在十字路口变色,很难向警察解释吧。” “卷了些什么回来?” 安良跳上后车厢翻看了一下,那上面有电缆有光纤,还有很多不知道是什么。 刘中堂看着这堆东西和安良一样不明白,他和安良把塞满车厢的破铜烂铁推下车,对安良说: “鬼知道是什么,反正从大厦正门到东河的线全部割断拉走,明天让市政来挖地施工就对了。” 这一招是刘中堂首先提出的主意,2008年的太岁位在正北方,而都市银行大厦的正门又在这里,从风水上说这是犯太岁的格局。太岁是风水中最有杀伤力的方位,如果太岁动土发事最速最烈,可是因为这一年华尔街的流年旺星正好飞到都市银行大厦和120号大楼,如果没有些动作挑起太岁的煞气,这一片街区仍然可以平安渡过。 要让太岁产生煞气,把东河口两座大厦的运气打出一个缺口,第一步莫过于在太岁头上动土;要让大厦门前动土,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市政来施工。保洁公司的职员在汽车的掩护下钻进下水道,割断了全部电缆让刘中堂从另一头抽走,还把水管和蒸气管锯开,现在地下正在慢慢渗漏,明天早上大厦门前就会变成一个冒泡的大水塘,各路市政队伍也会云集过来闹哄哄地开挖维修。 安良到吉普车上给李孝贤盖好了被子,李孝贤睡得很熟,呼吸缓和均匀象个在妈妈怀中的婴儿。安良不想吵醒李孝贤,天亮后将会是一场恶战,现在他也完全没有睡意,于是和刘中堂坐在车库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刘中堂明白安良各个步骤的风水布置,他只是对安良邀请戴维斯助战这一点颇为不解,他从学校办公室里冲出一大壶浓茶,倒了一杯递给安良说: “戴维斯和猫其实是一路人,你请他帮忙的话最后我怕会弄巧反拙,要是他翻脸的话这一次就惨了。” 安良坐在车外的长椅上慢慢吹着热茶说: “蒙特利也是对冲基金,可是他们没有猫那么坏。戴维斯是个很讲信用的人,他谈生意从来不签合约。这不是他笨,而是他根本不需要法律保护,一只打赢过一百次的大狗,全城的狗都不会再向它挑战,它只要看对方一眼,那小狗就会翻在地上露出肚皮说,好吧,给你咬……” 安良说完模仿了一下那个动作,逗得刘中堂笑起来,他又问安良: “听你说还答应了戴维斯事成之后帮他大赚一笔,现在次贷危机这么严重,你这么做会不会雪上加霜,总觉得有点为虎作伥。” “这个问题就复杂了,要是达达在这里他会讲解得很透彻,不过我自己也有点看法。”安良放下杯子,眼睛一直看着吉普车说: “次贷危机不是一两个人,一两个财团可以救的,我和达达都怀疑这是一次幕后有人操纵的全球打击,幕后黑手可能不只是财团,没有政客参与其中根本没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次贷危机其实是一次财富大洗牌,最直接结果就是本土金融业的恶性兼并,我帮他们其实也是大势所趋,兼并必然发生,不同的只是我们想让谁成为赢家。加上今年的流年不利金融,这个你也可以算出来了,是阴谋也好经济规律也好,对玄学家来说似乎都是必然的。猫从一开始就有计划地控制新兴国家,过去锁人家的龙脉,压迫对方政府产生长期负债实施经济侵略,怎么说都是文斗,可是当他们实验地震机之后手法就变了,为求更快得到庞大利益不惜制造天灾,这样的话天理不容。” “你的目标只是猫。” “对,现在知道猫有两个成员,一个是美洲联合一个是都市银行,都市银行是美国十大银行之一,不太可能象威斯银行那样击倒,我想至少要把美洲联合打回维京群岛,也让都市银行亏一把大的,给他一个教训。2008年只过了五个月,次贷危机还会越来越严重,亚洲最终会受到波及,要让新加坡平稳渡过危机需要各种力量配合,用古代的说法,只有好风水没有好皇帝才是真正的为虎作伥,可是绝不能让马特维这种冷血动物得逞,我和芸姐的态度都是以保证不发生人为天灾为首要目标,其他部份就尽量扩大战果吧。” 刘中堂想了一下前后关系,还是有点不懂,他问道: “你的目标不是美洲联合吗,可是你让戴维斯去压都市银行的股价干什么呢?” “这就是兵法了。商业银行是不能冲击市场的,只有对冲基金可以折腾。现在新加坡那边的主权基金已经有防御计划,他们可以在战场上直接消耗达达的资金,我们在后方就要把达达的粮草烧了。都市银行在股票暴跌时会直接亏损资产,资产亏损的时候就不能外折借,达达借不到美元就没有了后续战斗力……” 两人长谈到天色发亮,当李孝贤睡眼惺忪地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从家里带出来的毛毯,安良靠在自己身边打盹,一直轻轻握着李孝贤的手。 这一夜艾琳娜和达尼尔同样彻夜不眠。 马特维为了保密,把通信减到最少,他和美洲联合重新订好计划就中断了所有联系,进入自动运作阶段。艾琳娜本来应该和马特维一起到新加坡现场,但这是猫前所未有的攻击行动,而且艾琳娜按卡巴拉秘术顺利占领了大卫集团,对华尔街的合围已经形成,这次她必须坐镇120号,和达尼尔在华尔街形成犄角之势。 达尼尔可不知道那么多怪招,他和一群主要交易员在都市银行23楼监视着东南亚各种经济数据,用电脑模型不断演算预测最可能发生的情况。他最高兴的事是在这里见到了聘请自己的老板,这个叫做布朗的大胖子和达尼尔一见如故。布朗是白人,可是没有华尔街歧视黑人的风气,他和达尼尔一样喜欢吃肉,一样是交易员出身,而且有一点让达尼尔很佩服,就是布朗仍然保留着满嘴粗言烂语的交易员恶习,说起脏话就象火箭炮一样轰得对方体无完肤。 布朗和达尼尔见面后,很快就邀请他技术入股蝴蝶基金。达尼尔很喜欢这个名字,金融理论的蝴蝶效应比气象学上的蝴蝶效应来得实际,一只蝴蝶在南美洲扇翅膀可以引起印度洋飓风的鬼话谁也没有办法去印证,可是一笔有毒债券通过杠杆放大后可以引起金融风暴却是实实在在的威力。喜欢上这一切的达尼尔顺理成章地进入蝴蝶基金成为合伙人,半年前他还是个只能在哈林区吃薯饼的假释囚犯,现在已经站在华尔街俯视众生操纵新加坡的生杀大权,这个转变让达尼尔感叹风水的强大,感激安良的仗义,除了对那张二百五十万美元的支票有一点点心痛。 本来设计好一个星期后才发动的空头袭击,布郎突然要提前到明天黄昏,达尼尔手忙脚乱地组织交易员加班加点进行资金分布。达尼尔指挥着十个不为人知的基金同时运作,以便在开市时营造出铺天盖地的末日感,这些基金都很有破坏经验,马上理解了达尼尔的计划,这时达尼尔在办公室除了到处大喊大叫,监督交易员工作外没有大问题。他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布朗所说的配合事件是什么,以达尼尔对华尔街的了解,配合空头的方法无非是造谣生事;象安良那样直接鼓动储户在街上排长龙挤兑银行,已经是他可以想到最爽的事情。昨天他还想请布朗到俱乐部看艳舞,然后灌两杯好酒讨他漏点口风,可是今天布朗一转身就不见了,害得达尼尔心里嘀咕了很久。 这次达尼尔手上的资金实在太充裕了,作为可以用杠杆橇资金的对冲基金,这样的资金完全有把握把整个新加坡低价收购回来。加上复杂的期权反向对冲,达尼尔至少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当一切布置好之后,达尼尔决定回家和女朋友放松一下,下午他将会回到蝴蝶基金,开始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战斗。 安芸和搜索队乔装进入马来西亚,天色已经到了中午时分,四周旷野无人,只有一两只小鸟飞过,五辆其貌不扬的小汽车慢慢接近海峡岸边。安芸让其他车停在外围,自己开车经过隧道入口,她看到一条乡间泥路直通到海峡岸边的小树林,地上全是干燥的沙土,可是看不到任何隧道口的痕迹。对于过海峡隧道这么庞大的基建工程,隧道入口一定四通八达,面积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现在这个情形只说明一点,隧道遗址被刻意隐蔽。罗经已经产生了强烈的反应,盖革探测器证明辐射达到峰值,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光是这些数据就可以作为证据要求马来西亚接受国际调查。不过马来西亚政府做事慢条斯理在世界上是很著名的,要办成这件事大概要等到下个月。 安芸回到车队和搜索队长商量,如果没有大动作的话对方不会出来,也不会找到入口。而且马特维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头顶上,更加不会轻举妄动,就算是开动机器也不会从地下走出来。 搜索队长向安芸提出过要在这里地毯式搜索,找到入口就可以攻进去,可是安芸反对这种做法。搜索队不一定找得到入口,找到入口时对方也会紧闭。如果用炸药和催泪气体之类也不一定会打开洞口,最坏的情况是引来边防军,两国关系本来已经紧张,搜索队被全部扣押起来并非不可能。 大家讨论了一会没有什么结果,安婧听得颇为烦燥,她对安芸说: “这又不行那又不行,我起个卦算一下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就好了,要是今天会出来我们就埋伏起来等,要是一晚上都不出来我们就放火把这里烧了……” 大家惊愕地看着这个暴力的小修女,安婧转转眼珠说: “要么开一台什么机器来挖一下也行吧。” 安芸笑着说: “不能挖呀,一挖可能马特维就要开动机器了。婧修女算一卦也好,要是有人出来的话我们可以活捉,然后再潜进去,不要把恐怖分子逼疯了。来,再算一卦吧。” 安婧闭上眼睛想了几秒钟就开始说: “现在隧道东面的草丛中有人埋伏着,晚上七点会有人出来换岗,那是他们回去吃饭的时间。不如现在去捉人吧,我们从东南面潜过去就会碰到那个家伙。” 队长惊讶地张大嘴巴:“啊?这是算卦呀,不是要用龟壳摇钱抽签的吗?” 安婧转过头唧唧喳喳地对队长说: “这叫心易,也叫梅花易数,最适合速算速用。摇钱那些叫文王卦,做大事要精算的时候才用的。” 队长还是不明白,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安婧,这个修女穿着一身女穆斯林的长袍,头上还包着头巾象个十多岁的小新娘,要说这是自己上司请回来的易学大师他绝不会相信。 “你算了些什么呀?我看不到你做了什么,突然就听到你开口说话了……” 安婧一脸冤枉地看着安芸说: “我们说了算还是他说了算?这么不合作我可不会帮忙的。” 安芸又要哄女儿了,她拍着安婧的手说: “队长也是好奇想知道你是怎么算出来的,你要告诉人家,队长以后才可以配合你呀。哎,我也想知道,你就讲给我听吧……” 安婧被哄过后也觉得自己耐心不足,她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 “我们坐在车里没有动,车也停了,可是引擎还开着,那么在车里无论起什么卦都有了暗动的卦象,隧道入口外一定有活人躲起来。汽车是金属物属乾卦,因为被我们坐在下面所以起为下卦,乾为下卦代表晚上七点后九点前。然后车上有五个人,五为巽卦代表东南方,也代表出来的动作,所以一定有人从东南方出来,听够了没有?” 队人睁大眼睛听完后不敢再质疑什么,简明地回答道: “完全明白。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可以去潜伏了,反正有人进入就捉人和潜入。” 安婧挪着身体沉进椅子里说: “都说了现在没有人出来,要去你们去,我才不去趴在地上晒人干呢。我晚上六点半再过去,现在要午睡。” 安芸看着队长无奈地笑着说: “婧修女的卦很准,你可以放心做依据。我们穿着长袍也不方便潜伏,就在这里给大家看车吧,我们六点半去和大家会合,辛苦你了。” 在拿骚街大通曼哈顿广场前面,安良正在繁忙地指挥着吊车。华尔街是纽约的命脉,拿骚街却从华尔街侧面盗取财富和运气,安良今天要把这件事情做得更彻底。正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安良帮戴维斯订的七块大石在一夜之后运到了大通曼哈顿广场楼下。 华尔街寸土尺金,每一座摩天大楼都会把地面全部占满,每个地产商都会尽可能建高一些来增加建筑面积和扩大利润。站在大街上抬头看去,天空不是窄长的缝隙就是窄长的十字架,除了马路中间偶尔有半小时阳光直射,稍偏侧一点的角落都可以用终年不见阳光来形容,因为大厦实在太多,太高,太密。 在大通曼哈顿广场门前向着华尔街的方向,居然留有一片冰球场般大小的架高的石板地,这是一种巨大的奢华和浪费,也是一个大通银行集团对整条华尔街的示威:我有钱,我可以。 空地中间有一个三十多米直径的大圆洞,洞边围了不锈钢护栏,从洞口看下去一层楼的深度下面是一个圆形浅水池,浅水池原来已经按五行方位放着五块比饭桌还大的石头。 安良一大早就在水池里量好了卦线和落点,现在他趴在护栏上,拿着一支激光笔把红点射在水池底,这是用罗经量好的改变布局效果的方位,然后吊车把一块椅子般大小的玄武岩准确地降落在红点指出的位置。李孝贤一直平静地站在安良身边,双手抱着他的手臂听他唠叨。 安良端着咖啡杯说: “大通银行总部门前有个明堂,明堂下有个聚财天心水,天心水里面有个五行阵,而且布这个阵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你说纽约藏着多少风水高手?” 李孝贤笑了一下,轻声对安良说: “我饿了,去吃东西好吗?” 安良又把红点指到另一个位置,引导吊车放下石头,然后拍拍李孝贤的手说: “行,很快就放好了,一会就去吃东西。这个明堂水池是大通银行的财门所在,本来拿骚街的地势就比华尔街高,这个明堂对着华尔街吸财不说,连水池底的水位都高于华尔街,所以大通银行多年来屹立不倒是有原因的。五行阵的原理是为了稳中求胜,现在我在旁边加了小一些的石头,把更强的偏财引发出来……过去一点!向左向左!对了!……如果放石头这种静物来催运风水局是很缓慢的,想快应该在这些方位放上大火盆,可是这样警察发现就要罚款了,你知道我用什么吗?我用玄武岩,这种岩石是火山溶岩形成的,样子是块石头,可是里面蕴藏了强大的火气……古代风水师没有这些知识,所以我觉得现代的风水师只会比古代的更强。” 从下午到傍晚,安良和刘中堂一直把车停东河边,监视着耸立在华尔街口两座大厦。都市银行大厦的北方大门前果然被市政抢修队挖得一塌糊涂,成功实施了“太岁头上动土”,两人心中窃喜之余又不时担心地看着两座大厦的二十三楼。艾琳娜的布局从风水上说得天时地利,他们要在保证华尔街龙脉不受破坏又没有伤及无辜地破局,谁的心里也没有底。 到了下午五点下班时间,白领们从各个大厦涌出来,安良一直盯着120号出口,久久不见艾琳娜走出来,刘中堂盯着都市银行大厦却看到达尼尔大摇大摆地开车回来上班。这一幕让他们肯定了猫要实施总攻的时间。纽约和新加坡的时差是十二小时,如果要在新加坡早上九点半开市时进行金融袭击,就要纽约时间晚上九点半同步进行。 他们有足够的人力和战斗力劫持达尼尔,也许安良直接说服达尼尔拒绝这次基金操纵也可能会成功,可是安芸提醒了安良,让达尼尔成为自己的对手,总比让其他不知道的人更好对付。达尼尔除了在市场上凶狠如虎,实际上却是一个大大咧咧的老好人,如果他知道了猫的阴谋未必会一心进入基金,这样安良就难以预测对手的下一步,在这场无形的战斗中,安良毕竟占了一点点先机,他知道达尼尔的八字,完全可以用风水局把败运降到达尼尔头上。这时劫持达尼尔的话,只会迫使猫临阵换将,换上来的人也许更难对付。安良只是有点奇怪,华尔街人才济济,难道达尼尔真的是最好的基金杀手吗?猫为什么非要出这么高的条件请达尼尔呢? 安芸打来电话,柔佛海峡仍然没有什么动静,他们会在一小时后进入伏击圈。按安婧的卦象推断,加上经济袭击的最佳计划,安良估计猫会在新加坡开市前制造第一次地震,但是他们还不会马上催毁新加坡。猫和一心建立第三帝国的使徒会不同,猫的目标是经济控制,猫只是为了着手于政府操控和城市重建,根本不需要达尼尔用基金冲击市场。但是第一轮市场冲击成功之后,大量财富会进入猫的口袋,财富被抽空的新加坡市场就再也没有存在的价值,那时很可能会有第二波袭击,将会是一次毁灭性的天灾。 安良对刘中堂说: “因为新加坡面积小,人口高度集中,天灾之后政府人员会大批死亡,这时就要象战败的伊拉克那样重组临时政府,重组出来的政府会成为西方社会的傀儡。各种国际救援组织会快速进入,这也会迫使新加坡签订许多不平等条约;最后是美军……岛上有几个美军基地,基地催毁的话恐怖分子会认为是伟大胜利,美国航空母舰会马上对新加坡以及整个新加坡海峡全面军事控制,这对美国和恐怖分子是双赢的局面。” 刘中堂惊讶地问道: “这是国家阴谋?是全球性的战略!” 安良耸耸肩说: “谁知道呢,我们只能希望不是这样,至少不能让这种灭绝人性的灾难发生。好了,我和小贤上120号,你按计划见机行事吧。” 安良说完向刘中堂伸出右手说: “堂哥,你救过我的命,帮了我们家许多,我还没有谢过你……谢谢。” 刘中堂正气凛然地和安良握着手,用有力的男中音说: “洪门忠义安天下,五湖四海是一家。” 安良听到这句凤凰诗笑着拍了一下刘中堂的掌心说: “Shit,你不就是想混进我们家嘛……哈哈哈,别一付老古板的样子,我跟你开玩笑的,多点打电话给婧修女,她要是再待在修女院就要发终生愿一辈子当修女了。” 安良牵着李孝贤的手下了车,他抬头看看120号的23楼,在夕阳的阴影下看到整个楼层的灯都亮着,只有总裁室关了灯。美国写字楼有夜不关灯营造城市繁华夜景的习惯,总裁室关了灯恰恰说明里面有些事情正在发生。 两个人象上班族一样牵着手乘电梯上了23楼,这里是过去的大卫集团,今天的美洲联合工程集团。电梯门正对着玻璃门,看进去空无一人,安良按响门铃,从里面走出一个穿西装套裙的女职员,她知道安良要找艾琳娜之后,开门把两人迎进里面。 安良和李孝贤走进熟悉的走廊,刚刚转过角落突然看到四个穿西装的大汉扑向自己,安良一手牵着李孝贤,另一手还插在裤袋里,反应不及被他们象捉贼一样压在地上。wωw奇Qìsuu書còm网安良死死拉着李孝贤的手,可是几个大汉硬把他们扭开,用塑胶索套把他们分别绑起来。这些大汉动作准确专业,一切象精心排练过一样,几秒钟后安良被送进了总裁室,李孝贤被反绑着关押在茶水间。 安良被抬进总裁室后眼前一黑,视力还没有适应过来就被一群人粗暴地扯掉全身上下的衣服,又被套上一件浴衣一样的东西,四肢拉开成大字型绑在一张大桌子上。当他的眼睛慢慢可以看清总裁室里的情况,不禁吃了一惊,这里已经不再是一个办公室,而是布置得象中世纪炼金术士的圣殿。 一排宽大的窗户放下了窗帘,只有中间一扇窗可以看到远方地平线上的霞光。房间里没有开电灯,四面墙上点着四组犹太教蜡烛台,蜡烛台后镶着大圆镜,把烛光映照得重重叠叠,异常诡秘。正中天花板上也镶了一块大圆镜,圆镜下吊着大型蜡烛吊灯,安良躺着的位置就在吊灯正下方。 安良极力左右扭头看去,看到刚刚绑架自己的大汉全部退出上了大门,房间里有两男两女坐在黑暗中,都穿着宽大的犹太祭司黑袍,其中一个正是艾琳娜。安良对艾琳娜大叫: “小贤在哪里?你们不能伤害她,我知道你是冲着我来的,和小贤没有关系,你先放了她!” 绑住安良的桌子大得象张单人床,四周地上按犹太教六角星的位置分布着六组蜡烛台,飘忽的黄光从下而上照着慢慢走向安良的艾琳娜。安良看到艾琳娜盘起一头金发露出柔美的颈项,她身上的黑袍透出地下的烛光,可以看透黑袍里成熟诱人的女性侗体。 艾琳娜走到桌旁慢慢弯下身贴到安良面前说: “是你冲着我来的,不然我怎么会等到你。” 安良这时也冷静下来,看看这阵势就知道艾琳娜的准备非常充分,这次的确是被对方等到了。不过他又多少有点放心,因为如果艾琳娜只是想把自己控制住,就不需要捉人换衣服还要绑上桌子,尽管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是这个情形看来自己对她还是有用之才,这也算是有点筹码在手上吧。 他没好气地对艾琳娜说: “你把小贤带进来,我要看到她是安全的,不然什么我都不会合作。” 艾琳娜幽幽地说: “你这样合作已经够了,小贤不能带进来,她会影响我们的祭典。六个小时后一切就会结束,如果你合作的话,我可以把你们安全地送回家,我不是杀手,不会杀人……” 她说完慢慢吻向安良的耳朵,伸出舌头在他耳廓上轻轻舔了一圈。安良厌恶地甩开头喝道: “干什么!你们这群人扮得象鬼一样就算是在搞‘卡巴拉’吗?你还是不是科学家,你在让科学界蒙羞!” 桌子上镶着皮带,皮带紧紧扣着安良的四肢和腰身,他的挣扎毫无用处,甚至不能抬起头看看自己身上套上了什么衣服,不过他房顶的大圆镜上可以看到自己穿着和艾琳娜一样的祭司黑袍。 艾琳娜象只柔软的波斯猫爬上桌子,跪坐在安良身上,俯下身体用双手撑着安良的胸小声说: “只有这样才可以和你亲近一点吗?我早就说过了,我们体内有共同的基因。你向我演示过中国命理学之后,我也自学过一些,在命理学里所谓的八字相合,无非就是推算出这两个人是生物电同频体,无论这两个人差距有多大,他们都可以产生爱情。所以……爱情从来不分血统年龄美丑和贫富……不分男女……” 安良看到艾琳娜挑逗情欲的样子,实在想不透她想干什么,他无可奈何地看着艾琳娜的蓝眼睛说: “那你想干什么呀?你不是想我们现在马上发生爱情吧,然后那几个人在这里围观?” 艾琳娜的脸色一转变得冷酷傲慢,她还没等安良说完就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把安良打得一边脸火辣辣的。艾琳娜低沉而严厉地说: “这几位是修习‘卡巴拉’的祭司,也是和我一起研究生物工程的科学家,他们和我、和你身上都有着与众不同的基因,我们五个人可以重建生命之树从而改变世界,我们的身体,我们的血,可以和上帝创造的世界产生同频……” 安良再挣扎一下,很明显任何动作都是多余的,他翻着白眼说: “你别犯傻了,上帝是好人,不会帮你们害人的……” 艾琳娜怜爱地抚摸着安良的脸说: “上帝是开始也是终结,是公平也是不公平,是善良也是邪恶,是仁慈也是冷酷,上帝让我们通过这些矛盾和对立更了解他……和他创造的世界。上帝是光,为什么世上会有黑暗?‘卡巴拉’让我用这些镜子告诉你,上帝的光通过‘卡巴拉’的源体折射到人的心里,王权、智慧、理解、慈悲、严正、调和、忍耐、威严、律法和王国,这些镜子把光一层层地折射,直到越来越弱变成绝对的黑暗……” 安良听到她说镜子就想起布置在四周的圆镜,这个房间是按生命之树来布置吗?他绝望地抬起头反看唯一拉开窗帘的窗,一个还没有圆满的月亮在日落的余晖下缓缓升起。 马来西亚的黄昏来得特别晚,安芸和安婧向海岸边潜伏前进时,太阳还象烤炉一样挂在天上。她们脱下长袍换上灰绿色的军装,很快来到搜索队的埋伏点。安婧看到队长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全身湿透,象一条还没有晾干的床单扔在草地上,心里颇为畅快。安婧想着,我早就算好时间恐怖分子换岗的时间了,这个傻瓜非要申请在这里曝晒六个小时,她忍无可忍爬到队长身边小声说道: “活该。” 队长愤愤地瞪了她一眼,安芸小声问:“什么事。” 安婧转过头看着前方说:“没事,没事……看到没有,有人出来了。” 两个皮肤黝黑的马来人从草丛中钻出来,猫着身子分头跑向路口和海岸边。在地洞出口的搜索队员趁前他们离开之际,迅速向没在草丛中的洞口接近,安婧一看也想跟进去。队长一伸手死死地压住她,队长早就安排好潜入方案,安婧这时乱来的话就会破坏整个计划。 一分钟后两个潜伏了一整天的恐怖分子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四周看看没有什么动静,伸个懒腰一边聊天一边走回洞口。这时队长和安芸一起把安婧压在地上,看着两个马来人走近洞口,蹲下来给里面的人发暗号。地面裂开一道水泥门,两人正在走下洞口时,从四周突然扑出四个搜索队员抱住他们一同滚进洞里,无声无息地从草地上消失。同时两个新换出来的马来人哨岗也被搜索队员控制住捆得严严实实。 搜索队只在眨眼之间就完成了一连串摸哨偷袭,这时队长冲安婧得意了笑了一下,用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许出声,然后潜到一个哨岗旁边检查俘虏。俘虏的手脚在身后绑成一扎,全身被拉成一个反弓形,这种绑法称为绑猪法,可以防止俘虏打滚逃走。队长在他身上竟然除了一瓶水什么都搜不到,没有枪,没有望远镜,没有证件证明这个人的身份,这样的装备也可以放哨吗?安婧也奇怪地挠挠头。队长头痛的倒不是他们怎么放哨,而是张济文下了命令,要活捉恐怖分子,至少要有武器证明他们的身份,才有证据向各方面提出国际联合行动,现在捉到一个赤条条的人,马来西亚站在国家主权的角度,首先会认为这是一个马来人而不是坏人。 队长想了一下,又在草丛里爬来爬去到处摸索,很快摸到一条从地下伸出来的水管,水管里放着一条绳子,绳头上有一个大绳结,想必放哨的人就是用这条绳子拉响隧道里的警报。最原始的方法在现代居然最安全,如果他们使用任何电讯设备,他们的信号早在半年前马沙拉末越狱的时候就被特种部队截获。 留了几个人在外面保持联系,队长和大家快速进入洞口。这是一个象下水道一样的垂直入口,通道窄得只让一个人通过,下去后看到地上又多了两个俘虏,十个搜索队员排在通道两侧待命。队长检查过隧道施工图,这个入口在图上没有标注出来,很明显是为了有意扰乱进攻者的视线,不过隧道本来只是一条路,虽然不知道现在挖了多深,不过也不可能复杂得到那里。 通道里一片漆黑,队员打着电筒向里面渗透,在曲折的管道里转了几圈就到了隧道入口。这是一个宽大的四车道斜坡,顶上已经被水泥封死,冷风在空旷的隧道里盘旋,让人感到仿佛走进了巨大的地下陵墓。斜坡下面是一扇大铁门,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只带着手枪的搜索队根本不可能打开铁门,渗透被阻挡在铁门外。 在隧道里面,马沙拉末正着急得不知所措,两个出去换岗的士兵半个小时都没有回来,很明显地面已经发生了变故,可是马特维为了节省电力和减少无线电波外泄,把发电机全部停了下来,他们不能使用任何电子监控设备,只能靠人手放哨,就象在阿富汗山区作战一样困难。 他大步走进只看到仪表和电脑屏幕在闪烁的核反应炉车间,对马特维说: “上去换哨岗的士兵失踪了,我们现在少了四个人,马上把电力开通,打开监视器看看上面的情况。” 马特维埋头调试着各种数据,马上就要开始发动地震,他没有心思管马沙拉末的事情。他一直对这个有着宗教狂热的矮子颇为不满,现在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就少了四个人,更显示出其军事能力的低下,他慢慢转过头说: “上面如果布满了军队,你看了也没用,上面如果只有几个特工,你就要马上冲出去解决他们吗?这样只会马上受到大部队进攻。” 马沙拉末愣了一下,他真是没想过这么多如果。马特维知道他想不出这些,于是对他说: “关上门不出去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等地震完了以后你干什么我都不管,我警告你,不要打开门把军队引进来破坏我的行动。” 马沙拉末被马特维抢白了几句憋得脸都红了,他狠狠地对马特维说: “这个反应炉我也有引爆开关,如果军队攻进来的话,我首先就引爆反应炉,核爆造成核泄漏已经达到我的目标,你的那些什么地震我才不管。” 说完后转身走了出去,马特维站在原地想了一下,又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双方隔着铁门无声地僵持着,表面看起来平静的局面,其实被马特维用巨大的威胁力胁持着,特种部队不敢作出任何行动,每个人都担心马特维发现危险逼近随时发动地震。对恐怖分子的作战经验来说,硬攻和劝降都是不可能成功的。 张济文在会议室里和参谋们一直在紧张地开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仍然没有订出有效的方案。如果炸门强攻马特维一定会立刻发动地震;他们也考虑过用催眠气体或者催泪气体,可是搜索队按施工图上的通风管道位置去寻找的时候,却发现有的管道还没有开通,已经开通的管道又被水泥封死了。 一番努力之后到了半夜,全部人都筋疲力尽,安芸和安婧回到小汽车里坐着却一直等不到进一步行动。当她们知道特种部队方面完全找不到其他入口的时候,安芸带着安婧重新走到隧道顶上。隧道里不可能没有通风设备,现在只是马特维精明到了极点一早就把原设计的通风口全部封死。安芸肯定他一定会重新开一套通风口,要是白天慢慢找的话肯定可以找出来,可是新加坡已经没有时间等多一天。 安芸拿出罗经看了一下,罗经的指针一直在飞转,罗经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再拿出卫星定位仪看看,在强大的幅射下屏幕上只看到一片白茫茫,她对安婧说: “现在又要靠你了,你能算出通风口在什么位置吗?” 安婧也看了看罗经说: “算出来有什么用啊?罗经都看不到方向了,就算我用卦象定了方向,在这黑麻麻的树林里找一个盆子大小的洞也很难呀。” 安芸拉着安婧走到一片树木和草丛都稀落的空地上,这里大概是整个工地的中点,把罗经随手放在地上说: “古代的形派风水师根本不用罗经,你在算卦时没有指南针不是可以用身体为座标定卦位吗?现在我们就以地上的罗经刻度定位……静下心来起卦吧,你会算准的。” 安婧点点头,闭目展开双手向着天空小声祈祷,然后从身上摸出六个硬币,在手里摇过之后排在罗经上得出一个“革”卦,抬头对安芸说: “看看秒针是多少?” 安芸知道安婧在运用一种很精确的易卦定向法,原来三元派的风水罗经上分布着周易六十四卦,每一卦又分成六爻,每一爻在方位上占了不足一度的角度。在指南针上一般分把周天划分360度,可是罗经用卦分度可以分成384度,比圆周角的划分还要精细。这时安婧算出一个卦相当于把范围缩小在六度以内,但是她向安芸问时间,就是为了把角度缩小到一度以内。 安芸抬腕一看手表就说:“四十五秒。” 安婧马上喃喃地运算:“革卦上兑下离,上二下三合为五,加上秒针九得十四,除六余二,革卦第二爻变。” 安芸立刻把队长叫过来,用手枪上的激光瞄准器压在罗经上,从东方刻度上的革卦第二爻射出一道红线。队长沿着红线一路小跑搜索过去,果然在一丛灌木下找到一个正在往外吹着微风的排风口,队长高兴地用电筒划圈表示找到地方了,这让安婧和安芸都振奋起来,安婧紧接着再起出几卦,搜索队连续找到了四个排风口。 安芸马上打电话给张济文,告诉他排风口已经找到了,可是安芸反对使用催眠或催泪气体。安芸认为催眠气体并不能让人马上失去知道,如果被对方发现受到进攻,地震会马上发生;催泪气体也是同样的道理,只会让对方更快察觉到危险,她让张济文调来了海上消防船。 海上消防船主要用于海上消防,船上有强力水泵,可以直接抽取海水制造出六条水柱射到二百米以外,不过安芸并没有让水柱射从海峡中间射到马来西亚。消防船停在马来西亚边防哨站看不到的海湾,由潜水员潜过海峡,把六条大水管交到搜索队手上。搜索队员把水管接入排风口和隧道入口,随着一声令下,六条水管输出大量海水涌过隧道。 搜索队员加上前来支援的特工分成两队,一队包围了地面准备截击恐怖分子的突围,另一队潜入地道准备直接压制。安婧跃跃欲试要进去参战,可是安芸跟着来的目的之一就要为了控制安婧不要参加战斗,于是把她硬扯回车里坐着。安婧老大不情愿地说: “芸姐,你让我什么都不做呆在车里,那我们来干什么呀?我又不是没打过仗,我可以帮上忙的。” “你已经帮了很大忙,这一次全是你的功劳,可是你不是士兵,你没有进攻的责任。而且你只是枪打得好,并没有受过军事训练,又不能配合队长作战,你去了会让每个人都更危险。” 安婧她气鼓鼓地坐着不和安芸说话,抽出两支自动手枪拿在手里,眼睛一直看着搜索队在快速地调动和进入地道,嘴唇象松鼠嚼果仁一样没完没了地嚼着圣经: “在救助人时不要闭口无言,也不要把你的智慧隐藏不露。你的手不要只为领取才伸开,而在施恩时缩回。在胡涂人面前不要屈服,也不要顾全权威者的脸面。至死要为真理奋斗,上主必要助你作战……” 安芸知道这是女儿发脾气的一贯方式,她又心疼又好笑,抱着安婧的肩哄着她说: “好了好了,不要发脾气,你不是在逃避帮助人,你是在保护你的妈妈……妈妈年纪大了,只能在这里配合他们,而你要保护我,不然就会浪费队长的兵力了,对吗?” 安婧听了安芸的话觉得挺有道理,自己可以保护妈妈也是个很重要的人呀,忍不住一咧嘴笑了出来。 安芸的策略正好钉中了马特维的死穴,在车间里什么都不怕,但是里面有很多电器设备,唯一怕的就是水。马特维心无旁骛地等待着凌晨的第一波试震,没想到车间里的照明突然短路,接下去控制设备的主电路也断开了,只有应急电路支撑着运作。他正要派人去检查电路,从排气口涌进几条水柱,马特维躲闪不及还被淋了一身湿透,车间里立刻象轮船遇到海难一样上下都是水,人人乱作一团。 新开的排气口隐蔽而防海水,这么大的水量涌进来只会是有计划的进攻,马特维什么也不管了,他首先打开了全部开关,粒子共振机发动起来,整个隧道象一台刚刚发动的汽车微微震动着。 马沙拉末一直守在大铁门后面,当海水涌进来的时候他也意识到进攻开始了。自从他和马特维闹僵了之后,马特维就关上了车间的大门,到现在也没有人开门找他商量下一步的对策,不过对于他来说这并不重要,他要做的只是在这里制造一次核爆。 马沙拉末把其他战士集中在一起祈祷,复杂的祈祷仪式之后,海水已经泡到膝盖的高度,二十个战士身上背着乌兹冲锋枪,手上拿着马灯围着他。马沙拉末一手举着古兰经,一手握着引爆核反应炉的遥控器激昂地说: “古代有个反抗罗马皇帝的战士在临死前说过:不要以为你们有征服世界的欲望,就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有被你们征服的欲望。当代的罗马帝国把他们的价值观向全世界推广,自我标榜他们才是人类的普世文明,几百年来一次又一次的侵略和战胜让他们盛气凌人。他们过于自信,认为全人类都要模仿西方,世界上只许有一种政治经济和文化模式,其他文明都将被他们淘汰,从地球上毁灭,他们用这种心态对待伊斯兰和穆斯林,因为他们是征服者……” 马沙拉末圆瞪着双眼环顾一下身边的战士,每个人都一脸愤慨,于是他接着重重地说: “伊斯兰有一千多年光辉历史,是人类最伟大的文明,不会因为今日被战财而屈服野蛮的殖民统治。西方人思想贫乏,文化单薄,没有伊斯兰那样稳定的精神财富,也没有穆斯林那样的人格品质,他们想凭借强的大的武力和霸权改造穆斯林只是空想。伊斯兰不可能被消灭,穆斯林也不可能被征服!” 马沙拉末的话引来战士们一片怒吼,他再次高声大喊: “这是圣战的开始,也是圣战的结束,安拉啊,愿你升起依斯兰的大旗!” 在一片群情汹涌之中,马沙拉末咆哮着按下遥控器,战士们更激动地呐喊,可是核爆并没有发生。喊了一会大家发现有点不对劲,看着马沙拉末按遍了遥控上的全部按键,仍然没有人升上天堂,马沙拉末这时才知道中了马特维的诡计,他一定是在受到引爆威胁后,从内部解除了马沙拉末引爆核反应炉的功能。 马沙拉末低头看看海水已经泡到大腿,咬着嘴唇恨恨地趟水到车间前用枪托撞击大铁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只听到引擎声越来越大,仿佛几百台汽车一起发动。他一转身拉开乌兹冲锋枪的保险栓,对战士们说: “安拉让我们用枪去战胜敌人!打开前门吧,那就是天堂的大门,冲啊!” 大铁门被拉开,门缝内外顿时响起一片枪声,不顾一切的恐怖分子疯狂地扫射着向外突击。他们和搜索队交火后被压制在隧道出口的大斜坡里,眼看从通道突出已经不可能,马沙拉末下令用炸药炸开隧道顶上的水泥盖板,随着一串爆炸声,水泥板象天崩地裂般坍塌下来,从隧道顶上透进来清晨的光线。 与此同时,粒子共振机也完成了启动,三个巨大的铰轮在海底地层中一边旋转一边发出强烈的低频振动,3.5K微波以精确的方向沿龙脉向新加坡海峡的海底穿刺,大地同时摇晃起来。 太阳还没有升起,可是天空已经开始发蓝,安芸坐在远处的汽车一直注视着隧道口。四周一如深夜般宁静,可是随着地面突然发出一串爆炸,密集的枪声从里面传出来,同时汽车明显上下跳动和左右摇晃,眼前的景象象电视机出现故障似的一阵模糊,耳中听到的竟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凄厉的呼啸风声。 安婧整个人从座位上弹起来对安芸说:“地震了,快下去。” 安芸拉也拉不住她,只好拿了一支手枪跟着她一起冲出去。刚跑了几步,看到一小队马来人从地面炸开的出口冲出来,安婧举枪就想打,安芸从后面把她抱住压倒在地: “别动,你的枪不是用来杀人的!这些人有警察去追捕……” 安婧挣脱安芸的手懊恼地说:“那我们出来干什么?” 安芸再次把她压住,等马来人逃远了,一个搜索小队追了出去才放开手对安婧说: “我们来是阻止地震的,不能把时间耗在其他事上面。婧婧,对我来说,如果你死了,等于全世界都死了……明白吗?” 安婧听了之后慢慢平静下来,两人伏在不断左右摇晃的地面上,直到一切都停下来才冲进隧道。 异乎寻常的地震从新加坡海峡传来,整个新加坡都感受到明显的震动。地震马上被全世界的观测站测出,消息在半小时后从路透社传到纽约。 在华尔街120号23楼的总裁室里,广播喇叭接通了收音机播出即时消息: “新加坡时间凌晨五点五十二分,美国地质研究所测得新加坡海峡发生2.9级地震,震央距离新加坡96公里,新加坡以及周边海岛有明显震感,烈度为4.5度。这次地震震央在苏门答腊岛东岸外海,不属于多发地震带,估计为海底隐藏板块运动引起。但地质专家称,这次地震的烈度和震级的关系完全不符合常规,因为测得震源在地下五公里以内,震源极浅,以至轻微的震级就产生了极不成比例的烈度。专家以此推测,可能还会有更严重的地震随后发生,而震源太接近地面使专家担忧地壳即将产生难以预料的运动……” 艾琳娜骑坐在安良身上,安良发现她今天没有象平时那样一身香水味。她向身后扬扬手让职员关掉收音机,然后垂下眼帘看着被绑在祭台上的安良说: “第一波地震已经成功了,新加坡将会陷入恐慌,任何投资者都会担心停市,银行关门,然后达尼尔会带着狼群赶着害怕得发抖的投资者一起洗劫新加坡,当市场的钱被抽干,那里就会发生天灾,然后由我们去重建。良,只有我们才可以一起创造,我们将会结合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我们的血会交融成新的基因,和这个世界产生共鸣。” 安良想不到马特维真是搞出这么大的事,他知道安芸和安婧正在地震现场,现在他担心李孝贤,又担心母亲和妹妹,还要担心艾琳娜要对自己干些什么,这一生中似乎都没试过在同一时间担心这么多人。安良全身用力往上扯着,皮带把手臂和喉咙勒得发红,然后又用力把后脑撞到桌子上说: “你别在这里装神弄鬼,我告诉你……就算你们把新加坡震平了,你们也不会得到一分钱……” 从旁边扔过来一个枕头,艾琳娜一手接住塞到安良的后脑下面说: “你看事物只会看表面吗?看女人只看她的衣服吗?穿着祭司的长袍就是装神弄鬼吗?马克·吐温说过:让我们陷入困境的不是无知,而是看似正确的谬误论断。让我告诉你,这是一个卡巴拉祭坛,用风水师的话说是一个风水局,如果风水是现代科学的话,这个祭坛上就是超越时空的科技,而这身衣服……可以让你的血液以最流畅的方式循环,使你的大脑平静下来,血清和荷尔蒙的浓度达到我们的要求,这样你的血才会达到最好的效果。” 安良听了一通发现不对劲,他挑起眉毛问道: “什么血,你是说我的血吗?” 艾琳娜抬头看看东南方刚刚离开地平线的月亮,慢慢滑下桌子走到安良的头部后面站着,用两个拇指略绺着他的额头说: “是我们的血。” 桌子发出嗞嗞的机械声,绑住安良的皮带收得更紧,艾琳娜从桌子下拿出酒精药棉给安良的手臂消毒,然后拉出抽血针头刺进血管,安良看到其他三个祭司也走到桌旁拉出针头抽血,血从白色的胶管流进安良躺着的桌子里,艾琳娜对安良说: “只要500毫升就好了,你的体质很好,不会因为流这点血有任何不适。很好奇是吗?其实古代的祭司早就发现血有着惊人的作用,祭司通过血可以和自然界产生强烈的交感,甚至可以控制。我以前不相信这些,直到我在研究中发现有些人的基因可以和宇宙背景波产生谐振。他们是天生的,有些人通过宗教修行也可以达到这个效果。这张桌子底子下有基因克隆仪,本来要很多血,可能要把我们都杀死,不过现在我们可以克隆,再对这些基因注入电磁能量就可以使用了……” 安良真的产生了好奇,他知道没有人来救自己是跑不了的,不如问个清楚: “你放我的血,总得让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吧?” 艾琳娜处理完安良的血液后,又把自己的血抽进桌子里面,对安良说: “我们的基因可以成为3.5K微波的新源点,由我们发出的谐振通过涟漪效应传达到全世界。如果我们想控制,那就是控制,不过现在我们只需要一点悲观……” 安良听到这里突然想到安芸对他说过,《龙诀》的最后一篇《斩龙诀》就是用人血催动的风水法门,这是在龙脉死穴泼上风水师的血才可以成功的斩龙术,斩龙的风水师要经过道教修炼,再配合道教的密咒心法和罡步才可以成功斩杀龙脉。龙脉一断就是国破家亡,这和艾琳娜正在做的事情恰好吻合。而邪派风水中也有血葬的方术,在刚刚开始调查大卫的死因时,刘中堂甚至怀疑过有邪派风水师使用血葬来破局杀人。 安良眼睁睁看着艾琳娜象做实验似的在桌旁走来走去按这按那,然后端端正正地跪在桌子后面的地上,地面升起一块玻璃托板把她送到安良的身体上方,象演唱会时天皇巨星被升上舞台。她微笑着俯视安良说: “当月光照到你和我和身上时,我们就可以开始了,你闭上眼睛放松一些,不会有任何不舒服。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一直看着我,这样我会更开心。” 烛光和月光映照着艾琳娜的金发和象希腊女神一样的脸,配上一身祭司的黑袍勾勒出成熟女人的曲线,泛出诡异的性感,如果不是发生在这种邪恶的时机和场合,安良一定会承认这是绝美而诱惑的一幕。 安良垂下眼睛看看,月光的光线象个银色的屏幕映在后墙上,那里是一个打开的书柜,里面放着两个巨大的经轮,书柜下的阴影里跪着一个男祭司,艾琳娜的剪影就印在经轮上。月光的底线快照到自己的脚尖,按天象推算时间大概将要到新加坡开市,四周静得出奇,他看到艾琳娜和其他三个祭司占着左右后上四个位置抱拳默祷,他突然觉得被艾琳娜捉住好象也不是坏事,要是自己没有被捉进来怎么搞破坏呢? 他看了艾琳娜一会,突然问道: “艾琳娜博士,只提取我血液里的基因不够用吗?为什么还要把我绑在这里?要是我想大小便你又不放我下来,我就拉在这里多臭呀,对了,这些也算是基因吧?” 艾琳娜过了一会才睁开眼睛回答安良: “可以影响世界的祭祀怎么可能只用一点点血呢?” 她感到安良的敌意没有刚才那么强烈,对安良的笑容也随和起来: “良,我们是志同道合的人,我对风水的研究比马特维的切入点更接近你的态度。风水不能离开人,而人的骨骼细胞间质中有大量的羟基磷灰石晶体,晶体里有格栅,格栅里又有二氧化硅,硅有存取信息的作用,电脑芯片就是用硅来完成存取。龙脉中的3.5K微波注入坟墓,通过尸骨中的六角形晶体转化和蓄压电力,让骨骼中的硅发挥出不同的作用,再和有相同基因编组的亲人产生同频,于是就有了风水的效果。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话,明天来找我……我知道你一直在偷偷研究‘卡巴拉’,而我也在认真学你留下的风水资料,再教教我吧,也许我很快就会成为风水师。” “原来你把我当成死人,葬在华尔街23楼的龙穴上给你们当祭品了。” 艾琳娜温柔地看着安良说: “你知道,风水中也有阳宅技术,这个龙穴也是你十年前帮大卫选的风水宝地呀。活人的骨骼比死人有更强的能量,而且不只是用你一个人,我们的基因组非常相似,所以我们是一起向新世界献祭。” 安良全身被绑住,就剩下一张嘴可以动了,他只想一直聊天扰乱艾琳娜要做的所有事情,可是旁边一个男祭司走过来用胶布把他的嘴封上,对艾琳娜说: “博士,时间到了。” 艾琳娜看到月光刚好洒在安良的身上,她用希伯莱文轻轻唱起安良听不懂的赞歌,歌声柔美曲调忧伤,让人心里一阵酸楚。安良感到身体下的桌子里有机器开始转动,大概是开始把血液分离成有用的成分。现在安良连嘴巴也动不了,只能转着眼珠在不停地想问题,艾琳娜的歌唱的确让人平静,安良眼里的景象开始减少,四周的烛光不知不觉地消失,月光开始向他看到的任何角度漫延。 安良知道自己的弱点,他从小就是个容易做白日梦的人,长大后就成了容易意淫,用心理学的话说就是容易被暗示和催眠,也不知道艾琳娜是不是早就看透了这一点,特别准备了这套方法来催眠自己,把自己变成一个喜欢她和她喜欢的人。他极力保持自己的清醒,可是眼前仍是失控地发亮。 总裁室里的五个人都悬浮在一片乳白色的光芒中,安良的身后是蓝色的月亮,在安良的风水概念里,这仿佛是用四个人加上月亮组成了一个方阵。 艾琳娜的歌声旋律越来越平缓,刚才好听的歌曲似乎只是为了把人带进这个空间,当安良的思绪陷落之后,艾琳娜的咒语和其他祭司的声音一起形成了和弦般的低沉声浪。安良看到的空间被六块无形的板从上下左右前后围起来形成一个立方体,安良就躺在最下面的板上。五个人的黑袍在乳白色的空间里极为刺眼,仿佛是五个特定的符号。 安良在全世界考察艾琳娜的项目时,也同时学习着“卡巴拉”的基础知识。因为“卡巴拉”是口传的秘术,安良知道根本不可能从网上和书上看到真相,但是原理总是可以了解到,所以他认得这个立方体。这是“卡巴拉”描述世界本质的图形生命之树的变体,是生命之树的另一种表达形式。安良很惊讶于眼前的事情,他从来没学过希伯莱文,可是艾琳娜怎么让自己看到她要表达的事物呢?难道因为自己学过一点“卡巴拉”原理才被她从潜意识中调动了幻觉? 五个祭司拥有影响世界的基因,加上月亮的布局在咒语下发挥风水的作用,这和中国道士追寻至真道法的方法是那么相似。想到这里,安良觉得艾琳娜比马特维更象个天才,如果她不是猫的干将,也许真的会成为红颜知己。 李孝贤穿着短装牛仔外套和细花长裙慢慢走进这个空间,她好象可以看见东西一般左看右看,安良斜过眼睛紧紧地看着她,他知道这只是幻觉,每当李孝贤不在自己身边就会有这种幻觉,尽管这样,安良仍然想叫她。安良当然动不了和叫不出声音,可是他突然发现刚才自己竟然会忘记了李孝贤,这不正是艾琳娜想到的效果吗?这个布局和咒语可以改变人心,危险! 安良把眼睛用力闭上又睁开,总是无法让幻觉从眼前消去,只好又睁大眼睛端详着四周的情况。死去的大卫也是犹太人,安良跟着他去过很多次犹太教堂,而总裁室的新布置和犹太教堂很相似,犹太教堂的最后位置总是放着代表约柜的大木柜,在祈祷时这个柜就会打开现出里面的经轮,只是安良从来没想过这个布局和生命之树的吻合。 (红尘说:圣经中记载上帝为人类定下十诫刻在石板上,收藏十诫石板的柜子称为约柜,是犹太教传说中的圣物。) 在生命之树演变而成的“卡巴拉”立方体中,左面是魔鬼,右面是月亮,上面是魔法师,下面是女祭司,前面是女皇,后面是智者,所以约柜就放在代表智者的方位上……不对! 安良猛然醒悟过来,艾琳娜的布局根本不是“卡巴拉”,她把立方体翻转再旋转了90度。艾琳娜是女祭司,她的正确位置应该在下,自己代表的魔法师应该在上。前面不应该是蓝色的月亮,因为月亮的对立面是魔鬼,那里不应该放约柜;既然不是神圣的约柜,柜里一定不是《圣经十诫》。艾琳娜使用的不是正统“卡巴拉”秘术,追寻上帝启示的“卡巴拉”不可能进行灭绝人性的恶行。 安良猛睁着眼睛看着艾琳娜,她一直唱诵着咒语,紧闭眼睛眉头轻皱,似乎遇到了什么阻力。李孝贤也走到安良身边摇着他的手叫他的名字。安良发现眼前的空间暗了下来,李孝贤抱着头对自己说很头痛,然后伏倒在自己身上。 在柔佛海峡未完成的过海隧道里,海水一直往上灌,泡到胸口深的水让进攻充满未知的危险,搜索队长紧张地请示完下一步行动后,马上叫全体队员退出隧道,准备用手榴弹炸开铁门。可是手榴弹还没有绑好,铁门却缓缓地打开了,马特维和一批技术人员高举着双手趟水走出来,搜索队员们大感意外,都警惕地举起枪瞄准了他们。 马特维看到攻进来的是一队华人军队,黑框眼镜后的闪过一道犹豫的目光,他停了一下,然后又慢慢走出来,当他看到安芸和安婧也在洞口守着,表情显得尤其沉重。 搜索队员一拥而上绑起马特维,队长又分兵进隧道里清扫。安芸正要在现场审问,一群越野摩托车和吉普车来到隧道口,这是马来西亚的边防军,他们一下车就排好阵势,反而把搜索队围在中间,枪口全部指着搜索队员要他们放下武器。队长马上表明身份出示证件,可是这些都只能保证军队不会马上枪杀他们,枪还是要放下。 马特维刚才一直沉默不语,这时突然大声叫道: “我是美国公民,我们是马来西亚政府聘请的美洲联合工程公司,我们承接了隧道的清理工程,现在被劫持了。” 安芸听到这话突然明白了马特维的想法,他主动要求被马来西亚逮捕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新加坡已经被设定为灾区,他不想把自己置于险地之中。安芸立刻用英语对边防军大叫: “马来西亚的士兵不要相信他,他在隧道里放了原子弹,就是炸日本长崎广岛的原子弹,这里马上要爆炸了,快捉住他要他关闭引爆装置!” 马特维带着技术人员快步跑向马来西亚边防军,一边要求士兵从他们身上找出美国护照进行解释。安芸和安婧也举起了美国护照,可是边防军刚才看到她们手上都拿着枪,只放了马特维过去,却用枪指住了她们。 军官听到什么原子弹也紧张起来,现在他不知道谁说的是真话,如果真的有原子弹他宁可自己抢先跑远一点,他叫士兵检查每个人的证件,把全部人控制在现场,自己马上向上层报告。 安芸和搜索队员们这时都急得不知所措,张济文从通讯中一直听着事态的发展,正忙着和马来西亚进行交涉,安芸不知道马特维设定了什么,只看到马特维远远地向她瞄了一眼,眼神中满是得意和轻蔑,这个眼神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从海面上传到一片轰鸣声,大家看到两架美国海军气垫登陆艇浮在水面上飞行过来。原来第一波地震之后新加坡的美军马上进入了戒备状态,以防发生更强烈的地震出现各种危机,发现柔佛海峡有爆炸声后火速赶来视察情况。 气垫船向他们站立的地方卷过来一场海上风暴,而且气垫船冲上岸后也没有停下来,气浪一直冲袭着每个人,船上的舰载重机枪一接近就向天空鸣枪警告,以霸主的姿态控制了场面。安芸这一次比马特维更聪明了,她一手拉起安婧一手高举美国护照大叫: “美国人!我们是美国公民!” “我是马里兰州圣神修女院的修女!”安婧也学乖了,修女的身份会让她在美国士兵印象里加分不少。 她们向着气垫船拼命跑过去,船上果然放下了登陆板,安芸回头看看马特维,他竟然没有一点要到美军船上的意思,这时马特维的计划已经昭然若揭。安芸随即指着马特维对船上的美军说: “那些也是美国人,他们被马来西亚军队非法逮捕了,快救他们!” 机枪指住了马来西亚边防军,一队美国士兵冲下船把百般不情愿的马特维强行救了上船。气垫船很快退回海面上,安芸咬着安婧的耳朵说了两句,安婧揪住仍被绑着的马特维迎头就是一拳,马特维被打得眼镜都掉进海里,士兵们立刻揪住两个人要把他们分开。修女打人象领了上帝的旨意代表正义,安婧掏出十字架士兵们都不敢对她动粗,她死死的拉住马特维向船上的军官解释了全部原因。船上的军官和马来西亚边防军一样迷惑不已,分不清真假,他对安婧说要先把他们押回驻军司令部,并且不能在船上打架。 马特维一直不说话,安芸焦急地对军官说: “他是制造地震的恐怖分子,这比用飞机撞击双子星大厦更残忍,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要他说出下一步计划。我们很愿意回司令部,可是如果地震发生,回司令部有什么用?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没有人可以逃脱!” 军官皱着眉头端详着这群怪人,他对安芸说: “女士,你刚才说的话我们已经上报了,你们的身份要被审查,如果你说的是真话我们也要让这位先生说出情况,等上头的命令行动。” 安芸对军官大叫道: “你是男子汉,你不只是要保护自己,你还要保护我们,保护新加坡。可他只是一个卑鄙的胆小鬼,他刚才为什么不敢回到美军的船上?因为他知道这条船要回新加坡,而他设定的灾区就是新加坡,你把他押到市政大厅,让他死在自己制造的地震里面,他就会说出怎样解除密码!你不敢去现在就带着你的人逃跑,可是你要让我去,你要让我们保护自己,我必须要他说出他设定了什么!” 船上的士兵都看着军官,军官也沉默下来,他看着被打倒后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马特维,拿起对讲机接通了新加坡国防部。 新加坡市政大厅里,全部工作人员都秘密疏散,只有新加坡特工部队和美军部队守着马特维和一群技术员。这时马特维知道不可能再有机会走出去,如果一直被看守在这里,只会在地震中和全部人一起死去,只好把解除密码的方法和盘托出。 马特维设定的地震攻击果然针对了市政部门和沿海的金融区,这里是新加坡的风景线,也是政治重地。新加坡的工程师马上到隧道中解除了危机,马来西亚方面却认为这些设备在他们的国境内,应该由他们扣押审查。 当安芸看着马特维被美军带走,他眼里带着一如继往的冷漠,却突然冷笑起来。 安芸背着双手走到他面前问道: “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你有什么要说吗?” 马特维也走到安芸身边小声说: “你以为你在主持正义,这是你的胜利吗?其实世上没有正义,而且是我赢了。隧道里的设备很快会被美国政府以本国企业财产回收的名义从马来西亚要回来,美国可不愿意除了自己还有哪个国家拥有核设施。我回国之后也不会有人审判我,美军知道有制造地震的武器根本不会把我送出去,相反我会成为国防部武器开发专家,粒子共振机会成为美国未来最强大的武器,而我会成为维护世界和平的英雄。” 安芸脸上的微笑凝固了,她知道事情完全可能按马特维所说的发展,可是这就是政治。安婧一直站在安芸身边,听完马特维的话一闪身贴近他,沉肘一记寸拳打进马特维的胃部,把他打得跪倒在地。马特维痛苦地弯着腰,头抵着地面却仍然怪笑着说: “下一个研究项目是军事用途风水技术,五年后我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风水师,哈哈哈……哈哈哈……” 安婧气得破口大骂,作势又要冲过去打人,士兵马上过来拦住她和发出警告,安芸也把安婧拉到身后说: “在这里解决不了问题,不过马来西亚和新加坡都不会放过马特维,他一定会罪有应得的。我们在风水上也要更进一步发展了,婧婧,今天有效的技术如果一味墨守成规,明天就会被超越。如果有更好的技术可以取代风水,我们也要去学习……用不用风水并不重要,但是我们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不能保护自己觉得重要的人和理念。” 纽约的晚上凉风习习,面对东河的都市银行大厦从玻璃幕墙上倒映出一轮未圆的明月,显得宁静清冷。大厦里面的23楼热气腾腾,达尼尔在这里卷着衣袖听着新加坡地震的新闻,眼里闪着狂热的泪光。历史上从没有一次空头袭击可以有地震这么糟糕的消息来配合,这无疑于美国在九一一遇袭当天的道氏指数,一天之内下跌684点,让做空指数的每一个家伙突然变成富翁,速度快得象被子弹打爆头壳掉进地狱。新的战斗意味着新的人生和成功,他对着大厅里的交易员大吼: “新加坡地震了,五分钟后开市大盘就会直线下跌,你们在半个月里买回来的海峡时报指数股全都会成为重磅炸弹,海盗们!把指数砸下去!干掉新加坡,你们明天全都会成为百万富翁,新加坡,去死吧!” 交易员们象扩音机的回声一样重复着达尼尔的宣言:“新加坡去死吧!” 交易员们都是身经百战的疯子,他们平日最想看到的就是市场大灾难,现在有机会让他们亲自制造一场灾难,每个人都象嗑了毒品似的兴奋。他们看着墙上的电子大钟,全都伸出手指摸着键盘一起大叫倒数着: “五,四,三,二,一!” 开市的电铃声刺耳得象警报,从蝴蝶基金交易厅的大钟里传出,实际上在电铃声响起之前,交易厅里已经响起暴雨般的敲键盘声。交易厅里充斥着嚎叫和粗语烂语,这是华尔街交易所的传统,只有政府公共债券部那帮脑子慢得象植物的老家伙才把自己当成优雅的白领,股市期货和新兴债券的交易员连上厕所都没有耐心等自己排泄完全,他们把自己当成暴燥愤怒的海盗,以至于达尼尔在这里得到的自尊心是旗下的交易员称他为船长,海盗船的船长。 有地震的支持,加上市场开盘前的压价,指数恐怖地低开了百分之五,随后的首次试探袭击出奇的顺利,大量空头期货单积压在指数上方,三十只指数股的价格象铅球扔下比萨斜塔,实在地在草地上砸出一个坑,指数从3200点闪电般下跌了100点。 这时达尼尔跑回自己的玻璃办公室,在这里可以从前面看到东河,从后面看到交易厅里的一举一动。他瞄一眼电脑,屏幕上传来新加坡地质局发出的研究报告: “据重新测定,新加坡受震烈度仅为3.5度,目前新加坡岛上没有房屋受灾,无人伤亡。原因确定为一个月前印度板块活动的隐蔽地层余波,专家称目前地壳应力已经得到全面释放,新加坡不会受到更强烈的地震影响。” 达尼尔用白手帕抹着漆黑的脸说: “哈哈哈,新加坡这鬼地方根本就是子继父权的奴隶时代遗物,哪有人相信他们发表的鬼话,这种东西发表得越多越显得他们心虚……” 他又看了看指数的成交量,顺手从旁边的微波炉里端出一盘芝士焗龙虾大嚼起来,他含混地嘟囔着: “哪里有买盘?没有……全世界都被地震吓懵了,操……” 然后他接通其他基金的电话,下达了对日经指数期货和台证股指期货的试盘空头指令。 新加坡交易所不仅是东南亚最大的交易所,因为国家的进取型金融政策支持,交易所不顾亚洲各国反对,创造出一系列侵略性的金融衍生产品,在这里竟然可以交易日本、台湾、印度、印尼以及中国A股的指数期货。达尼尔在了解了老板布朗的意图之后,制定的功击计划瞄准了这个缺口,只要把新加坡的东亚系列指数压下去,就可以引起东亚地区股市全面下跌,而十个基金分散户头分散地区获利,绝不会引起国际社会的注意,从技术上说这一招做得比索罗斯袭击英镑时更为隐蔽。 中国A股没有做空机制,可是在次贷危机的全球气候下,逼使暴跌中的A股上涨来获利很不符合“顺势而为”的操盘原则,所以达尼尔看准了可以做空又有下跌空间的日本和台湾市场。 开盘半个小时后,第一波有真正实力的空头抛盘压向新加坡,来自世界各地的看跌卖单一层层地叠加在几个指数上方,日本和台湾市场开始动摇起来,投资者发现整个东南亚市场没有一点买盘支持,眼看着新一轮亚洲金融危机杀到面前,投资者斩仓的速度比刚才更快,海峡时报指数又被打下200多点。 达尼尔把刀叉拍在桌子上,拿着麦克风兴冲冲地走出交易厅喷着芝士大叫: “海盗们,第一波空袭顺利完成,前面没有抵抗!现在有十分钟冷却期,每一组队长继续放空,其他人休息三分钟,然后在七分钟里放空20%股票,建立20%空头期货指数头寸!” “是的,船长!” 回答的声音整齐而快乐,让达尼尔充份感受到由一个黑人指挥一群白人士兵的快感,他爱死了蝴蝶基金,立刻暗暗发誓要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基金做成一条大船,把自己送上金钱的顶峰,再也不回到地球。 达尼尔的确拥有这样的能力,他在接手蝴蝶基金后,对海峡时报指数做了彻底研究。新加坡和美国一样主张自由经济,政府不会出手干预市场,这是达尼尔让放心的第一要素;其次新加坡交易所对指数期货有“冷却期”的交易设置,就是当天指数达到正负15%的时候,在头十分钟内只能在有限幅度内交易,十分钟“冷却期”过去之后,价格会重新开放自由波动。达尼尔看透了“冷却期”的动机无非是针对对冲基金的防波堤,而达尼尔在这时让空头袭击稍停一下正是将计就计,他也在观察这十分钟里是否有其他基金和他争夺价位,突然跳出来抢自己的钱。 三分钟过去了,达尼尔看到自由下跌的市场里并没有有力的反扑资金;再过七分钟,交易员们已经把计划中的空头单全部建立在“冷却期”的底线2900点之上。 “冷却期”重新开放,三大指数同时下跌,在走势图上出现一支向下刺穿屏幕的长针,达尼尔象只黑猩猩一样挥舞双手大叫道: “把百分之十的头寸平仓,先把他妈的鸟儿拿在手里!” 他必须要在上午盘中产生第一次空头利润,一来可以补回资金实力,二来可以造成指数按波浪理论自然下跌的假象,掩盖基金操纵的痕迹。不过他的声音随即又嘎然止住,从交易厅里传来一片骂娘的声音: “平不了仓,他妈的指数顶住成本价了……谁在他妈的买进……” “干他妈的屁眼!”达尼尔把整个显示屏从桌上扯来起,象看着一本宰客菜单似的咒骂着。指数突然回跳了一百点,把蝴蝶基金的20%空头头寸架在了2900点的成本价上,而且在杠杆效应下,只要指数每上升一个点,蝴蝶基金就会损失三层华尔街写字楼,如果上升一百点,蝴蝶基金就得卖掉整整一节华尔街。 达尼尔的厚嘴唇有点发抖了,他一手提着显示屏一手操起麦克风,伸脚把门踢开对外面大叫: “停止平仓,加大百分之十空头仓位!” 他一转身扔下显示屏拉出键盘要追查多头资金来源,这时在另一个屏幕上跳出一条路透社即时消息: “英国部份对冲基金开始向新加坡市场投资。据内部人士透露,欧洲多个大型基金的经理认为。地震造成的恐慌下跌是不理性的市场行为,相信现在正是进行投资的最好时机。” 华尔街的老狐狸当然不会被这种新闻欺骗,他知道新加坡政府出手干预了。近年各国有建立国家主权财富基金的趋势,这种基金代表国家进行投资,在运用国资的情况下造成其运作方式必然非常保守。可是达尼尔知道新加坡主权财富基金一直有借英国基金的外壳进行风险运作的习惯,新加坡政府说是不干预市场,可是把资金投到英国再回头托市是完全有可能的。 达尼尔在多年的交易员生涯中学会了建立蓝皮书的好习惯,蓝皮书上写出了可能遇到的最坏情况和应对方案,现在英国对冲基金突然杀出来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他再次发出加大空头仓位的指令,务求把英国资金一起抢过来。 海峡时报指数在2900点上小幅波动,可是成交量却在急速放大,这是多空双方拼死争夺的结果。达尼尔看着成交量一节节上升,他知道自己手上的钱也在以千万美元为单位地消耗出去。 “操他妈的英国佬,操他妈的殖民地……”他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迟一些就是交易员吃午饭的时间,如果在平时股市会因为全民吃饭平静那么一个小时,这正是和对手拼体力的时候。本来他按常规给交易员们订了麦当劳快餐做夜宵,现在看来没有吃汉堡包的时间了,大喇叭里响起达尼尔的声音: “一会谁也不许吃送来的外卖,你们要在新加坡佬吃饭的时候建立20%空头头寸,让他们吃完饭就破产!操!谁他妈在到处拉屎,马上给我塞回屁股里面!” 达尼尔不是开玩笑,他真的闻到一股恶臭。达尼尔骂完后转身回到自己的玻璃房,关上了门拿起键盘要入侵新回坡交易所的电脑中心,查一下对手资金的具体来源。 面面相觑的交易员马上打响了保洁公司的电话,穿着白色工装吊带裤,戴着白口罩的刘中堂带着几个保洁员走了进来。他往四周看了一下,交易厅里人头汹涌,人声鼎沸,唯一的黑人达尼尔象一座巧克力山显眼地陈列在玻璃经理房里面,他口罩后的大嘴笑了起来: “先生,我是保洁公司的领班,有什么我可以效劳吗?” 华尔街120号的23楼灯光昏暗,总裁室里更加阴森而寂静,房间里的烛光有规律地摇动,仿佛被风一阵阵地吹着。烛光从墙上的镜映出双倍的火光,反而使这个被布置成祭坛的总裁室更添几分诡谲色彩。 祭坛里有四个黑衣祭司分别跪在不同方位上,只有安良象祭品似的被大字形绑在中间的桌面上。在他眼里这个房间满是血腥和惊恐,他想大声叫,可是嘴巴被塞住,他很奇怪李孝贤只是跪在他身边痛苦的抱着头,一直没有帮他松绑。 自从月光照到安良和艾琳娜身上,这个祭祀仪式就开始了。这个祭坛并不只是远古低级巫术的重演,而是艾琳娜经过长期实验证实有效的全新“暗黑卡巴拉”秘术。 承认上帝创造光明也同时创造黑暗的一个犹太神秘支派自称为“济缪”,济缪教派主动把自己的位置放在生命之树的根部,隐藏在世界最黑暗的深渊中。济缪教派的祭司认为只有让自己背负起全人类的黑暗和罪恶才可以让世界看到善,只有走进邪恶的魔道才可以看清魔鬼的真相从而战胜,但是自从第一代祭司走进黑暗后,就再也没有人走过出来。 他们从阴暗的反面解读“卡巴拉”的时候明白了一个道理,上帝创造了善和恶是为了让人去选择,恶是上帝创造的,就应该由可以背负的人,得到神谕的人去选择和进入,否则这个世界就失去了平衡。 在这个逆反了生命之树的“暗黑卡巴拉”祭坛里,艾琳娜正高高跪在生命之树的树根上,低头看着下面的血火地狱,那里跪着李孝贤和躺着安良。 李孝贤把安良从地面拉起来开始向前不跑地奔跑,四周看似无尽的旷野,其实在各个方向的最远处都有一片景色。一头是升上半空的红色月亮,一头是背着约柜的黑衣祭司带着羊群顶着风雪在黑暗中奋力前行。左边是握着权杖头带荆棘环的皇后,她的脸上淌着血,正从无数象活虫一样翻滚的基因链中把双脚抽出来;右边一个穿着长袍手拿着水晶球的犹太“拉比”在迷宫中摸索痛哭,他一直找不到走出去的路,他手上的水晶球闪光透亮可是却没有为他指出迷宫的出口。 艾琳娜知道这不是幻觉,而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潜意识碰撞。她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而且刚才四个祭司的意识还一直冷静地控制着世界的频率和情绪,她甚至从经验中知道,这将使任何有理由悲观的人突然陷入绝望的情绪中,自杀率和暴乱活动都会增加,而新加坡以至全球的金融市场一定在无可挽回的下跌中。从“暗黑卡巴拉”祭坛中迸发的力量不是第一次影响世界经济,这就象太阳黑子活动周期可以影响人群行为一样,太阳黑子暴发的那天全球股市总会暴跌。 她也知道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的原因源于自己犯下的错误,可是好奇和妨忌使她迟迟没有去控制。 她看到安良牵着李孝贤的手跑过旷野,跑进沙漠,跑出丛林,跳上他的绿色越野摩托车,李孝贤坐在后面紧紧抱着他,把脸帖在他的背上,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一直开过曼哈顿深渊般的街道。他们一直被一团透明的光包围着,艾琳娜不敢肯定这是什么,也许这就是上帝创造的光。 影像切换得非常急速,可是她更急着看下去。 济缪教派投入大量资金研究生物学已经有几十年历史,在生物工程上取得了突破人类科技的成就。他们并没有因此离开上帝,研究越深入,对人体和生物了解越多越细,济缪祭司们越感叹上帝的伟大和精密,而他们更进一步发现拥有特别基因的人最终将以不同的方式影响世界进程,这些人被济缪教派认为是真正被上帝挑选的子民。济缪教派的祭司,甘心承受着把世界变成地狱的宿命,只有在地狱里,上帝才可以甄别出最强大和纯洁无暇的灵魂。 艾琳娜一直在空中尾随着他们,经过长年修练的她有足够信心控制自己的潜意识。在她眼下,安良抱着李孝贤滚落一个枪林弹雨的城市战场,她看到李孝贤的恐惧和渴望;可是当安良用双手把李孝贤护在自己怀里,李孝贤抬起头看着安良的时候,他们无所畏惧旁若无人的表情让艾琳娜的心刺痛。这时达尼尔突然从旁边跑出来,和安良一起拉着李孝贤的手冲出战区,艾琳娜大脑里的神经一下抽搐:“达尼尔为什么会帮李孝贤?”她直觉另一个更大的错误在发生着。 艾琳娜突然看到祭坛变回当年的大卫集团,总裁室和半年前一模一样,安良牵着李孝贤走了进来,两个人那回头一瞥,让任何人都可以感觉到眼神里的关注和一见钟情的心动。 “就是在这里开始吗?”艾琳娜皱着眉停下经文有唱诵,她发现自己在向安良提问:“不,这不是我应该想的事,她在倒述自己的生命,也许很快就会结束。也许倒述结束的时候她就会死……现在过了多久?是一小时还是一秒钟?” 每个时期的祭坛都用当时的最新科技配合着发挥作用,对世界的影响一次比一次巨大,杀伤力和灾难性越来越强,济缪教派的祭司们用这种方式来接近他们的上帝。在安良攻陷使徒会东京基地后,艾琳娜派出第二支科学家队伍进入废墟收集残片,用另一套理论体系重新整合了使徒会开发的脑波武器系统。 脑波武器系统中最让艾琳娜着迷的是思维影像读取技术,在她的改良下,本来用电脑读取的思维影像变成了全息三维播放,这运用在祭坛技术上显得出神入化。通过祭坛中看似镜面的全息数码播放镜头,祭坛可以直接变成潜意识的空间,这使艾琳娜在主持祭祀时更直观更容易控制。 当艾琳娜看到李孝贤走进祭坛时,她马上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个祭坛运用了使徒会的脑波技术,可是使徒会的“天使”把脑控终端芯片植入大脑,虽然法兰克福的全球主机被催毁,祭坛的建立无疑等于重建了主机,当正常人受悲观情绪左右时,“天使”脑中的终端芯片却和祭坛调准了频率,距离祭坛最近的李孝贤芯片立刻被激活,象骇客一样闯入了祭坛影像中。艾琳娜知道李孝贤还被控制在祭坛之外,进来是她被放大了的意识。 无论从逻辑推理还是通过“卡巴拉”秘术的占卜,艾琳娜都肯定安良会走进自己设下的圈套,这个祭坛需要属于上帝的基因,而安良正是魔术师之位最好的人选。艾琳娜也知道李孝贤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这时她应该在医院做化疗,苟延残喘那可怜的生命。但是她想不到李孝贤放弃进行任何治疗,却和安良牵着手走进祭坛。 艾琳娜应该下令把李孝贤带走,她的闯入会破坏准备了多年的计划,可是她却迟迟没有做出决定,相对于把计划完成,艾琳娜似乎更急于看看安良爱着的女人,有着怎样的灵魂。 艾琳娜最不愿意看到这一幕,这让她搞不清是安良心里的是伟大、愚蠢、还是盲目地需要爱情。安良抱着李孝贤突然转身为她挡住身后飞来子弹,包围他们的白光把子弹挡在外面。他挡开一阵拳脚,把要来抢夺李孝贤的连太郎逼出视线之外,这时安良发现李孝贤矮了许多,她原来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祭坛突然陷入一场东南亚暴乱之中,人人都在狭窄的街道上逃避着印尼人的猎杀,安良拉着小女孩躲进没有开灯的房间,可是火光随即把地上的血和全家人的尸体照亮,小女孩“哇”一声哭了出来。 艾琳娜觉得少了些什么,李孝贤闯进来之后,她可以看到每个人被扰乱了的潜意识,可是安良的呢?难道他是个没有潜意识的白痴? 一个女祭司拦在艾琳娜面前严厉地说:“够了,快解决她,我看到你的意识混乱。” “我是主祭司,我可以控制,滚回你的位置上!” 艾琳娜粗鲁地尖叫着,安良和李孝贤都抬头看着她。她看到安良的眼神里满是悲伤和怨恨,艾琳娜声调一转幽怨地问道: “你还有什么可以恨?” 红色的火德庙前跪着一群远离乡土的华人,叩拜神仙祈求一家平安生意兴隆,他们背后的街上是大批为失业和通货膨胀示威的群众,他们在抢华人的商店,烧华人的住宅。 安良牵着小女孩不停地跑,一直跑到宁静的海岸喘着气坐下。那里天空蔚蓝海水清澈,一条古老的驳船在海面上慢慢驶过,引擎声近一点的时候惊起一群海鸥。艾琳娜看到李孝贤披着洁白的婚纱,侧头靠在安良的肩上,一直包围着他们的白光不见了。 “那光就是安良的潜意识?” 那美丽的海滩就是这个男人的心,纯洁的灵魂可以如此简单?艾琳娜抬起头看着安良轮廓的脸,和下巴上那撮仔细修剪成方形的小胡子,安良没有看她,只是紧一紧手臂把艾琳娜搂得更舒适,叫了一声“小贤”。 刺耳的玻璃破碎声和暴怒的喝骂传进艾琳娜的大脑中,声音很大,每一声都让她全身发抖。她听过这种声音,她的幸福就是在这种声音中被催毁,艾琳娜的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流下来。她这些年来就是为了这个不息的怨恨和愿望在基因研究上沉迷着,她相信一切爱情都是上帝的安排,这安排一定有启示,如果可以找到这个启示,她就可以重新找回自己的幸福。 影像在发白海滩在消失,安良和李孝贤转过头看着她,艾琳娜看到全身赤祼半透明的李孝贤牵着安良的手走到自己面前,伸手为自己抹去眼角的泪水。她真的愤怒了,随手拿起一把水果刀哭喊着刺进一个高大男人的胸膛,他倒下了,艾琳娜骑到他身上双手握着刀不停地刺下去。血花溅红了两个人的身体,艾琳娜喃喃地说着: “为什么骗我,一次次伤害我……为什么扮成天使走过来……我不如她吗?我不如她吗!” 达尼尔的交易厅里比刚才更吵杂忙乱,五六个保洁员在交易员中间跑来跑去,交易员们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按键盘下单。 一个瘦子拉住刘中堂大声问: “是不是粪坑被袭击了?你们有没有些可以把臭味搞掉的喷雾剂?” 刘中堂操着中国口音的英语不太流利地说: “喷雾剂是香的,喷出来之后会和臭味一起吸进你的肺里,很香和很臭……” “噢……上帝!” 刘中堂又大声说: “厕所正在修理,抽风机也打开了,我们把这里的窗户打开用排气扇置换空气,很快会解决的。” 他的声音传进玻璃房,达尼尔从电脑堆里抬起头一眼认出了刘中堂,他忙不迭地走出来打招呼: “嘿!堂,你怎么上来修厕所了?” 刘中堂愣了一下愕然问道:“不是吧,我戴着口罩你也可以认出来?” “见他妈的鬼了,你那双眉毛和眼睛长得象中国门神,认不出来才怪呢。你不是在卖雪糕吗?” “啊……哈哈哈哈,你说话粗鲁了很多……”刘中堂挠着头干笑起来:“次贷危机嘛,没人吃雪糕生意不好做,可是厕所总是会爆炸的,所以我换了个稳定点的工作……那个,我去干活了……” 他说完提起两个排气扇走进达尼尔的玻璃房,打开办公桌后面的窗户放上一个排气扇,另一个排风扇放在玻璃房的门口,然后对达尼尔说: “达达,这门不要关,开风扇吹一会就不臭了……我去开其他窗户给你们换换气。”刺耳的撞击声从楼下传出,通过刘中堂打开的窗户传进交易厅,这是都市银行大厦北方主出口的路政施工声,凿地机正用巨大的机械臂把地面凿开,声音吵得象机关炮。随着窗户一个个打开,交易厅中的噪音越来越大,交易员们显得越来越烦燥,这时成了一片脏话的海洋。 刘中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噪音在风水称为声煞,是非常凶猛而无形的攻击。噪音本来就会影响人的健康和思维,加上在北门太岁方位上动土,又从太岁方传来声煞,这样的双重攻击才可以在一瞬间发出威力。 不过要对付华尔街最强大的龙局,仅仅这样还不够,在安良的设计下,刘中堂准时让23层的全部厕所堵塞发出恶臭。这并不是只是要让金融海盗们难受一会,真正目的在于使出三元风水中称为“山水交战”的杀着。 达尼尔已经入侵了新加坡交易所的主机,也查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多头资金源头,可是他发现这毫无帮助。屏幕上列出一千多个交易所的地址,他根本不能从中看出哪一笔资金是主要攻击力。他对这一招很熟悉,事实上他现在使用的也是这一招,因为布朗给他的巨大权力和资源,他把旗下十个对冲基金提前分布在世界各地的交易所,每个交易员都掌握着大量来历不明的帐户,这将使想追踪资金来源的人陷入迷宫疲于奔命,当然做到这点的前提是强大的资金后盾。达尼尔发现自己面对的正是这样一个对手,他和自己一样狡猾,一样有钱,而且在防守上还很有章法。 当蝴蝶基金抛出一笔空头交易,对方就会吃进一笔,对方做得及时又不浪费钱,只是一直把指数控制在负15%的2900点上下,根本看不出他还有多少资金和时间,这样持续消耗下去的话,达尼尔今天就不能以盈利结束,如果收市前得不到下跌优势又不能把过多的空头头寸平仓,还会产生恐怖的损失。他无法容忍自己首战失败,大概盘算了一下手头的资金后,他忍着恶臭冲到玻璃房外喊道: “把空头单的头寸加大一倍,半小时内打下2800点!” 同时他看到刘中堂拿着一张纸在交易厅里跑来跑去,他看看那张纸,又跑向另一个窗户,达尼尔觉得肚子又饿了,他翻着白眼嘀咕:“什么事嘛,开窗排气还要看说明书?真他妈蠢……” 刘中堂手上的说明书是安良画出的风水布局图,他正按图施工,把环绕全层的窗户按三元风水的气口布置错落打开放上排气风扇,有些风扇排风出去,有些是吹风进来,按他对交易员们的解释这样才可以彻底置换空气,当然他只是在说谎。 在三元风水中把周天360度分成了六十四卦,这六十四卦互为生克,相生的方位对应出好风水,相克的方位对应出坏风水。而风水最重视座和向这两个方位,对这两个方位有害的卦向角度一般会采取空置或遮挡封闭,有利的角度却要尽量打开让生旺座向的气涌进来,安良的设计刚好与此相反。 在刘中堂一通忙乎之后,交易厅的煞气被风扇不停地吹进来,旺气不停地吹出去,使交易厅变成一个立刻发作的三元大败局,人的健康受影响,钱财不停损失,每个人的运气都倒霉到极点。 至于达尼尔的老板办公室,刘中堂优先处理,他一进去就放下两把风扇把空气从窗外往里抽,实际作用就是往达尼尔的背后吹风。刘中堂不象安良那样精通用于破坏的风水技术,但是他和安良都一致通过对达尼尔的玻璃房应该这样处理,因为风水师对付赌钱的对家有个传统方法,就是在他背后放上一把风扇,或者用任何可以把风吹向他背后的方法,这样对家的财气会很快消散,在赌桌上输个精光。金融市场无异于赌场,这种赌场风水术同样可以在交易厅见效,就在达尼尔把另一块牛扒扔进微波炉的时候,海峡时报指数正在一点点地上升。 这时来了两个墨西哥快餐店职员,他们推着车走出电梯时,刚才那个瘦子交易员首先冲过去抢食物,几个交易员也停下手头的工作跑到车旁边吃起来。然后去吃夜宵的人越来越多,达尼尔看见的时候,在电梯口的交易员已经比在交易厅里的还要多。 他拿起麦克风大骂: “我说过不许吃东西,你们都不想活了!马上给我杀了送外卖来的家伙,全部回到电脑前面!” 交易员们把外卖车赶走匆匆跑回自己的座位,一个迟了拿食物的交易员踢着椅子破口大骂: “我快饿死了,我有他妈的低血糖不吃东西就要晕,我吃什么?谁的牙缝里还有点肉渣抠出来给我吃!那个黑鬼在里面吃芝士焗龙虾,我看见他吃龙虾了,我连个搭哥都吃不上,操!操!” 达尼尔冲出来从身边一个家伙嘴里抢出半份搭哥扔到地上: “妈的不是汉堡包吗?怎么变成搭哥了……嚷什么嚷,要是今天输了你们全他妈要去墨西哥种地。” (红尘说:搭哥是墨西哥传统食物,用一张饼卷着浇上浓汁的肉菜,和汉堡包有异曲同工之妙。) 被人从嘴里扯出搭哥的倒霉鬼可怜地说:“我突然觉得很晕,可能我也有低血糖,不吃不行。” 他旁边的交易员说: “我说了要订麦当劳,可是找不到他们的电话,桌上只有墨西哥餐厅的订单。” 达尼尔发疯地喊着:“给我下单,不停地下单!” 折腾一通之后玻璃房里传出芝士牛排的香味,被刘中堂放下的风扇吹遍了交易厅,集体低血糖的交易员们都停了那么一小会看着达尼尔,达尼尔瞪着眼睛抽搐一下表情,转身跑进玻璃房,有两个交易员也同时转身跑向了厕所。 刘中堂一直在厕所修马桶,同时看着交易厅里的事态发展。安良布下的风水局果然见效很快,当风水中靠山被破坏时就会影响人的健康,而让交易员集体感到体力不足必须马上进食就是最好的效果,至少这会把蝴蝶基金下单的速度拖下来。 两个交易员突然把刘中堂赶出厕所,刘中堂发现这个风水局还有另一个效果,就是让人拉肚子。没过多久厕所外开始有人排队,蝴蝶基金集体食物中毒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达尼尔看着交易员纷纷离座上厕所,知道这次麻烦大了,不让人吃东西还可以控制一下,不让人拉肚子却是不可能的,整个团队的战力已经彻底崩溃。 人都去厕所门口排队了,有的人出来后还排到队伍后重新排一次,达尼尔扑向一台电脑,几乎哭着下空头单想压住指数的升势,他觉得自己太倒霉,不是有安良的发财风水局帮自己吗?怎么会出现这么糗的事……达尼尔想起安良突然大悟: “操!一定是良在搞鬼,刘中堂是华人社团头目怎么可能来修厕所,他和良合伙来害我!” 达尼尔也不下单了,他冲到厕所门前当着急不可耐的交易员们把刘中堂按翻在地,一阵乱翻从他口袋里搜出画满卦象的三元风水说明书,这分明是安良的字迹,证明一切都是安良的设计。达尼尔嘴唇发抖地拨通安良的电话,他必须严厉质问这个所谓的朋友为什么这样害自己,可是电话没有人接听。刘中堂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达尼尔揪着他的衣服大吼: “良在哪里!那个该死的混蛋在哪里!” 刘中堂也揪着达尼尔的衣服大吼: “够了!你正在抢劫整个东南亚,阿良和我们包括一切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同意你这样做,他不是在害你,他是在阻止你的基金和请你做坏事的人!阿良就在对面120号,要不就在楼下,你可以马上去找他,我们都想你离开这个交易厅!” “这是我事业,这是我的生命!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风水局,马上给我停下来……他妈的混蛋都不敢接我电话了,他还敢站在楼下吗?” 刘中堂一听达尼尔的话觉得不对头,安良没有不接人电话的习惯,他掏出自己的电话看了一下,发现安良在几个小时前曾经打过他的电话,可是只响了一下刘中堂又在忙其他的事没有注意。原来安良走进23楼的时候,一手牵着李孝贤一手揣在裤袋里握着手机,当保镖把他们一举擒获时,安良的手指也按下了刘中堂的电话,所以才留下这个救急信号。刘中堂再拨安良的电话对方却关机了,他立刻意识到事情有古怪,马上带领穿着清洁公司制服的洪门兄弟直奔对街的120号大厦。 几十个武功出众的洪门兄弟硬闯进120号,把守门的保安员打翻在地,也触响了警察局的警报系统;他们还砸开了23楼美洲联合工程集团的大门,制伏了守门的保镖把昏迷的李孝贤从茶水间里救出来。 当刘中堂撞开大门冲进总裁室的时候,看到这个布置成黑色祭坛的房间都吓了一跳,中间的大桌子上绑着安良,艾琳娜却伏在安良的身上一动不动,几个祭司正把她抬下桌子进行抢救。 安良等刘中堂把他从桌子上放下来后,立刻冲出去找李孝贤,可是李孝贤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怎么也叫不醒。警察和救护车很快来到现场,通过洪门兄弟的手机录像,警察马上断定这是一次邪教绑架案,把艾琳娜和其他保镖全部羁押。 安良一直握着李孝贤的手坐在病床旁边,她身上插满了输液输氧的管子。急救已经完成,医生千叮万嘱这是重病人,要马上留院治疗。在天色发亮的时候李孝贤睁开了眼睛,她失神地看了一会天花板,双手开始慢慢摸索四周的情况,安良小声说: “小贤,我在这里。” 李孝贤脸上随着笑容浮现出红晕,她握着安良的手说: “我做了个梦,我们一起坐在海边……我穿着白色的长裙……” 安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眼睛毫无反应,李孝贤仍然失明。他温柔地看着李孝贤,他相信这种温柔的注视李孝贤可以感觉到: “那不是梦,我们到过那里,那是爪哇岛的海滩,白色的长裙是试穿的婚纱。” “现在穿着吗?” 李孝贤在自己身上四处摸了一下,摸到的是蓝色的医院病人服和接在身上胶管,她想把胶管拔走,安良按住她的手: “不要动,你正在医院,这些管子会让你好起来。” “可是我已经好了,我感觉很好。”李孝贤说着就伸手去摸安良的脸,当她摸到下巴上那撮剃成方形的小胡子时笑了起来。她又对安良说: “良,我想看看婚纱。” 安良看着她晒成粟色的脸上泛着红光,精神的确比之前要好得多,于是帮她整理好床铺穿好衣服,牵着她象逃课的学生那样偷偷溜出医院。 刘中堂从警察局出来后马上来到医院守候在病房外,见李孝贤走出来也关心地问: “小贤可以出院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孝贤正慢慢走出医院大门,她愣了一下看向刘中堂的方向:“你是……” 安良向刘中堂打了个眼色说:“这是堂哥,他是你哥哥。” “哥哥?堂哥。”李孝贤笑着向刘中堂伸出手。刘中堂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挤了出来,他握着李孝贤的手说:“对,我是你哥哥,我和阿良都在你身边,现在回家吗?” 安良冲刘中堂摇摇头说: “你忘了?说好了去穿婚纱,送我们去婚纱店吧,我打个电话给芸姐。” 李孝贤扶着雪糕车门慢慢坐进去,同样疑惑地问道:“芸姐是谁?” 安良坐在她身边说;“芸姐是你妈妈,她是纽约风水大宗师;你还有个妹妹叫安婧,是个很可爱的修女。” “妈妈,妹妹?” “对,你想听她们的声音吗?”安良立刻拨通了安芸的电话,一开口就对她说:“妈妈,小贤想和你聊天……” 安芸在新加坡刚刚处理完马特维的事情,张济文正把她和安婧接回酒店。安芸接到安良的电话感到很愕然,因为安良的八字以印星为忌神和母亲相克,所以安芸从小让他叫自己做芸姐,这是命理学中传统的避灾之法。这样叫了几十年后突然听到安良叫自己一声“妈妈”,感动之余也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不妥。她应了一声之后皱着眉捂着电话对安婧说:“他叫我妈妈。” 这时张济文的汽车正在通过十字路口,一台冲红灯的货车突然从他们面前掠过,汽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这是易卜中最重要的外应之象,安芸知道有事要发生了,她拿起电话听到李孝贤试探的声音: “妈妈?你是我妈妈?” 安芸明白李孝贤的病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语气亲切地回答: “小贤,是我啊,我是你妈妈,你还好吗?”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李孝贤的语气已经变得成个小女孩,这绝不是一个久经战场的特工应该说的话。安芸一直关注着李孝贤的病情,她估计李孝贤的记忆和智力已经倒退到十岁以下,她及时挤出笑容说: “妈妈今天晚上就回家吃饭,你要等妈妈,一定要等,知道吗?” 安芸把电话交给安婧接着讲,凑到张济文耳边说:“我马上要回纽约,快转头去机场!” 蝴蝶基金自从交易员集体拉肚子之后,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一直处在苦战和高额亏损中。达尼尔关上了大部份被刘中堂打开的窗户,和从厕所轮换出来的奄奄一息的交易员苦苦支撑着对指数的空头压制。因为海峡时报指数期货有帐户持有单向头寸上限,蝴蝶基金没有足够的人手和分散户帐就不能进行大量交量,就算达尼尔把每个帐户使用到极限也没有足够的资金冲击力,而且一直保持这样的话只会让新加坡追查到资金来源,成为蝴蝶基金操纵市场的证据。 实际上达尼尔在开市的第一波空头试探时,就已经陷了入新加坡主权基金的陷阱。新加坡方面并没有在达尼尔打压指数时马上抵抗,而是让他用极少的资金迅速把指数压低400点,利用十分钟冷却期诱使达尼尔把大量空头头寸押在低价位,可是又无法马上成交获利,然后在冷却期重新开放时才突然反击,这时蝴蝶基金的资金已经深陷期中,操作陷入两难境地。 指数一直不下跌,如果斩仓出局,刚刚押下去的头寸马上出现损失;如果加大空头头寸,一来没有多少空头优势,又不知道对方有多少资金可以和自己抗衡,钱象往一个无底洞倒进去一样消失。本来蝴蝶基金准备了充足的资金进行这次空头袭击,在杠杆作用下完全可能和新加坡主权基金一较高下,可是有钱也得有人去运用,就象在战场上有最好的武器也不能配搭上一群拉肚子的士兵。 蝴蝶基金的资金最充足,交易员最多,是攻打海峡时报指数的主力,现在蝴蝶基金失控,其他配合进攻的对冲基金顿时发现主要指数的下跌阻力重重。在达尼尔的应急布置下,把资源重新调回来主攻海峡时报指数,可是一切都晚了,在收市时指数只下跌了100个点,蝴蝶基金全日操作倒亏200点,大量空头头寸没有平仓,而且还不知道这个是否又是要套达尼尔进去的空头陷阱。 作为总指挥部的蝴蝶基金被风水局击破,其他基金也出现了不同的意外情况,有的总机出现故障,有的出现严重人为操作失误,还有的基金管理人急病进了医院,达尼尔则要面对布朗的痛骂。 天亮的时候蝴蝶基金交易厅里空无一人,全部交易员都回家休息去了,只有达尼尔坐在玻璃房里看着屏幕。屏幕里的双下巴大胖子白人正在疯狂地切着一块渗血的牛排,一边指着达尼尔的鼻子破口大骂。 达尼尔的脸黑得不能再黑了,他硬着头皮对布朗说: “昨天开始半小时头空顺利造成高位建立的头寸太少了,指数打下去后才建立空头头寸的成本又太高,所以经不起冲击,不过亏损的头寸还没有平仓,如果再给我一套资金,今天可以一举拿下海峡时报指数。” “操你妈的黑屁眼,你知不知道索罗斯要用多少钱?你知不知道你用了多少钱?你他妈已经用了二十亿美元,加上杠杆亏损已经达到一百二十亿……”布朗气得快要噎死了,他把嘴里的肉吐出来接着骂:“现在你他妈还要资金?现在你要的是追加保证金!” 达尼尔是进过监狱的人,这种囚犯似的对话让他有点抽离不了监狱的气氛,他也冲着布朗喊叫起来: “我一个星期前就做好了蓝皮书,上面写明了会出现什么最坏状况,还写明了要准备多少资金解决问题,你有没有看过他妈的蓝皮书!我自己也押上了五千万,我必须要把新加坡打下去。” “你那五千万算个屁,你的蓝皮书上没有写集体食物中毒,没有写要准备第二套交易员,人人都满地拉稀就你一个没事,你他妈是不是商业间谍!”布朗拿起盘子连着半块牛排把屏幕和镜头砸烂,达尼尔吓得抖了一下。布朗停了一会低沉地说: “今天从都市银行转二十亿给你,明天这个时候你要么给我赢,维京群岛的天堂在等着你,要么就下地狱见鬼去吧……” 一辆豪华敞篷婚礼花车停在百老汇大街旁,前面就是华尔街公牛,它低头用牛角抵着从百老汇大街直冲而来的煞气,正是这头鼓舞精神的铜牛从风水上支撑着华尔街最近二十年的发展,把每一个危机都化解成重新向上的动力。但是今天安良要改变这个上帝的安排,那怕只有一天。 安婧穿着白色长裙礼服,头上戴着白纱花环,扶着李孝贤慢慢走下花车来到华尔街公牛前面;李孝贤穿着款式简约的婚纱突显出腰身纤细柔美,她头上披着白纱,微笑着迈向安良。她眼前一片漆黑,可是心里光明圣洁,她知道再向前走几步,就会碰到那个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日思夜想的男人,不知道原因但就是知道这个人会陪着自己一生一世。 安芸今天仍然穿着一件飘逸的中国长衫,不过长衫的颜色换成了庄重的朱红色,精神利落的短发在额前挑起几束长发垂下,使她看起来低调而雍容华贵。她象嫁出女儿的母亲那样让李孝贤挽着自己的手臂,把她带到公牛前。 圣神修女院的一群修女穿着镶绿边的黑袍簇拥着慈祥的柏宁嬷嬷等待主婚的时刻,安良和刘中堂穿着黑色燕尾服站在柏宁嬷嬷身边。安良看到李孝贤走过马路,担心地向前移动了一步想去牵着她,刘中堂拉住他的手臂,笑着对他点点头让他放心。 四周是来自世界各国的游客和三三两两维持秩序的警察,这时没有人喧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期待着幸福的一刻。安良身后站着一群来游玩的小孩,他们似乎和安良一样紧张,还有调皮的小孩跑到安良面前用力看他的脸,不过安良的眼里只看到一个人,上帝安排给他的另一半。 都市银行被大客户抽走资金和分拆拍卖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全球,每个人都听说这是谣言,可是每个人都只希望别人相信这是谣言,直接投资者马上在开市后卖出都市银行的股票,投机客则紧紧捉住了这个大屠杀的机会,人人都看到股价在开盘后就象从山顶上滚石头一样倾泻下来。 蒙特利资产管理公司不断增持都市银行的信用违约掉期合约,这种合约可以在股价下跌时获得越来越多的赔款产生巨额盈利。这个新消息传到华尔街的每个角落时,各个投资银行不论规模大小纷纷加入战团,象蒙特利一样增持信用违约掉期合约,然后集中沽空都市银行,最后发展到恶性互相沽空,这一天华尔街变成了血腥兽笼。 达尼尔要求增加的资金没有顺利转入蝴蝶基金,因为都市银行股票被沽空的第一天上午就下跌了百分之二十,市值飞速下降使银行完全丧失了现金流动力,这时都市银行宁愿保留现金应对随之而来的全球性挤兑,也不会向外借出一美分。戴维斯催动对冲基金狼群疯狂袭击都市银行,这个庞然大物有过百年历史,在华尔街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不是安良给戴维斯这个胆子,他绝不敢轻易出手。但是多年的合作让他了解安良的能力,只要安良敢布下风水局,他就敢向前冲。 第二天晚上,达尼尔用有限的资金和人力再次做空新加坡市场,却迎来了海峡时报指数和其他主要指数的大举反扑,指数回到3200点以上的正常水平。达尼尔一方面把股票斩仓出局保存最后一点资金,一方面把到期的期货合约转到下个月,以求延迟损失等待下一次反击。布朗已经打过电话来叫达尼尔跳楼自杀,达尼尔差点就砸开窗户往下跳了,因为他过去赚的钱都押在这次空头大战中,斩仓逃出的最后一点资金还不够交下个月豪宅和名车的供款,他顺应潮流地加入了次贷危机的断供一族。 清晨安良打过电话给戴维斯,告诉他马上要结婚的喜讯,戴维斯很为他高兴,马上说要来参加婚礼,还会送给他一份最好的结婚礼物,但是安良要的不是这些。他请求戴维斯继续对都市银行进行袭击,只要可以动摇都市银行在华尔街的地位,把它赶出国际投资市场,就是最好的结婚礼物。 “我要在宣誓的时候看到都市银行摔成烂泥,戴维斯,答应我……” 每天早上回华尔街之前,戴维斯都会去固定的理发店修整一下一丝不乱的银发,他扬手让理发师停下来,想了一会缓慢地说: “良,都市银行象华尔街的大树一样根深蒂固,而且他们的势力远不止在金融界,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事实上这次袭击出乎意料的顺利,在平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再来一次都市银行会象海啸一样反扑。我们不能长期和都市银行为敌,它是个可怕的敌人,老实说昨天我已赚够了,再主动出击的话可能就会象你预言的那样,我会被推上被告席……我有点好奇,为什么是都市银行?” 安良看看仍在床上熟睡的李孝贤,轻轻走出房门说: “都市银行不只是银行,他们和对冲基金联手组成了一个叫做猫的集团,投资了大量控制新兴国家的项目,这些项目会催毁根基不稳的国家,可以制造金融危机和国家动乱从中牟利;他们还和恐怖分子合作,开发毁灭性武器,他们不是在扩张金融而是在建立一个恐怖帝国。这和戴维斯基金会创造开放社会的宗旨背道而驰,它不仅是我的敌人,也是你的敌人。我知道钱只是你的工具而不是目标,你有关注人类的理念,这也是我为什么愿意成为你的顾问的原因,就算你今天不出手,明天、明年你面前的敌人同样是他,为什么不现在做?相信我,我会让都市银行和整条华尔街都失去抵抗力,这次大清洗就由你来进行。” 戴维斯沉默了一会说: “有自己的原因吗……为了你太太?” 安良的回答简短明确:“是的。” 戴维斯笑着说:“很好,有这个原因足够了。” 华尔街公牛位于百老汇大街最后的分叉路中间,两边是马路和停车线,路边除了停着花车还停着一辆载满大镜幕的货车,这台车是刘中堂安排玻璃店停在这里的,站在公牛的头部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车上的镜子映出公牛的头,这是安良精心布置的风水局。 这头公牛十多年来象保护神一样抵挡着从纽约中城直冲而来的煞气,为华尔街守财护穴。但是它的两只牛角其实并非正对百老汇大街的中轴线,而是略歪了一点点斜指向左侧,在公牛视线前面竖起大镜,就象在公牛前放上另一头公牛,按坊间风水师的说法,公牛会忙着斗牛而忘记了挡煞。其实在风水里镜子有收煞的作用,公牛化煞的气势被藏入镜中,百老汇大街的龙气就会无遮无挡直冲进纽约湾,破解了华尔街混然天成的金牛斗煞局。华尔街失去保护神的力量,加上各种外力的推动,只会陷入混乱的衰退中。 而且在安良的布置下,华尔街公牛的四周还铺上了红地毯。 这时四周一片宁静,警察把刚开过来的汽车拦在前面,把手指放在嘴唇前面让司机安静下来。柏宁嬷嬷站在公牛前面等待着一对新人神圣的承诺…… “我愿意。” “我愿意。” 鼓掌声和喝采声在安良和李孝贤身边响起,修女们和游客把红色的金箔彩花抛上天空,洒落在公牛和每个人身上,还有修女在公牛颈上挂了红色的花环。安良把钻石戒指戴上李孝贤的中指,在全世界游客的祝福中深深拥吻自己的新娘。 刘中堂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股票价格,都市银行正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向下急跌,安良接过手机给李孝贤看了看: “用剑者死于剑下,用金融去伤害世界的人最终也会被金融击倒。” 李孝贤笑着摇摇表示看不懂,她抱着安良的脖子问: “我应该高兴吗?” 安良看着李孝贤纯真的眼神,不禁想起那个火海中的小女孩,他用力点点头说: “应该高兴,这个世界必须重新分配直至公平。” 安芸看看公牛已经被红色金箔铺得象头马赛克红牛,她知道这个风水局已经成功地完成了安良的心愿。当公牛的气势被玻璃镜幕引向一侧时,修女和人群拦在公牛的前面,把公牛和百老汇大街一分为二;加上五行属火的红地毯和红色花环直接削弱五行属金的铜制公牛,华尔街在这一天相当于失去了公牛的保护。这是一个婚礼,也是对企图控制世界的野心家的反击。 在安良和李孝贤最幸福的时刻,她看到刘中堂牵着扣扣悄悄挪到安婧身边,拉住了安婧的手。安婧神情紧张地抿着嘴,眼睛很精灵地到处扫视,看到安芸看着自己马上松开手,可是刘中堂又把她的手拉回来挽住自己的手臂。安芸微笑着转过脸,却看到达尼尔从华尔街方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李孝贤似乎从来不会忘记达尼尔,她一见达尼尔就格格笑着张开手等他过来拥抱祝福,达尼尔扶着她的手赞叹地说: “你今天美得象天使,小贤,祝你幸福,我爱你。” 然后他转过脸看着安良,他们脸上顿时象狗公见面那样露出杀机。达尼尔皱着鼻子说: “我是来向小贤祝福的,别以为我会放过你。我告诉你,我他妈的破产了,就是你搞的风水局害得我差点跳进东河。不过我改变主意了,现在我想你跳进东河。” 他说完向前一挺肚子,把安良撞了个踉跄。 安良拉着他的衣领没让自己摔倒,把达尼尔拉到面前说: “你真的粗鲁了很多,你已经不象以前的达达了。你要发财我怎么会不帮你,可是你不能为了钱去帮那些阴谋家!” “你他妈要是帮我的话我怎么会破产,我一辈子都让你毁了!你在我家布了什么鬼风水局?你和堂在我的交厅易搞了什么鬼?去你的,我这辈子最后悔就是认识你,快把二百五十万还给我,你是个骗子,骗了我二百五十万。” 李孝贤走过来拉开达尼尔说: “达达,你们是好朋友,不要这样。不过你真的变了很多,我都有点怕你了……” 达尼尔愤愤地放开安良说: “是吗?对不起,我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变了……什么,听什么电话?” 他看到安良把手机递到自己面前,一手操起电话大喝道: “嘿,你他妈是谁呀……妈妈?房子……真的?哈哈哈,那太好了,噢……妈妈我爱你。” 达尼尔把手机递给安良,叉着腰沉着脸瞪着他翻白眼。原来安良把从达尼尔手上拿到的二百五十万美元,买下了房屋和汽车交到他妈妈手上,这样达尼尔一家再也不存在没地方住和生活问题,现在他们一家要做的是重新工作创造自己的事业。 安良冲达尼尔耸耸肩说: “看,你妈妈是好人,她不会乱花钱……所以……其实有我在你担心什么呀!” 达尼尔默默张开双手拥抱安良和李孝贤,百感交集地摇着头说: “小贤,你丈夫是个混蛋,不过我们都喜欢他。” 蒙特利资产管理公司在大通曼哈顿广场的五十层,从这里可以俯视百老汇大街和华尔街,也可以直接看到铜公牛。戴维斯从桃木办公桌旁走出来,他已经不用关心都市银行的股价,因为市场已经进入惯性下跌,按金融理论来说除非出现外力干预,否则市场的方向一旦形成只会不断继续下去。而出现外力支持市场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看到人群挡住了华尔街公牛。 戴维斯倒了两杯红酒走到窗前,把其中一杯放在窗台上轻轻碰了一下,对着公牛前的安良说:“干杯,祝你幸福。” 纽约州警察局对美洲联合工程集团总部内的邪教绑架案进行了密集调查,公司被查封,艾琳娜被作为主要嫌疑犯被羁押。可是她一直没有向法庭提出保释要求,直到安良到羁押中心探视。羁押中心在纽约市政厅附近,距离华尔街并不远,安良一个人跟着狱警走进了谈话室。 安良把一包烟放在桌上,看着艾琳娜被狱警带进来。她穿着一身犯人号衣,可是掩不住高挑性感的身材,金发披散在脸上,从发丝后看到苍白的脸和沉重的表情。她还没有坐下来就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靠在墙上深深吸了一烟:“只有一包烟吗?” 安良也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坐在桌子上说: “为什么不保释,穿成这样上法庭对你很不利……请律师了吗?” 艾琳娜慢慢抬起头看着自己吐出来的烟雾说: “我没打算出去,如果达尼尔聪明一点的话,他也会进来的。要不为老板做事,要不就到这里躲着。” 安良明白了艾琳娜的意思,仅仅是让蝴蝶基金破产,让都市银行重创,美洲联合集团赶出美国,也不代表猫会从世界上消失。艾琳娜如果愿意回到美洲集团工作,以猫的实力随时可以让她走出这里,可是她不想继续以前的生活,走出去就只会象自己在新加坡那样被刺杀。安良停了一会又问道: “你杀过人吗?” 艾琳娜知道在祭坛上,安良和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她的内心世界,这是她唯一一次向残酷的现实世界报复,也是她人生恶梦的开始。那一天猫帮她隐藏了全部证据,可是这些证据也成了把她锁在猫身边的铁链。她冷笑一声说: “那是该杀的人……如果你起诉我的证据不足以让我坐一辈子牢,我就会自首这件事情。” 安良从冷漠的眼神看到的是过去给艾琳娜留下的伤痕,可是她没有承担也没有放下,而是选择了最不明智的逃避。他突然问道: “你做了这么多基因研究,有研究过囚犯的基因吗?你应该很清楚自己是否有这种基因,就象我可以算出一个人会不会坐牢。” “哼,我没有,不过我相信人有这样的愿望总是可以实现的,或者……我可以这里把你杀了,那么保证可以坐一辈子牢。” 听到这里,安良知道艾琳娜选择了承担,也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他把手上的半截烟头扔掉说: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艾琳娜,你是个天才,你可以为人类做更多的事……” 艾琳娜突然对着安良大喊: “我为什么要为人类做事?骗我的是人,害我的是人,利用我去创造所谓的新世界是人,关我进来的还是人。我以为可以信奉神,信奉一种理念,我以为坚持下去就会有希望,可是我只能不停地保护自己不被伤害,我可以为自己做更多的事吗?谁为我做过更多的事,你不也是一直在利用我吗?” 安良看着艾琳娜直视自己的眼神,明白这种愤怒基于信任,如果对着一个不能了解自己的人,没有人会承认说出真正的想法,把软弱一的面曝露出来,安良小声说: “人没有权利伤害别人,可是有权拥有自由。生命很宝贵,就算你知道自己会活多久,也没有一天是值得浪费的,不要放弃……我不是和你谈条件,可是我想现在你会愿意多一个选择。戴维斯基金会在推动一个癌症基因药研究计划,他们很想和你合作,有能力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你愿意的话在预审时做请作无罪答辩,他们会派出律师,我在法庭上也会帮助你。在这个案件中只有绑架案是重罪,其他的技术细节都可以解释。而我……并没有被你绑架,我只是在配合你的研究,不是吗?” 艾琳娜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安良,安良耸耸肩说: “就象精神病人要被绑起来治疗一样,我就是要这样才可以被治好,呵呵。” 艾琳娜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垂下双手让烟头掉落地面。她小声对安良说: “抱抱我,只是……只是象朋友那样……” 她紧紧拥抱着安良,闭上眼睛在他耳边说:“不要骗我,求求你……不要骗我……” 安芸带着安婧和刘中堂来到中国,在江西龙虎山上远眺着壮丽河山。安芸想让在美国出生的安婧看看自己的家乡,也让真正服刑期满的刘中堂来一次不用偷渡的风水旅行。 他们刚刚从道教圣地天师府出来,安婧来到中国后特地做了一身长衫来衬着喜欢穿长衫的妈妈,这时穿着灰布中国长衫,拿着罗经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她跑到一个山峰顶上展开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安芸说: “这里就是我们高祖太婆修练地方,风景真美啊!” 安芸微笑着走上山顶和她站在一起,看着远方说: “这里是中国风水的发源地,也是安家的故乡,一百多年前高祖太婆绿娇娇从这里出发走遍了中国,然后又走向世界,然后才有你这个小毛孩生出来。说起来也怪,我们从小发现你象她,也是小小的个子加个瓜子脸……” “这样才漂亮呢……为什么她叫绿娇娇,可是家谱上又写着安青茹呢?” 安芸深切地看着女儿的眼睛说:“名字重要吗?” 刘中堂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安婧歪一下头说: “好听的名字当然重要,要是你给我起的名字不好听我就自己起一个。” 安芸笑着说: “你今天穿着长衫,在美国却穿修女黑袍,但是你还是你呀。” 安婧用力点点头伸个懒腰说: “那是。唉……在天师府打坐了几天脚都麻了,在修道院天天跪着祈祷反而不觉得累,要是全世界都统一信上帝的话多方便。” 山顶吹着略带湿润的暖风,在阳光下让人感到详和开朗,安芸扬手让两个年青人坐下,对安婧说: “你在天师府学习了几天,你认为什么是道?” “张天师让我忘记一切内观元神,那时我觉得道在我的身体里面,那是一股力量。” 安芸又看着刘中堂,刘中堂是饱读诗书的中文教师,洪门白纸扇,说话自然更有水平,他象背书那样流利地回答: “《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如果可以说出来的道就不是道了,经书上的意思是道无形无迹,无处不在,我们生活在道里面却不会去注意它,这种低调无为教会我们怎么做人处事。” 安芸笑起来: “呵呵,你好象在说空气似的,如果道那么普通又无处不在,道士们为什么还要去修练寻求呢?” 她看着两个神情迷惑的年青人说: “我也不知道答案,只是和你们一样有点自己的看法。婧婧,天主教的十诫中提到不能跪拜和事奉偶像,你在天师府里看到无数神像,因为你的宗教信仰而不必去跪拜,但是你依然可以感觉到什么是道。你知道吗?虽然道教看似很多神仙,可是剥开这些历史留下来的外壳,本质上却是一神论,你拜和不拜并没有区别,能跪下来是对宗教和文化的尊重,但是只要你的心不轻视并非一定要下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是世界的起源。信上帝的宗教在追寻上帝的启示,他们称为神、上帝、或者安拉;科学家在追寻宇宙的起源,他们称为宇宙第一推动力,如果马特维能进一步研究弥漫宇宙的3.5K微波背后的真相,他总有一天会看到同一个终极,这和道教的追求探索并没有区别。” 刘中堂和安婧不其然地肃然起敬,在天地之间的山顶上和亦师亦友的前辈谈天说地是无上的享受。刘中堂说: “所以名字并不重要,我想我明白了芸姐刚才说的意思。如果我们只是执着外形,名字这些表面现象,我们就看不到真相。” 安芸对刘中堂说: “可能我们永远也看不到真相,可是我们还是要去寻求,只要向前走一步,就距离真相近一点。道是自然的规律,婧婧,如果你看不透上帝的意旨,又怎么知道上帝没有另一个名字和另一付面孔呢?” 安婧皱起眉头指着山下的天师府说:“所以你让我来看上帝的另一付面孔,然后让我离开修道院?” “得了吧,你天天想着溜走呢,我稍微说一下你就使劲点头了,现在可别赖到我身上。刘兄弟,婧婧当不当修女和我没关系,和你大有关系,以后你和她慢慢搞清楚这件事啊。” 刘中堂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芸姐可别这么叫我,论辈份论什么的都不能这么叫,叫我阿堂就行了。” 芸姐朗声笑起来:“刚刚才说完名字的问题,你也不要着相嘛,看开点。” 安婧突然站起来说:“我想好了,我也要有另一付面孔,我决定改名叫蓝色火焰!” 安芸说:“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想都不用想了。” 刘中堂说:“毫无想象力。哎呀,不能随便打人啦。” 宁静的绿树公墓建在纽约布鲁克林一片小山坡上,从这里可以看到矗立纽约湾上的自由女神和曼哈顿连接天际的摩天大楼。这里环境清幽,但是从风水上说却平平无奇,安良的祖先很早就在这里买下了大片土地,并且要求安家后人去世时必须火化安葬在这里。火化过的骸骨会失去大部份风水灵力,安葬在一片普通的墓园中更使风水无可发挥。安家一向有任由孩子们按自己的意愿自由选择生活的传统,可是唯独这一点却是代代相传必须遵守的铁则。 安良从有记忆开始第一次来这里扫墓就听母亲反复告诉他:安家是风水世家,有足够的力量用阴宅风水去影响后人,可是这种影响实际上剥夺了后代选择的自由。安家的祖先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按自己的想法,用自己的努力去创造命运,而不是被一挂祖坟控制,同时也不能用祖先的骸骨去为自己牟私利。 平整的高地排列着层层墓碑,最上方的墓碑是杰克·怀特和安青茹·绿娇娇的合墓碑,从这里开始以下的每个墓碑上都是安姓的历代风水师,他们都坚守着前辈的教诲火化后才下葬,李孝贤也不例外。 安婧还在新加坡的时候就在电话中告诉安良,依易卦计算李孝贤只有三天寿命,这三天里她会出现临终前的回光返照,病情会突然好转,可这只是让她实现梦想的最后期限。李孝贤没有逃过死神的召唤,但是她在安良怀中,在亲人的守护中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几个月后墓碑已经做好,墓碑上坐着一个大理石雕刻成的天使,天使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面容和李孝贤一模一样。她身穿洁白的长袍,背后的翅膀包围着身体,侧坐在墓碑上拉起小提琴。安良穿着整洁的礼服,手捧鲜花站在天使前面小声地说着话。 “小贤,我的妻子。我以为上帝把你带到我身边是为了让我们一起到他的怀抱,可是他只想让我送你走。婧修女对我说,我不应该哭,因为人的寿命有长有短,只要完成了上帝的启示和目的,人就可以完美地回到天堂。我明白你是为了让天使们回到天堂才来到世上,你来到我身边让我明白爱情不是白日梦,所以我没有哭……” 安良哽咽了一阵,任由眼泪流在脸上,可是他没有擦干,免得被天使看见。 “小贤,我的妻子。妈妈说,你纯洁地来到世上,你离开的时候也是纯洁的。忘记是上帝给你的恩赐,因为那些过去不应该再想起;看不见是上帝对你的宠爱,因为你不必睁开眼睛看这个污浊的世界。你心里有光明,就会看到光明;你心里有爱,就会看到爱;你心里有自由,你就自由;我还知道你心里有我,所以你永远可以看到我,所以……所以,我不应该哭。” “小贤,我的妻子。达达也对我说,我是风水师,应该比一般人更看得开。他说生命总是会完结的,我们做得已经很完美了,我们之间有真正的爱情,那怕只有一天,一个小时,这一生都没有白过……你们真是好朋友,说出来的话都一样。对了,你走的那天达达和我喝了很多酒,不过他喝得更多,后来醉了。” “小贤,我的妻子。你喜欢音乐,可是我没有很多时间听你演奏,我让你的灵魂带上了你喜欢的小提琴。我不知道还可以为你做些什么,但是你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做一切事情。我已经算不准自己的命运,艾琳娜说3.5K微波改变了我的基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和你在天堂见面,我只希望可以快一点。不过我的心没有变,我爱你,永远爱你我的妻子。” 安良放下鲜花,静静地坐在墓碑旁边让风把泪水吹干。 他从怀里拿出一台小巧的女式手机,用双手紧紧地捂着,这是李孝贤一直带在身上物件,只因为手机里存着她和安良的第一次合照。合照里的安良傻傻地笑着,李孝贤象调皮的小兔子拔着他的胡须。 四周响起小提琴的声音,奏起著名的阿根廷探戈舞曲《一步之遥》,安良愕然地抬起头,远方一支乐队在演奏着音乐,李孝贤穿着红衣吊带长裙,带着微笑从草地上慢慢走过来。 安良站起来向前走去牵起李孝贤的手,拉高一点让她从臂环下熟练地转着圈穿过,再拉到自己怀中。随着有激动人心的主旋律响起,他们拥抱着走出优雅的侧行连步,但是他们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对方…… 守墓人拄着割草机远远看着山坡顶,一个高大的中国青年在天使墓碑前抱着无形的舞伴,全神贯注跳起一个人的探戈,他手上握着一台响着音乐的手机。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